“余總，真的要買這么貴的機器嗎？”丁舜舉起手問道。

    余思雅看了他一眼，認真地點頭：“對，不光是飼料廠和火腿腸加工要引進更先進的機器。你們服裝廠也要提高設(shè)備，不過目前因為資金和集團的下一步發(fā)展策略問題，先緊著食品加工廠和飼料廠。希望丁廠長不要在意，如果你發(fā)現(xiàn)了新的更好用的機器，也可以向集團申請更換新機器?！?/br>
    丁舜連忙表態(tài)：“余總，集團是一個整體，發(fā)展好了，我們大家都受益，對于集團的這項決策，我沒有意見?！?/br>
    其他人聽到這話都沉默了。

    丁舜這個最該反對的都沒意見，那他們還有什么理由反對？可要他們支持余思雅的決定，大家又不大愿意，四五百萬元，這么大的一筆數(shù)字風險實在太大了。如果這些機器不能為他們廠子帶來相應的效益，他們就虧大了。

    可余思雅在集團的地位擺在那里，大家哪怕心里不贊同，也不愿意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她。

    馮主席一看情況，就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了。

    這么下去不行，他主動解圍：“這項決定關(guān)系著我們集團未來的發(fā)展，請大家認真思考各種優(yōu)缺點。我跟余總還有點事要討論，半個小時后，再聽聽大家的意見。”

    聽到這話，大家都松了口氣。等余思雅和馮主席一走，清河鴨食品的生產(chǎn)主任就小聲說道：“馮主席會勸余總打消這個念頭吧？四五十萬元，都夠咱們食品加工廠職工大半年的工資了，我就不信這么多人還趕上不一臺機器！”

    “是啊，機器是好，但實在是太貴了，咱們集團的錢都要花光吧?！?/br>
    楚玉濤聽著這些議論沒吭聲。他心情很復雜，覺得余總太冒進了，可聽到大家都反對，他又覺得他們不應該反對余總，畢竟余總的這些決策都是為了集團。

    一墻之隔的辦公室，馮主席不住地搖頭：“余總啊，你這真是，不回來則已，一回來嚇我們一跳。讓我們大家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太突然了。”

    余思雅無奈地說：“馮主席，我這也是前兩天才接到了田主任的來信。因為這件事太大了，幾乎要耗光咱們集團的絕大部分流動資金，所以我才召集大家開這個會，請你諒解?！?/br>
    馮主席點頭：“我明白的，余總你的出發(fā)點都是為了廠子里發(fā)展。只是，這些機器實在是太貴了，比咱們?nèi)斯べF多了，萬一有什么問題，這么大筆錢就打了水漂?！?/br>
    余思雅頷首：“馮主席，你說的這點我跟田主任都考慮過了。所以才特意派田主任到日本學習，至少要掌握機器的使用方法，平時的養(yǎng)護辦法和維修技術(shù)等等。”

    “這樣啊……”馮主席想了想又說，“可十臺機器，食品加工廠和飼料廠平分，到一個廠子單獨的也就三臺機器左右，幾臺機器也沒法起什么作用??！”

    余思雅微笑道：“沒有，馮主席，食品加工廠這邊，我暫時不打算安置進口機器。四臺火腿腸加工機器都將放到新的的廠房，飼料機器兩個廠子各三臺，這只是起步，下一步的工作，是讓田主任帶領(lǐng)團隊，試試能不能自主生產(chǎn)這種機器。如果機械廠能夠突破技術(shù)，那咱們的廠子就能全部換成更先進的機器了。不然光靠進口，肯定是不行的?！?/br>
    說白了，進口的機器除了提高廠子的一部分生產(chǎn)力，同時也是給省機械廠做實驗。咱們?nèi)A夏人并不傻，只是工業(yè)基礎(chǔ)落后發(fā)達國家而已，但只要讓我們掌握了這些技術(shù)，機器的價格就會迅速降下來，發(fā)達國家將不能通過高昂的技術(shù)在我們這里賺走幾倍甚至幾十幾百倍的高額利潤。

    進口的機器這么貴，要想在所有的廠子都用上更先進的機器，最終只有一條路，先進機器國產(chǎn)化，產(chǎn)業(yè)升級，相互帶動。

    馮主席吃了一驚：“這……這能行嗎？外國人的技術(shù)比咱們先進多了。”

    余思雅笑著說：“肯定行的，只是時間問題，也許一年，也許兩年，甚至更久，什么時候能有回報，這個真不好說。”

