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均修突然想聽聽看，但勾著頭在書桌上怎么都沒找到。

    奇怪，明明以前就是放在這里的。是收走了嗎？應(yīng)該是收走了吧，他那么喜歡收走了也正常。

    萬均修緩緩伸手，用手背蹭了蹭衣柜上的海報。這么一看才覺得原來真的好多年了，海報都已經(jīng)微微泛黃，海報的邊角也都卷了邊。

    萬均修覺得以前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都過得很快，無非就是一日三餐，一年四季?？墒亲詮拿闲罗o走后，時間就慢了下來，慢得萬均修覺得好像停下來了一樣。

    沒有期待，不會期待著孟新辭放學回來后絮絮叨叨和他說學校里發(fā)生了什么。

    沒有喜悅，再不會有個小少年歡喜地拉著他的手說這次考得有多好，然后比一個鬼臉騙一支雪糕。

    沒有失望，那個小少年再也不會給他惹麻煩，讓他難過得徹夜難眠。

    只剩下一點點，那就是沒有什么用的擔心和想念。

    習慣是一個很難改掉的事情，哪怕到現(xiàn)在有些時候身體太不舒服，半夜醒過來也還是會無意識地低語道：“新辭，幫我倒杯水行嗎？”

    然后回應(yīng)他的只有一室寂靜。

    每當這個時候，萬均修就覺得他好像已經(jīng)沒有活在現(xiàn)在了，他和他的心都停在孟新辭沒離開之前。

    萬均修覺得自己沒有辦法接著呆在這間屋子里，越是呆得久了，他就越覺得難過。

    上次進到這個房間就是這樣子，到最后出去的時候手也是顫抖到都沒辦法握穩(wěn)cao縱桿。

    能躲就躲，早點出去。

    萬均修不敢多看，不敢多想，孟新辭說還有好多秘密是萬均修不知道的，可是孟新辭也不知道，萬均修也有好多心事是孟新辭不知道的。

    孟新辭不知道，那天萬均修看到他送外賣的時候摔倒在路邊的時候有多心疼。

    去姑媽家一路上他都在掉眼淚，萬均修連知道自己癱瘓以后都沒有流過太多眼淚，那會的他覺得活著也是好事，還能為孟添做點什么?？赡翘焖谝淮文敲丛鲪鹤约喊c瘓，憎惡自己這副殘破的身體。

    他甚至那么多年來第一次后悔把孟新辭帶回家，如果知道有一天孟新辭會因為自己要吃那么多苦，他寧愿自己沒有下定決心去把孟新辭帶回家。

    孟新辭還不知道，那天在復健室，孟新辭把萬均修抱在懷里的時候。萬均修也試圖努力地抬起兩條胳膊回抱孟新辭。

    他知覺不多的兩條胳膊內(nèi)側(cè)清晰地感受到，來自孟新辭的溫熱體溫。

    很多次孟新辭都是將他橫抱起，要么直接背在背上，只有那次是兩個人都“站著”的擁抱。

    “我不累，只要你愿意，我還可以撐很久?！边@句話萬均修永遠都記得，連同最近自己在醫(yī)院里做這個小手術(shù)的時候，萬均修都靠著這句話一個人應(yīng)付了很多事。

    萬均修沒有辦法向孟新辭說清這些，很多時候自己不是像孟新辭想象得那么強大，反而是因為有孟新辭在，萬均修才可以撐下去。

    可能少年人總是更會表達自己，萬均修很多時候都覺得明明是自己心里想的，卻都被孟新辭搶先說了出來。

    就像今晚，孟新辭說他總覺得他們兩個人不會就這么結(jié)束。當時萬均修還不承認，還嘴硬地想孟新辭已經(jīng)在千里之外，他們已經(jīng)不再有什么關(guān)系。

    可實際呢？床單每周都換，拖鞋也按照季節(jié)準備好。就是在心底里覺得孟新辭肯定會回來的，說不定某天傍晚正是飯點的時候，孟新辭就突然出現(xiàn)了。

    像以前那樣一邊換鞋子一邊說：“飯做好沒呀，我快餓死啦。”

    萬均修退出房間，看著電視柜上兩個人的合照，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著相框，然后湊近自己的心口。

    相框是冰涼的，里面的人也小小的。孟新辭那會就算是站著都沒有萬均修高，因為緊張，肩膀還局促地縮在一起。

    沒想到現(xiàn)在都那么高了，如果伏在他背上，還能感受得到他寬闊的肩膀。

    ——新辭，我們真的會有以后嗎？

    ——我們當然會有以后。

    孟新辭在微博上寫下這句話，然后然后附上了一張圖片，是今天兩個人的通話時間。不多不少，剛好五十二分鐘。

    剛進宿舍那會他還是習慣性地會在草稿本上寫一些東西，有些時候是做題的思路，更多的還是困頓煩悶的時候想對萬均修說的話。

    但是那會宿舍里幾個小伙子互相都沒摸清對方脾氣，室友們想當然地覺得孟新辭是個內(nèi)向膽小的那種男孩子。有次發(fā)現(xiàn)他在寫這些東西，嬉笑著一把搶過本子在宿舍里念了起來。

    對方有五個人，又是笑著聽熱鬧吃瓜，又是重重地摁著孟新辭不讓他去搶回本子。幾次下來，孟新辭知道自己越是掙扎越是要去搶回本子，他們幾個就越發(fā)來勁。

    他停下來，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們。后面拿著本子念著孟新辭寫的東西的那個男生發(fā)現(xiàn)不對勁，支支吾吾地停了下來。孟新辭眨了兩下眼睛，還是一言不發(fā)，宿舍里的笑聲戛然而止，連空氣都變得尷尬起來。

    看著孟新辭的表情，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闖禍了，那本本子像燙手一樣，立馬還給了孟新辭。

    孟新辭接過來后當著他們的面把本子撕掉，沉默地把紙屑扔進垃圾桶里，然后坐回自己座位上再也沒看過他們幾個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