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曼容當(dāng)時說自己沒下過廚，怕是做不好這份差事。

    顧茵還是笑瞇瞇的，說我給你尋的差事你肯定能做好！

    然后楚曼容就來食為天扯面了。

    她自覺受辱, 一開始還消極怠工，故意把面扯斷。

    顧茵不惱怒, 只和她說：“我勸你最好是好好扯, 不然你怕是還得后悔?！?/br>
    楚曼容第一次遇到這樣捉摸不透的人, 看到她笑就背后發(fā)寒, 但還是強撐著道：“妾身確實不擅長這個?！?/br>
    顧茵又糾正她一次, 說以后自稱用“我”, 接著就讓后廚伙計監(jiān)督她聯(lián)系, 她自己則去忙別的了。

    等到第一天練習(xí)完畢，楚曼容兩條胳膊跟灌了鉛似的抬不起來。

    到了用夕食的時候，顧茵就讓她自己吃自己扯壞的面, 說是不能浪費糧食，還道：“陛下也是窮苦出身，最是見不得人糟蹋吃食的，楚姑娘從宮里出來的，想必也知道這個？”

    這還真是確有其事。

    楚曼容入宮的時候，伎坊的嬤嬤就叮囑過她們一些注意事項，其中就有一條，說讓她們即使進(jìn)宮也不能奢靡浪費。

    后頭每次用飯，嬤嬤都監(jiān)督她們。

    但伎坊里的人本就在吃食上注意，每人都按著自己胃口的一半分量要飯食，所以沒出現(xiàn)過誰犯了忌諱的情況。

    那扯壞的白面，后頭被做成一點味道都無的清水面條，悉數(shù)進(jìn)了楚曼容的肚子。

    一開始她倒不覺得有什么，可是一天一天過去，自小也算錦衣玉食的她實在是頂不住頓頓吃清水面條了，尤其是她還每天都在聞著酒樓里噴香的火鍋和烤rou味，看到rou食的時候眼睛都冒綠光！

    人一餓，腦子容易遲鈍，就這樣過了幾日，楚曼容再也不敢故意扯壞面了。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位將軍夫人雖然出身鄉(xiāng)野，卻是個頂jian猾的。

    再折騰下去，她怕自己根本不用想什么以后，眼下就交代在這里了。

    于是她就正式上任，成了食為天的新晉扯面師。

    沒多會兒，文二太太也和她的閨蜜團(tuán)陸陸續(xù)續(xù)來了。

    她們到了門口，也被這扯面的技藝看呆了，之前那個圓圓臉的年輕婦人還笑道：“顧娘子這腦袋怎么長得，這般多的好點子。今日我聽人說你家的輕食吧和望天樓同天開業(yè)，還擔(dān)心你家被對方搶了風(fēng)頭，早早地來捧場。沒想到顧娘子早就想好應(yīng)對的招數(shù)了?！?/br>
    顧茵笑而不語。

    還真不是早想好的，只是碰巧罷了。

    只是真別說，會跳舞的人就是靈活，那緞帶舞和扯面更是異曲同工，所以楚曼容沒練幾天就上手了。實在是意外之喜。光剛才那么一會兒的工夫，就賣出去幾十分扯面，夠楚曼容扯好一會兒了。

    后頭她請一眾夫人移步三樓。

    顧茵日前就下了帖子，所以一眾夫人不止自己來了，還把其他從前沒來過食為天的手帕交也帶來了。

    不過文二太太沒有其他朋友，所以只是她自己過來，她正要致歉，顧茵上前挽上她一條胳膊，笑道：“您總算來了，我還等著您給意見呢。”

    文二太太笑著拍拍她的手背，進(jìn)門左拐就是樓梯，兩人邊說話邊上了樓。

    一二樓都沒有變化，三樓樓梯口就不同了，放了許多花籃，鋪設(shè)的地毯也從大紅色變成了霧霾藍(lán)色。

    “這個季節(jié)哪來兒這么些花？”文二太太說著話湊近一瞧，才發(fā)現(xiàn)這些花是布匹制作的，并不是真花，她不由贊嘆道：“好精巧的手藝，幾步開外我居然沒發(fā)現(xiàn)。光這些花就要價不菲吧？”

    顧茵笑著解釋道：“倒還真不怎么費銀錢，都是自家繡娘做的?！?/br>
    他們一家子都是不怎么注重享受的人，并不像從前王府的主子那樣，每個月都要做幾身嶄新的衣裳。

