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胡漢之爭 5
安伯道:“看今年的陣勢,會兵時間不長,最多三天后,我們就得和胡商一較高低了。我和柜頭商量一下,還由來蠻比跤法,蘇奴兒比馬術,飛馬比長槍,刀法由陳修來比,劍法讓大勇上。也不知胡人今年會布什么陣,到時如果有意外,咱們再調整應對?!卑膊瓉淼陌才攀堑秳Χ加芍宜肀龋F(xiàn)在把陳修叫來,顯然是再備一手。來蠻比跤法是一目了然的,看陳修的身形就知他刀法不錯,達士可更不用提,奇怪的是由蘇奴兒來比馬術,從外形看,蘇奴兒還是個孩子,樣貌柔弱,可真不像馬術箭術皆雄的人,但安伯既然這樣安排,心里自是有底,忠恕禁不住對蘇奴兒刮目相看。安伯讓秦長儒暫代飛馬之職,又叮囑大家這幾天抓緊時間練習,然后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宋念臣、安伯和來蠻三人又去了可汗大帳,那邊還是旌旗飛舞鼓樂喧天,但隊形明顯改了,看來閱陣的程式已經走完,緊接著就是典禮和頒諭了。忠恕這幾天一直加緊調息練氣,離開阿波大寺后,沒有賈明德提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清寧生究竟達到了第幾重境界,只覺得內力比下山時大為長進,在大雪封門的兩個月,除了練功幾乎無事可做,心思純正,進展更快,不知是因為練功的情景特殊,還是因為寶珠把她的功力輸給了他,忠恕幾乎每天都能感到功力在增強,自忖現(xiàn)在遇到武顯揚,應該能支撐二百招不敗。想到寶珠,他的心一陣慌亂:比武那天會見到她嗎?再見面應該說些什么,他不敢往下想,勉強守住心神,調息入定。 大可汗會兵的第四天晚上,安伯告知大家明天要在大可汗面前獻技,與胡商當場比試。次日,秦長儒帶人守營,除了那天在柜頭帳中商議的八人,張健和四個年青的系馬一起去了現(xiàn)場。忠恕穿好軟甲,把軟劍系在腰間,自從那天和寶珠分手,他一直把軟甲穿在身上,這件軟甲是寶珠留下的唯一物品,穿著它,就像寶珠依然還在身邊一樣。 忠恕隨著安伯等人向大帳行去,還沒到近前,就感到人聲撲面,嘈雜一片,上萬突厥人圍成了七八個圈子,有的在交換牛馬,有的在觀看雜藝,有的在比試箭術,有的圈中擺著大鍋,好像是家族聚會,一片歡騰。來蠻舉著大旗,帶領大家向最大的氈帳走去,只見在最大的氈帳之前,呈半圓型擺了九張高大的胡床,上面鋪著坐毯。突厥人不像漢人那樣坐椅子板凳,普通突厥人家坐地氈,貴族多坐胡床。中央那張胡床最為寬大,上面鋪張白色的熊皮,床后飄揚著三桿白底綠邊的大旗,中央繪著青黝黝的狼頭,估計旗下就是大可汗頡利的坐床。依著九張胡床已經聚集了不少騎馬和站立的人,有年老的,有年青的,還有未成年的兒童,看打扮像是突厥各部的貴族。宋念臣領著眾人在坐床的東面停了下來,來蠻把大旗插到地上。 順著眾人的眼光,忠恕看到對面一桿綠色的大旗旁有一隊騎在馬上的胡人,為首的那個年約三十來歲,頭戴白色氈帽,一雙黃色眼睛格外明亮,他留著濃密的紅胡子,顏色樣式與二伯史蜀西格外相似,其他幾人都留著短發(fā),樣貌很是剽悍,看來他們就是要與商隊比試的胡商了。 九面坐床還空著,突厥人都在嬉笑打鬧,兩只商隊靜靜站著,相互注視。從這里仰望于都斤山,山上的景物看得更清晰一些,朝天峰上果然有一個圓頂建筑,山腳下谷地也顯露出來,看來這里就是大可汗冬季牙帳的所在地。 太陽快到頭頂時,周圍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長號聲,接著鼓聲敲起,鼓號聲中,一眾貴族男女從中央大帳里走了出來,頡利可汗笑容滿面,攙扶著一個衣著華麗戴著高高尖頂帽子的老年女人走在最前面,那女人好像不良于行,左手攏著頡利的手臂,右手牽著一個八九歲的男孩,走得很慢,那男孩臉色黑黑,眉清目秀,與頡利有幾分相似。 頡利走到最高大的胡床前,先把那女人抱到上面,然后自己坐到她的身旁,那女人把男孩扯到自己身邊,摟進懷里,其他貴族則坐到兩邊的床上。