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少女的倩影緩緩步入廳內(nèi),一身煙色軟云衫襯得臉上肌膚白璧無瑕,出水似芙蓉的氣質(zhì)一下子就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主桌最中間的男人身著一件錦青衣衫,面容清秀斯文,衣料雖然簡樸無他,渾身卻透著一股生來的貴氣。 男人的目光落在江杏身上,眼中升起驚艷,正這時,身后的楚子淵走了進來,男人的眼睛忽的瞪直,驚艷立刻變成了驚訝,而后更是直接站了起來,揚聲喊道: “子淵!” 擲地有聲的兩個字,引得江杏與楚子淵紛紛側(cè)目。 - 悅來食肆二樓的雅間雖然布置簡單,卻勝在私密清靜,門外更有一位面容冷硬的黑衣男子守候,不會讓任何人聽到里面的對話。 “京中到處傳出你遭遇不測的消息,我原來還打算等這邊事情了結(jié),就動身前去淮南尋你,沒想到竟在這里碰見了。” 錦青衣衫男子望著楚子淵,言語滿是驚喜。 此人便是大周皇帝的第二個兒子,裴睿。 裴睿是惠妃所生,惠妃不如貴妃受寵,裴睿也不如貴妃所生的大皇子裴勵得皇帝君心。 貴妃楚湄是楚家的女兒,楚家的立場也一直在大皇子那邊,所以裴睿與楚家一脈的交情都不深,除了楚子淵。 他是楚家特別的一個存在,裴睿與他一見如故,年少時又同在一個書塾上學,功課政見相同,彼此深覺投緣。 再見故人,楚子淵的心中也很是歡喜,可聽了裴睿的話,他的面色卻沉了幾分。 “你既然知道我在淮南,想必楚家的人也知道了。” 裴睿點點頭,“聽聞二公子敏蘇不在京中多日,他素來喜歡風花雪月,若非有要事,怎么舍得離開繁花似錦的京城,只怕此刻已經(jīng)身在淮南尋你了?!?/br> 楚子淵的神情又沉了幾分,楚敏蘇就像一條瘋狗,從來與他爭斗不休,此番來淮南的目的必定不是那么好心的來尋他回去。 “子淵,你母親之事我都聽說了,少時你對我有過救命之恩,若你有需要,我必不會拒絕,便是你想回京,我也會護著不讓楚家人傷害你?!?/br> 話音一頓,裴睿自嘲般笑了笑,“雖然我是個沒多少實權(quán)的皇子,料想楚家人也不敢輕易造次?!?/br> 楚子淵確實需要回京,只有回京,回到那個旋渦的中心,很多謎團才可以探尋揭開。 “我暫時還不能回去?!?/br> 至少眼下不能。 上一世他被楚家的人尋回,被楚相保薦入朝,官場之路全都在楚相的規(guī)劃之下行走,楚家也因為他,榮耀達到了全所未有的高度,可謂盛極一時,朝中無一世家可以與之比擬。 可是高處不勝寒,處在眾人簇擁的位置又如何,最終還不是落得個墜入深淵的結(jié)局。 這一世,他的命,他的前程,不容許任何人插手cao縱。 “為何現(xiàn)在不能?”裴睿不解。 楚子淵沉默不語,目光慢慢移到了面前這扇雕花屏風之中,而屏風的背面,有一張臨窗的小方桌。 江杏正坐在那處,興致頗高地望著窗外的大梁景色,一小口的咬著口中的糕點,嘗過之后,眉心卻微微蹙著。 楚子淵知道,這是不合她口味的表情。 與她相處久了,但凡她表露出一些不一樣的小表情,他都能立刻看懂她的意思。 裴睿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頓時心領(lǐng)神會,曖昧地拍了拍他的肩。 “楚相早就為你千挑萬選了許多世家貴女,就等你二十歲行冠禮后納入府中,如今她們只怕都要失望了。” 楚子淵的眉心動了動,想解釋自己對江杏并無這等意思,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他的腦海中忽然設(shè)想,有朝一日江杏一身紅衣嫁與其他男人的場面,心中頓時沒來由的生出一陣煩郁。 垂在桌下的雙拳緊了又松,神色也變回自然,轉(zhuǎn)移話題問道:“皇子無召不得出京,為何你會來了沂太城?” “父皇得到消息,溪壁城城主褚遂韓近期打造了大量兵器,溪壁城與沂太城相鄰,父皇擔心是大梁國主暗中詔令各邊境城主預(yù)備起兵生事,便讓我來沂太城查探耶律修的動向?!?/br> 若是兩個臨近大周的梁國都城都在暗中冶煉兵器,便有起兵生事的可能,若只有溪壁城一城之故,那便隨他大梁內(nèi)斗,只要斗不到大周境內(nèi),他們還樂得看熱鬧。 褚遂韓打造兵器? 楚子淵驟然一愣,暗暗心驚。 溪壁城城主褚遂韓狼子野心,便是他竄動梁國國主起兵生事,在一個突然的深夜帶兵屠殺淮南向大周示威,以此挑起了周梁兩國的邊境戰(zhàn)亂。 直到楚子淵親自率軍鎮(zhèn)壓,殺伐果決,英勇無雙,將梁兵打退出境,平息戰(zhàn)亂,還邊境百姓安寧。 