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燕愁恭恭敬敬地遞上。 燕昇取了診斷書,掃了一眼是何人所開之后,才細(xì)看起來。這細(xì)看之下,才知道原來當(dāng)初阿胭也曾落水出過意外,至此以后落了病根下來,今后亦是受孕艱難,一想到自己兩個女兒居然都…… 他的手指骨驀然收緊,捏得骨頭凸出,關(guān)節(jié)直泛白。 燕昇恍然又想起前不久夫人盧氏與自己提的那事,關(guān)于要將阿胭接回國公府的事。他當(dāng)時沒有予以答復(fù),一方面確實是對燕攸寧先前不知死活為了自己出風(fēng)頭不惜踩阿墨的臉子,事后又嘴硬拒不認(rèn)錯而感到失望痛恨,一方面也是因為,自己與夫人年少夫妻,本來琴瑟和鳴,卻因為自己一時糊涂,貿(mào)然令衛(wèi)氏有孕而不得不將她接回府中,自此以后夫婦便始終心有隔閡,若有阿胭在,則更是心結(jié)難除。自她遷往馬場以后,這兩年他與夫人是眼見得親密了許多,漸漸找回了幾分年輕時的情濃熱戀之感,出于自己的私心,他沒有答應(yīng)。 但如今一來阿胭或許真是曉得錯了,二來,又是夫人主動對他提及此事,燕昇心道,倒也不是不能考慮了。 燕昇將診斷文書還給燕愁,“去興來堂查查開具這張文書的人?!?/br> 燕愁驚異于國公懷疑親女兒哄騙他,但也不敢露出分毫,領(lǐng)命便出去了。 瀟瀟夜雨,徹夜未歇。 …… 燕攸寧醒過來一回,屋外天黑黲黲的,不知是什么時辰,她猜測是后半夜了。因為屋子里原本燃燒的長燭這時也已經(jīng)滅盡。 燕攸寧口干舌燥,喉嚨幾乎要冒煙,緋衣照顧了自己一天了,好不容易終于去睡了,她不愿再去驚動她,便自己艱難地摸索起來,借著一點點晦暗中的閃電的瞬息光芒,赤足點在冰涼的地面,朝前摸索過去。 遠(yuǎn)處又有道閃電輕掣過,屋子里白光爍動了幾下,燕攸寧借著這微光,一鼓作氣地摸到了書桌邊上,為自己倒了一盞茶。 葛蘭苑雖隸屬于國公府,背著這個名頭,實則是金玉其外,僅剩這么個還算是體面的殼子罷了,內(nèi)里無數(shù)東西年久失修,隱隱有崩壞的趨勢。就如她閨房朝南的那片窗,一經(jīng)風(fēng)吹便吱呀吱呀發(fā)出令人不勝其擾的噪聲。 燕攸寧左手扶住燭臺,哆嗦著右手腕子,將涼了半宿的茶倒給自己喝了,解了點渴。 驀然一股勁風(fēng)撲了過來,那面本就搖搖晃晃的木窗頓時承載了它不能承受之重創(chuàng),被豁然從中貫穿,呼嘯的狂風(fēng)長驅(qū)直入,一把揉亂了燕攸寧的發(fā)絲,兩扇破敗的窗陡然頹圮,斷裂跌墜在地。 燕攸寧吃驚地回頭,被凌亂的發(fā)絲糊了一臉幾乎看不清面前的景象,她急忙伸手去撥,卻意外發(fā)覺窗外的密雨里竟然停了一人。 他人靠在對面回廊底下的一根廊柱邊上,聽到這巨大的動靜立馬穿過雨簾疾奔而來,停在了破敗的那扇窗外,他腳步一定。霍西洲寬肩勁腰,個高腿長,一時將無數(shù)風(fēng)雨阻攔在了他的身后。 直到此刻燕攸寧還愕然微張嘴巴,卻不妨霍西洲人已經(jīng)到了近前,胸口一股熱流仿佛巖漿般泛濫沖刷了起來。 