陳修低聲對忠恕道:“大可汗身邊的是他母親老可敦,那男孩可能是他的兒子?!敝宜∫膊碌搅?,只見老可敦面目慈祥,膚色比尋常突厥人淺一些,眼窩深深的,很明顯有胡人血統(tǒng),穿衣打扮也有胡風。 胡床上都是打扮鮮亮的貴族,但有兩張床上的人顯得另類,大可汗右手邊第三張胡床上,坐著兩個穿白色長袍的胡人,兩人都是極瘦,一個留著山羊胡子,面目極白,另一個長臉刮得光亮,膚色如土,帽子尖尖的,上面好像繡著一團紅色。忠恕在阿波大寺見過阿伍德的裝束,知道祆教祭司的帽子上都繡團火焰,那人八成就是頡利寵信的祆教胡人祭司,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在二人身后,站立著四個帶刀的胡人,都穿著白色的長袍。另外一個顯眼的,是左側最后一張胡床,上面只坐了一個人,那人三十來歲,披著長發(fā),閉目趺坐,忠恕看到他腰帶上系著一個銅鈴,右手邊有個奇形怪狀的東西,像是一件法器,猜想這人八成是薩滿教中的人物,但絕不是大薩都本人,他坐在最后一張胡床上,離大可汗那么遠,可能也不是薩滿教中的重要人物。寶珠不在這里,忠恕心中滿是失望,安伯見他一直在瞅那人,低聲道:“大薩都和三山使者這幾天都沒來。你看旁邊的乞水護,他可能是大河使者中的一位,順序應該很靠后?!痹瓉砟莻€奇怪的東西是件法器,名叫乞水護。 安伯低聲向忠恕介紹頡利大可汗身邊的人:“大可汗左手邊那突厥人是律特勤,他是大可汗的堂兄弟,挨近他的是素林特勤、缽羅特勤,都是突厥的大貴族,右手邊兩人是大可汗的兒子壓玉果和脫林和,他們是可敦的兒子?!边€沒等他介紹完,一個身材粗壯長著一雙豹子圓眼的突厥人跳上馬跑進場中,高聲叫道:“東方和西方商隊向大可汗獻藝?!闭前膊榻B的頡利堂弟律特勤,突厥人做事簡單直接,沒有絲毫的繁文縟節(jié),一句客氣話不說就開場。 宋念臣向來蠻點了點頭,來蠻跳下馬來,扔了外衣,束了束腰帶,安伯低聲囑咐道:“小心!”來蠻笑了笑,大步走到場地中央。胡人那邊也走出一個人來,安伯低咦一聲,和宋念臣對望一眼,忠恕看到他們明顯有些意外。只見那胡人面目姣好,宛若女子,身材單薄,走路姿式也不同一般,腳下好似有彈力一樣,一步一跳的。旁觀突厥人見胡人派這樣一個摔跤手出來,也都迷糊了。來蠻微微吃驚,過去幾年,胡人派出的摔跤手都是和他身材差不多的壯漢,這次的對手很是另類,他向胡人抱了抱拳,道:“在下來蠻!”那胡人向他鞠了一躬:“我是扎力。”說的竟然是漢話,二人見過面,像突厥跤手那樣相互對著轉了幾圈,然后扎好架式,開始對決。 陳修低聲道:“這里面有鬼?!敝宜牟綉B(tài)就看出扎力內功不淺,但光憑這一點,恐怕還難以贏過來蠻。來蠻躬著腰,雙手護在胸前,想尋機搶得先手,扎力則雙手下垂,像個跳娃娃一樣跳來跳去,完全不似摔跤的樣子。來蠻經驗豐富,很沉得住氣,沒把握絕不輕易出手,他彎著腰作好防護,慢慢靠近扎力,扎力則一直跳著與他保持穩(wěn)定的距離。周圍的突厥人不干了,高聲起哄,性急的就喝罵起來,催促場里的二人快點交手。來蠻這會已把扎力跳動的步伐看了清楚,他搶上一步,右手猛地探出,抓向扎力的衣領,扎力身形一晃,如閃電般躲了開去,來蠻右手落空,立刻收手護住胸口,并不追擊,扎力也不進擊,還是在場中跳來跳去。 安伯低聲對宋念臣道:“來蠻應該再等等,沒把握就和他對耗,至少不會輸?!眻鲋衼硇U又試著出手幾下,都落了空,他其實是在試探扎力躲閃與回抓的套路,這時覺得已經有八成把握,突地一出手抓住了扎力的衣領,橫手一掄,就想把他摔出去,只見扎力在衣領被抓的剎那間突然向來蠻懷里一擠,雙手左下右上,架向來蠻的雙臂,忠恕大驚,這正是他教速闊的那招山居掌法“總非我有”,來蠻剛一使力就覺得重心不穩(wěn),身體直欲向前摔倒,他立刻下蹲,化解前傾之力,順手抓住扎力腰間的束帶猛地向懷中拉去,只見扎力像鬼魅一樣從來蠻的右腋下穿過,右腳一絆,右臂后掄,來蠻撲通一聲臉朝下倒在地上,手中還抓著扎力的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