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還是撐不住，意識沉入無盡的黑暗。

    “在在——！”

    母親撕心裂肺的哀嚎響徹天空。

    *

    “索……索……”

    耳邊傳來一陣很細微的聲音，像是布料或者繩索之類的相互摩擦的聲響。

    小在在迷糊的意識漸漸蘇醒，最先感受到的是身上的疼痛。

    她忍不住小小地痛呼一聲，可發(fā)出的聲音卻全都被堵住，化作一道細微的唔咽。

    可憐兮兮地，讓人心疼。

    嘴里不知道被人塞了什么東西，有點軟，但很粗糙，粗硬的紋理還扎嘴，好像是布，或者什么別的東西。

    長期被迫咬合異物的嘴巴很難受，像是整個下巴都被人卸下來一樣，已經(jīng)麻了。

    但這還不是最讓小在在不舒服的，她發(fā)現(xiàn)了，自己被人五花大綁，丟在冷硬的地上，全身都難受到想哭。

    不，不是想哭，是已經(jīng)哭了。

    晶瑩的眼淚沿著眼角滑落，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被泥土吸收。

    嗚嗚嗚……mama，在在怕怕……

    嘴被堵住無法說話，小在在只能在心底嚎啕大哭，宣泄著那無盡的恐懼。

    似乎察覺到她的動靜，旁邊的動靜聲突然停止了，緊接著一道略微嘶啞的耳熟聲音響起：“你醒了？”

    未免被人發(fā)現(xiàn)，對方幾乎是用氣音在說話。

    但小在在還是認出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漂亮哥哥？

    她瞪圓了一雙淚眼朦朧的大眼睛，有些驚訝，混雜著一點點喜意。

    不得不說，能在這種陌生又恐怖的環(huán)境里，遇見一個認識的人，哪怕并不怎么熟悉，但也對于小在在瀕臨崩潰的情緒起到了很好的安撫作用。

    她逐漸平靜下來，嗚嗚兩聲，表示自己是醒著的。

    “等一下?！?/br>
    顧葉舟說完之后，就盡力挪了挪自己的姿勢，讓自己躺下來，跟小在在并排，兩人面對面，瞳孔中都倒映著對方的模樣。

    一個比一個狼狽。

    現(xiàn)在還是白天，他們似乎被關(guān)在一個很破舊的屋子里。

    燦金色的陽光費力地擠過土墻裂縫間的空隙，一縷縷地照射進來，傾撒在昏暗的屋內(nèi)，給被關(guān)在屋里的孩子們帶來一點點亮色。

    眼睛逐漸適應(yīng)了這種昏暗的色調(diào)。

    小在在看見，漂亮哥哥也跟自己一樣，被結(jié)實的麻繩五花大綁著，唯一不同的是對方嘴上沒被東西堵住。

    也許之前是有的，但不知道被他用什么辦法給弄掉了。

    “不要動，嘴巴被松開后也忍一定要住，不要發(fā)出太大聲音，壞人就在外面，你出聲的話，會把他們引過來的?！?/br>
    顧葉舟不放心地仔細叮囑小在在，直到看見小在在乖乖點頭之后，這才費力地轉(zhuǎn)過身，又像一條毛毛蟲似地在地上蠕動，一點點往上挪，將被束縛在背后的雙手調(diào)整到能夠到小在在嘴巴的角度，摸索著去抓她嘴巴里的破布塊。

    其實那根本不是布。

    這年頭的布多貴啊，人販子怎么可能會拿布去堵一群貨物的嘴？

    塞在小在在嘴巴里的是一團用大片葉子加雜草團起來的東西。

    小在在閉著眼，感受著一雙略帶涼意的手在自己臉上胡亂摸索了兩下，最后找到她嘴巴的位置，一點點幫她把嘴里的雜草抽出去。

    顧葉舟努力了很久，總算抽出大半雜草。

    而感覺嘴巴沒一開始被撐得那么難受的小在在也嘗試著用舌頭一頂，噗地一下，吐出了嘴巴里的玩意兒。

    舌尖后知后覺地感到了苦澀，小在在皺巴起小臉。

    那是被她咬碎的植物汁水。

    “你好了嗎？”顧葉舟小小聲地問，聲音比氣音還小聲，也虧得屋內(nèi)及其安靜，不然小在在還不一定能聽得清。

    “好了?！毙≡谠谝残⌒÷暤鼗卮?，小奶音不復(fù)以前的清亮，微微嘶啞，還帶著點害怕的哭腔。

    聽出身后那個小meimei聲音里的異樣，顧葉舟耐心地安撫她的情緒：“先別哭，你不要害怕，哥哥會帶你逃出去，你不想回家嗎？”

    “想，在在想要哥哥?！?/br>
    也不知道是被‘哥哥’這兩個熟悉的字眼給安慰了，還是被‘回家’給誘惑了，小在在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把眼淚給憋回去。

    “現(xiàn)在你聽我說，看到我手上的繩子了嗎？”顧葉舟一步步耐心引導(dǎo)著小在在。

    “看到了?！?/br>
    已經(jīng)完全適應(yīng)昏暗環(huán)境的強大視力發(fā)揮了作用，讓屋內(nèi)的一切都在小在在眼中纖毫畢現(xiàn)，包括緊緊束縛住顧葉舟雙手的繩索。