反正,這會兒已經(jīng)沒人了。 燕攸寧不顧及其他,艱難地扶住窗,將半邊身體支出去,雙臂立刻朝他的脖頸一摟,嘴唇在他冰冷的覆蓋了雨水的臉上啃了一口。 末了,在他四肢僵硬之際,輕輕松開他,嬌喘如蘭:“不是讓你去睡了嗎?怎么還守著?” 霍西洲的臉色有些不自然,目光慢慢扭到了別處,“娘子讓我來葛蘭苑,正是讓我守夜。你病了,我怎敢走?!?/br> 燕攸寧便是一笑,摟住他,悄悄地道:“你進(jìn)來!” “嗯?!?/br> 霍西洲也不推辭,請她稍稍推開些,等燕攸寧后退半步,他的雙手比扶住窗,縱身一跳,便躍入了窗內(nèi)。 他一入里,便撿起了跌落在地上的兩扇破窗,要為她安上,燕攸寧一步搶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不用修了。” 霍西洲詫異地回頭,燕攸寧道:“拿釘子隨便釘一下就行?!?/br> 霍西洲不敢不從,立刻又翻身出去,到耳房里找到了幾顆生了銹的鐵釘,用榔頭將它們嚴(yán)嚴(yán)實實砸得盡已入木,屋內(nèi)燥熱,干完這些,霍西洲的額頭已不覺出了一層汗。 在充斥著劣質(zhì)檀香的房間里,少女身上自然散發(fā)而出的體香,和男人汗液的味道,仿佛自有一種急速升溫的功效,不覺周遭的氣味仿佛愈發(fā)濃釅了,霍西洲放下工具,人慢慢地退到了墻根邊上。 他退一步,燕攸寧便進(jìn)兩步,仗著生著病,腦袋昏昏,讓他扶自己,霍西洲不再退避,上前攙扶住她臂膀,卻被她順勢推進(jìn)了圈椅里。 霍西洲陷入了虎皮軟毯的溫暖包裹之中,還未及反應(yīng)過來自己怎么竟在溫柔鄉(xiāng)里遭到了娘子的暗算,只見面前的娘子,竟像是抽去了骨頭一般朝他跌了過來,一跤徹徹底底摔進(jìn)了他懷中。 霍西洲瞳孔巨震,唯恐她生了病又摔出好歹,只得伸臂托住她腰,燕攸寧順勢而為,將臉頰埋到了他的胸口,修長筆直的雙腿一分,坐到了霍西洲的膝上。 四下里黑得不能見人,霍西洲雖夜能視物,但也僅能依稀辨別模糊的輪廓,看不清她此刻的神色。 唯獨彼此的呼吸聲,一起一伏,錯落交織,清晰可聞,就仿佛放大了數(shù)十倍,重?fù)糁说亩模淮貛Я穗姷幕鸹ǚ路鸨銖亩ち鞲Z而出兵分無數(shù)路最后一齊劈進(jìn)了腦子里。 “掌燈?!?/br> 他聽見黑暗中,娘子如是說道。 第23章 我要親娘子了。 圈椅一側(cè)便是娘子的書案,銅燈盞正正方方地似砌在上邊,霍西洲伸手摸到燈盞,忍著娘子在胸口蹭動的酥癢之感,艱難地掌心發(fā)顫地點燃了燈。 周遭亮起,燕攸寧才多了點安全感,她伸手夠到那燈,撥開燈座上設(shè)計精心的小機括,將燈盞取在手心,掂了一下,舉到面前來。 桔紅的火光一跳一跳的,不至于太明熾,但朗朗地照著霍西洲的臉,在燈下一半亮,一半暗,他線條堅毅而稍顯得有幾分鋒利的面部棱角若隱若現(xiàn),加上雙眼清澈而明亮,宛若上巳節(jié)長安城外的西山溪水,襯得整個人都俊美了起來。 這張臉往下,是男人的喉結(jié)。 女人沒有那物,但她知道,很多男人喉結(jié)也并不明顯。譬如李萇。 