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找你麻煩?！崩畛枭屏嫉厣焓?，示意他看城門，“是大理寺找你麻煩。下輩子找人報仇，可勿要尋錯了地方，記得去找大理寺。”

    白千鶴看到城門前的通緝令，幾乎氣得嘔血：“就因為這區(qū)區(qū)一萬錢，你拖著我走了這么久？不就是一萬錢，我送你成不成？”

    “不成。周老頭說過，無功不受祿?！崩畛枵f著過來扣白千鶴的手，“我一會還有事，別耽誤時間，趕緊隨我去大理寺?！?/br>
    白千鶴哪敢被她捉住，一溜煙從馬上翻身而下，泥鰍一樣往外跑。這個女子邪門的很，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過，依李朝歌六親不認(rèn)的勁兒，她絕對會真的送他進(jìn)大牢。白千鶴一世英名，就算死也要死在刀槍劍下，被官府砍頭算怎么回事？

    白千鶴擅長輕功，他使出全力，李朝歌一時竟沒制住。李朝歌的心氣也被激起來了，她扔下馬，動了真格來捉拿白千鶴。

    他們兩人正在交手，城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響亮的銅鑼聲。穿著大紅缺胯袍的官兵推開百姓，硬生生清出一條路來：“讓開，都快讓開！圣人天后出行，閑人退散?！?/br>
    第11章 圍獵

    人群被擠得往外涌，李朝歌和白千鶴也被波及，瞬間淹沒在人流中。后面的人聽不到聲音，跌跌撞撞問：“怎么了？前面的官兵說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某位貴人出行?！?/br>
    “什么貴人啊，竟然這么大陣仗？”

    白千鶴明明危在旦夕，但是此刻，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看熱鬧的眼睛：“怎么了，到底是誰來了？”

    李朝歌正在逮白千鶴，聽到后面的聲音，她動作一頓，白千鶴也從她手下溜走了。

    李朝歌耳聰目明，自然完整聽到了官兵的話。即便沒聽到，靠那些人的衣服，李朝歌也能猜出來是誰。

    這些人是金吾衛(wèi)。天底下能讓天子近衛(wèi)開道的，還會有誰？

    李朝歌心中生出種難以言喻的感情，她沒有再管白千鶴，慢慢轉(zhuǎn)身，看向前方。

    城墻內(nèi)傳來民眾的歡呼聲，其間夾雜著“圣人萬歲”“天后千秋”等話。歡呼聲像波浪一樣往外傳遞，很快，城外的人也紛紛跪下，四面八方充斥著狂熱的呼喊聲。

    李朝歌沒有跪，她隔著黑壓壓的人頭，看到熟悉的儀仗一樣一樣走過，一座華麗的車架慢慢從城門駛來。這輛車極大，頂端盤旋著五爪金龍，四面垂著金燦燦的珠紗，隔著帷幔，隱約能看到一對衣著華麗的夫婦，并肩坐在車中。

    李朝歌心臟突然劇烈地揪起來，她一動不動盯著紗幔后的人影，一瞬間擁堵的人潮、鋪天蓋地的歡呼聲全部離她遠(yuǎn)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她和馬車?yán)锏哪莾扇恕?/br>
    被她親手殺死的母親，以及她未曾謀面的父親。

    白千鶴本打算趁亂溜走，他一邊悄悄往外摸，另一邊防備著李朝歌。然而這次，他走了好幾步，李朝歌竟毫無動靜。

    白千鶴心里覺得奇怪，他回頭看了一眼，見李朝歌定定看著前方，許久動都不動一下，像傻了一樣。

    白千鶴那該死的好奇心又冒出來了。他明知道自己該趁機跑，可是他的腿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般，又折了回來。白千鶴停到李朝歌身邊，順著她的視線望了一會，伸手在李朝歌眼前搖晃：“meimei，你看什么呢，這么入迷？”

    白千鶴是真的好奇。若說李朝歌看到皇帝皇后激動，她卻既沒有下跪也沒有歡呼，若說她不關(guān)心皇室，那為何一動不動地盯了那么久？

    白千鶴目露探究，李朝歌回神，沒在意白千鶴的試探，說：“沒什么，我想看便看了?！?/br>
    這話白千鶴可不信，他正要說什么，四周又傳來喧鬧聲。白千鶴抬頭，見城門口駛出一輛精巧的青鳳銜珠鸞車，四周拱衛(wèi)著世家子弟和隨從侍衛(wèi)，一派眾星拱月之勢。路人中有人歡呼“公主來了”，車?yán)锩娴娜寺牭铰曇?，笑著回頭，隔著簾子對百姓揮手。

