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回去吧。

    原喬喬心想，畢竟回去，還能吃點(diǎn)好吃的飯菜。住了兩個星期校，她已經(jīng)餓的滿臉菜色，腸子里一滴油都沒了。

    她在校門口，碰到嘉淇。

    她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去，主動和嘉淇說話。嘉淇叫住了她。

    “原喬喬?！?/br>
    她頓時無限歡喜，準(zhǔn)備和她重修舊好。

    嘉淇卻說：“以后放假，我不能和你一起走了?！?/br>
    她一瞬間，心又再次跌進(jìn)了冰窖。

    “哦。”

    她低頭，踢了踢路邊的石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嘉淇說：“我爸媽在學(xué)校附近租了房子，我奶奶過來照顧我。以后就住學(xué)校附近，不回老家?！?/br>
    原喬喬說：“我知道了?！?/br>
    嘉淇她爸媽真好。

    哪怕考試只能考及格，她爸媽也為她的學(xué)習(xí)cao碎了心，天天想著怎么照顧她，對她學(xué)習(xí)更有利。偶爾有一次考到前五十，她爸媽就要給她獎勵。

    不像自己爸媽。

    哪怕自己回回考第一，也從來聽不到一句夸獎的言語。

    原喬喬只好一個人回家了。

    她的家，在一個小小山村。她順著那條七拐八拐的黃泥公路走。她走了兩個小時的山路，大冷天，出了一身汗。她總算看到家了——其實(shí)是別人家。

    這是她的一個親戚，原喬喬自己都說不上叫什么。反正中年的叫叔叔嬸嬸，老的叫老祖祖，算是有點(diǎn)沾親帶故。她爸媽，把老家的土地交給這家人種，讓她寄住在這里。

    她走到門前，看到老祖祖正在地里，給蘿卜和菠菜澆水。老祖祖耳朵聾眼睛花，看不到原喬喬回來。原喬喬叫了她幾聲，她也沒聽到。原喬喬湊到她耳朵跟前去喊，她才答應(yīng)。

    “喬喬回來啦？”

    祖祖顫巍巍地，使勁盯著她的臉看：“啥時候回來的呀？你不是去打工了？”

    “祖祖，我沒去打工，我在上學(xué)呢?！痹瓎虇檀舐曉谒吅?。

    “??？你不是喬喬?。磕悄闶钦l??？”

    原喬喬知道，兩周不見，她又把自己忘了。

    “我是喬喬?！?/br>
    “我沒打工?！?/br>
    “我在上學(xué)?！?/br>
    原喬喬作大喇叭狀對她喊。

    “哦，那打工的是誰?。俊?/br>
    “祖祖，你說的是我jiejie?！?/br>
    祖祖這才聽懂了一點(diǎn)，拉著她的手，關(guān)切地問：“上幾年級了？”

    喬喬剛跟老祖祖說話，屋后就傳來了呱唧呱唧的腳步聲，還有男人咳嗽的聲音。

    原喬喬聽到那聲音，心就猛地一抖。

    那呼吸聲又粗又重，就像有一口濃痰卡在喉嚨里下不去似的，隨時都在“嗬”“嗬”，簡直讓人惡心。她聽到了牛脖子上的鈴鐺響。不一會，一個中年男人，牽著一頭水牛，走到門前來。

    他腳上穿著塑料筒靴，靴子上全是泥。身上也是臟兮兮的，衣服褲子上全是泥巴。頭發(fā)亂蓬蓬，臉上的rou松垮垮的，眼袋垮到顴骨上，眼睛黃濁濁的，遍布紅血絲，臉色黃的像塊臘rou。

    看到原喬喬，他呱唧呱唧住了腳，一身臭烘烘的：“你啥時候回來的？”

    原喬喬說：“剛回來的。”

    男人說：“正好，你把牛牽去喂一下水?！?/br>
    原喬喬不敢不答應(yīng)。

    她是寄住在別人屋檐下，要是安排活不干，會被人說懶。

    原喬喬從他手里接過牛繩，前往堰塘去。

    牛喝水的地方，還有點(diǎn)遠(yuǎn)。她一只手拿著棍，驅(qū)趕著牛。牛不跟乖乖走路，不停地要撈路邊的草吃，走了大半個小時，才走到塘邊。

    天越來越黑。

    她看到男人，跟在她后邊來了。

    原喬喬一路心都在跳。她加快了腳步，拼命地驅(qū)趕那牛，想趕緊走遠(yuǎn)一點(diǎn)，偏偏牛就是慢騰騰。

    男人起初離的還遠(yuǎn)，后來越跟越近。他手里拿著一把柴刀，筒靴一直在呱唧呱唧。那呱唧呱唧的聲音很快來到她背后了，她嚇的扔了牛繩，趕緊逃跑。男人一把抓住了她，將她抱起來。

    那個人叫什么名字？原喬喬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了。過了好幾年，偶有一次，原喬喬聽她父母提起這個人。她父親當(dāng)時，只是說有個老鄉(xiāng)死了，辦酒席，要送禮，跟她母親商量該送多少。

    “得的肺癌?！?/br>
    母親說：“才四十多歲吧?！?/br>
    父親說：“那是癌癥的哇！有啥辦法！”

    母親說：“他哪一輩的？”

    父親說：“哪一輩的？跟我是同輩的！”

    父母親說起癌癥，只覺得萬分可怕。

    大概是看到自己同齡人已經(jīng)入了土，他們感到生老病死的恐怖和無奈了。原喬喬聽他們一直在惶惶不安，便問：“你們在說誰？”

    他父親說：“你不記得了？你原來不是在他家住過嗎？你應(yīng)該見過吧？他原來在山西那邊打工，說是在煤礦里挖煤。后來得了肺癌，就回家了。家里呆了沒幾年就死了?！?/br>
    原喬喬愣了一下，輕飄飄說了句：“哦?！?/br>
    她記起來了。

    “他哪年回去的？”

    父親有點(diǎn)想不起來，便向母親求證。

    母親說：“就是她讀書的那兩年嘛！”

    父親驚詫說：“那還是很活了好幾年?！?/br>
    然后他們話題開始延伸，討論人得了癌癥后最多能活多少年。以及得了癌癥，要花多少錢，進(jìn)而討論到自己得了癌癥，要怎么辦。中間還不確定地問了原喬喬一句：“你是見過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