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第96章 抓霍西洲的女人 胡人兵將院落里三層外三層搜羅了個遍, 卻依然沒有找到那個想要找到的人,為首的握著一柄沾了婦孺頸血的樸刀,怒吼:“誰說這里有霍西洲的女人!” 三天前, 他率領(lǐng)的塔爾部落解惑了一個為霍西洲跑腿賣命的信使, 嚴刑拷打不消三日,就問出了原來霍西洲的女人藏在烏蘭鎮(zhèn)的消息, 修圖塔爾立刻下令,圍剿烏蘭鎮(zhèn), 拿下霍西洲的女人, 逼迫他退兵。 但是現(xiàn)在, 他們差不多將全鎮(zhèn)所有的地方, 連地皮都撬起來了,掘地三尺也沒見到傳說中長淵王妃的蹤跡, 修圖塔爾勃然大怒,他的手下急忙安撫他的情緒:“王,依我看, 今天趁亂逃出去的人不少,說不定有那個女人!咱們現(xiàn)在要不要追出鎮(zhèn)去?” 話音未落就被修圖塔爾劈手響亮地打了一個耳光, 他心臟發(fā)抖, 驚顫地迎向王的目光。 “王?” “你沒聽他們說嗎?霍西洲的女人懷了孕, 是個大肚子的女人!她根本跑不快!我們的人馬一上來就圍住了烏蘭鎮(zhèn), 除了起初那一批不小心放走了, 根本連只蒼蠅都不可能飛出城去!” 修圖塔爾氣得暴怒, 胸膛直震動。 他的收下也不敢再多話勸王一句。 這時, 修圖塔爾身旁的一個謀士對他道:“王,我們還有一間院子沒有進去找過。” 修圖塔爾一愣,他的目光順著謀士的視線所及之處穿了過去, 這一看之下,修圖塔爾就發(fā)現(xiàn)了,那頭嗶嗶啵啵的烈火當(dāng)中,還有一個院落,一息尚存。目前那邊火勢最大,房梁塌陷,滿地殘柱,修圖塔爾內(nèi)心劇烈地抖動,“不可!” 若是那個女人死了,他們就全完了! 現(xiàn)在他們打不過霍西洲,剩下的兵力很快就會被霍西洲侵吞,如果現(xiàn)在連唯一的籌碼也沒有了,這場仗他們將一敗涂地! 依照他們草原的規(guī)矩,一個敗軍之將,只會被他恥笑,古往今來,在草原上已經(jīng)自刎了數(shù)十位曾因一時不慎輸給中原人的英雄好漢。 “進去!搜!” 修圖塔爾下令,按下樸刀,率人出門奔到間壁的小院墻下。他拔腿上臺階,一腳踹開積滿銅銹焦灰大門,闖了進去。 身后如蝗蟲過境一樣的胡族士兵也一涌而入,修圖塔爾發(fā)號施令:“找!每一個角落都給我仔仔細細地找!抓到長淵王妃的,賞他一千頭羊!” 為了王允諾的這一千頭羊,修圖部落氣勢如虹,當(dāng)即訓(xùn)練有素地四下散開,分頭去找。 他們沒有放過這間院子的每一個角落,將燕攸寧曾經(jīng)活動過的幾乎每一寸地方都用長刀捅了個遍,然而遍尋無獲,依然沒有燕攸寧的蹤跡。 修圖塔爾的寬鼻當(dāng)中沉重地呼出了一口濁氣,他不耐煩地看向自己那個謀士。 謀士被看得愣了愣,因為他知道自己所侍奉的這個王敏感多疑,脾氣火爆,性情殘忍,動輒對不順心的人就地打殺,被他這么一看,謀士還真戰(zhàn)戰(zhàn)兢兢起來。但他很快穩(wěn)住,朝修圖塔爾一拜,“看來他們說得有道理,大活人不可能憑空消失,應(yīng)該是百里鵠這邊的舊部提前將長淵王妃轉(zhuǎn)移出去了。王,現(xiàn)在他們應(yīng)該還沒有走遠,咱們?nèi)粢罚€來得及?!?/br> 若早說這話,何必在這里耽誤這么多的功夫! 