    上次繡娘們忙活，還是顧茵和王氏入宮赴宴之前。

    后頭每人做了四五身應(yīng)季的衣服，繡娘們就閑下來了。

    閑散當(dāng)然不是不好，只是王氏前頭剛趕走了二三十人，后頭又遣散了一些其他下人。

    雖后頭遣散的會另外給安家費，但在府里待了這些年了，誰愿意挪窩去外頭呢？

    尤其繡娘也是吃的青春飯，她們都不怎么年輕了，出去了做幾年活計后可能眼睛就不頂事兒了。

    還不如在府里，給主子們做活，不那么費眼，不用擔(dān)心那么多事兒。

    所以等顧茵和她們說自己想布置一下三樓，專門招待女客，詢問她們有什么建議的時候，繡娘們都拿出了看家的本事。

    這布花，只是其中一樣。

    在千奇百艷的各色布花中穿過，文二太太上到三樓。

    一股冷冽的雪松香氣在鼻尖縈繞。

    這香味不算特別濃郁，十分的沁人心脾，完全把樓下的飄散上來的其他吃食味道給蓋住了。

    這就是府中下人幫著想的第二樣了。

    可別小看這制香的手藝，在很多世家里，香料是如同家族秘辛一般，世代母女相傳的傍身手藝，并不會對外人道的。

    也就是原先王府這樣的地方，才會有懂的制香的大丫鬟。

    她們照著顧茵的需求調(diào)配出來了這雪松香，既能遮味，又十分的好聞。

    進(jìn)到三樓，入眼處一大張美人屏風(fēng)，那屏風(fēng)也不用想，是王氏從家里庫房淘換出來的。

    繞過屏風(fēng)，一張張雕花小圓桌整齊擺列，搭配著淺素色桌布，旁邊是霧霾粉或者天青色的布藝沙發(fā)，光是氛圍就讓人十分放松。

    小圓桌有二十幾張，圍繞在小舞臺附近。而靠窗的地方則是長條沙發(fā)加上大一些的桌子，以精致小巧的屏風(fēng)隔開。這樣大一些的桌子也有十幾張。每張桌上還都擺著插著布花的小花瓶。

    那小花瓶并不名貴，但同樣都是素雅的淡色，花瓶上頭的也有圖案，或是飛鳥魚蟲，或是梅蘭竹菊，栩栩如生，每桌各不相同。

    文二太太和顧茵在雙人小桌前坐下，身子陷進(jìn)那填充了鵝絨的鼓鼓囊囊的沙發(fā)，立刻發(fā)出一聲舒服的喟嘆。

    兩人剛坐下，便立刻有穿了工作服的堂倌送上菜單。

    三樓的堂倌是大孫氏幫著新招的，一共八人，都是眉清目秀的年輕婦人。

    菜單也是卷軸式樣的，圖文并茂，由武安所畫，但不論是材質(zhì)和風(fēng)格，和一二樓所用也完全不同，顯得更加素雅有格調(diào)。

    文二太太看完一遍，笑道：“我是看什么都新奇，也不知道點什么好了，你給拿主意吧?！?/br>
    顧茵點點頭，吩咐了堂倌，沒多會兒各色吃食就被端了上來。

    兩個精致的陶瓷小杯子先送上來，一份是加了珍珠的奶茶，另一份就是放了水果干的果茶。

    文二太太近來十分注意身形，自然是捧了果茶來喝。

    那果茶里頭放了很少的糖，卻是果味濃郁，帶著微酸，在這吃不到新鮮蔬果的冬日里，喝上一杯很是舒坦。

    后頭其他點心也被送上來，做成指節(jié)大小的綠豆糕、棗泥糕、蓮子糕、牛乳糕等，還有做成小兔子、小豬形狀的豆沙包、奶黃包、水晶梅花包等，每樣都是精致無比，大小適中，一口一個，并不用擔(dān)心會弄花口脂。

    裝點心的盤子都是花瓣形狀，一個小盤子上只能放兩三個小點心，合在一起正好就是一朵盛開的花朵的模樣。

    今天開業(yè)的點心都是顧茵親手做的，文二太太撿著幾樣吃了，又是一番贊嘆道：“雖一直知道你手藝好，也嘗過你的手藝許多次了，但每次吃著還是覺得稀奇，你這么這個年紀(jì)就會這樣多的東西呢？”

    正說著話，文二太太的兩個朋友已經(jīng)坐到靠窗的地方，招呼她一道過去坐了。

    顧茵就讓人把吃食都送過去。

    那個圓圓臉的年輕婦人笑道：“顧娘子來的正好，快和我說說該點些什么。我方才看到上頭有個叫龜苓膏的，這是什么？”

