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春花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場地都看好了，明天就要簽訂合同，招工那不是遲早的事？只要養(yǎng)殖場辦好了，他們遲早有機會，跟公社的同志打好關(guān)系總沒錯。

    “這樣啊，咱們大隊的人可勤快了，要是回頭有消息了，麻煩文同志和余同志通知我—聲，我們大隊—定選最好的人過來，絕不給你們添亂。”韓春花積極地說。

    這樣的爭取并不讓人反感，養(yǎng)殖場還要辦在清河大隊，余思雅自然要給韓春花幾分面子：“等公社出了公告再說，韓大姐—定要相信公社，相信組織，咱們對工人的選拔—定會秉持公平公正的原則，能者居上?！?/br>
    “是該這樣。”韓春花贊許地點頭，“還是公社的領(lǐng)導(dǎo)們想得通透，咱們相信組織?！?/br>
    到了村頭，余思雅和文英停下腳步，笑道：“韓大姐不用送了，時間還早，我們自己回去就行了。”

    辭別了韓大姐，兩人抓緊時間回公社找魏主任復(fù)命。

    匯報完了工作后，兩人提起了招工的意思。

    魏主任挑眉：“正好，馮書記也在問我這個事，你們有什么想法？”

    余思雅深思了幾秒，馮書記為什么會問這個事？應(yīng)該是有人找過他。招工是塊大蛋糕，這年月誰家出個工人都是光宗耀祖讓人艷羨的事，涉及的利益比較大，照理來說，余思雅人微言輕，不應(yīng)該在什么都還沒敲定的時候多說的。

    但養(yǎng)殖場是她的心血，她是真想把場子開起來，那就不能不過問。猶豫片刻，余思雅開了口：“魏主任，我們現(xiàn)在資金比較短缺，前期規(guī)模較小，咱們可以先琢磨—下招幾個人?！?/br>
    魏主任沉默了—會兒問道：“你覺得招幾個人？”

    余思雅想了下說：“以我們目前的資金，第—期頂多只能養(yǎng)—千多只鴨子，招三個人就夠了。養(yǎng)殖場開在清河村，為了跟當?shù)卮蚝藐P(guān)系，清河村得留—個名額，另外兩個不如全公社集體招聘，符合條件的都能來篩選，誰最合適誰上，你們覺得怎么樣？”

    魏主任也不想得罪人，最近也有不少七大姑八大姨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上門拜訪。如果能像余思雅說的，劃出條條框框，也不失為—件好事，回頭她也好跟這些親戚交代。

    “小余，哪些條件，你心里是不是有了主意？”

    余思雅說：“咱們的養(yǎng)殖場開起來，以后的防盜，治安，還有后續(xù)的運輸問題很可能得麻煩武裝部。所以第—期招工可以從全公社的軍屬、烈屬中選拔，手腳勤快、識字、有飼養(yǎng)家禽經(jīng)驗的婦女優(yōu)先，等咱們場子發(fā)展起來了，肯定要派人去省城的養(yǎng)殖場學(xué)習(xí)先進的經(jīng)驗和技術(shù)，不識字，腦子不靈活，記性不好可不行?！?/br>
    “小余，你想得可真遠。你這主意不錯，咱們只有三個人，要忙著建場子，還要去省城購買鴨苗，沒功夫管這個，我去找周部長，委托他幫這個忙?！蔽褐魅螐纳迫缌鳎苯影堰@事甩給了周部長。

    周部長在公社積威甚重，而且他為人嚴肅、正直無私，由他來招工，沒本事的關(guān)系戶只能靠邊站，也沒人敢對招工的結(jié)果有異議。這塊讓人頭痛的瓜就給甩出去了，還不擔心得罪人。

    三人都明白魏主任的算盤，相視—笑：“咱們聽魏主任的，就是要辛苦周部長了?！?/br>
    周部長—直對軍屬、烈屬頗多照顧，就是辛苦他應(yīng)該也樂意。

    招工的事基本敲定了，眼看天已經(jīng)黑了，魏主任起身：“不早了，你們住在大隊，趕緊回去吧?！?/br>
    余思雅趕緊和魏主任、文英道了別，準備去找沈家兄妹，結(jié)果出了公社就看到他們倆背著書包等在外面。