修圖塔爾惱火至極,對自己這個漢人謀士氣到極點,卻偏偏不能殺,于是他拔刀出氣地砍向身旁水井的轆轤,噼啪帶起一串火星子,這一用力之下,直將轆轤的繩索砍斷了。 “走!” 修圖塔爾沒有耐性再在已是一座死城的烏蘭鎮(zhèn)繼續(xù)耗下去,冷著臉白了一眼謀士,率人離去。 那謀士自知今日是運氣好撿回了一條性命,如釋重負地一抹腦門上的汗,也跟著離去。 還沒走出院門,謀士突然回頭看了一眼那被修圖塔爾砍斷了繩索的水井,心頭驀然升起一種異常的直覺,仿佛隱隱約約地,在方才繩索掉下去的時候,似曾聽見什么動靜。 燕攸寧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就算憋到氣都無法喘出來,也不能讓自己發(fā)出一丁點的聲音。 現(xiàn)在她整個人就坐在枯井當(dāng)中,四面都是滑不留手的石壁,適才修圖塔爾將繩索砍斷,一頭打鐵的繩索墜下,就正好掉落在她的頭頂,突然而來的劇烈的疼痛讓她一時沒有忍住發(fā)出了細小的嘶聲,雖然這聲音隱藏在周圍的木料燃燒和修圖塔爾的吼聲當(dāng)中應(yīng)該不會有人察覺,可是燕攸寧的驚恐卻霎時翻了好幾倍。 她屏住呼吸,捂住自己鼻唇的手用力到不斷地發(fā)顫。 緊張、害怕、不安、焦灼混雜成一團,她知道,這個時候已經(jīng)不會有人來救自己。 想要活命,需得自救。 救自己,也要救自己的孩子。 可是正在這時候,她似乎聽到了一串可疑的腳步聲。 燕攸寧絲毫不敢放松,只是內(nèi)心當(dāng)中無比渴望修圖塔爾立刻出城,不要再回頭,但就在這個時候,她卻再一次聽到,有人朝枯井這邊走了過來! 燕攸寧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四下里仿佛任何聲音再都不入耳朵,只剩下胸壁當(dāng)中的那樣物什,還在不斷地撞擊著,撞到她的耳鳴。 接著,她似乎能夠感覺到,頭頂井上的轆轤似乎被一只手握住了,她不敢抬起頭,唯恐下一瞬就與一雙眼睛對視上,被發(fā)現(xiàn)蹤跡。 但是那只手只是在轆轤上撥弄了一下,似乎在試探著井還能不能用,沒有檢查井下的意思。 撥弄了數(shù)下之后,那個聲音便遠走了。 黑暗再度吞沒了燕攸寧所藏身的這塊狹窄逼仄的地方。 確定,修圖塔爾的人馬已經(jīng)走了,并且短時間內(nèi)應(yīng)該不會回來,燕攸寧的心卻仍然不能真正放松,反而感到無比的絕望和難過,可是她不能哭出聲,只能將拳頭塞進自己的嘴巴,無聲地支著精神默默流淚。 洲郎,現(xiàn)在到底在哪? 他知道我來了長云嗎? 百里鵠送出了信,可是來的不是長淵軍,而是修圖塔爾! 信是否被修圖塔爾截獲了?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腹部忽然傳來一陣疼痛,疼得燕攸寧額頭直冒汗,她伸手用兩臂托住沉甸甸的肚子,暗暗地想:孩子,你可千萬別再鬧了,娘疼得要支撐不住了,我們一起乖乖地等爹爹來好嗎?相信我,他會來的,一定會來的。 就這么告訴自己,燕攸寧將腦袋歪在了水井底部的石壁上,奄奄一息,猶如昏睡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肚子才終于不痛了。 上面的火似乎也燒盡了,不再有嗶啵作響的動靜。 燕攸寧恢復(fù)了一絲意識。 在黎明薄薄的曦光當(dāng)中,于井底窺見了微微的亮。