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深處是一片汪洋大海，熟悉的感覺是隱在海面下的巨獸，模糊不清，卻真實存在。

    程蘇然看著江虞，陷入了恍惚，眼神忽而清明忽而迷離。

    領(lǐng)邊塌拉下來，鎖|骨因呼吸而顫動，柔白細(xì)膩，如上好的瓷，粉色真絲布料虛虛地貼裹著，像藏在花瓣中的蕊。

    “噢？”

    江虞與她對視，唇角揚起漫不經(jīng)心的笑，“在哪里見過？”

    “我不記得了……”程蘇然沮喪地垂下頭。

    一陣密密麻麻的癢意傳來，由淺漸深，她呼吸一滯，才發(fā)現(xiàn)自己遭了狼手，慌忙抓住這人手腕，抬起頭，求饒似的望向江虞。

    江虞停下了動作，卻沒抽開手。

    彼此安靜地凝視著對方。

    沒有表情的時候，這張臉看起來給人一種冰冷的距離感，尤其骨感的臉廓，盡顯鋒芒，柳葉般長且媚的眼睛，眉壓眼氣勢十足。二者糅合為一，危險而魅惑。

    令人懼怕，又忍不住靠近。

    程蘇然堅持不過十幾秒，敗下陣來，喉嚨不自覺滑動了一下，默默松開手。

    她沒有理由再拒絕了。

    不得不承認(rèn)，金主jiejie對她很包容，很有耐心，或許這幾天突然消失是為了給她緩沖的時間，只是沒有明說。她看了那么多小視頻，了解那么多從前不知道的東西，才發(fā)現(xiàn)，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難以接受。

    她主動湊上前，親了親江虞的嘴角。

    江虞微瞇起眼，被吻過的地方有了笑意，“也許是電視上，或者網(wǎng)絡(luò)?！?/br>
    “什么？”

    “見過我?！?/br>
    程蘇然一怔，“你是……明星嗎？”

    “你猜?！苯萏裘驾p笑，不經(jīng)意間顯露萬種風(fēng)情，眼底卻一片薄涼。

    女孩微微張開嘴唇，兩顆小門牙露了一半，迷惑的神色擱淺在她眉眼上，接著又?jǐn)n起一點褶皺，她擰了下眉，似在努力回憶。

    這副模樣不像是裝出來的。

    小朋友真的不認(rèn)識她。

    破案了。

    江虞垂下眼，瞳孔里融化了堅冰，流露出一絲難得的柔情。

    早年她在模特圈摸爬滾打，走的是high fashion路線，只兢兢業(yè)業(yè)走秀、拍攝，后來商業(yè)熱度漸漸上去了，代言、廣告將她包圍。她在國內(nèi)不說家喻戶曉，至少提到超模時，很多人首先想起來的是她的名字。

    以前的小情人們都認(rèn)識她，很多時候，熱情與嘴甜只不過是演技好。

    各取所需，倒也無妨。

    “我不太關(guān)注娛樂圈，猜不出來……”程蘇然泄氣地鼓了鼓小臉。

    “jiejie你告訴我吧?！?/br>
    江虞懶懶地撩起眼皮，食指按住她的唇，笑著搖頭：“我不是明星。”

    “……”

    那還讓她猜半天。

    程蘇然無意識地噘了噘嘴，在心里撒嬌似的抱怨，然后嚇了自己一跳，慌忙收住表情。

    “什么時候開學(xué)？”江虞隨口問。

    程蘇然愣了下，沒想到她會關(guān)心這個，如實道：“后天。”

    江虞拿起手機打開微信，發(fā)了一串號碼給她，“這是司機小文的電話，以后由她專門負(fù)責(zé)接送你去任何地方，你可以直接跟她聯(lián)系。”

    “司機？”程蘇然驚得睜大了眼睛，“不用了，jiejie，我自己坐地鐵很方便。”

    江虞略略詫異地抬眸，上下打量她，又笑了，“小朋友……”一面親昵地喊著，一面伸手點了下她的鼻子，“你在幫jiejie省錢嗎？”

    程蘇然小聲說：“是我的話，能省就省?！?/br>
    “可是jiejie就喜歡為你花錢?！苯葑牧艘幌滤拇健?/br>
    “……”