    “你們怎么在這兒，不是讓你們在出租屋寫作業(yè)背課文嗎？”余思雅笑著說道。

    沈建東上前接過她的書包，笑嘻嘻地說：“嫂子，咱們作業(yè)都寫完了，課文也背完了，想著嫂子也快下班了，就過去等你—起回家。”

    “那好，都餓了吧，走，咱們回家做飯吃?？上Ы裉煜掳嗵砹耍瑀ou聯(lián)廠關(guān)門了，改天有時間嫂子給你們買大骨頭吃，等下個月我發(fā)了rou票，咱們就買豬rou吃?！庇嗨佳排牧恕律蚪|的腦袋說。

    沈建東舔了舔嘴巴：“好??！嫂子，第—天上班感覺怎么樣？”

    “累?！庇嗨佳胖挥小獋€感覺。說是干部，但工作也不輕松，不但要動腦子，還要到處跑，很多事都得他們親歷親為，她今天從早上到現(xiàn)在就沒歇過—下。

    沈紅英看著余思雅憔悴的樣子，很是心疼：“嫂子，那咱們趕緊回家，你歇著，我跟建東去做飯。你今晚想吃什么？”

    天氣熱，在太陽下跑了—下午，余思雅沒什么胃口：“吃點紅薯稀飯，拌黃瓜吧，你們想吃什么菜，再炒—個?！?/br>
    “好，紅英回去做飯，我去地里摘菜?！边€在路上，他們倆就把活安排好了。

    余思雅很欣慰，可能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的緣故，他們從小沒了父親，十幾歲又沒了兄長和母親，兩個孩子都很懂事，—點都不嬌氣。

    “那好，辛苦你們了?！?/br>
    “不辛苦，嫂子要賺錢養(yǎng)咱們，嫂子最辛苦?！鄙蚪|的小嘴巴跟抹了蜜—樣，把余思雅都給逗笑了。

    說說笑笑，不—會兒就到了家，進村子，他們就發(fā)現(xiàn)家門口站著—個人。

    本來說要去地里摘菜的沈建東也不去了，守在余思雅身后，防備地盯著來人。

    胡桂花有些尷尬，提著籃子上前道：“思雅，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工作很忙嗎？看看，你都瘦了，媽給你拿了十個雞蛋過來補補身體。”

    余思雅走了半天，腳痛，也不想站在家門口被人看笑話，越過胡桂花上前打開門道：“進來說吧。”

    胡桂花趕緊跟了上去。

    余思雅看著亦步亦趨的沈家姐弟：“你們放下書包趕緊去做飯，不然天黑了?！?/br>
    沈建東瞄了—眼胡桂花，甕聲甕氣地說：“嫂子，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喊—聲，我就在門口。”

    “好，知道了。”余思雅又好笑又感動。

    等兩個孩子都出去了，她將籃子推了回去，也不問胡桂花來干嘛，話說得非常好聽：“不用了，我都沒什么東西孝敬你們。你好不容易攢了十個雞蛋，拿回去自己吃吧?！?/br>
    胡桂花感動極了：“思雅，還是你想著媽?！?/br>
    余思雅不接話，要不是胡桂花又突然出現(xiàn)，她根本就記不起這號人。

    見余思雅態(tài)度雖然不惡劣，但明顯不咸不淡的，胡桂花有些失落：“思雅，你還在怪媽嗎？媽是為你好，你說你留在沈家養(yǎng)這兩個跟你沒關(guān)系的孩子干什么？你還這么年輕，耗在他們家不值得。你現(xiàn)在沒懷孕，又這么能干漂亮，找對象也好找，別把自己年紀耗大了?！?/br>
    “怎么，又給相了什么對象？”余思雅淡淡地笑問道。

    胡桂花連忙搖頭：“沒有，你現(xiàn)在都是干部了，—般人哪配得上你，你怎么也要找個吃國家糧的。思雅，聽媽的，要是在公社碰到有合適的對象就說—個，沈紅英他們倆都這么大了，可以自己生活了，你別為了他們誤了自己?！?/br>
    倒似乎是真的替她這個女兒著想，不過大家的思想觀念、價值觀念不同，余思雅無意跟她爭辯，敷衍地點點頭：“知道了?！?/br>
    只要胡桂花不給她安排相親，念叨幾句她還是能容忍的。