楚子淵也因此被皇帝親賜“護國”將軍的頭銜殊榮。 可褚遂韓打造兵器這件事情遠在一年之后。 為何,竟然提前了那么多? 第15章 官林蔭道,紅鬃烈馬揚蹄奔跑。 楚子淵與裴睿交換了馬車,自悅來食肆的后門離開,成功甩掉了身后的尾巴。 江杏一如來時般,興致盎然地望著馬車飛馳而過的風景,臉上沒有半點不愉快的神色。 楚子淵想了片刻,沉聲道:“你沒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江杏聞言,微微側(cè)眸,少年的臉背著光,五官俊逸,儀表不凡,舉止閑談彬彬得體,與在悅來食肆遇見的那位自稱裴公子的少年應(yīng)是一路人。 其實她早就揣想過阿煦不會是什么街頭乞丐或者普通民眾。 就像她的身份也不只是廣式糖水鋪的掌柜,人人都有自己難言的秘事,她并非是那種不知趣的人。 “阿煦是你的真名嗎?” 她記得裴公子并非喚他阿煦,而是子淵,淵,可為無盡深淵也,反倒沒有煦字來的讓人舒服。 “我名子淵,煦是我阿娘取的小字。” 少年面色誠摯地解釋道。 父親嫌棄煦字不夠剛毅,從未這般叫過他,連帶著下人也不敢叫,在江杏之前,唯有阿娘一人會喚他阿煦。 江杏若有所思點頭,少頃,勾起朱唇,淺淺一笑,“好,我知道了?!?/br> “就這一個問題?” 楚子淵略微詫異。 至少他認為她會問自己和裴睿的身份。 他還在考量若是江杏開口問了裴睿的身份,他該如何解釋,畢竟裴睿此行關(guān)乎軍情。 軍情不可外傳,此為軍令也。 可她卻什么都沒問,仿佛一個眼神就看懂了他的踟躕和糾結(jié)。 年歲不大的小姑娘,看人看事卻十分通透,好似一汪晶瑩明澈的清泉,總是會為別人設(shè)身處地的著想。 “多謝。”少年目光灼灼,嗓音低沉,面容真摯。 江杏微微一怔,簡短的兩個字仿佛蘊藏了太多的情緒,就像這夏季掠過的風,初覺無物,卻有吹散周身悶熱,令她的四肢百骸都覺得舒暢的魔力。 - 夏末秋初,黃道吉日。 廣式糖水鋪門前鞭炮連天,恭賀鋪面擴張新開業(yè),嘉迎八方貴客。 大廳的墻柜前擺放著數(shù)顆郁郁蔥蔥的富貴竹,發(fā)財樹,角落里還養(yǎng)了兩只金錢龜。 這些都是江杏喜愛的招財好物,銀嬸笑她年紀不大,迷信倒多,話雖如此,每天澆水松土最勤的也是銀嬸。 擴張后的大廳寬闊了許多,能放下十張方形木桌,每張桌上都豎著一張餐牌。 餐牌分正反兩面,正面為今日在售的六款糖水,背面為六款點心。 不再像從前那樣只賣一兩款。 惟有選擇多了才能客源不絕,更甚著還有直接闊氣點了十二款嘗鮮的。 因著新開張第一日人手緊缺,曉丹和王青也被江杏喚了來幫忙。 按照江杏的叮囑,眾人在上菜時還會熱情周到地為客人介紹每款糖水的功效。 “招牌手沖姜撞奶暖胃,姜汁濃郁,入口絲滑,最適合各位嬸嬸在入秋天氣微涼之時食用。” 曉丹的性格活潑討喜,又是慣會伺候的,將那桌年歲有些大的婦人哄得很是歡悅。 而那邊,銀嬸也在為顧客熱情介紹著:“紅棗雪燕桃膠充滿了膠原蛋白,有極好的美容養(yǎng)顏功效,爽口清甜,最適合各位姑娘食用了?!?/br> 當然也有與林銀一樣初時不懂何為膠原蛋白的,林銀便把江杏教她的給眾人普及了一遍,姑娘們一聽,恨不得立刻喝上十碗八碗永駐青春。 景?;鸺被鹆堑囟酥∈乘统鰜?,見她二人分身乏術(shù),便自己麻溜的端著送過去。 “這道酸辣檸檬無骨雞爪是咱們糖水鋪的招牌小食,客官請嘗嘗?!?/br> 身著灰衫的男子夾起一筷去骨的雞爪rou放入口中,檸檬的酸味與小米椒的辣味頓時在口中蔓延開來,卻不會覺得嗆,反而是恰到好處地爽口過癮,酸辣開胃。 灰衫男子是第一次吃辣,邊用手扇著嘴巴邊喊道:“太過癮了,小哥,再給我上一盤!!” “我也要我也要!” “我們這兒再加一碗糖水!” 其言一落,廳內(nèi)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聲音。 林銀與曉丹的臉上笑開了花,連忙記錄下來送去后廚。 廣式糖水鋪擴張裝修的第一日,自早上開張到傍晚歇業(yè),客人絡(luò)繹不絕,忙得一屋子的人團團轉(zhuǎn),但是大家都不覺得累,反而是興奮和激動。 曉丹掀開簾子走入后廚,此時楚子淵端了一盤清涼的井水放置在桌面,催促著江杏把雙手放進去浸泡。 “我沒事兒,你就愛瞎緊張?!苯訜o奈一笑。 “還說沒事,都快腫成蘿卜條了?!?/br> 楚子淵沉著臉,他不過轉(zhuǎn)身去了趟柴房的功夫,她就自己上手切辣椒了。 “下次不要做這款小食了。” 楚子淵瞧著水光漣漪下的那雙紅腫的素手,便覺得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