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鏑弒父(一)
一零二號房的火勢不大不小,王伍長帶著人又仔細清理排查了一遍,確認再沒有其他安全隱患了,這才帶著人放心離開。 盧菀給王氏放了兩天假,讓她去跟哥哥好好聚一聚,王氏又笑又哭地謝過,給麻喜囑咐了幫忙照顧幾天自家的豐豐小姑娘,便腳步輕快地跟著王伍長走了。 崔老板回了景福樓,盧菀暫時將一零二號鎖上,麻喜打著傘站在她身后,輕聲問道:“姑娘,家里雇了轎子過來,咱們這就回吧?” 門口果然停著一頂十分氣派寬敞的轎子,前后四名轎夫,都帶著點期待看著她。 “日后不坐轎了。”盧菀對著轎夫們笑了笑,回身對麻喜說道:“你心疼我淋雨,難道他們就沒人心疼嗎?” 麻喜一愣,笑著說是。 盧菀琢磨著,這寧州城其實都是石板路,地面挺平順,趕明兒不如試試看能不能找353要一張自行車的架構圖,這樣配送員們的速度還能再上一層…… “阿菀?怎么還沒上來?”一個婦人掀開轎簾,探出個頭:“涼得很,快來,別著涼了?!?/br> “您怎么也來了?”盧菀驟然見到康小娘,有點不自在——她這身體的親娘實在太年輕了,康小娘十七歲就生下了盧菀,今年才三十三,更兼古人早起早睡,皮膚彈嫩水滑—— 倆人坐在一塊,與其說是母女,不如說是姐妹。 “平日里不都不愛出門么?”盧菀讓麻喜也坐進來,吩咐轎夫可以開始走了,向對面的康小娘問道:“就算要散心,怎么還趕著落雨天出來?” “嗐,這話說的,”康小娘在她膝蓋上親昵地拍了一下:“你就是雨天生的,娘喜歡這天氣,清清涼涼的多好?” 盧菀穿過來的時候已經二十整了,看著一個外表年齡二十四,實際年齡三十三的美人,一句“mama真好”實在是說不出,只好趕緊扭轉話題: “反正閑著也沒事,不如阿娘理順理順這兩日的賬目?” 這也是盧菀才發(fā)現的——康小娘不僅僅是擅長做會計,她簡直是熱愛這一行,仿佛那些小數字精準地對上之后,就能讓她獲得無窮無盡的快樂。 要是她投生到后世,說不定是還能在會計專業(yè)拿個國家獎學金什么的。 果然,一提賬目,康小娘立刻展顏道:“我正想著找你說這個——咱們家啊,現在算是徹底穩(wěn)當了,雖說現在配送員的數量上來了,人吃馬嚼花費比以前大,但是收入也更多,如果算上加盟攤販上交的分成,那么十天的純進賬足有八十八兩!” 八十八兩,差不多是七萬左右。 盧菀:“穩(wěn)定了是什么意思?” 康小娘先解釋了一遍,盧菀不是特別明白,麻喜干脆接過話頭說道:“意思是,這十天的進賬是很平均的,而不是那種每天都有增長的情況?!?/br> “起步階段,花費確實會大一些?!?/br> 她本意是想安撫一下康小娘和麻喜,說逐漸走上正軌就好了,但是后面這些花錢的地方在她腦子里略略一過: 收整一零二號,大修康宅,給越來越多的配送員安家費,給配送員裁定統(tǒng)一的服裝——一人至少得兩套換洗吧? 還有源源不斷加盟阿菀外賣的小吃商販,有些現代的小食,材料在現代唾手可得,而以大荊現在的生產水平,則需要非常多的人力物力,因此造價也高。 在他們起步初期,這些費用都是由被加盟的盧菀提供的。 錢錢錢,到處都要用錢! 照這個速度,猴年馬月才能把她救民恩人的小腳丫子復活出完整的一只來?! 麻喜抿了抿唇,斟酌地說道:“姑娘,其實還有個事情得跟您說——今天您和庸太守前腳剛走,后腳就有人自稱是什么商會,通知咱們上稅?!?/br> “稅款不是都按時交到官府了么?”盧菀莫名道:“是不是有新加盟的商販不知道規(guī)矩,私自漏稅了?” “不不,不是交到府衙的緡錢。”麻喜擺手:“是地稅,交到坊區(qū)分管人手里的?!?/br> 盧菀深深吸了口氣。 “姑娘,下午我已經四處去打聽過了,人家確實不是故意來找麻煩?!?/br> 麻喜小心道:“舉凡是做買賣,不拘是什么行當,都要交地稅的。按坊區(qū)劃分,最后都要交到商會去,而且商家分等級,咱們家生意做得好,稅款就格外多一些。” 好啊。 原來已經找上門了是么? “不是故意來找麻煩,”盧菀將憋住的這口氣緩緩吐了出去:“例行公事地打壓罷了?!?/br> 麻喜看不出她喜怒,有點忐忑地說:“人家還說,咱們家的外賣生意不好定性——因為從前沒有過,讓您有空的時候到坊區(qū)去一趟,商量商量將日后的稅點定下來?!?/br> 盧菀心中冷笑。 生怕她不夠乖順,還把下馬威遞到眼前來了是么? 十三世家,好大的威風啊。 她固然不高興,卻不會對著身邊人無緣無故跟著不好受,甚至還在麻喜手背上拍了拍:“我知道了,你做的不錯,我不在的時候能撐撐場面,也知道把內容核實了再來報我。以后會越做越好的?!?/br> 麻喜點點頭,有些無措地看向康小娘。 