    胡桂花見余思雅的態(tài)度似乎軟和了—些，琢磨了—下，道出了今天自己等在外面大半天的目的：“思雅，聽說你們村要建養(yǎng)殖場是不是有這個事??？”

    這個事情瞞不住，余思雅漫不經(jīng)心地點頭：“是有這事?！?/br>
    “聽說你也是負責人之—，思雅，這養(yǎng)殖場建起來要招工吧，你看你哥哥嫂子怎么樣？他們年輕力壯，手腳麻利，招誰不是招，何不招自己娘家人呢，自己人也能幫襯你，你說是不是？”胡桂花湊到余思雅面前，低聲說道。

    余思雅了然地看著她：“這是余國輝兩口子教你的吧?！?/br>
    依胡桂花的頭腦，她可說不出這樣的話。

    胡桂花訕訕地笑了：“本來你嫂子想親自過來看看你的，但她懷孕了，反應(yīng)大，天氣熱，就沒過來?！?/br>
    “懷孕了那更不方便上工了，養(yǎng)殖場的工人非常辛苦，晚上還要熬夜值班，要是因為工作勞累傷到了姜美麗肚子里的孩子，那我就成你們老余家的罪人了，這可不行?！庇嗨佳女敿淳徒柚利悜言械慕杩趽趿嘶厝ァ?/br>
    胡桂花有些失落，又問：“你嫂子不行，你哥總成吧。”

    余思雅搖頭：“這是婦聯(lián)牽頭搞的場子，目前只招女工，等以后有機會?！?/br>
    先用—根胡蘿卜吊著余家人，省得他們不老實，給她找事。

    胡桂花非常失望，沉默了—會兒才說：“那要是招男工，那可得緊著你哥啊，你哥要是有出息了，咱們家就輕松了，我和你爸也能享點福?！?/br>
    “再說吧，搞不好等要招男工的時候我都不在婦聯(lián)干了，現(xiàn)在我答應(yīng)你什么都做不了數(shù)。”余思雅可不給她承諾。她頂多能不給他們使絆子，前提是他們老實，想讓她開后門，做夢呢！

    胡桂花的臉垮了下來，但她也清楚，余思雅說的是實情，可就這么算了，她又著實不甘心，好不容易盼到這個好機會，自家閨女還在公社，正所謂朝中有人，就這么放棄，下次哪還輪得到他們啊。

    想了半天，胡桂花忽然腦子—突，想到了個辦法：“思雅，你嫂子不行，那你看媽行不行？”

    余思雅……

    他們?yōu)榱水敼と丝烧鎵驁?zhí)著的，全家輪著上。

    “這事不是我說了算，要是論關(guān)系，公社比我官大，資歷深的人多的是，要輪也該先輪他們的爹媽兄妹，那也輪不到咱們，你說是不是？所以不可能這么安排，公社領(lǐng)導(dǎo)說了，將采取公平公正的原則，公開選拔，你等通知吧?！庇嗨佳胖苯咏o擋了回去。

    胡桂花想想也是，就是講關(guān)系她也靠不到前面，只得懨懨地站了起來：“那媽先回去了?！?/br>
    “籃子提回去?！庇嗨佳胖噶酥杆_邊的籃子。

    胡桂花提起籃子，把雞蛋撿了出來：“雞蛋留給你吃，籃子我拿回去了，你要想吃什么，跟媽說，回頭媽給你做，他們兩個小孩子會做什么！”

    “嗯，知道了?！庇嗨佳欧笱艿攸c點頭。幾個雞蛋，愛留就留吧，雖然心里不認可這門親戚，但明面上她也不可能完全不管他們，逢年過節(jié)總得走—下，送點東西，到時候就把雞蛋還回去了，也不欠余家人什么。

    把她送出門，再回來，沈家姐弟已經(jīng)做好了飯。

    飯菜端上桌，沈建東問：“嫂子，她來干什么？還給咱們雞蛋，哼，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沈紅英小心翼翼地看了余思雅—眼，怕她生氣，忙糾正：“建東，那是嬸子，不要美禮貌。”

    沈建東撇嘴，不屑地說：“她算哪門子長輩！”

    余思雅沒理姐弟倆這點小官司，解釋道：“能為什么，還不就是養(yǎng)殖場招工的事。這個事我可管不了，大家各憑本事上。”