    輕食吧新開放，顧茵肯定得琢磨一點新吃食，這龜苓膏就是其中一樣。

    龜殼和龜板冷水下鍋，放入姜片去腥，焯水一刻鐘后撈出過冷水，在冷水中清洗掉上頭的油脂，之后放入面包窯烘烤半天，把水分徹底烘干。

    龜殼龜板和土茯苓放入鍋中熬煮四個時辰，在這個時間里，再把蒲公英、金銀花、菊花、甘草、白芷等藥材清洗過濾，去除雜質(zhì)，另外起鍋熬煮一二個時辰。

    等到藥材的湯汁熬好，在用紗布過濾雜質(zhì)，盛出放涼。

    四個時辰后，龜湯熬制好了，過濾去除雜質(zhì)后和前頭的藥湯混合，放一些米粉，不停攪拌，熬至粘稠。

    最后就是把濃稠的湯汁裝入小燉盅，自然冷卻凝固。

    顧茵先詢問對方在不在信期，得知不在，才笑道：“這是本店新品，夫人感興趣的話我送一份給您嘗嘗。”

    沒多會兒，堂倌就捧來一個小盅，里頭自然就是切成小塊的黑乎乎的龜苓膏，雖然淋上了蜂蜜和牛乳。但到底這賣相還是可怖了一些。

    那圓臉?gòu)D人看著賣相就蹙了蹙眉，但顧茵的手藝毋庸置疑，這也是對方送她的，她也只能拿著小勺子舀一塊嘗嘗。

    龜苓膏清苦，帶著一股藥材的味道，初時嘗起來并不很是美味。

    可是再吃第二口，第三口，這清冽特別的味道就不是那么難以接受了。

    顧茵又補充道：“這龜苓膏滋陰潤燥，降火除煩，我看夫人唇邊生了一點火瘡，所以推薦給您用。這東西是略帶寒性的，所以我方才先詢問了夫人在不在信期?！?/br>
    “原來還有藥用，怪不得我聞著一股草本味道。”

    圓臉?gòu)D人本來還覺得這甜品味道一般，但如果有藥用價值，那這東西就得和湯藥作比，那滋味絕對算是十分不錯的了！

    文二太太聽到這話眼睛立刻亮了，詢問道：“若是吃完炙rou和火鍋，再吃一盅這個，是不是就不會長痘了？”

    顧茵笑著點頭，但還是道：“這東西寒涼，犯熱氣的時候吃就好，也不能頓頓吃?！?/br>
    文二太太立刻要了一盅，另外還有一個婦人也要了一盅。

    她不是好奇這黑乎乎的東西的滋味，也不是想著解火鍋炙rou的熱氣，而是她本身一到冬天就容易上火，最常見的癥狀就是通便不順暢，到了冬日幾乎天天都得和下火的湯藥。

    所以才想試試。

    介紹完吃食后，小舞臺上的表演也開始了。

    袁曉媛坐在舞臺一側(cè)撫琴伴奏，其他四人先表揚了一場群舞。

    她們妝容清淡，眼睛清亮，每個都是那么的好瞧。她們的舞蹈并不是為了賣弄風(fēng)情，而搔首弄姿、扭腰頂胯那種，是十分清雅古典的舞蹈。

    舞衣當(dāng)然也不會很暴露，只是比一般的衣裙更貼身一些，修飾出伎人優(yōu)美的身線。

    如顧茵所想，文二太太等人看到伎人們都帶起了欣賞的眼神。

    文二太太更忍不住小聲道：“從前這些個歌舞都是為那些臭男人而跳，如今也輪到咱們享受了！”

    旁人附和道：“就是，我從前就喜歡看這些，我家夫君非說哪有女子愛看這個的，說的我都覺得奇怪了，想著難不成我自己才是異類？”

    更還有人在心中想到，她其實未出嫁時也學(xué)過這些，但后頭嫁了人，貪花好色的夫君豢養(yǎng)了歌舞伎人，所跳之舞十分媚俗，令人生厭，以至于她都很多年沒有再跳過舞，卻不想原來只是優(yōu)雅的舞蹈的話，確實是適合每個人欣賞的。

    輕歌曼舞結(jié)束，文二太太等人都撫掌夸贊。

    后頭文二太太又詢問顧茵道：“我看那些男人看完歌舞，都會給些賞錢，我們是不是……”

    顧茵就指著桌上的布花道，“夫人可以把這個買下，一支十文錢，可以送給你心儀的伎人，這個銀錢會直接折算成伎人的績效獎金?！?/br>
    文二太太不懂什么績效獎金，但還是聽懂了這個是可以直接算銀錢給對方的。

    一支十文錢委實不貴，文二太太直接道：“那我給她們每人送兩支?！?/br>
    其他婦人也紛紛應(yīng)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