    此時皇室和百姓并沒有隔離，每逢年節(jié)，帝后都會親臨城樓，與民同樂。李常樂從小習(xí)慣了這種場合，這次她照例和民眾互動，一閃而過間，李常樂似乎看到人群中站著一個女子，隔得遠(yuǎn)看不清長相，但是李常樂能感覺到，她在看著他們。

    李常樂莫名打了個寒戰(zhàn)。這個女子是誰？為何這么大的膽子，見到皇室不跪，還敢直視公主鑾駕？

    李常樂不知為何涌上一股心悸，心跳突然變得極快。外面的人見她動作不對，靠近了問：“公主，你怎么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李常樂猛地回神。她意識到自己坐在鑾駕里，前面不遠(yuǎn)處是父母，兩個兄長和眾多表哥騎著馬拱衛(wèi)在她周圍。她是安全的。

    李常樂慢慢放下心，她想，可能是昨夜太激動了，沒睡好，剛才被魘住了吧。李常樂沒放在心上，她對裴紀(jì)安笑了笑，嬌聲說：“沒事。裴阿兄，謝謝你?！?/br>
    裴紀(jì)安聽到李常樂說沒事，心中微微松了口氣。不知為何，今日他的右眼一直跳個不停，裴紀(jì)安本以為過一會就好了，可是隨著出城，他的情況愈演愈烈，連刻意忽略都不行了。

    裴紀(jì)安暗暗納罕，他護(hù)送在李常樂車架左側(cè)，并沒有看到另一邊人群的景象。裴紀(jì)安在心中過了一遍一會要做的事情，確定再無疏漏，才終于放下心。

    興許，是他太緊張了，請求賜婚的條件都已備好，李常樂就在他一臂之遙的地方。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很快，李常樂就會成為他的合法妻子了。

    他的人生即將走回正軌。這才是真正屬于裴家大郎君的，光明坦蕩的一生。

    御駕后跟著公主車架，再之后是宗室貴族，公侯伯爵，世家大臣。隊伍浩浩蕩蕩走了許久，才終于結(jié)束。車隊走遠(yuǎn)后，人群慢慢散開，白千鶴也不著急跑了，他杵在四散的人流中，嘖嘖感嘆：“真好。”

    李朝歌冷冷瞥了他一眼，問：“好什么？”

    “自然是當(dāng)王孫貴族真好?！卑浊Q真情實意地嘆道，“一輩子吃穿不愁，美人在懷，萬人敬仰，多舒服的日子！可惜我沒投個好胎，沒資格尚公主了。以我看人的眼力，那位公主絕對是位美人。不知道公主還收不收面首，我雖然不想當(dāng)駙馬，但是做對露水夫妻，也還不錯?！?/br>
    天下大道至簡，殊途同歸，浪子的終極歸宿，便是小白臉。

    李朝歌翻了個白眼，被惡心出一身雞皮疙瘩：“瞧瞧你這點出息。不過一個公主而已，有什么可追捧的？”

    “哎呦！”白千鶴夸張地叫了一聲，擠眉弄眼道，“meimei，你可不能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你雖然也漂亮，但畢竟不能和公主比。人家可是皇帝的女兒。”

    李朝歌依然不以為意，皇帝的女兒有什么了不起，被人寵愛，何如賜人寵愛。相比之下，她更愿意當(dāng)皇帝。

    白千鶴就算見多識廣，但是能親眼看到御駕出行，多少是樁奇事。他不住長吁短嘆，遺憾自己沒機會傍公主。他正說得過癮，一回頭，見李朝歌翻身上馬，似乎要趕路的樣子。

    白千鶴愣了一下，渾然忘了不久之前李朝歌還要扭送他見官，脫口而出道：“meimei，你要去哪兒？”

    “去當(dāng)公主?！?/br>
    白千鶴眨了好久的眼睛，才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嗯？”

    ·

    澠池西五里，紅葉嶺，白千鶴躲在石頭后，小心翼翼地隱藏著。他試著探出半只眼睛，瞧見遠(yuǎn)處人影攢動，彩旌重重，馬蹄揚起的塵土都能隱天蔽日。眾多衣冠華麗的侍從圍繞在周圍，最外面還跟著帶刀侍衛(wèi)。