通常,喉結(jié)越明顯的男人都越…… 燕攸寧察覺到它們的活潑好動,就像兩條游魚封印在霍西洲皮下的間隙里,一到了他心亂如麻的時候,就跳個不停。 她不禁微微一笑,將銅燈盞把著離他稍遠(yuǎn)一些,低低地道:“臭啞巴,你還長得挺好看的?!?/br> 對面的男人明顯愣了一下,身體更硬了,露出幾分急促不安的神色來,仿佛在催促著她快些下去,但燕攸寧偏偏不動,還促狹地把腦袋搖了搖,就想看他緊張的模樣。 窗外是密雨簌簌聲,屋內(nèi)是極其壓抑的呼吸縈繞。還是少年模樣的霍西洲臉龐掛著汗珠,神情隱忍至極,他既不敢動,更不敢開口令娘子放過自己,只好就這么,懷著萬分忐忑的情緒和無法自控的心猿意馬,等著理智去戰(zhàn)勝貪欲,逐漸占得上風(fēng)。 但顯而易見,在娘子愈來愈撩人的情境下,他一個人,這行不通。 而且,就在剛剛過去的那一刻,娘子夸贊了他長得好。 長得好? 霍西洲從來不覺得。 娘子如山上雪,天上月,如高曠的流云,逸然的清風(fēng)。而他,河溝淤泥而已。 只是,娘子竟然會覺得他長得好,娘子覺得他好看,他心里忍不住生出一種怯懦而卑劣的自滿,忍不住想要借著這副還算得她歡心的皮囊,肖想去干著些不堪入目的事。 但到底只是想想罷了,霍西洲沒有付諸實行,也不能付諸實行,他只是靜默地坐著,額頭冷汗涔涔而下,悄悄地將背脊往后挪了挪,幾乎靠上了椅背。 燕攸寧一手握住燈盞,一手勾住他的左邊肩背,櫻紅柔嫩的唇被橘紅的燭光照著愈發(fā)顯得紅艷奪目,她悄然探身向前,就著與霍西洲近水樓臺之距,得逞地咬住了他的臉肌,霍西洲怔了怔,接著,他感覺到娘子一只手像條柔軟伶俐的蛇,滑落到了腰腹之際,環(huán)住他腰身,慢慢往后,最后,竟抱住了他。 “娘子……” 霍西洲的天靈蓋仿佛要炸開,他終于忍不住了。 燕攸寧咬著他臉,悶悶哼了一聲,像很是難受的模樣,末了,嘴唇劃到他耳垂邊,如同一只可憐兮兮的嚙齒小動物,貪心而又討好地咬了他的耳朵一下。 “我燒得厲害,你身上涼,讓我抱抱?!?/br> 霍西洲驚愕不已。但,就算剛才他身上涼,被娘子如此輕薄,早就燒起來了。 燕攸寧摟住他,一手慢慢地將燈盞放到書案上,聲音含糊不清地從他耳邊傳了過來:“霍西洲。” “我在?!?/br> “臭啞巴……” “……”霍西洲無法接了。 你為什么不說喜歡我?為什么不說想娶我?為什么前世今生,都寧愿當(dāng)個一無所有默默品嘗苦果的臭啞巴! 燕攸寧胸口像是憋了一股鬧心火,出也出不得,自己都已經(jīng)這么主動了,話也說得這么清楚了,這啞巴還是啞巴,死不開口,就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 她突然感到很是無趣,百般誘引,換他一聲不吭,再發(fā)展下去,她作為國公府娘子的臉都丟盡了。燕攸寧睨他一眼,慢吞吞他從身上爬了下去,雙足再度點到了地上,她站起身來,先前披在身上的一件外衫被折騰了這么幾下,這會也滑落在地。 她不管不顧,衣衫單薄,一個人踽踽往床榻回去。 霍西洲望著娘子的纖瘦單薄的背影,只覺胸口那股燥熱肆無忌憚地燃燒了起來,驀然再也無法自持,他倉促起身,彎腰拾起了地面娘子掉落的那身外衫,跟上幾步,替燕攸寧籠在了肩上。 