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拉圖吃著，忽地皺了皺眉頭，仔細看了看手中的rou，疑惑道：“難道這不是小牛的股rou？怎么吃著不香，還不如你烤的焦糊鳥rou？”忠恕道：“我覺得特別香嫩，比那些腥膻的獾rou好吃多了?！备＠瓐D笑道：“是啊，你面對著我，吃什么都是香的。”忠恕一愕，不知道如何接話了：福拉圖認定自己癡愛著她，面對著心愛的人，一切因此變得美好，可自己愛她嗎？二人肯定不是敵人了，但福拉圖也不是寶珠和庭芳那樣的愛人，二人之間絕沒有生死相隨的愛戀，能當面告訴她事情并非如她想象，自己有刻骨銘心至死不渝的真愛，并且是兩個人嗎？這會不會傷害她？福拉圖會怎樣，當場翻臉嗎？

    忠恕不知如何自處，好在福拉圖另有想法，也不想深談下去，她喝了一碗酒，問：“道士，你說南軍會打過來嗎？”這些天，忠恕沒少想這個事情，雖然主力被殲，大可汗也死了，突厥數(shù)十年間很難再對大唐形成威脅，但依李世民和李靖做事的風格，唐軍絕不會止步于大漠。大漠看似兇險，不可逾越，但李靖、候君集、獨孤士極這些唐將無一不是才智卓絕之人，區(qū)區(qū)沙漠難不倒他們，以目前突厥在漠北的實力，即便是硬碰硬地作戰(zhàn)，也當不得唐軍一擊。

    忠恕遲疑一下，對福拉圖道：“應(yīng)該會！大漠擋不住唐軍。他們會一直打到圣山，消滅全部突厥部落?！备＠瓐D放下手中的碗，問：“他們能輕易越過大漠？”忠恕點頭：“只要突厥人能越過，大唐的軍隊就能走過。”即便福拉圖在水里投毒，也絕攔不住李靖。福拉圖放下手中的碗：“你說他們一個月內(nèi)能過來嗎？”經(jīng)過云州一役，忠恕對唐軍的戰(zhàn)力與保障心里有底，大致一算，就知道會在什么時間，但又一想，如果把真話告訴福拉圖，會不會有通敵之嫌呢？福拉圖以為忠恕心里沒數(shù)，道：“給我五萬附離，最多三十天就能打過來?！边@也正是忠恕心里估摸的數(shù)字，他問福拉圖：“殿下，如果唐軍打過來，你準備怎么辦？”福拉圖狡猾地一笑：“我還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怎么辦?！敝宜≈浪炙Ｐ臋C，看來她并不信任自己，就故意問道：“還要把我當戰(zhàn)俘殺掉嗎？”福拉圖笑了：“我怎么會殺自己的情人？自昨天之后，除非你變心背叛，我決不會再起殺你之心?！?/br>
    忠恕最怕她拿南太主相威脅，要求自己緊跟著她，那么面對唐軍他就陷入兩難境地：“殿下，我是大唐的人?！备＠瓐D笑著點頭：“我知道。”忠恕道：“我不能與大唐對抗?！备＠瓐D笑道：“我知道，我不會逼你與大唐為敵?！敝宜∫徽骸按嗽挳斦?？”福拉圖笑道：“我阿史那福拉圖焉能言而無信！”伸手就想與忠恕擊掌，一看自己滿手都是油，又縮了回去，笑著問：“漢人還有哪些起誓的儀式？”忠恕苦笑道：“我知道得不比你多?！彼_實覺得自己知道的突厥儀式比漢禮還要多些，福拉圖笑道：“幸好你不算真正的漢人，不然會有許多別扭?！敝宜枺骸澳悴灰阅咸魍{我？”福拉圖笑道：“這個你可以放心！突厥現(xiàn)在處于危險之中，南太主就是我的保命符，哪會舍得用來威脅你呢？”

    忠恕也覺得福拉圖的境況不是太好，不說唐軍大兵壓境不日即到，光漠北的亂局就紛擾不清，她是北廂察，大可汗牙帳不在漠北時她就是最高首領(lǐng)，但這個位子是因為頡利的一句玩笑而得到的，現(xiàn)在寵愛她的父汗死了，突厥群雄無主，勢必要選出一位新可汗，新可汗繼位后她能否坐穩(wěn)位子還是個未知，在漠北還有不少勢力，并非所有勢力都真心把她當回事。福拉圖嘴里說要保命，神態(tài)卻顯得輕松，好像有恃無恐，忠恕又想起去年的一個問題：福拉圖這樣爭權(quán)奪利究竟是為了什么？哪里才是她野心的終點呢？