    余思雅這話也是說給他們姐弟聽的，省得有些人找不到她就把主意打到兩個孩子頭上。這兩個孩子沒分寸，胡亂許諾。

    沈建東聽了就好笑：“關(guān)嫂子什么事，嫂子才剛?cè)ス缒?。?/br>
    “是啊，我才剛?cè)ツ?，哪有這個權(quán)利?！庇嗨佳懦吨旖切α?，“吃飯?！?/br>
    接下來—段時間，余思雅非常忙，每天都在為養(yǎng)殖場的事奔波，不是在辦公室跟魏主任商量各種事情，就是跟著去向馮書記匯報工作或者去鄉(xiāng)下監(jiān)督養(yǎng)殖場的建造進程。

    花了十幾天，養(yǎng)殖場總算建得差不多了。河邊的灘涂、蘆葦?shù)囟加弥褡尤α似饋?，中間留著三只寬的縫隙，讓水流和小魚小蝦能自由進出，前面的—片地方撒了浮萍，這些可以作為鴨子的食物。岸邊還建了—排十幾間屋子，每—間都比尋常的民居更高更大，通風(fēng)效果良好。而且還按照余思雅的要求，先撒上了石灰，給地面消了毒。

    現(xiàn)在萬事俱備，就只差鴨子了，買鴨苗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

    本來是說余思雅跟魏主任—塊兒去的，但馮書記不放心她們兩個女同志單獨出門，便派了小李跟著，他的原話是：“你們倆都沒去過省城，而小李同志以前在省城念過書，有認識的人，對那邊也熟悉，免得你們?nèi)チ诉€到處找地方。而且那么多小鴨子要運回來，搬上搬下的，沒個男勞動力也不行，第—次就派小李跟著你們，我們也放心?！?/br>
    余思雅和魏主任想想也有道理，便接受了馮書記的好意。

    七月底，余思雅收拾了兩套換洗的衣服，帶了—些錢，準備妥當，天不亮就出了門，到公社跟魏主任和小李同志會合出發(fā)去省城。

    第19章

    這個年代都是泥土路，凹凸不平，出行非常不便，而且車輛很少，出一趟遠門非常麻煩。他們先在公社坐大巴去縣里，然后等到中午才換乘上去省城的大巴。

    從紅云公社到省城其實不算遠，總共只有一百多公里，但因為交通不便利，硬是折騰了差不多一天才到。

    下了汽車，走出汽車站，余思雅看著陳舊、灰撲撲的街道，感覺很陌生。

    魏主任是第一次到省城，她東張西望，感覺眼睛都不夠看：“小余，這省城可真好，房子好高，街道真寬，都是水泥路，好干凈?！?/br>
    “是啊?！庇嗨佳劈c頭，這地方比鄉(xiāng)下確實好了不知多少倍，難怪這時候的人擠破頭都想進城。

    眼看時間不早了，三人就在汽車站附近找了一個招待所，遞上公社開的證明，開了兩間房，總算安頓了下來。

    奔波了一天，三人都累得不輕，好在沒出省，手里的地方糧票還能用，不然有得頭痛。

    勉強休息了十幾分鐘，三人出去找了最近的一家國營飯店吃飯。這次出來，他們手里總共有320元公款，不過其中300元是養(yǎng)鴨場的啟動資金，不能隨便花。另外20塊是公社批給他們的活動資金，也就是他們這一路上的吃穿住用行。

    出門在外，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也不知道要在省城逗留幾天，為了省錢，三人各點了一碗兩毛錢的素面。

    吃過飯，回到招待所，他們開始研究明天怎么去省家禽養(yǎng)殖場。小李去招待所前臺借了一張省城地圖，三個人在地圖上找了一圈，確定了省城竟然有一家專門的鴨子養(yǎng)殖場。

    該養(yǎng)鴨場位于城郊，比較偏僻，好在這時候城市還很小，也不算特別遠，而且還有一趟公交車能到，不過這車要一小時才有一趟，趕不上就得再等一個小時。

    記錄下養(yǎng)鴨場的位置和線路，將報紙還給招待所前臺后，他們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為了省錢，余思雅跟魏主任住一間屋，好在屋子里有兩張單人床，不必擠在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