她發(fā)現(xiàn)自己抱著一只木桶,仍然坐在枯井當(dāng)中。 昨夜里大火燒得太厲害,燕攸寧大著肚子無處逃命,眼瞅著修圖塔爾帶著他部落的人已經(jīng)搜到了隔壁,相信很快他們就會搜尋過來。她也知道,胡族的人拿了自己多半不會要自己的性命,他們還要用自己向霍西洲換取好處,但是她會免不了吃苦頭,現(xiàn)在的她除了要保護自己,也要保護腹中已經(jīng)六個月的孩兒。所以,她絕對不能被修圖塔爾擒住。 燕攸寧四下奔忙,無處藏身,直到最后,她在院中發(fā)現(xiàn)了那口廢棄許久的枯井。 這半個月以來,抱琴和侍書她們用的都是烏蘭河的河水,這口枯井廢棄了很久了,百里鵠曾經(jīng)提議要修繕?biāo)茄嘭鼘幷f自己住不長久,就不必費那個大氣力去修了。她萬分肯定,這井里沒有水。 她試了一下井上的轆轤,發(fā)現(xiàn)繩索還是結(jié)實的,那時候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時間再去思考其他,燕攸寧立刻將繩索抽出放到底,拽著繩索緩慢地往下沉。 當(dāng)修圖塔爾破門而入的時候,她因為受到了驚嚇,在最后兩尺高的地方跌了下去,當(dāng)時全身緊張,不覺有什么,修圖塔爾他們離去之后,才漸漸覺得腹痛。燕攸寧怕孩兒就此流掉,擔(dān)驚受怕了一整晚,可是,也許是這個孩子有靈性,他聽到了母親對他的話,再也不鬧騰了,到了天明時分,她的肚子已經(jīng)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但這里太深了,轆轤的繩索也斷了。 憑她自己,她不可能從這么深的井底爬上去。 不知道外邊的情況,她也不敢出聲呼喊,怕烏蘭鎮(zhèn)中還有修圖塔爾的駐軍。 現(xiàn)在她唯一的指望,就只有孩兒的父親了。 “洲郎,你快來吧……” 第97章 王爺,王妃有孕了 胡人此次對于長云, 近乎可以說是傾巢而出。 數(shù)萬騎兵席卷草原,來勢洶洶。 接到軍報以后霍西洲第一時間飛騎回長云,對皇帝也只是先斬后奏。但胡人犯境,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天子對于這點并未責(zé)怪。 疾行千里,不消幾日便從長安趕到長云戰(zhàn)場。 霍西洲是長云的軍神, 他一來,長淵軍立即軍心大振, 再沒有一丁點割地求榮的念頭。是夜霍西洲坐鎮(zhèn)軍中, 向部下問起戰(zhàn)況, 部下回稟道:“現(xiàn)在的胡人可汗最信任的是他的侄子修圖塔爾, 修圖塔爾戰(zhàn)績平平,但是為人很瘋, 上一次他占據(jù)了鶴鄉(xiāng)之后,公然下令坑殺百姓,屠城三日。漢人百姓死傷十幾萬?!?/br> 不過, 這個修圖塔爾的威名僅存于邊境,迄今為止, 他都似乎還沒有膽子和能力侵襲周朝的要塞重地。 “現(xiàn)在修圖塔爾的行軍路線, 末將繪制了一張圖, 王爺過目?!?/br> 部下將圖取出, 由李圖南接過, 在桌面上鋪開。 李圖南只看了一眼, 登時眼睛瞪得宛如銅鈴:“好家伙, 王爺,這是要將咱們各個擊破啊!” 這行軍圖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修圖塔爾的紅線。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次修圖塔爾帶了幾十萬的兵馬來戰(zhàn)。