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商隊 6
忠恕騎在駱駝上,把寶珠緊緊摟在懷里,寶珠的頭埋在皮帽里,閉著眼睛,臉上露著笑意,忠恕問:“寶珠,這會怎么樣?”寶珠睜開眼,露出一絲微笑:“暖和一些了?!敝宜〉溃骸澳阆瑞B(yǎng)養(yǎng)神,一會我再給你輸些真氣?!睂氈樾χc點頭,閉上眼睛,一會就睡著了。忠恕很是疲累,自寶珠受傷,他心急如焚,一直關(guān)心著她,此刻見她睡著了,倦意立刻涌上來,剛一合眼,馬上就感到腦后疼痛。雪暴來臨時,一個雞蛋大的石頭被颶風裹挾著,像鐵錘一樣擊在他的后腦,好在他有雄厚清寧生護體,在石頭擊中的瞬間,真氣自然聚集于后腦,硬接下這一重擊,換作他人,可能腦袋都被打穿了。忠恕被擊得真氣渙散,暈了過去,如若不是寶珠以內(nèi)力輸入,維持住心頭一絲暖意,早就在雪下凍斃了,寶珠卻因此真氣耗盡,瀕死垂亡。 忠恕強攝心神進入周天,下山前,賈明德曾探測過他的內(nèi)力,測來測去,心中疑惑多多,忠恕的清寧生肯定已過六重,具體到了哪種境界,賈明德也無法確定,只得說只要勤修,終能正果。清寧生第六重境界名為元嬰,意為真氣成胎,就像丹田內(nèi)駐有自我修習的生命一樣,只要一動意,強大的內(nèi)氣立刻就會啟動,在本主不知不覺之間自我增長,忠恕只是稍稍調(diào)息一會,疲倦感就減輕許多。 商隊向西行進,積雪果然越來越薄,到中午時分,宋念臣看見遠遠的前方有一塊黑色的草地,那里的積雪竟然全被狂風卷走了,商隊的行走速度自然快了不少。 忠恕正沉浸在調(diào)息中,猛然一個響鼻把他驚醒,他第一反應就是去摸寶珠的臉,手掌一碰,不禁大吃一驚,她的臉蒙在皮帽子里,剛才還有點溫熱,現(xiàn)在已如寒冰一樣,再摸她的手,更加冰涼,座下的駱駝就是因為抵受不住她傳出的寒氣才打響鼻。忠恕有點慌了,解開自己皮氅的束帶,把寶珠的皮氅脫掉,只剩下單衣,將她直接摟在懷里。兩個人身體一接觸,就像冰塊入懷,激得忠恕猛打寒戰(zhàn),寶珠沒睜眼,顯然寒氣又浸入了經(jīng)脈,她昏迷過去了。 忠恕把束帶扎在腰里,將二人捆在一起,雙手從袖口褪回皮氅里,抵住寶珠的前胸后背,將真氣輸送過去。過了好久,寶珠的身體漸漸有了暖意,眼睛又睜了開來,她看了看忠恕,輕輕道:“大勇,你歇歇吧,我好多了?!敝宜〉溃骸皠e說話,把真氣引入丹田?!币恢钡綄氈榈纳眢w有了溫熱他才停下,摸了摸寶珠的手,還是有點冰涼。手腳是真氣運轉(zhuǎn)的末梢,經(jīng)脈細小,熱氣難致易散,忠恕把她的雙手夾到自己兩腋下,脫掉她的皮靴,雙手合住她的左腳用真氣揉搓,感覺暖熱一些,就換右腳。寶珠的頭緊靠著忠恕的胸膛,眼睛一直閉著。 一直到自己身上出了汗,忠恕這才停了下來。寶珠道:“謝謝你,大勇!”忠恕緊緊摟住她的身體,把她貼在自己胸口,下巴抵住她的頭頂,道:“寶珠,應該我謝你!你舍命救了我,讓我說什么好!”寶珠輕笑道:“你先救了我,我再救你,這次是真扯平了?!敝宜⊙蹨I流了下來:“扯不平,你拿命來救我,我欠你一條命。”寶珠輕笑道:“你下輩子還吧!”二人緊緊相擁,過了一會,忠恕感到懷里寶珠的身體慢慢有了涼意,她的牙關(guān)開始打戰(zhàn),就立刻運功,不一會又累得一身汗。寶珠仰頭看著忠恕的臉,道:“大勇,你也受了傷,別再耗費內(nèi)力了,我的傷你醫(yī)不好的。”忠恕搖頭,他決不會放棄。寶珠道:“我修習的是冰蠶內(nèi)息,自初始就成丹,丹心動則蠶活,內(nèi)力盡則蠶蟄,與你的清寧生不同,蠶息一旦蟄伏,非得同門援手,其它內(nèi)力任你再強也無法施救。”忠恕立刻問:“你的同門在哪里,咱們立刻趕去。”寶珠道:“我的傷非蠶功極厚的人醫(yī)不好,最近的高手在于都斤山,離這里還有一千多里。”忠恕道:“咱們立刻趕往那里,一千里要走七八天!”寶珠笑道:“你別急,先聽我說完。薩滿教的人四處游走,于都斤山雖然是圣壇所在,不是時刻都有高手護持,你就是趕到也沒用?!敝宜枺骸澳窃趺崔k?”寶珠道:“商隊要去的地方就有薩滿,可能會有辦法,也許過不了幾天就會在路上遇到一個高手,看我運氣了。如果到了營地還沒人,只能去圣山了。