    便是三歲小兒都能看出來這是某世家豪門游獵，萬萬惹不得。白千鶴是習(xí)武之人，目力要更好些，他甚至看見了旌旗上的“唐”字。

    白千鶴趕緊收回腦袋，大口呼吸，心想他這一天天簡直刺激極了。白千鶴回頭，見李朝歌緊緊盯著前方，似乎憋什么大招的樣子。白千鶴忍無可忍，悄悄問：“meimei，這是行宮，皇帝皇后住的地方，偷溜進(jìn)來是要殺頭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朝歌正在人群中尋找皇帝，聽到白千鶴的話，她回頭，淡淡瞥了白千鶴一眼：“你屢次闖入皇家禁苑，偷竊國寶，竟然還怕殺頭？”

    “你也說了我那是偷。我最多趁著夜深人靜順點錢花，哪像你，簡直是明闖。meimei，我們丑話說在前面，冤有頭債有主，你如果和皇帝有私仇，你自己了結(jié)，我可不會幫你。江湖和朝堂井水不犯河水，就算再高的功夫，也不能招惹官府?！?/br>
    李朝歌輕輕應(yīng)了一聲，低不可聞?wù)f：“我知道?！?/br>
    白千鶴擔(dān)心李朝歌想行刺，事實上，她追到禁苑確實有目的，卻不是為了尋仇。

    白千鶴提心吊膽了一路，不過現(xiàn)在看李朝歌的臉色，似乎并不是刺殺。白千鶴慢慢放下心，問：“meimei，既然不是私人恩怨，那你追過來做什么？這里是皇帝圍獵的行宮，平民百姓進(jìn)不得，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會被治犯上作亂、預(yù)謀行刺之罪。這群官府的人最不講道理，到時候說也說不清楚，證明也證明不了，一旦跑了就是畏罪潛逃，以后一輩子都是麻煩。meimei你年紀(jì)輕輕，可不要為了一時意氣，搭進(jìn)去自己一輩子?！?/br>
    “只有你才和別人打賭，我從來不拿這種事當(dāng)炫耀的資本。”李朝歌冷冰冰掃了白千鶴一眼，她注意到前方的人馬開始行動了，一個穿著紅衣的人一馬當(dāng)先，后面一眾扈從浩浩蕩蕩跟上。李朝歌意識到最前面的人就是皇帝，她立刻站起身，握著劍跟上。

    白千鶴追上去，顛顛問：“不是尋仇，也不是打賭，那你到底來做什么？”

    白千鶴實在是好奇極了。都說好奇心害死貓，白千鶴就是一個好奇心格外旺盛的人。李朝歌不理他，白千鶴不氣餒，仗著自己輕功好，始終不遠(yuǎn)不近地跟著李朝歌。白千鶴像塊狗皮膏藥一樣黏了許久，李朝歌甩也甩不掉，又怕一會被白千鶴添亂，只好說道：“圣人和天后向天下懸賞長女的下落，我是來認(rèn)親的?！?/br>
    白千鶴預(yù)想過很多可能，萬萬沒想到，竟然聽到這么一個答案。他驚訝地瞪大眼睛，嘴都合不攏了：“認(rèn)親？你說你是皇帝和皇后走失的長女？”

    白千鶴太過震驚，腳下的步子慢了片刻，瞬息的功夫李朝歌就飛遠(yuǎn)了。她的身法輕巧敏捷，像陣風(fēng)般從樹梢掠過，踏風(fēng)無痕，唯有樹枝尾端輕輕晃動。

    “沒錯?！?/br>
    白千鶴眨巴眨巴眼睛，腳下用力，追上李朝歌，委婉道：“meimei，你冷靜一點。我能理解你們這些年輕小姑娘喜歡被人追捧，尤其喜歡幻想自己是公主。但是，冒充公主要殺頭的?！?/br>
    李朝歌淡淡掃了白千鶴一眼，突然加速，頃刻間消失在叢林里：“誰說我冒充了？”

    眼前寒風(fēng)颯颯，樹影重重，細(xì)碎的光斑灑在地面上，隨著風(fēng)輕輕晃動。一群鳥像張大網(wǎng)般朝他們這個方向飛來，白千鶴江湖經(jīng)驗豐富，很快猜到這么多飛鳥被驚動，想來是皇帝朝著他們這個方向來了。