路線越密, 說明每一個據(jù)點攻打的兵力就越少,足可見修圖塔爾的狂妄自大。他就那么確信,沒有長淵王在的長云,攻入腹地對他區(qū)區(qū)修圖塔爾來說猶如探囊取物一般輕易? “躲貓貓?”孫倬愕然,“這要上哪殺修圖塔爾?!?/br> 如此行軍,東躲西藏,壓根不知道修圖塔爾的主力在哪里,長云偌大的地方,要藏匿一個修圖塔爾簡直綽綽有余。現(xiàn)在他一頭扎進了廣袤無邊的長云草原,長淵軍短時間內(nèi)還不知道該從何處拿下他。 眾人都在等待王爺示下,屏息凝神,不論王爺說什么,他們都必將以死效命。 霍西洲在眾目凝視的期待中,起身,一手握緊了輿圖,眉目間卻似輕松帶笑。 “修圖塔爾可以兵分多路,玩貓捉老鼠的幼稚游戲,長淵軍怎么能不奉陪?!?/br> “是!”長淵軍大喜過望,幾乎就等王爺這句話了。 霍西洲道:“但長云地勢結(jié)構(gòu)復(fù)雜,我們有地利優(yōu)勢,沒必要與修圖塔爾路線完全重合,兵分三路即可,一路由我率領(lǐng),先下西河,沿河套行軍,剩下兩路由李圖南和孫倬率領(lǐng),一支北去鳳鳴山,一支東向五柳原?!?/br> “領(lǐng)命!” “領(lǐng)命!” 孫倬與李圖南異口同聲,聲如洪鐘。 從他們鏗鏘有力的回答當(dāng)中,卻有一道較弱的聲音緩緩飄了出來,“我呢?” 眾人回眸一看,見角落里立著一個身形修長瘦削的少年,二十左右的年紀,雖是武將,但第一眼看上去卻有幾分文縐縐的氣質(zhì)。 李圖南眼睛發(fā)亮,立刻對霍西洲道:“王爺,這個人叫段桐秋,別看年紀不大身材不好,但卻是我麾下的一員猛將,我看可以帶上他,王爺你這回要不要……” “出發(fā)!”霍西洲的俊臉上籠罩著一層陰影般,透出一絲陰戾,沉聲打斷了李圖南的話。 李圖南怔了怔,扭臉看了一眼縮在角落里的段桐秋,并不明白,他明明武藝過人作戰(zhàn)勇敢,王爺這次為何不重用他。但正要為段桐秋說兩句話,角落里顯然有些害羞的年輕人卻朝他輕輕搖了下頭。 這次的機會固然好,但就算沒有這個機會,以后也定然還有別的機會?,F(xiàn)在他只是一個新人,確實還不夠資格讓王爺看到,王爺這樣的安排,有他的考慮。在軍營里,他只需要從命,不需要質(zhì)疑。 李圖南追出帥帳,跟隨在霍西洲身后,霍西洲腳步極快,但察覺到李圖南追出啦,他驀然頓步,扭頭,對李圖南沉了臉色道:“誰也不準給段桐秋派任何危險的軍務(wù),違令者軍法處置?!?/br> “嗯?”李圖南真的吃驚了,看王爺這架勢,也不像是不看重段桐秋,這是什么緣故。 但李圖南沒有問出口,霍西洲已經(jīng)率隊上馬離去。 長云草原上奔襲,常常就是三五日不得好眠,霍西洲帶著的人馬從大河河套蜿蜒而上,沿途與數(shù)支修圖塔爾的軍隊狹路相逢。 雙方迎戰(zhàn)于野,歷時數(shù)月,霍西洲的行軍曲線遍布河套周邊的大小七十幾個城邑與村落,戰(zhàn)則必勝,胡族不敵,漸漸軍心渙散,心生退意。 數(shù)月不得安生,到此時,戰(zhàn)事已經(jīng)逼近收尾的狀態(tài),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凱旋。 屆時他答應(yīng)她的,會回長安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