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以溪垂下眼簾，依稀笑了下，淺淡又苦澀。

    “可那是我家，我總是要回去的?！?/br>
    ——那倒也未必。

    回到家，安沐開了飲水機(jī)，兌了杯溫水給她先潤潤唇，這才翻開手機(jī)點了外賣。

    “開了三天的液體，明天還得輸，后天看情況，不行就請假?！?/br>
    安沐的公寓不大不小，兩室一廳剛剛好，住一家三口也是足夠的，不像簡家的別墅太大了，空空蕩蕩的反而不像個家。

    簡以溪道：“后天周一，還得交檢查通報批評什么的，恐怕不好請假，再說，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覺得好多了，睡一夜應(yīng)該就沒問題了?！?/br>
    “到時候就看情況?！?/br>
    簡以溪嗯過之后，客廳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沙發(fā)只有一張，安沐雙腿交疊優(yōu)雅地端坐沙發(fā)這頭，簡以溪膝頭并攏乖順地坐在另一頭，兩人第一次這樣單獨相處，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外賣還要等會兒才能到，安沐看了眼簡以溪空了一半的水杯，接過放到茶幾。

    “你躺下休息會兒，飯來了吃了飯再上床好好睡?！?/br>
    簡以溪被她推著躺倒，剛換的拖鞋啪嗒啪嗒兩下掉在地磚，安沐回房拿了條薄毯出來，暫且先給她搭在身上。

    “別真的睡著了，閉目養(yǎng)會兒神就好。”

    簡以溪勾唇笑了下，虛弱的笑容帶不出那淺淡的小梨渦。

    “還是算了，我一閉眼肯定就睡著了，你的手機(jī)借我用下，我給家里打個電話?！?/br>
    安沐的手機(jī)遞了過去。

    簡以溪也沒避諱她，就那么側(cè)身躺著，胳膊壓在薄毯外，回憶著mama的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很多聲才接通，溫巧云的聲音隔著手機(jī)都透著不耐煩。

    “你好，哪位？”

    “媽，是……”

    只說了兩個字，溫巧云那邊就炸開了鍋，隔那么遠(yuǎn)安沐都能聽到了里面歇斯底里的女高音，雖然聽不清楚說的什么，可看到簡以溪臉上最后一點血色迅速褪盡，就知道絕對不是什么好話。

    簡以溪試圖解釋：“我發(fā)燒了，剛輸完液，所以……”

    “不是，媽，我不是故意……我……”

    “那些人不是我找的，我沒有要家里難堪，我……”

    “媽，你先聽我說，我其實……”

    “你先別急，她……”

    每句話都是開了個頭就被打斷，根本不給她機(jī)會說完。

    簡以溪抬臂擋住眼，看不到臉上的神情，只能看到她緊咬著下唇，放棄了爭辯，強(qiáng)忍著聽著電話那頭狂轟亂炸，試圖等溫巧云發(fā)泄完了再找機(jī)會開口。

    可惜她最后也沒能等到那個機(jī)會，溫巧云罵痛快了，直接掛了電話，從頭至尾沒聽簡以溪答過有關(guān)自己病情的，顯然對面根本沒有問。

    電話掛了很久，簡以溪還捂在耳朵上，擋眼的胳膊又擋了片刻才蹭了蹭挪開，半垂的眼簾隱約可以窺到眼尾的熏紅。

    簡以溪坐起身，搖了搖手機(jī)：“我能再打個電話嗎？”

    簡以溪這次想都沒想，熟練地?fù)艹鲳B(yǎng)母的號碼。

    嘟嘟——

    養(yǎng)母接得很快，對面是吵雜的馬路聲。

    “喂？希希嗎？”

    當(dāng)年走失時簡以溪已經(jīng)三歲，雖說不清爸爸mama的名字，卻知道自己叫溪溪，養(yǎng)父母根據(jù)這個給她取的名字，孟希。

    “這不是我的手機(jī)號，你怎么知道是我？”

    “害！這還用想？咱們家就你一個在濰城的，我一看上面寫著濰城，我就知道肯定得是我閨女！”

    簡以溪支著一條腿，手肘撐在膝頭，手掌撐住了額頭，無聲地顫了口氣，裝作聲音輕快道：“你們在哪兒呢？這么吵？跟爸在大街干活兒呢？”

    “嗯！今天生意不錯，好幾個人找你爸！我跟你爸都商量好了，我們這兩年多攢點兒錢，等回頭你考上大學(xué)，你考哪兒我們上哪兒租房，我們離你近點兒，陪你四年，等你結(jié)婚了，有娃了，我們就……就不找你了，我們旅游過我們的去。”

    兩老口不能生，最喜歡的就是孩子，過年那會兒還開玩笑讓她大學(xué)畢業(yè)了趕緊結(jié)婚，給他倆生個外孫外孫女抱，現(xiàn)在卻顧忌簡家人的情緒，連看都不敢看了。

    簡以溪撐著額頭，緊閉著眼，碎發(fā)遮擋了她的神情，卻擋不住她幾聲不易察覺的顫音。

    “旅游啊？那挺好，現(xiàn)在視頻這么方便，想我了就給我發(fā)視頻?！?/br>
    “誒！好！你在那邊怎么樣？怎么聽著你的聲音有點不對？”

    “我剛睡午覺起來?！?/br>
    “哦哦，行，在那邊好好的，那私立學(xué)校可不便宜，肯定比咱們這兒教的好，你辛苦兩年，等考上大學(xué)，你這輩子起碼就有點保障，簡家再富你也得自己有本事才行，不能因為家里有錢了就放松自己，知道沒？”

    “嗯？啥事？”

    “我……我想你們了，我去看你們好不好？”

    養(yǎng)母原本笑呵呵的聲音突然安靜下來，好半天才擠出一句：“媽也想你，可你才剛?cè)?，馬上就回來看我們，你親爸媽肯定不好受，媽怕他們會給你臉色瞧……你……”

    養(yǎng)母的聲音哽咽了，怕她聽出來，故意大聲吆喝道：“哎呀不行了，不能給你說了，你爸還在電線桿子上爬著呢，還指望我給他遞東西扶梯子，就這樣吧，回頭再聯(lián)系，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