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著臉，又挪了一點，就閉上眼睛，無聲地表達(dá)自己要睡了，不想說話。

    聞鳴玉就也沒有再說話。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外面安靜下來，聞鳴玉看穆湛也像是睡熟了，打量了一會，就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一角，悄咪咪地爬了起來，腳丫輕輕地踩在棉被上，盡量不發(fā)出任何聲音，緊盯著腳下，注意不踩到穆湛。

    他扶著床沿，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跑去拿了東西，又慢吞吞走回來，然后停在床邊，認(rèn)真地看著穆湛，伸手掀開了一點被子。

    穆湛閉著雙眼，但其實并沒有睡著。他根本不可能那么輕易地在陌生的地方入睡，所以聽到了聞鳴玉制造出來的細(xì)微動靜。穆湛放在被子下的手握成了拳頭，渾身警惕，準(zhǔn)備好了隨時反擊，如果聞鳴玉想對他不利的話。

    他觀察過聞鳴玉的手腳，軟乎乎的，根本沒有上過武術(shù)課，而且他知道人身上的一些弱點要害，并不擔(dān)心打不過聞鳴玉。他敢和聞鳴玉一起淋浴睡覺，正是有這個原因在。

    他警惕著，感覺到一只手掀開了被子，又慢吞吞卷起了睡衣，將膏狀物涂在了他的傷口上，泛著清涼，減輕疼痛。

    穆湛不由得愣住。

    半夜起來，就只是為了偷偷給他上藥？

    聞鳴玉幫他涂完藥后，就又把睡衣放下來，蓋上被子，掖好被角，才轉(zhuǎn)身將藥瓶放回原位，到陽臺洗了個手，哆嗦著，一邊打哈欠，一邊鉆回了被窩里。

    因為困，躺下之后沒多久，就睡著了。

    而這時，穆湛卻睜開了眼睛，沉默地看著他，看了很久，又平躺著看頭頂上方的木板，很安靜，卻幾近半夜才睡著。陌生的環(huán)境讓他不安是一個原因，但以前在皇宮里，他也一樣難以入眠，因為不知什么時候又會有人來找麻煩。

    天亮之后不久，七點，起床鈴響了。

    穆湛猛地被驚醒，睜開眼睛，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下意識想找地方躲起來，伺機攻擊。但還沒動，他就感覺到自己被抱住了，或者更準(zhǔn)確來說，是纏住。

    聞鳴玉的睡姿并不怎么好，無意識就手手腳腳跟八爪魚似的纏住穆湛，還毫無所覺，睡得極香。

    被鈴聲吵醒了，他才迷迷糊糊地半瞇著眼，按照一貫以來形成的習(xí)慣，爬起來，疊被子，準(zhǔn)備下床……？

    手沒撐到床單卻碰到穆湛的肚子時，他才想起來，自己昨天撿到了一只貓……不對，是一個弟弟。

    他睜大眼睛，終于清醒了些，抬手打了個哈欠，眼角泛起一點淚，臉上還有剛睡醒的紅暈，短發(fā)蓬松亂亂的，很可愛。

    穆湛也愣愣的，忘了反應(yīng)。

    聞鳴玉牽起穆湛的手，就低頭找鞋子，帶弟弟去刷牙洗臉。

    換好衣服了，聞鳴玉說自己去拿早餐，讓他乖乖等自己回來，有人敲門也別理。

    早餐是一支營養(yǎng)劑，所有小孩坐在一起吃，老師會檢查大家有沒有乖乖喝完，不能浪費。因為營養(yǎng)劑的味道寡淡無味，算不上好喝，小孩子一般都不喜歡。高級營養(yǎng)劑含有的營養(yǎng)成分更多，也有豐富的口味選擇，但價格比普通的貴了好幾倍，福利院很難得才供應(yīng)一次，通常都是過節(jié)時候。