雨勢漸大,轎夫加快了教程,轎子外傳來雨水擊打石板路的細碎聲響,還夾雜著行人“躲雨啦躲雨啦”的呼喊聲。 轎子顛簸起來,康小娘看出盧菀的煩躁,坐到她身邊,謹慎又期待地把頭輕輕靠在她肩膀上。 “阿菀,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笨敌∧镎f:“十三商會的威風,娘從前在盧家也聽說過一些的——不單咱們家要受管制,就算是家主,他在世會中敬陪末席,平時該忍耐的也都在忍?!?/br> “要收錢,就給他們一些也沒什么的?!笨敌∧镂⑿ζ饋?,只覺得她的阿菀雖然是女兒身,卻也能成為她和游mama的老來依靠,試問誰家女兒能做到? 是以她有些驕傲地說:“只要咱們能有個安穩(wěn)日子,阿娘不求你別的什么,只要你將來能許個好人家,風風光光地做人家正頭娘子,我就高興了?!?/br> “只要別像我,”她坐直身體,神色微微黯淡:“平白許了終身,卻一次都沒從盧家的正門走過。” 麻喜握住康小娘的手,盧菀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要也跟著握住。康小娘對她們笑道:“嗐,怎么忘了?我兒帶我離開那天,走的不就是正門嗎?都過去了,沒什么。” 她口中說著沒什么,臉上落寞的神情卻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麻喜來到盧菀身邊這些日子,已經對主家母女的身世大致了解了些,聞言突然想起一節(jié),關切地問:“主母娘子,麻喜問一句,您別生氣——您走的時候那么倉促,身契帶出來了嗎?” 康小娘臉色一白。 盧菀:“什么身契?” “我先頭是,是唱……”她說了這半句,含混過去,又說:“家主給我贖身的時候,樓里頭將我的身契給了他?!?/br> 康小娘給盧菀交待完,急切地說:“但是我生下你的時候,家主已經答應我了!他說看在我生育不易的份上,會把我的身契毀掉!他可是盧家的家主啊,說話一定會算的!” 盧菀:“……” “早有這顧慮,怎么不同我講?”她揉著額頭,一手環(huán)過康小娘肩膀:“阿娘,他以前也說過要善待你吧,他做到了嗎?” 康小娘不再言語,眼淚斷線珠子一般落下來。 “沒事沒事,”盧菀頭皮一麻,趕緊說:“這算什么大事?回頭我想想辦法,定不讓他拿住咱們。” 康宅與一零二號本來離得也不算遠,這么會兒功夫,轎子已經穩(wěn)穩(wěn)當當停進康宅的正院了;麻喜自去下車付錢,盧菀說道: “阿娘,你想想,便是他想拿身契要挾你,他難道敢嗎?咱們剛把田氏的白幡子掛得滿大街都是,他盧良臣要是再敢鬧,是不是想和田氏做一對滿街飄搖的情深伉儷?” 康小娘想起前些日子田氏的慘狀,不由一笑。 這一笑當真是梨花帶雨,溫柔動人;盧菀見哄好了,趕忙帶著她下車,吩咐麻喜帶康小娘去休息,自己去燒水洗澡。 ------------------------------------- 這一大天,可真折騰得夠嗆。 盧菀坐在溫水里,身體放松了,腦子里卻還盤旋著太多事務,尤其是最后這一樁—— 她哄康小娘那一套說的容易,自己心里卻知道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盧良臣可不是田氏那蠢婦,他若出手,必定會是殺招;如果換做她是盧良臣,一定會舍下最大本錢,爭取對擁有“宣傳制高點”的盧菀做到一擊必殺。 只要人死了,難道還怕她開口嗎? 更何況還要想法子加入世家……今天崔勝臨走的時候,暗示性地說了一句:如果盧菀想知道十三世家里還有哪些適宜婚配的兒郎,他可以幫忙找消息。 說是暗示,其實意味也很明顯了。 嫁進去,再將男人擋在前面,自己想法子在背后cao盤,以此來獲得世家支持。 可那不是盧菀的風格。 靠男人算什么本事?再說要真是那樣,到時候阿菀外賣是跟她姓還是跟夫家姓? 沒得給自己惹煩心。 她抬起手,拍出一道水花。 辦法總會有的,她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理清思路而已——不管怎么說,今天先好好休息,養(yǎng)足精神,明天又會是一個新開局! 然而這漫長的一天,卻似乎并不打算放過盧菀。 它才剛剛開始。 “姑娘,方便進來嗎?”玉珠怯怯的詢問和敲門聲一起響起在門外:“我跟著麻jiejie調出了冰奶茶,姑娘要不要試試?” ※※※※※※※※※※※※※※※※※※※※ 來遼!花大將軍脫馬甲高|潮終于要來遼! 求收藏~ 打滾.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