    但也總要去嘗試，踏出這一步，科學技術(shù)才是第一生產(chǎn)力。所以在前期投入一定的成本也是應該的，整體來看也絕對是劃算的。

    馮主席雖然還是不大贊同余思雅的這個冒險行為，但見余思雅說了這么多，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最后他嘆了口氣說：“清河鴨是你從無到有，一手建立起來的，我相信你不會拿集團的命運去開玩笑。余總，雖然從我內(nèi)心深處來說，是不贊成你的這種冒進行為，可作為革命同志，我還是選擇相信你，無條件支持你的一切決定！”

    余思雅連忙站了起來，伸出手道：“謝謝馮主席的信任，你放心，我不會拿集團，拿幾千人的命運開玩笑！”

    馮主席松開了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有些唏噓地說：“現(xiàn)在是你們年輕人的時代啊。走吧，由我去宣布這個消息吧?！?/br>
    余思雅明白他的意思，馮主席是集團里年紀最大，資歷最深的干部，他在集團的分量僅此于余思雅，他站出來表態(tài)支持，能夠影響很多人。

    果不其然，等馮主席面帶微笑地走進會議室，大聲宣布這個消息后，下面的干部都驚呆了。

    “引進先進的生產(chǎn)線，幫助咱們集團提高生產(chǎn)力，有助于咱們廠子的發(fā)展。我個人非常支持余總的決定，現(xiàn)在投票表決，支持引進先進生產(chǎn)線的同志，請舉手！”

    說完，他率先舉起了手。

    下面，丁舜第一個舉手，小李緊跟著，施立平看看了其他人，眼一閉也跟著舉起了手……

    最后這項決議以8票贊成，3票反對，4票棄權(quán)通過了。

    集團內(nèi)部通過之后，余思雅先給田主任寫了信，然后讓楚玉濤去準備好錢。

    目前向國外采購機器，要先將這筆錢兌換成外匯，然后才能交易。這時候人民幣還比較堅挺，一美元能兌換1.49元人民幣，這樣核算下來，五百萬元要兌換三百多萬的美元外匯。

    對于1979年我國負十幾億的外匯儲備來說，幾百萬美元可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字，所以審批兌換的程序都非常麻煩，要層層審批。余思雅將這件事情交給了施立平和林紅旗。

    一月份，他們倆都在整理資料，寫申請材料，跑相關(guān)的部門，特別費時費力。

    這件事不知怎么傳到了省城領(lǐng)導的口中，高市長還特意將余思雅叫去問話。

    “小余同志，聽說你們集團在大量兌換外匯，是準備購買新的機器嗎？”簡單的寒暄過后，高市長直接問道。

    余思雅笑著說道：“高市長也聽說了這個事啊，沒錯，我們準備進口一批機器，所以要先兌換外匯，目前還在審批中?！?/br>
    高市長又問了問機器的相關(guān)情況，最后感嘆道：“這可真貴啊，一臺機器抵得上咱們有些縣大半年的財政收入了?！?/br>
    “可不是，沒辦法，誰讓他們掌握了先進的技術(shù)呢。”余思雅無奈地說。

    高市長嘆了口氣：“是啊?！?/br>
    提起這點，高市長的情緒也有些低，落后就要挨打，一百年前華夏民族就懂得了這個道理。雖然經(jīng)過先輩們艱苦卓絕的反抗，華夏民族站了起來，可在經(jīng)濟技術(shù)領(lǐng)域，我們還要挨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很多的學費要交。這是發(fā)展必經(jīng)的陣痛和代價。

    余思雅點點頭：“但我相信咱們終究會追上去，超過他們。高市長，我們準備采購四套火腿腸生產(chǎn)線，都用在新廠上。如果省城能夠保證供應豬rou給我們，我們廠子就可以在省城設(shè)廠?！?/br>
    聽到這話，高市長的惆悵一掃而空，精神奕奕地看著余思雅：“小余同志，你們又準備建廠了？”

    余思雅笑道：“是啊，高市長，這次采購火腿腸生產(chǎn)線，就是為新廠子做準備的?！?/br>
    這樣附加值更高，利潤也更高。而且豬rou火腿腸的價格更貴，也更受市民的歡迎，能夠銷往更多的地方。省城有鐵路通往全國各地，將豬rou火腿腸廠建在省城，能夠更快地輻射向其他地區(qū)。

    高市長就盼著能有更多的工廠在省城落地開花呢，得到了準確的答復，極為高興：“好，小余同志，咱們說說具體的計劃！”