    聞鳴玉是很乖主動用餐的小朋友之一，很讓老師省心。不僅如此，他還會關(guān)心老師冷不冷，累不累，屁顛屁顛地給老師幫忙，長得又白嫩可愛，笑容甜滋滋的，就沒有哪個老師不喜歡他。

    所以，在他提出想要把營養(yǎng)劑帶回去吃時，老師基于對他的信任，也答應(yīng)了。老師們都知道他剛被領(lǐng)養(yǎng)家庭退回來，心情肯定不好，忍不住心疼。負(fù)責(zé)分發(fā)營養(yǎng)劑的老師還給他遞了一枚糖果，讓他吃完營養(yǎng)劑之后吃。

    聞鳴玉謝過老師，才又急急地跑回宿舍，擔(dān)心穆湛趁他不在跑了。

    所幸，人還在。他暗暗松了口氣，和穆湛一起分著喝營養(yǎng)劑。

    營養(yǎng)劑是裝在小盒子里的，像個牛奶盒一樣，包裝很樸素簡單。

    聞鳴玉把吸管插進(jìn)孔里，先喝了一大口，腮幫子鼓起，然后吞下去，做著哥哥該有的表率，然后塞到穆湛手里，說：“我們一人一半，老師給了我一顆糖，喝完就給你，別挑食哦。”

    因為看到聞鳴玉喝了一口，穆湛稍稍放心，試探著喝了一口，頓時皺眉。

    這味道不能說美味，也不能說難喝，而是難以形容的……反正喝了第一口，就不太想喝第二口。

    但這就是早膳，不可能不吃。所以穆湛又喝了兩大口，遞回給聞鳴玉，心里還想著這怪水很神奇，只是喝了小小的半盒，竟然就感覺不餓了。

    聞鳴玉毫不介意，一口含住吸管就繼續(xù)喝，還把糖果拆開，塞到穆湛嘴里，摸了摸他的頭，夸獎?wù)f：“木木真乖?！?/br>
    穆湛霎時變了臉色，抗拒地向后退。他當(dāng)自己是三歲小孩嗎？

    聞鳴玉噘了噘嘴，吃完就不給摸摸了，真是貓貓性格。不過好像有些貓給吃的也不讓摸？等等，木木吃營養(yǎng)劑的時候，他也沒摸過啊。

    聞鳴玉決定下次試試。

    喝完營養(yǎng)劑之后，聞鳴玉準(zhǔn)備把盒子扔了，卻發(fā)現(xiàn)穆湛正直勾勾地盯著他，或者說，是他手里的盒子。他歪頭疑惑問：“你想要這個？”

    穆湛點頭，他就遞了過去。穆湛翻來覆去觀察盒子的材質(zhì)，那認(rèn)真的神態(tài)動作，落在聞鳴玉眼里卻是把盒子當(dāng)做玩具玩。

    聞鳴玉看了一下，就拿出自己的寒假作業(yè)，放桌上攤開。

    對的，他正好在放寒假，有充足的時間可以照顧弟弟，不讓他被父母欺負(fù)。

    穆湛看了盒子一會，把它拆開了，還漏了一兩滴營養(yǎng)液到手上。聞鳴玉看到偷笑，穆湛臉色變了，他立刻憋笑，肩膀卻控制不住地抖。

    穆湛冷著臉去洗手，似乎也對自己剛才那蠢樣有些惱，回來之后，就把盒子扔了。

    “你不玩了嗎？”

    “我不是玩?！?/br>
    穆湛聲音硬邦邦地反駁，但聞鳴玉面露疑惑，實在想不到剛才拆盒子的行為除了玩還能是什么?？吹綎|西好奇拆了玩一玩挺正常的，從一歲起大家就會這樣，不重要的東西拆了也沒什么。

    穆湛不想讓聞鳴玉知道自己沒見過紙盒子，只好沉默不說話。

    聞鳴玉以為他生悶氣，就把自己的玩具拿出來給他玩，有魔方，九連環(huán)，華容道等。這些玩具在活動區(qū)有，但小孩個人手上的，一般都是考試成績好或者兒童節(jié)玩游戲贏了的獎勵。