    程蘇然后知后覺。

    因為，她是金絲雀。

    女孩低著臉，垂落的秀發(fā)遮住了半邊臉蛋，燈光流水般滑落下來，淌過那一雙水澤盈盈的鹿眸，薄.潤的唇，尖巧的下巴，有一股靈動清純的稚嫩感。

    像一張純白的紙，讓人想涂畫，想撕碎。

    江虞心口發(fā)熱，眸光漸漸染上了一點醉意，她摟緊女孩，微微低頭，強勢地吻.住那片唇。

    “唔——”

    綿長的氣.息在空氣中沸騰。

    程蘇然閉著眼偎在江虞懷里，抖得厲害，喉嚨里發(fā)出遏制不住的嗚咽。她沒有經(jīng)驗，完全不懂得回應(yīng)，只知道乖順地承受。

    沒多久，江虞放開了她。

    “jiejie？”她睜開眼，神情有點迷糊。

    江虞低下頭，伸手替她把松開的帶子系回去，打了個好看的結(jié)，又理了理她凌亂的頭發(fā)，手心撫上她側(cè)臉，“乖，去睡覺。”

    說完，起身要走。

    “jiejie——”

    “嗯？”

    程蘇然抓住她的手，紅著臉小聲說：“你……不要嗎？”

    “我沒有搞傷病員的愛好?！苯葜噶酥杆~頭，抽開手，起身回房間。

    “……”

    .

    那晚江虞是在酒店睡的，之后又消失了一天一夜。程蘇然沒有再頻繁發(fā)消息給她，而是安靜等待她隨時召喚，不胡思亂想。

    要開學(xué)了，忙的事情很多。

    她去“notte”向楊經(jīng)理提出辭職，對方雖然惋惜，但沒有強留，并告訴她以后只要想，隨時可以回去。事情很順利，她又回了宿舍，把床單被罩拆下來清洗晾曬，打掃了下衛(wèi)生，往學(xué)費卡里存了六千塊。

    余額九萬多，光是看著就讓人安心。

    開學(xué)那天，程蘇然早早起了床，收拾洗漱完，站在鏡子前給自己抹藥。

    藥膏效果的確很好。按照金主jiejie說的方法，每隔六小時涂一次，按摩幾分鐘，兩天下來，額頭大包已經(jīng)消腫，癟下去不少，淤青還有一點點，摸著不疼。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總覺得，自己給自己揉，比不上jiejie給她揉舒服。

    約莫九點，下樓。

    一輛嶄新的白色轎車停在酒店側(cè)門，車身漆光油亮，司機是位大jiejie，看著三十出頭，很熱情地跟她打招呼。

    “程小姐，你有沒有什么喜好？比如在車?yán)飻[一點裝飾品？”她為程蘇然拉開后座門。

    程蘇然從來沒享受過這種待遇，一時不太自在，客氣地笑著說：“沒有，謝謝?！?/br>
    說完她鉆進車?yán)铩?/br>
    今天周五，這會兒路上仍有些堵。市區(qū)高樓林立，十字路口前等紅燈的車排成長隊，街邊行人步履匆匆，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忙，表情是麻木的。

    半小時后，到了江城外國語大學(xué)，車子停在離校門十幾米遠(yuǎn)的路口邊。

    程蘇然露出驚訝神色。

    心有靈犀？

    “是田助理吩咐的，她說校門口人來人往，太惹眼了?！彼緳C笑著解釋說，但她也不理解為什么會惹眼，這車路上很多，分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程蘇然表情一滯，很快又恢復(fù)自然，她道了聲謝，下車往學(xué)校走。

    校門沐浴在晨光里，七個燙金楷體大字閃閃發(fā)亮，三三兩兩的學(xué)生拉著行李箱往里走，有的身后拖家?guī)Э冢械莫氉砸蝗?。今天是老生報到的日子，但校園里隨處可見長長的迎新橫幅。