    第154章

    因為知道采購的這批機器有近一半是要用于在省城建廠之后，高市長讓許秘書跟相關(guān)單位打了個招呼，加快了審批流程，三天后，三百多萬美元的外匯就批了下來。

    最重要的錢到位了，接下來就是采購的事情。

    這么大筆錢，余思雅不親自跟田主任交代清楚不放心。

    但這時候國內(nèi)的電話除了重要的黨政軍部門，其他的電話都不能打國際長途，就是花錢也不行。

    所以要想親自交代田主任，那又只能去市里蹭電話。好在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大的忙都幫了，這個小忙也不是什么事。

    余思雅又抽空去了一趟高市長那里。這個電話打得還是異常艱難，因為要先找會日語的人幫忙打過去找田主任，約定好時間，到點了再打過去。

    如此一番折騰，總算跟田主任聯(lián)系上了。

    但這時候國際長途的話費極貴，幾十元一分鐘，每秒都是錢，所以電話接通后，余思雅也不敢耽擱，趕緊直奔主題：“田主任，我的信你收到了嗎？”

    田主任說：“收到了?！?/br>
    “好，我們明天就把錢給你匯過去，按照信上的機器型號購買。年前能將機器帶回來嗎？”余思雅急促地問道。

    田主任遺憾地表示：“不行，余總，這批機器塊頭大，不能走空運，只能走海運，速度非常慢，還要排隊，年前能上船就不錯了。”

    可真夠久的，但余思雅也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這時候交通本來就不發(fā)達，也就是跟日本相距不遠，要換了歐美，機器恐怕得在海上飄好幾個月才能到國內(nèi)。

    她再次無比地懷念后世便捷迅速的交通和通訊。

    “好，辛苦田主任了，機器的事就拜托你了?！庇嗨佳胖荒芡狻?/br>
    掛斷電話后，她長長地吐了口氣。

    許秘書進來看到她這副表情，忍不住笑了：“什么事讓余總這么愁？”

    余思雅無奈地說：“還不是機器的事，恐怕沒個兩三個月運不回來?！?/br>
    先要運到沿海的碼頭，然后再換陸運，輾轉(zhuǎn)好幾千公里，中途還要換好幾種交通工具，相關(guān)的手續(xù)也要辦理，有得耗。

    許秘書笑道：“沒辦法，這么遠進口，速度就是比較慢?！?/br>
    “是啊，要是咱們自己能生產(chǎn)就好了。速度快，花錢也少，要多少有多少。”余思雅跟著感嘆。

    許秘書聽了這話覺得余思雅想得有點美，但他沒說什么，只道：“余總，高市長請你過去。”

    “好的?！庇嗨佳劈c頭。

    放下了電話，余思雅跟著許秘書去了高市長辦公室。

    高市長見到她招了招手：“小余同志，關(guān)于你上次提的豬rou供應，根據(jù)省城幾大養(yǎng)豬場1979年的養(yǎng)殖數(shù)量和市場供應，市里面可以分配一批生豬給你們。這是具體的數(shù)量，你看看?！?/br>
    余思雅接過高市長遞來的資料，認真看了一下，從1980年的2月開始，省城將配給一部分生豬給還沒建起來的火腿腸廠，每個月都有固定的配額區(qū)間。

    有了豬rou保障，機器一來，火腿腸就可以生產(chǎn)了。

    不過余思雅看了之后，提出了一個問題：“高市長，能不能直接批豬rou給我們？每個養(yǎng)豬場分配生豬給我們，那我們廠子還要單獨建生豬養(yǎng)殖區(qū)、宰殺區(qū)，太占地方浪費空間了，而且豬rou的內(nèi)臟、骨頭、豬rou、豬腳等等，這些不適合做火腿腸的部分，我們?nèi)ヌ幚硪脖容^麻煩。不如由rou聯(lián)廠宰殺了，我們只要rou，按市價購買就行，其余的部分還可以賣給市民，也不浪費?！?/br>
    高市長輕輕點頭說：“小余同志，提供生豬是考慮你們單位需要的豬rou量比較大，生豬可以需要的時候再宰殺，隨時保持新鮮。但換成了豬rou，能夠保存的時間就非常短了，尤其是夏天，七八月的時候三十幾度，一天豬rou就會變質(zhì)?！?/br>
    “高市長，你們考慮得真周到。確實，夏季rou類保存時間非常短，不過對這個我們單位有相應的規(guī)劃，建廠時會建冷庫，這樣就可以長時間保存豬rou了?！庇嗨佳判χ忉尅?/br>
    建冷庫也比把生豬拉過來自己殺自己養(yǎng)劃算多了，而且還相對干凈一些。不然夏天殺豬的時候，廠房周圍肯定蒼蠅滿天飛，這種環(huán)境生產(chǎn)出來的火腿腸，她自己都不想吃，就更別提別人了。

