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一路走來，竟是完全沒有難得住沈堯，搞得薛雯又懊喪，懷疑是自己一下又過寬了，太便宜了沈三······

    第103章 舊秘   　　沈?qū)④娊衲甓辛?，這些年……

    沈?qū)④娊衲甓辛@些年來，他久居上位，常面殺伐，不復(fù)曾經(jīng)淺薄，出落得更加熠熠奪目了，再加上本身得天獨(dú)厚的“沈郎獨(dú)美”的好皮相——盡管穿著一身破舊青衫，但只要用那張臉稍微露出可憐的神色往路邊的包子鋪、餛燉攤旁邊一站···多得是大嫂子小媳婦噓寒問暖，塞給他熱氣騰騰的吃食，詢問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難處了呢······

    吃就這么解決了，沈?qū)④娤哑べ嚹槻幌觼G人，“出賣色相”來換取飽腹。

    ——住呢，也不難。

    薛雯久在深宮不懂這些，每每到了一處，便洋洋得意地自個(gè)兒開一間上房，美不滋兒地上樓去了，還以為沈堯必是凄凄慘慘不得安置之處······

    卻哪里知道，客棧都是備有專門給住店的人的隨從下人們歇息的通鋪的——沈堯跟在她后頭，借她這花錢大手大腳的公主的勢，做一副豪奴的嘴臉，掌柜的且得緊著伺候，比一般二般的普通客人還滋潤，別提多舒坦了。

    遇著識相的了，有時(shí)候連通鋪都不用住，單給一個(gè)小間兒，讓他“下回還來照顧小的的生意”，畢竟“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的道理誰都懂。

    ——一路上，薛雯當(dāng)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沈堯?yàn)槭裁疵髅鞅蛔约核阌?jì)得吃不飽睡不好，還能成天紅光滿面的······

    可不得紅光滿面么？沈堯可是過過十幾天待在山里風(fēng)餐露宿，吃噎死人的硬餅子，天為鋪蓋地為床的日子的，往往還沒遇敵呢，先丟半條命——就算是真的加入丐幫兄弟，那也未必有那時(shí)候苦，更何況現(xiàn)在呢？

    畢竟，此時(shí)沒有七十二寨匪徒在相隔不遠(yuǎn)的地方虎視眈眈，何況且還有公主心軟的回寰呢？

    好在，薛雯疑惑也只是隨便疑一疑，并沒有過多地計(jì)較······

    她那日開口，是因?yàn)橐粫r(shí)的心血來潮嗎？

    多少是有一些的，但，又似乎不全是······

    ——和小心翼翼顧忌著她的情緒和心意的薛昌韞和文太后設(shè)想中的不一樣，薛雯其實(shí)并不抵觸議論籌謀自己的親事，也從沒有因?yàn)橐淮蔚臍怵H，就放棄了“情”之一字。

    可是，“情”字何解呢？薛雯好像直至今日都不甚明白。

    而張子初那日的話又讓她意識到了——不僅她不明白，原來這世間大部分的人，其實(shí)都不甚明白。

    談情、說愛，以致茶飯不思，為之生、為之死，為之一心相系，這都是極少數(shù)的人才會有的經(jīng)歷，大部分的人終其一生都碌碌于情，與一個(g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陌生人成親、生子，忽悠悠便是半生——也就這么過去了，而她倒似乎比這些人幸運(yùn)一些，而她倒至少有過。

    ——她有過。

    她最初的，和唯一的愛情——懵懂的、稚嫩的、慌亂甚至兒戲的愛情，只給過一個(gè)人，沈三郎，沈元麒。

    她的愛給了沈元麒，有那么一段時(shí)間里，她的恨也給了沈元麒，她的怒火，她的鄙夷，她的喜怒哀樂，她的愛恨情仇······

    薛雯的這小小半輩子···于父，她和先帝彼此算計(jì)，到最后不可避免地父女成仇，自不必說；于母，孝端仁皇后去得早，獨(dú)留下了她一個(gè)人，獨(dú)自面對著人世間的“風(fēng)刀霜劍嚴(yán)相逼”；于姐妹、于兄嫂，無不留有遺憾不能盡善盡美，亦沒有過什么真正知無不言的至交好友。

    ——彼時(shí)，她問過不久于人世的皇嫂張妍“為什么是我”，當(dāng)時(shí)當(dāng)刻的張妍啞口無言并沒有作答，事后卻又曾猶豫著主動提起這件事，對她說起過，“大概是因?yàn)椋倳羞@么一個(gè)人吧”。

    大概是因?yàn)椤ぁぁび械氖?，總要有人去做，有的角色，也總要有人去?dān)當(dāng)，而恰好是薛雯······

    好在她還有沈元麒，知道她的一切的沈元麒，始終站在她身邊的沈元麒，有用沒有，起的是好作用還是壞作用，總之他始終在那里。

    他總是在那里的，薛雯氣也沒氣走罵也沒罵走他，他自己做錯了事情，也厚著臉皮沒有走，他家里人糊涂得罪了薛雯，他約束彌補(bǔ)還是不肯走。

    煩還是挺煩的，但他在，有一個(gè)人在那里，就總不是一件太壞的事。

    現(xiàn)在的薛雯，已經(jīng)不會再去問，再去糾結(jié)那些“為什么”、“憑什么”之類的沒有意義的事情了——而在最后的最后，她決定徹底放過自己，決定原諒那個(gè)兵荒馬亂劍拔弩張的午后，原諒沈元麒犯下的，愚蠢而又可惡的錯誤。

    ——她始終是強(qiáng)者，是上位者。

    文太后說著一些長輩慣有的論調(diào)，勸她說“你總要有個(gè)自己的小家，女人這一輩子，不管怎么樣，總是要有嫁人生子的，那才算完整”，薛雯聽了心想，對哦，孩子。

    她有著足以令一代帝王心生忌憚的勢力，有著無數(shù)旁人難以窺知的事件捶打鍛造出的高貴心性，她有學(xué)識，有才智——她想要一個(gè)能夠匹配和繼承這一切的孩子。

    文太后和她說的，是身為一個(gè)女人的家庭，她心里想的，是古往今來帝王將相的“傳承”。

    沒法子，無奈無奈，她這個(gè)人，實(shí)在是沒有什么柔腸的。

    可是，那一日她站在臺階之上，看著沈三郎全心全意望向自己的目光，卻陡然從心底里生出了一段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