    穆湛心不在焉地玩了一下，注意力不自覺就落在了聞鳴玉身上，盯著他做寒假作業(yè)。

    聞鳴玉看他感興趣，干脆主動當(dāng)起了小老師，教他。穆湛很聰明，幾乎一教就會，讓聞鳴玉很有成就感。教了兩個小時之后，聞鳴玉口渴，去走廊裝水喝。

    風(fēng)吹過作業(yè)本掀起了半頁，上面有道題寫著——皇帝穆湛和皇后推行的變法史稱……

    剛顯露了幾個字，風(fēng)變小了，那一頁就又掉了下去，遮住了后面的內(nèi)容。這個時代，小學(xué)就開始學(xué)歷史，不難，只是先教一些基礎(chǔ)知識，尤其是對歷史發(fā)展具有重要作用，跨時代意義的重大事件。

    穆湛做了幾道數(shù)學(xué)題，聞鳴玉就回來了，并沒有繼續(xù)往下看。

    杯子是胖嘟嘟的兒童杯，蓋子是橢圓透明的玻璃蓋，一按就會彈開，露出吸管，可以啜啜啜地吸水喝。杯子兩側(cè)還掛著長長的帶子，上學(xué)的時候，戴上小黃帽，背上水杯出發(fā)，很是元氣可愛。

    聞鳴玉很大方地把自己的水杯分給穆湛用，完全把他當(dāng)成了自己的弟弟。穆湛看了一眼吸管口的水痕，微微皺眉，心里有些不自在，但還是含住吸管，也喝了。

    中午，聞鳴玉又去了領(lǐng)營養(yǎng)劑，把它放進(jìn)了口袋里，中途卻出了意外，那個排斥他的小團體攔住他，嘲笑他被退回來，沒人要。

    聞鳴玉不想理會，但那些小孩堵住了他的去路。他不禁抿唇，冷下了臉。他不想惹麻煩，也不想因為自己讓老師心煩，浪費時間在他身上處理問題，但這并不代表他就什么都要傻乎乎地忍下來。

    他正準(zhǔn)備反擊時，不知哪里突然飛來了一顆石子，恰好就砸在了領(lǐng)頭的小孩身上。他嗷地痛叫了一聲，憤怒地四處張望，“誰打我？”

    但大家都一臉茫然，聞鳴玉手里也空空的。

    這時，又有一顆石頭砸在孩子王的胳膊上。

    “好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天上怎么可能掉石頭。”

    “……會不會是鬼？”

    這話一出，幾個不大的孩子都被嚇到了，面露驚恐，都忘了嘲笑欺負(fù)聞鳴玉，狼狽地轉(zhuǎn)身掉頭就跑，慫不啦嘰的。

    聞鳴玉覺得不是鬼，抬頭朝樓上看去，果然發(fā)現(xiàn)走廊外墻欄桿上，露出了一個小腦袋，跟他對視上后，轉(zhuǎn)身就走了，像是一只翹高了尾巴優(yōu)雅離開的高傲貓貓。

    聞鳴玉忍不住笑了一下。

    剛才，確實是穆湛幫忙的。他留在房間里，四處觀察，思索著自己怎樣才能回去。但來這里是突然來的，狗洞又不見了，難道只能等嗎？

    正想著，窗外傳來了些許動靜，其中好似還夾雜著聞鳴玉的聲音。

    他略一猶豫，打開門走了出去。

    因為矮了些，他只能堪堪夠到欄桿，努力踮起腳，兩只小手扒拉著，勉強趴著向樓下看去，就看到了幾個小孩圍攻聞鳴玉一個，看著就很是脆弱可憐。

    穆湛不禁皺眉，臉黑了下來，心情有些不爽。

    于是，他拿出了自己昨天撿的小石頭，為了以防萬一用的，此時正好派上了用場。他在三樓，這樣的距離要砸中一個人，對他來說很容易，畢竟他有對抗幾位皇兄的經(jīng)驗。