    白千鶴沒有再執(zhí)著剛才的話題，立時找了棵樹，藏到隱蔽處去了。

    果然，沒過多久，林子里就傳來說話的聲音?；实壅f是出來打獵，其實是侍衛(wèi)、臣子們將獵物圍到圈子里，慢慢趕到皇帝面前，好讓陛下玩盡興。隔著樹影，李朝歌看到一個穿著赭紅圓領(lǐng)袍的男子坐在馬上，拉弓搭箭，對著朝他撞來的獵物放箭。

    皇帝在射箭，位置不斷改變，再加上周圍扈從良多，皇帝的臉時而露出，時而被遮擋。李朝歌躲在樹上，視線時斷時續(xù)，頗有些惱火地皺眉。

    林子里視野太受限了，她都看不清皇帝長什么樣子。這便是皇帝高宗，她前世未曾謀面的父親嗎？

    李朝歌前世永徽二十四年回到洛陽，高帝李澤七月駕崩，而她十一月才抵達(dá)京城，甚至沒趕得上送高帝出殯。李朝歌對六歲前的記憶很稀薄了，她記不清自己的父母長什么模樣，但是隱約印象，父親李澤是個很溫柔的人。

    史書說他仁善，或者說仁懦。也唯有這樣的性格，才能讓自己的皇后成了古往今來第一位女皇帝。李朝歌聽人說過許多高帝的事跡，卻一生無緣得見，這也算是她前世畢生遺憾之一。

    所以這一世重生后，李朝歌沒有去找天后表明身份，而是選擇從皇帝下手。別看天后是女人，皇帝是男人，實際上，天后可比皇帝難打交道多了。

    李朝歌前世掌管鎮(zhèn)妖司時，曾聽人說過，澠池有一只妖怪，黑熊成精，兇猛暴虐，力大無窮。永徽二十二年時，黑熊精不知怎么竄到了紫桂宮，驚擾了高帝陛下，害陛下回去后大病一場。朝廷為此花了大量人力物力，耗時兩年，才終于將那只黑熊精打死。

    全天下妖魔鬼怪的資料都在鎮(zhèn)妖司存放，因為涉及高帝，李朝歌還特意找來當(dāng)年的卷宗查看。她很確定，當(dāng)年高帝受襲，就發(fā)生在今時今日。

    皇帝李澤還在無知無覺地放箭，他接連射中兩只獵物，興致正高。李朝歌躲在樹上，也在悄悄警惕著。

    她目光從黑壓壓的樹干中掃過，忽然視線一凝，看到一個黑影。這只黑熊成精已有許多年了，雖然還不能化為人形、口吐人言，但已經(jīng)有了基礎(chǔ)靈智。它知道皇帝渾身紫氣繚繞，吃了皇帝對它的修行大有裨益，但是它也知道皇帝身邊環(huán)繞著眾多守衛(wèi)，不能強攻，須得智取。

    黑熊精偽裝成普通獵物，騙過最外圈的守衛(wèi)，靜悄悄地靠近皇帝所在位置。它瞅到一個空檔，猛然化出原型，呼嘯著朝皇帝撲去。

    皇帝正在射箭，忽然聽到后面有咚咚的腳步聲，都將地面震得微微顫動。皇帝下意識回頭，毫無防備地，看到一簇巨大的黑影朝他撲來。

    皇帝一瞬間反應(yīng)不及。對面的侍衛(wèi)看到不知道從哪里跑出來一只黑熊，直奔皇帝而去，大吃一驚。他們指著黑熊，慌忙道：“快攔住那只熊！護(hù)駕，保護(hù)圣上！”

    周圍一片驚慌的呼喊聲，眾人吵吵嚷嚷，林子中間有獵物橫沖直撞，侍衛(wèi)沖不過來，只能恐慌又徒勞地扯直了嗓子，高吼道：“護(hù)駕！快護(hù)駕！圣上小心……”

    黑熊眼睛緊緊盯著皇帝，巨大的熊掌落在地上，地上的石子都被震得上下跳動。幾個侍衛(wèi)試圖阻擋它，可是兵卒在它手里像沒重量玩具一樣，一巴掌就被拍到樹上。黑熊鼻子里呼呼喘出白氣，它忽然嘶吼一聲，張大嘴朝皇帝撲來。

