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眾女對于斐玉明嘲暗諷一番，一個眼神都未給她個，扶了扶頭上的釵環(huán)，被丫鬟們攙著，徑直踏過了她身側(cè)。

    于斐玉狼狽萬分，這一年來好不容易，在永春侯府養(yǎng)出來的尊榮貴氣，瞬間瓦解土崩，她臉上獵狗令人作嘔的口水味道，還依稀可以聞得見，衣裙上也沾了不少假山上的土灰。

    這一瞬間，她終于覺得自己不再是驕持金貴的高門侯女，也當(dāng)不起溫家宜家宜室的幼女…

    她現(xiàn)在覺得，自己只配做個沿街乞討的乞丐。

    這便是她期待已久的粉墨登場？

    她只覺得頭頂有個萬斤重的巨錘，朝她肩頭一下下得猛力敲落，她心死如灰，腳底一軟，身體順著假山凹凸不平的石壁緩緩滑下……

    ***

    辰時三刻，宋楚平已經(jīng)用完早膳，早早在書房中批閱奏章。

    書房旁的耳房內(nèi)，溫縈柔打開白釉瓷壺中的蓋子，將其內(nèi)裝著的碧螺春茶葉，倒在了青花瓷的茶壺內(nèi)，緊而倒入熱水，茶葉隨著水流崩騰而起，耳房中瞬間馨香一片。

    趁著溫縈柔倒水的功夫，秋葉在旁舔火，順便分享起了京中的時事，她用小鐵夾擺弄了下炭火，眸子帶了些狹促，“縈柔，你還記得昨日來府中做客的于五姑娘么？”

    溫縈柔手中的動作一頓，旋即恢復(fù)如常，“記得，怎么了？”

    秋葉眼中閃著些許幸災(zāi)樂禍的光芒，“她出大事兒了！”

    “門房說，于五姑娘昨日眼睛紅腫地踏上了馬車，來時還好好的馬匹，去時沒跑了幾步后，不知為何就發(fā)起狂來了！馬夫如何拉韁繩都拉不住，紅了眼地往前撞！”

    “好在沒有踢傷路人，只是沿街的攤販遭了殃，貨品散落了一地，聽聞今晨，那些遭了連累的攤販們，正圍在永春侯府門外要賠償要撫恤呢！”

    溫縈柔笑了笑，“這算啥大事兒，賠些銀子了事不就行了?！?/br>
    秋葉放下手中的鐵夾，瞪著眼睛，煞有其事唬道，“大事兒發(fā)生在后頭呢！”

    “那馬后來撞哪兒不好，后來竟撒開了丫子，撞入了護(hù)城河！眼下雖然正值臘月，河面是結(jié)冰了，可前幾天出了幾天大太陽，冰面就融化了些。那馬車就直直一躍而下，朝冰面撞擊而去，于五姑娘和車上的車夫，連人帶馬，全都掉進(jìn)了冰窟窿！”

    溫縈柔倒茶水的手抖了抖，倒吸了口氣問道，“人怎么樣？”

    “雖然撈上來的時候，于五姑娘是昏迷著的，但是想來應(yīng)該無事，不然永春侯府，今日就要掛白了。”

    秋葉戰(zhàn)栗了一下，抬起雙手環(huán)繞著抱住自己摩挲了幾下，又趕忙往炭火旁湊，“天爺呀，那水得有多冷吶！撈上來的時候，只怕成了冰棍了?！?/br>
    又唏噓道，“于五姑娘運氣好，落水時旁邊正好有通水性的女子，見義勇為下水撈了她上來，沒有讓那些莽夫搶得先機，讓外男觸碰，又好在現(xiàn)在冬日里不比夏日，于五姑娘衣裳穿得厚實，沒有露出什么丑態(tài)來?！?/br>
    “不然這兩者中，但凡沾上其中一條，于五姑娘饒是訂婚了，怕是這親也成不了了。”

    秋葉碎碎念說了這么多，此時抬頭瞧了眼溫縈柔的臉色，嘟了嘟嘴不忿道，“昨日玉翠閣的事兒，我們都聽說了。永春侯府的下人怎得如此不知禮數(shù)，害得jiejie在廳中差點被連累?！?/br>
    “什么連累不連累的，咱們做下人的，難免有受委屈的時候?！睖乜M柔一面笑著回話，一邊煮茶。

    她方才側(cè)耳聽著，覺得此事甚不簡單，那馬來時還好好的，沒道理回程就忽然出了問題，除非，是有人暗地里動過手腳。

    而能在攝政王府、宋楚平眼皮子底下犯事的，借旁人一百八十個膽子，想必也不敢摸這只老虎的屁股……

    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他示意的。

    這事兒她能想得到，那旁人定也能想得到。

    永春侯府近幾年雖然不比以前了，可若真要就此事在朝堂上叫嚷開來，未必就查不出蛛絲馬跡，這毀的，是他的名聲。

    溫縈柔眼睫輕顫了顫，他不惜得罪京中一世家大族，究竟是為了自己？還是為著其他什么？

    “縈柔jiejie想什么呢？茶都沸了?！?/br>
    秋葉這一句提醒，打算了溫縈柔的沉思，她忙將抄起一旁的毛巾，裹著手將茶壺從炭火上移了下來。

    “我先去給爺上茶。你待會兒瞧著時辰差不多了，便去廚房看看茶點好了沒有。對了，昨夜二爺在啵啵床上看的書，翻到的是一百零九頁，你記得將書簽放好，放在一旁的置架上，免得二爺?shù)綍r候再翻?！?/br>
    “知道了知道了，二爺?shù)氖聝?，jiejie真是何事都掛在心上?！?/br>
    溫縈柔嘴角扯了扯，放上茶杯端起了木盆，便邁步向書房走去。行至?xí)块T前，溫縈柔朝里面直直望了一眼。

    由于書房中燒了熱龍，溫暖如春，所以宋楚平只穿了件綢緞的加棉襖子。

    他今日心情似乎不錯，挑了套灰白色的魚紋如意釧金絲常服穿在身上，透亮的顏色，襯得指尖的綠扳指，愈發(fā)熒光發(fā)亮。

    他正伏在案桌上專心批閱著奏折，蹙眉翻頁、一舉一動間，竟是風(fēng)流蘊意。郎艷獨絕，舉世無雙，莫過于此…

    “怎得還不進(jìn)來？”

    溫縈柔從未認(rèn)真瞧過他，乍然一看入了神，直到他慵懶的聲音，在耳旁炸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