    她看見了上頭有被摩擦掙動的痕跡，其實繩扣已經(jīng)微微松動，相信再多努力一會兒，不用她的幫助，漂亮哥哥也能自己掙開繩子的束縛。

    “用你的牙齒，幫我把繩子解開?！?/br>
    小在在沒說話，她直接湊過腦袋，對準了那松動繩扣用力一咬一扯，就拉開了繩子上的結(jié)。

    手腕一松，顧葉舟連忙掙扎幾下，將身上的繩子全部脫下來，然后爬起身，轉(zhuǎn)頭回來給小在在解綁。

    終于不用再被五花大綁，小在在舒服了很多。

    她站起來活動一下手腳，還是察覺全身都疼，特別是腦袋，后面好像腫起一個包，應(yīng)該是之前被壞蛋甩開的時候磕碰到了，這也是導(dǎo)致她昏迷的原因。

    “過來。”顧葉舟拉著小在在的小手，帶著她一起躲到后頭的孩子堆里。

    也是這時候小在在才發(fā)現(xiàn)，原來屋里不止她跟顧葉舟兩個孩子，還有一些同樣被綁著丟在地上的孩子正昏迷著。

    清醒的只有他們兩個。

    “他們……”剛剛開了個口，就被顧葉舟眼疾手快地捂?。骸皠e說話。”

    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緊接著緊閉的屋門大開，兩個大漢一手提留著一個昏迷的孩子，大步走進來，將他們隨意丟在地上。

    丟完孩子后，兩人也沒離開，而是站在門口處說話。

    “老三，你說老大最近是不是太冒進了，咱們這一下子抓了那么多孩子過來，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可怎么辦？上回那個村子的人，可還在到處找我們呢！”身材偏瘦一點的那個男人懷著點擔(dān)憂地說。

    【他總覺得很不安啊，要不這一票干完之后，拿了錢回老家躲個幾年？避避風(fēng)頭?！?/br>
    那個被叫做老三的高壯大漢悶聲道：“老大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br>
    【老大說了，這票要干個大的，好好賺上一筆，這樣他們才有錢回家娶媳婦兒。】

    兩人正說著話，突然一道低沉狠厲的嗓音傳來：“你們兩個都磨磨唧唧地在這里干什么呢？趕緊地，把門關(guān)上出來吃飯了！”

    那個賣糖吸引孩子的大叔出現(xiàn)在門口，逆著光，小在在瞧見了他的模樣，認出對方的身份來。

    原來他就是這群人販子的老大。

    “哦，好?！北挥?xùn)斥的兩人連忙唯唯諾諾地應(yīng)著，轉(zhuǎn)身跟著老大離開，順手將屋門關(guān)上。

    大門阻擋了陽光，屋內(nèi)重新變得昏暗，沒人發(fā)覺，躲藏在角落里的小在在眸中劃過一縷金芒。

    “你看到了什么？”突地，身邊傳來了顧葉舟的聲音。

    小在在一驚，嚇得渾身僵硬，猶如被猛獸盯上的小動物，一動不敢動。

    顧葉舟似無所覺，還在繼續(xù)說：“剛剛他們開門的時候，你有沒有瞧見外頭的模樣，能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

    原來是問這個。

    小在在松了口氣，老實地搖搖頭。

    見狀，顧葉舟也沒怎么失望。

    身邊的小meimei瞧起來小小一只，都不知道有沒有四歲大，這個年紀肯定很少被家長帶出門，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可過了會兒，他聽見小meimei細細軟軟的小奶音猶豫地響起：“那些壞蛋，晚上就要把我們運走拿去賣掉了?！?/br>
    “你怎么知道？”顧葉舟訝然。

    “我……我看見了?！毙≡谠谡f。

    mama說，秘密需要守護，但當(dāng)遇到生命危機的時候，什么秘密都是虛的，只有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小在在猶豫了一會兒后，還是選擇跟眼前唯一能幫助自己的小哥哥坦白秘密。

    驚訝只是一會兒的事，回過神來，顧葉舟還是有些發(fā)愁：“你就算能讀出別人臉上的心思也沒用啊，又不能控制別人的心思，他們晚上還是會把我們拉去賣掉，所以在此之前，我們得想辦法逃跑。”

    “可是……怎么跑？”小在在一臉迷茫。

    這道問題對她來說已經(jīng)嚴重超綱了。

    顧葉舟沒回答，他在打量屋內(nèi)的環(huán)境。

    這是一間極其封閉的屋子，四面無窗，只有中間一扇唯一的門可以用來出入，可門外有人販子守著，根本出不去。

    鑿墻開洞跑出去？

    墻面是用最劣質(zhì)的土磚建起來的，倒是很好鑿，問題是他們兩個小孩子力氣小，也沒工具，而且鑿墻動靜太大，會引來人販子的。

    顧葉舟思考半天，都沒能找到一個可行的逃跑辦法。

    他就地坐下，煩惱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fā)：“只能等了?！?/br>
    等到晚上人販子要來把他們運走的時候，再想辦法逃離，他們現(xiàn)在唯一的優(yōu)勢，就是不被束縛的手腳。

    而人販子不知道這一點。

    小在在歪歪腦袋，倒是沒有顧葉舟想得那么多。

    見漂亮哥哥坐下了，她也湊過去緊挨著人家坐，還自覺地往人家懷里鉆了鉆，讓他抱著自己，取暖。

    初春的天兒還是有些冷，地上更是寒涼。

    小家伙挨不住凍，本能地尋找熱源。

    被懷里自來熟的奶團子驚呆了一下，本不適應(yīng)別人靠近的顧葉舟察覺到對方的微微顫抖，便咽下了涌到嘴邊的話，無聲地將懷里的小身軀給抱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