    熊吼聲震耳欲聾，周圍的樹都被它的聲音震得簌簌落葉。御前侍衛(wèi)耳邊一陣嗡鳴，一瞬間都失去了聽覺?？墒鞘绦l(wèi)已經(jīng)沒心思管這個了，他瞪大眼睛，絕望地看著黑熊張開血盆大嘴，像座山一樣將皇帝籠罩。

    一切仿佛變成慢鏡頭，御前侍衛(wèi)眼睜睜看著黑熊縱撲，后爪揚起一陣塵土，熊掌上的尖甲閃著寒光，一點點逼近皇帝。就在黑熊尖銳的指尖即將接觸到皇帝的時候，前方突然掠過一個人影，一柄長劍架住了黑熊的指甲，兩物相接，發(fā)出一道刺耳的金屬聲。

    一個女子停在皇帝面前，背影纖細(xì)，身量尚稚，卻接住了巨大的山一樣的黑熊。

    第12章 賜婚

    紫桂宮內(nèi)，宮女們叉著手走來走去，迅疾又無聲地妝點行宮。紫桂宮是建在澠池西的一處行宮，離洛陽城一百余里，坐馬車半日的功夫就能到。紫桂宮依山而建，后面是廣袤的紅葉嶺，獵物繁多，植被茂盛，是天然的皇家獵場。

    今日圣人和天后蒞臨，紫桂宮中的宮人瞬間警醒起來，生怕哪里辦的不妥，怠慢了圣人和天后。行宮除了皇帝皇后、皇子公主居住的宮殿，周圍還散布著許多世家大族的別宅。這種時候，一個家族的底蘊便顯得尤其重要，如果有幸隨圣上出行，到達(dá)紅葉嶺后卻無處落腳，那就尷尬了。

    裴家累世為官，開朝時更是為李家立下汗馬功勞，得三代皇帝重用，區(qū)區(qū)別院山莊根本不在話下。裴家的別苑離紫薇宮很近，幾乎比鄰而居，可見裴家在朝中的位置。

    裴紀(jì)安要和廣寧公主成婚的事早就在裴家傳開了。在裴家長輩眼中，他們家尚公主稀松平常，只要兒子愿意，賜婚不過是和圣人說一句的事情，壓根不存在被拒絕的可能。所以，雖然旨意還沒求，裴家人心中已經(jīng)將此事默許了。

    裴大夫人便這樣不緊不慢。廣寧公主就在那里，朝中又沒有人敢和他們家搶，著急什么呢？裴大夫人畢竟上了年齡，坐了一上午馬車后腰酸背痛，她正打算休息一會，聽侍女稟報大郎君來了。

    裴大夫人坐起來，見兒子走進(jìn)來，頗為驚奇：“大郎，你怎么來了？”

    裴紀(jì)安給母親行禮，問：“母親，今日不是說好了進(jìn)宮，請圣人賜婚嗎？”

    裴大夫人應(yīng)了一聲，說：“不急。圣人和天后要在紫桂宮住好幾天呢，我們明日去說也來得及?！?/br>
    “不能明日?！迸峒o(jì)安是真的嚇怕了，有了前世的前車之鑒，這一世，他不敢相信任何“改日”、“稍緩”、“約定”等說辭，沒有一錘定音之前，一切皆有變化。所以，裴紀(jì)安對此很執(zhí)著，說道：“母親，今晚圣人和天后要開晚宴，所有人都要出席，今日宣布賜婚剛剛好。婚姻大事事關(guān)緊要，當(dāng)速戰(zhàn)速決，不能再拖了。”

    裴大夫人其實覺得兒子夸大其詞，只是賜婚而已，又不是官場上的調(diào)度，就算推遲幾天又能有什么變故呢？奈何兒子執(zhí)意，裴大夫人也沒辦法，說道：“好，阿娘換身衣服，這就陪你進(jìn)宮。”

    裴紀(jì)安和裴大夫人走入千秋殿，千秋殿是帝后寢宮，此時人來人往，正十分熱鬧。兩邊的宮女見了裴紀(jì)安和裴大夫人，紛紛叉手行禮：“見過裴大夫人，裴大郎君?！?/br>
    裴大夫人司空見慣，她微微點頭，問：“圣人天后在里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