    福拉圖又轉(zhuǎn)移了話題，她用油油的手向頭上一摸，扯下頭帶，笑道：“這個臨時頭帶太將就了，抹在頭上，覺得自己臉都小了?！敝宜〔挥勺灾髡f了一句：“其實你不帶抹額更好看?！备＠瓐D笑開了花，性感的嘴唇上閃著光：“以后只有我們兩人時，我就不帶?！迸疄閻偧赫呷荩回嗜艘膊焕狻８＠瓐D道：“過兩天達洛他們就會來到，我還得新備幾條頭帶。一會送你件新袍，算是我的補償。”聽說達洛快要到了，忠恕心里一喜，福拉圖眼睛一瞇：“一提達洛你就露出喜色，比我見到他還高興，比見我還迫不及待，我實在搞不明白你們兩個男人為什么要這樣親密?！敝宜∵@次沒有惱怒，笑道：“你是女人，當然不清楚朋友之交。”福拉圖眼里露出森森怒色：“什么叫女人？”忠恕連忙道歉：“口誤，對不起殿下，您是英明的特勤，突厥最勇武的廂察?！备＠瓐D笑了：“真別扭！這話不倫不類，別扭之極！只能看你殺人，不能聽你說話。”過去這樣觸怒她，少不得被訓斥一番，今天笑著輕輕帶過，看來她把所謂的“情人”當真了。

    歌羅丹和努失畢帶走了大半附離，營地中只剩下十多頂氈帳，都聚集在福拉圖的大帳周圍，忠恕怕出事，就單獨住在她的右側(cè)，這樣稍有動靜就能起來應(yīng)對，晚上獨自居住帳中，聽著福拉圖帳里的動靜，心中浮想聯(lián)翩：福拉圖想當然地認為自己被她的美貌吸引，因而鐘情于她，渾不知自己與庭芳和寶珠之間才是真正的兩情相悅，但奇怪的是自己真有些為福拉圖擔心，想她的時間遠多于庭芳和寶珠。忠恕凜然一驚，提醒自己千萬不能為福拉圖迷惑，要時刻記得她是個什么樣的人。

    不斷有被打散的突厥人走出大漠，有的是自己走出來的，有的是被附離接引出來的，福拉圖命令他們趕往圣山，聽從喀力指揮，她給喀力寫了一封信，命令他把聚集到圣山的家族合并成部落，將小部落合并成大部落，每個部落都要選出新的頭領(lǐng)，所有青壯年都要編入新軍，把突厥在圣山營地的牛馬羊全部拿出來，分給這些新到的突厥人。

    有些部落聽從福拉圖的命令趕往圣山，有些部落則向東北方向趕去。在通口東北方半日馬程的草原上，有頡利兒子脫林和的營地。脫林和今年剛剛二十歲，是可敦最小的兒子，也是頡利最寵愛的兒子，自小就被頡利帶在身邊。按突厥的傳統(tǒng)，男人到十八歲即算成年，父母會給他正式娶妻，分給他部落和財產(chǎn)，脫林和早有三四個姬妾，今年會兵時正式與阿史德部結(jié)親，娶了大薩都侄子的女兒，頡利從自己親領(lǐng)的部落中分給他一千帳。一千帳，就是一千戶，相當于頡利私人財產(chǎn)的三成，比壓玉果成親時的五百帳整整多出一倍，可見頡利對他的寵愛。因為脫林和是第一次統(tǒng)領(lǐng)部落，頡利怕部落中的長老對兒子并不心服，特許他留在漠北安頓人心，明年再跟隨牙帳南下，脫林和因此僥幸逃過一難。

    前些時日，脫林和接到了頡利的使者，大可汗任命他為東廂察，統(tǒng)領(lǐng)東方。突厥的東部地域廣大，其中有薛延佗、契丹等幾十個屬國屬邦，但這些附屬邦國不僅不聽突厥的，還經(jīng)常侵犯sao擾突厥，脫林和這個東廂察名義上管轄區(qū)域很大，實際上除了自己的本部，只能統(tǒng)帶少許突厥小部落，并無多少實力?，F(xiàn)在頡利死了，最有可能繼承汗位的壓玉果也死了，頡利還有其他兒子，但可敦的嫡子只剩下他一個，所以他繼位的可能性最大，他帶領(lǐng)著部落靠近沙漠駐扎，就是想盡可能多地收攏突厥人，許多家族認定他就是下任大可汗，越過沙漠后就直接去投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