唉,那里是薩滿的圣壇所在,外人進去很危險的?!敝宜〉溃骸澳呐率堑渡?,我也要趕去!”寶珠貼著他的胸膛,臉上幸福滿溢:“有你這句話,我就是死也滿足了。”忠恕道:“我不會讓你死的,就是死,咱們一塊死!”寶珠閉上眼,良久才道:“那我死得幸福,你卻死得遺憾?!敝宜傁胝f不遺憾,突然想起庭芳,悚然而驚:我與寶珠相約赴死,庭芳還在等我,我死了她怎么辦?寶珠感覺到他的變化,輕輕問道:“想起心上人了吧?是收軟劍的那位嗎?”忠恕道:“你別亂耗心神,靜一靜,如果不舒服就告訴我,別硬撐,我想想如何啟動你的內(nèi)丹?!睂氈樾α诵?,依著他的胸膛睡著了。 忠恕心里暗暗著急,寶珠真力全息,體內(nèi)毫無陽氣,即便為她注入真氣,也像一塊燒得通紅的石頭放在雪地里,一刻就變得冰涼,須得時刻有人輸氣才能溫暖身體,如果輸氣不及,身體冷卻起來,雖不會立刻危及性命,但經(jīng)脈肯定受損,時間久了,一身武功就廢了,身體也落下病來,現(xiàn)在他每隔一兩個時辰就須運功幫寶珠驅(qū)寒,雖然內(nèi)功有些底子,但這樣消耗真元,不知道自己能否撐得住。這會他心里生起悔意,后悔在朝陽宮時對內(nèi)丹之道不上心,如果此時天風、法言、陸變化、安仲期幾位道長在,必能設(shè)法啟動寶珠的蠶息,他把賈明德的《周真人啟示錄》想了幾遍,還是找不到啟動內(nèi)丹的法子,索性不想了,就這樣耗下去,大不了把命還了給她,想到這里,他的心反而稍為輕松。 今天宋念臣不敢再走夜路,天沒黑透就停了下來,此地的積雪已經(jīng)很薄,露出大片大片的草地。寒氣刺骨,商隊迅速扎好三個圍帳,安伯讓人撿來大堆枯枝枯草,這些枝草全都濕漉漉的,難以點燃,達士可用破布裹著馬油,費了半天勁才引燃一堆篝火,陳修等人用刀削下馬rou,扎在槍尖上烤了起來。寶珠吃不下任何東西,僅僅抿了幾小口水,張健幫著在駱駝邊鋪好氈子,忠恕草草吃了點馬rou,把寶珠的皮氅扎好,套住腿,抱著她躺了下來。夜晚,只要寶珠的身體稍一變冷,他就輸送真氣過去,接著揉搓她的四肢。 第二天上路,忠恕發(fā)覺寶珠身體變涼的間歇越來越短,輸氣需要的時間卻越來越長,顯然他的內(nèi)力開始衰退了,他暗暗祈禱:薩滿大神、元始天尊、太上老君,請保佑我堅持到于都斤山,找到寶珠的同門!他在朝陽宮呆了幾近二十年,對道人們信奉的仙神毫無感覺,這會卻急切地向記得的神靈挨個禱告。 商隊繼續(xù)行向西北,正午時分,前方的隊伍停了下來,陳修等人圍在一起,好像在觀望什么,忠恕來到近前,一幅慘狀映入眼簾,兩個被扯得稀爛的氈帳倒伏在草地上,旁邊的地上還釘有幾條扎帳的繩子,它們要固定的氈帳已經(jīng)被風吹得沒了影子,周圍散布著上百只凍僵的馬牛尸體,達士可翻開一個倒伏的帳子,只見七八個人摟在一起,有老有少,看裝束像是突厥人,已經(jīng)全部凍成冰塊,估計是在前幾天的雪暴中,他們的氈帳被風撕裂吹倒,因此被凍死。另有十余人擠在旁側(cè)的氈帳里,也全部凍斃,最怪異的是尸堆里還有兩只凍僵的狼,估計是它們發(fā)現(xiàn)了尸體,跑來啃食,可天氣實在太冷,吃著吃著也被凍死在這里。 忠恕心中慘然,轉(zhuǎn)過頭去,不敢再看,寶珠在他懷里探頭望了望,道:“是游番部的,前方應該還有不少。”忠恕不知道什么是游番部,寶珠解釋道:“就是不屬于大部落的突厥人?!敝宜枺骸按说氐难┻@么稀薄,前幾天肯定風很大,四周也沒個遮擋,他們?yōu)槭裁匆谶@里過冬呢?”寶珠道:“都是不得已,這些游番部大的有百十人,小的只有三五人,都是被打散了的,他們不愿意加入其它部落,又人少力薄,占不到好的冬季牧場,只能在營地外圍游牧,給大可汗當斥候?!敝宜枺骸罢l把他們打散了?”寶珠道:“可能是其它部落,也可能是他們家里人,突厥人之間斗得很厲害,部落之間互相斗,大的部落里,兄弟、家人之間也斗?!敝宜『芤苫螅骸安菰@么大,走三五天都碰不到面,為什么非要殺個你死我活呢?”寶珠微笑道:“我不知道?!敝宜∫妼氈樾α耍朗窃谡{(diào)侃他,也不以為意,將她的頭向下按了按,不讓她再往外看,道:“你們的族人,有太多讓人不解的事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