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云州梁王 2
忠恕雖然經歷沒有蘇奴兒坎坷,但眼界比蘇奴兒開闊,識見也高明得多,他對蘇奴兒的箭法十分佩服,對他激于義憤出手救人更是欽佩,聽說他想去投靠梁師都,立刻就想阻止他。李靖、候君集等人提到梁師都,都是滿臉的不屑,認為他就如夏日朝露,轉瞬即逝,舉手之間就會被消滅,蘇奴兒投靠他,真如明珠暗投,到時玉石俱焚,極為可惜。忠恕就勸說蘇奴兒去代州投唐軍,唐軍現(xiàn)在劍指突厥,收復云州只是早晚的事,那時再殺蘇大戶也不遲,如果候君集在代州,他還可以為蘇奴兒引見。蘇奴兒早就對忠恕欽佩無比,兩人又一起拼過命,更增厚了情誼和信任,別說忠恕可以把他引見給唐軍大都督,就是忠恕讓他去做一個卒子,他也不會猶豫,于是一口答應,二人吃完烤雁,騎了馬上路。 沿著南向的道路,前面出現(xiàn)一個大的市集,忠恕一打聽,這個地方叫十里集,因為距離云州北門十里而得名,集鎮(zhèn)中央是個十字路口,有大道通向東西南北四個方向,蘇奴兒說向西繞城比較方便,西面都是開闊地,而東面有不少小山包,還有個大順城卡著,那里有梁師都的人守衛(wèi)。二人正在計議,忽然聽到鎮(zhèn)東面?zhèn)鱽硪魂囙须s聲,只見街道兩邊的行人急慌閃開,賣東西的商家也搬著貨物往后退,然后就聽見急促的馬蹄聲,一隊騎兵疾馳而來,忠恕忙和蘇奴兒牽著馬退到路邊上,一小隊騎兵像刮風般從街道上掠了過去,忠恕剛想拉馬上路,旁邊一位商家攔住他,說再等一等,這些梁王的人是打前站凈街的,平南可汗的大隊人馬立刻就會過來,果然話音未落,東邊又傳來暴風驟雨般的馬蹄聲,一隊穿著白色盔甲的騎兵跑了過來,這些騎兵都是清一色的胡人,卻是在周塞和長安城下見過的柘羯。前列的一百多騎兵過后,出現(xiàn)了兩個穿著黃色盔甲的人,兩人都是漢人,其中一人忠恕見過,正是柘羯的頭領武顯揚。那天在渭水便橋,因為離得稍遠,沒看清武顯揚的面貌,但今天一看這氣勢就認了出來。 武顯揚從街道上穿過,快速向云州城奔去,市集上留下大堆的馬糞,周圍的百姓對武顯揚好像十分害怕,暗地里指指戳戳,隱隱不滿,但無一人敢高聲表達。武顯揚是忠恕的滅門仇人,但忠恕對武顯揚的感覺非常奇怪,他十分敬重的那些人,包括天風、法言、陸變化等道長,李靖、獨孤士極等唐軍大將,對武顯揚都十分地忌憚,吉文cao等更是毫不掩飾對武顯揚的仇恨,這些人都對忠恕充滿關心,期待他能復仇,獨孤士極和候君集還一再交待他,遇到武顯揚時一定要隱忍,不能輕舉妄動,好像他一見武顯揚就應該義憤填膺地沖上去拼命,但他心里卻一直恨不起來,好像武顯揚就是個與自己無關之人似的。 忠恕和蘇奴兒來到市集的西面,忠恕對蘇奴兒道:“蘇兄弟,我到云州有事要辦,你先到代州城等我,這匹馬你帶著,無論如何要保護好它,如果遇到唐軍盤查,千萬不要起沖突,就說段忠恕讓你把馬交到都督府。最多兩天,我就會趕到代州,后天午時,我們在都督府門前會合?!敝宜⊥蝗桓淖冎饕猓K奴兒判斷與剛才的胡人有關,他不說原因,自己也不能多問,這匹馬一看就是從突厥帶來的臥雪馬,他讓自己保護好一定有道理。蘇奴兒問:“大勇,段忠恕是你的真名嗎?”忠恕點點頭,蘇奴兒上了自己的馬,向忠恕一抱拳:“大勇,你放心,只要我蘇奴兒的命在,一定將這匹馬送到代州,再會!” 忠恕來到云州城下,只見云州城高大厚重,墻面全由寬寬的大石條砌成,很是堅固,城門口聚集了一堆人,近前一看,原來這些人是在看梁王招軍的布告。梁王就是梁師都,他被突厥封為定楊可汗,賜狼頭大旗,管治著云州、懷仁等十三州,其轄區(qū)東西連綿千里,南抵代州,北靠突厥草原,治下有上百萬民眾,九成以上是漢人,還有少許的鮮卑人和突厥人,其都城就是云州。對治下的漢民,梁師都不稱可汗,也不稱皇帝,而是自封梁王。梁軍以漢人為主,梁師都把中原的府兵制與募兵制揉合在一起,創(chuàng)立了一套獨特的軍制,當兵的人不納糧,不服徭役,薪俸優(yōu)厚,有戰(zhàn)功還能得到厚賞,殺敵一尉官,可獲得上百匹的布帛和十石糧食,而且梁師都賞罰有信,從不食言,所以想進梁軍當兵的人很多。