    沉寂了一整個暑假的校園又熱鬧起來。

    雖然已經(jīng)是初秋，但太陽依然曬人，程蘇然交完了學(xué)費，心不在焉地?fù)沃陉杺阃奚針亲?，耳邊不斷回蕩著司機的話。

    田助理吩咐的……

    太惹眼？

    她也是這么想的。

    田助理代表著江虞。意味著，jiejie想到了這一點，亦很清楚她的心理，是在照顧她，保護她。

    一股暖流無聲無息地淌過心底。

    程蘇然緊抿的唇彎了彎。

    她知道，金主jiejie更多的是不想給自身惹麻煩，協(xié)議寫明了禁止過于招搖，如今不過是執(zhí)行到位，并非只為她一個人考慮。但在這孤獨漂泊的日子里，能有人與自己想法共通，照顧到自己這點微不足道的情緒，對于從小到大看盡人臉色的她來說，已經(jīng)是極其奢侈的安慰。

    一點點溫暖她就能知足。

    不知不覺，走到了女生宿舍樓下，程蘇然總覺得自己忘了做什么事，冷不丁聽見旁邊女生討論微博熱搜，某某明星出軌了，她才一下子想起來。

    忘記搜金主jiejie的信息！

    這是前天就記著的，忙來忙去忙忘了。

    她邊走邊掏出手機，打開某度，輸入“江虞”兩個字。頭頂光線一暗，進樓門了，她把收起來的傘夾到腋下，一只手刷校園卡，一只手點搜索。

    屏住了呼吸。

    加載條卡著不動，頁面始終一片空白。

    “……”

    每次一進宿舍大廳就網(wǎng)絡(luò)不好。

    等了會兒，刷不出來，程蘇然嘆著氣把手機放回包里，先去按電梯，上七樓。

    732宿舍大門敞開，室友李美玲已經(jīng)到了，正在整理東西，靠門邊地上堆滿亂七八糟的雜物。她見程蘇然進來，瞥了她一眼，沒說話，又埋頭繼續(xù)整理。

    程蘇然習(xí)以為常，繞開地上的東西走到自己桌前，準(zhǔn)備收拾收拾去圖書館。

    “你看到我桌上的洗面奶沒？”李美玲突然抬起頭。

    程蘇然一怔，冷淡道：“沒有?！?/br>
    一陣詭異的沉默。

    她轉(zhuǎn)回視線，從書架上抽了兩本書裝進帆布袋，這時，走廊遠(yuǎn)遠(yuǎn)傳來行李箱滾輪聲，停在了宿舍門口，耳邊響起輕快的女聲：

    “哈嘍——”

    “你們都好早啊。”

    是另一個室友丁媛。

    她穿件吊帶背心，牛仔短褲，頭戴一頂鴨舌帽，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焦糖色的長發(fā)編成兩根小辮，俏皮可愛。

    “媛媛，你來啦，”李美玲迅速站起來，揚起了笑臉，熱絡(luò)地打量她，“我怎么感覺你又變白了好多？”

    “有嗎？我還嫌棄自己在海邊曬黑了呢?！倍℃峦铝讼律囝^，摘掉墨鏡。

    兩人聊了幾句，李美玲一會兒夸丁媛衣服漂亮，一會兒夸她頭發(fā)染得好看，丁媛只是笑，一邊隨和地應(yīng)聲一邊從行李箱中拎出兩個大袋子。

    “吃零食嗎？我特意給你們帶的?！?/br>
    她把其中一個袋子遞給李美玲，提著另一個袋子走到程蘇然身邊，“然然，喏，不要跟我客氣，里面那個巧克力特別好吃，一定要嘗嘗?！?/br>
    “好，謝謝。我下午再吃?！背烫K然笑了笑，接過袋子放到桌上。

    隨后她背起帆布袋離開了宿舍。

    ……

    室外悶熱，空氣里有一絲燥意，程蘇然穿過長長的林蔭小路，到了圖書館，刷校園卡進去。

    迎面撲來涼陰陰的冷氣。

    圖書館這會兒沒什么人，大部分座位都空著。她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靜默休息片刻，把書拿出來，順便摁了下手機看時間。

    解開鎖，正要設(shè)定鬧鐘，屏幕上卻顯示某度百科。

    江虞……

    刷新出來了。

    程蘇然驚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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