    這個安排確實比提供生豬更合適，因為生豬也可能遇上豬瘟疾病之類的，影響供應量。但換成冷凍豬rou，可以長期保存的那種，就可以在豬rou銷售的淡季多囤一點，保障工廠生產(chǎn)。

    高市長頷首道：“成，那就按你說的辦，讓rou聯(lián)廠每個月直接給你們供定量的豬rou，小余同志，沒有問題了吧？”

    余思雅笑了一下說：“高市長，這些豬rou恐怕還不夠。希望我們廠子能夠?qū)ν庾灾飨蜣r(nóng)民購買豬rou?！?/br>
    市里劃給他們廠子的配額是定量的，這也就決定了全年的產(chǎn)量?？蓮S子要發(fā)展，肯定是要擴大產(chǎn)能的，那就得增加原材料，沒豬rou，怎么增加產(chǎn)能？

    高市長聽了這話后說：“小余同志你別著急，市里面還決定在省城以及下轄的縣城推廣生豬的養(yǎng)殖，學習豐寧市的養(yǎng)豬合作社經(jīng)驗?！?/br>
    有高市長這句話余思雅就放心了。她笑著說：“謝謝高市長對我們工作的支持。”

    高市長擺手。他幫清河鴨也是為了工作，為了省城的就業(yè)和經(jīng)濟增長，清河鴨要的豬rou越多，也就意味著產(chǎn)能越高，相應的招工也就更多。

    “原料和機器都已經(jīng)有了眉目，小余同志，市里給你們準備了幾個地方，你看看哪塊地比較合適。”高市長讓許秘書拿來地圖說道。

    余思雅看了看市里面給他們清河鴨劃出來的幾片區(qū)域，目前都位于郊區(qū)，不過都處于城市邊緣，現(xiàn)在看來是落后的地區(qū)，可過個二三十年，城市大幅擴張后，這片地區(qū)都會成為市里的中心地帶。

    不過這地只是租給他們廠子用，余思雅對以后哪塊地皮最值錢沒太大的執(zhí)念，她最看中的還是交通便利和土地大小。

    選了一圈后，余思雅的手指向了距火車站最近的一塊地：“高市長這片區(qū)域吧，我們要建冷庫、倉庫、加工車間，還有職工宿舍等等。占地會比較大，這塊地比較合適?！?/br>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原因是，這塊地距火車站直線距離只有兩三公里，方便他們將貨從火車上發(fā)往全國各地。鐵路是陸地上運輸速度最快、最安全也是最廉價的貨運方式，尤其是大批量的貨物，走鐵路運輸省事也省錢。

    高市長看見余思雅挑好了地方，笑道：“小余同志可挑了一塊最大的地，這塊地可是有一千多畝。你們廠子都要嗎？”

    余思雅肯定地點頭：“要的，高市長，除了火腿腸，我們還會生產(chǎn)跟豬rou有關(guān)的副食品。廠子大一點，以后也好擴張?！?/br>
    這會兒的土地供應非常充足，高市長見余思雅心里有數(shù)，便沒有多說，只問：“你們廠子準備什么時候動工？省城成立了建筑施工隊，除了修路，也建房子。”

    余思雅感覺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動。高市長為了增加就業(yè)，解決城市青年的工作問題真的是不遺余力，這些事情本來是可以交給下面的人去做的，他也都親自關(guān)心。

    “高市長，這個……我們單位拿了五百萬出去購買機器，又要拿五十多萬來修路，廠子里的周轉(zhuǎn)資金比較緊張，如果現(xiàn)在就開始動工建廠的話，資金方面會比較困難，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修路能不能先用兩地政府和省里撥的那部分錢，至于我們該出的這五十多萬元，可不可以稍微緩三四個月？這樣也不耽誤工期。”余思雅跟高市長打商量。

    這條路怎么也要修大半年，工人工資是按月結(jié)，材料費也是拿多少算多少，用了之后再結(jié)算。只要將這個付款的順序稍微調(diào)整一下，清河鴨就能贏來三四個月的緩沖期，屆時這筆錢也就不是事了。

    其實現(xiàn)在集團也能拿得出來這筆錢。因為這兩個月是銷售旺季，光是清河鴨幾個門市部一天就有數(shù)萬元的現(xiàn)金流，此外還有百貨公司、兩省鐵路局、供銷社以及一些大單位的團購。這些加起來，一個月能有數(shù)百萬的現(xiàn)金回流，所以哪怕買機器掏光了上半年的盈利，集團的現(xiàn)金流也是不成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