因為邊地土地貧瘠,收獲不多,過多的軍隊百姓負擔不起,梁師都一直實行精兵策略,府兵受點輕傷或年過五十歲后就不再征發(fā),故梁軍一直維持在二萬人左右的規(guī)模,但軍中都是青壯。 梁師都自投靠突厥后,屢屢為突厥充當南侵的先導,從大唐劫掠財物和取得突厥大可汗賞賜成了他主要的收入來源,最近五年頻頻得手,收獲頗豐,府庫里堆滿了布帛與糧食,馬廄里都是肥壯的牲口,于是他三年前徹底免除了治下百姓的賦稅和徭役?;始Z國稅自古以來就是系在百姓脖子上的套索,一朝免除,他治下的百姓固然欣幸,大唐與突厥境內的漢族百姓也有不少涌進云州,特別是代州、靈州、勝州等邊州少地或失地的漢人,更是不顧大唐的邊禁令,偷偷出境來投靠他。梁師都每個月都要發(fā)布招軍公告,從漢人中挑選精壯青年參軍,他練兵極嚴,作戰(zhàn)狡猾,又有突厥做依仗,自立近二十年,唐軍數(shù)次征討,都不能奈何他,去年代州都督候君集的軍隊更幾乎被他全殲。 一隊士兵在城門口守護著布告,投軍的人被安排站成三列,等湊齊六十人,士兵就領著進城,再由招兵官面試,那些體格強健膽力豪壯的會被留下來。忠恕隨著投軍的人進了城,城里人潮擁擠,很是熱鬧,街道兩邊商鋪林立,叫賣吆喝聲不絕于耳,比中原的州城要闊氣許多,他覺得云州城的布局與周塞非常相似,街道寬闊筆直,屋舍整齊劃一,滿眼都是磚瓦房,明顯經過精心規(guī)劃,聽說梁師都精于建造,看來果不其然。城池中央有幾排宮殿式的建筑,很是氣派,忠恕心想武顯揚是平南可汗,駐地不會與平民相同,也許那里就是他的居處,于是就跟著前面投軍的人隊,往城中間走去。 云州城的規(guī)模可真不小,走了好一會,還沒來到那些宮殿跟前,在一個十字路口,投軍的人轉向西去了,忠恕正在想著要不要跟著轉向,去看看梁師都如何招軍,背部被人猛地撞了一下,他現(xiàn)在有真氣護體,受到外力立刻反彈,那人撞到忠恕,自己反而被彈得摔到一旁,忠恕扭頭一看,地上躺著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看衣著像是耕種的農夫,一把鐵鏟扔在一邊,可能是他趕路匆忙,不小心撞到自己,被真力彈出,這一下摔得著實不輕,那青年捂著腰,呲牙咧嘴站不起來,忠恕忙彎腰想去扶他,突然從旁邊撲過來四個大漢,上前就扭住了那青年的胳膊,只聽一人對周圍大聲喝道:“王府公辦!”忠恕正驚詫間,突感覺有三人從身后向自己撲來,他心念一動,在他們扣住自己肩膀時掙扎了幾下,就任由他們把手臂擰到背后。 那青年驚叫著反抗,一個大漢在他腿彎處踢了一腳,把他扭跪到地上,一個大胡子壯漢在他懷中掏摸幾下,又彎下腰翻他的衣袋,那青年大叫大嚷,大胡子抬手給了他一耳光,示意同伴把他拉起來,仔細地在他身上搜索,那青年大叫:“我沒錢!”大胡子罵道:“老子是要命的,誰要你的錢!”他搜過那青年,示意同伴把忠恕拉起來,伸手向忠恕外袍袋中一探,竟然掏出一塊兩尺見方的布片來,抖開一看,上面寫有字,大胡子臉上一喜,隨手把布片揣進自己懷中,道:“都捆起來。”忠恕心里一驚,這片布當然不是原來就有,肯定是剛剛被人塞進衣袋,最有可能是那個青年借著撞擊自己出的手,也可能就是這些抓捕的人自己塞進去的,他們雖著便衣,聽口吻卻像是王府的差人,幸好他們沒有徹底搜身,不然就會發(fā)現(xiàn)他貼身藏著的地圖。那青年還在亂叫冤枉,忠恕也學著他用突厥話大叫:“憑什么抓我?我無罪!”邊叫邊掙扎,身后的兩人費了老大勁才把他捆上。那為首的大胡子聽忠恕說突厥話,吃了一驚,仔細打量他一番,又翻了翻他的衣袋,還特意彎腰摸了摸他的靴子,最后皺了皺眉頭,揮揮手:“去見馮太尉!” 忠恕和那青年被眾人推搡著向南走去,沿街不少百姓指著二人唾罵,更有人激動得向他們身上扔爛菜葉子,忠恕從罵聲中知道他們二人被當作了潛入城中的唐軍jian細。他進城就是想看看武顯揚,剛才聽到那些抓捕者喝了一句“王府公辦”,就有意就擒,王府可能是梁王府,也可能是武顯揚的可汗府,以這樣的方式接近梁師都或武顯揚更為自然,不知他們提到的馮太尉又是什么人?太尉是掌管一國軍事的高官,法言監(jiān)院曾說過有個叫馮瑞的朝陽宮門人下山后投靠了梁師都,很得梁師都信任,估計就是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