    果然，沒一會，那幾個外強中干的小孩就被他趕走了，和他那些皇兄比起來，真是沒用。不過，那些皇兄也不見得有多聰明，都看不出來，所謂父皇的寵愛，不過是一點垂憐，隨時都能收回去，可他們還為此爭得頭破血流。

    他走進(jìn)房間，沒一會，聞鳴玉就噠噠噠上樓，跑起來的時候，口袋里的盒子一晃一晃的，格外惹眼。

    他兩眼放光地看著穆湛，一把抱住他，“剛才是你做的吧？真厲害！把他們都嚇跑了，你幫了哥哥一個大忙哦。”

    穆湛被抱得渾身不自在，想掙脫出來，但聞鳴玉抱得很緊，還哈哈笑著說他們逃跑的樣子多狼狽搞笑，他真應(yīng)該也看看。

    吐字時的熱氣都拂過了穆湛的耳畔，熱熱的，癢癢的，更不舒服了。

    他掙了掙，忍不住冷聲說：“這不算什么。該吃飯了。”

    聞鳴玉這才想起來，“對哦，你肯定餓了，快喝?！?/br>
    他立刻拿出盒子，拆了吸管包裝，戳進(jìn)盒子，毫不猶豫送到穆湛嘴邊。穆湛沒有張嘴接受投喂，而是自己用手拿住了盒子，才開始喝。

    兩人就和早上一樣，分著喝了一盒營養(yǎng)劑。

    到了晚上，也一起洗澡睡覺。

    穆湛睡在外側(cè)，臉朝床里面。聞鳴玉因為翻了個身，是背對著穆湛睡的。

    借著月光，穆湛依稀能看到聞鳴玉的背影，漆黑細(xì)軟的短發(fā)，自然翹起的發(fā)尾耷在白皙的后頸上，莫名吸引著他的注意。

    穆湛盯著看了一會，忍不住手癢，伸手就慢慢探過去，小心地觸碰那發(fā)尾，手指輕輕勾了勾。

    那頭發(fā)果然和他想象中的一樣軟，還帶著淡淡的甜氣。

    這么發(fā)著呆，勾著一縷發(fā)尾，看了很久，穆湛才像是突然驚醒，反應(yīng)過來自己在做什么，然后觸電似的，慌忙收回了手。他覺得自己剛才很奇怪，像是魔怔了。

    穆湛蜷起身子，又變得警惕戒備。

    聞鳴玉感覺到后頸隱約的癢意，有些疑惑地回頭看了過去，卻意外發(fā)現(xiàn)，穆湛的頭頂多了兩個小小的角，棕色，像樹杈似的。

    這是……梅花鹿的角？

    聞鳴玉不自覺想起了梅花鹿的一些習(xí)性，性情機警，行動敏捷，群居性不強，往往獨自生活，膽小易驚。

    木木好像都挺符合的。

    聞鳴玉恍然明白，木木也有第二形態(tài)，而且是食草的梅花鹿，未來很有可能和他一樣，分化成omega。

    想到這，他更覺得自己要好好護著木木了。

    第83章 曾經(jīng)

    穆湛沉浸在奇怪的情緒里，甚至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暴露出了鹿角……

    實際是幼龍的角，但因為還小，又和鹿角長得像，第二形態(tài)是傳說中的生物更是罕見，他們就都沒有往龍的方向想。

    聞鳴玉以為穆湛已經(jīng)睡著了，就沒有打擾。木板床翻身動靜大了，都會有吵人的吱呀聲，所以他只是偷偷看了那對小鹿角好幾眼，心里有點興奮和忐忑，就又轉(zhuǎn)回頭去，繼續(xù)睡覺。

    只是心情略激動，他花了好些時間，才終于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