他這么殷勤,又這么沉悶,燕攸寧已經(jīng)搞不懂了,正覺得火大,伸臂一把推開他,“你要干什么!” 她忍著火氣沉聲問道。 話音落地,自己就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差點兒花鈿委地,霍西洲橫臂鎖住她腰肢,抄起了她的身子,竟將她橫著抱了起來。 她驚呆了,不知這什么發(fā)展,“哇”地驚呼了一聲,伸手捶打他胸口,兩條筆直纖細(xì)的腿不停地朝虛空里蹬著,但霍西洲的臂膀便猶如鐵臂,令她掙脫不得,矜持了兩下,人就穩(wěn)穩(wěn)地被送上了榻。 “霍西洲!” 她怒目圓睜,被按到了床板上,再也起不得了,還想耍狠揍他一頓。 就見他蹲到了她的床榻邊上,伸手替她掖好被角,“娘子?!?/br> 他帶了些猶豫,“你在誘惑我對嗎?” 燕攸寧:“……” 相比霍西洲這種新手,她可算老練了,居然還是被一記直球逼得臉紅,定是因為這具少女身體不中用,而不是她敗給了霍西洲。她的臉上燒了起來,口中卻直呼道:“哼,你自己不清楚嗎?” 話音落地,她感覺到面前似乎有一道陰影覆落了下來,幾乎蓋住了她半邊身體,燕攸寧驀然繃直了腳趾,一動不動地看著起身落在她上方的男人,只見他神色專注而虔誠,不知在看著什么,正當(dāng)燕攸寧xiele氣,以為他這次必定又要退縮的時候,霍西洲把嘴唇俯了下來。 他的唇落在她臉頰近一寸之地,停住了。 低沉的,極富磁性的嗓音從他口中傳出,輕巧地鉆進(jìn)了她的耳朵里,撩她癢到想去抓。 “這是娘子自己要誘惑的?!?/br> 頓了頓,他再度啟唇。 “我要親娘子了?!?/br> 燕攸寧愣了一下,十分想笑話這呆子,哪有談情說愛,情到濃時要親吻,還事先預(yù)告一下的! 她眉眼彎彎,凝視著霍西洲明亮的宛如黑夜中一簇?zé)谜軐⑷朔倩癁榛覡a的火焰的眸,被褥下雙手緊握成拳。 身遭輕飄飄的如墜云端,大約是睡前喝的藥起了點效用,她的身體不再那么燒了,她很清醒現(xiàn)在。 霍西洲的身體慢慢朝她低了下來,湊近,再近,唇已近在咫尺,幾乎相碰,連嘴唇上細(xì)微的絨毛都已經(jīng)扎到她了皮膚。 就在這時,屋外驟然亮起了一盞燈籠,緋衣尋了過來:“娘子!我好像你聽到你叫了!” 霍西洲滯住,沒想到這會竟有人過來打攪,不過眨眼之間,他飛快地逃離了她的床帳,仿佛被捉j(luò)ian在床的小娘子,被發(fā)現(xiàn)了與人有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屋子里來回亂竄。 燕攸寧本來不悅緋衣這時候過來打擾自己的好事,但目睹這一幕也著實好笑,她側(cè)過身子,看他急得滿頭汗,唯恐玷污自己清白的樣子,唇角微微上彎。 緋衣拎著燈籠,火光一直從耳房那邊燒了過來,就在她將要推開的那一刻,霍西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開了那扇破窗,刷得一聲,身法快如鬼魅,便閃到了屋外,消失不見了。 那兩扇窗,釘?shù)帽緛砭筒簧趵喂蹋凰麄}皇之下這么一扯,再度摔落在地,好像斷成了幾塊。 緋衣一進(jìn)門就聽到了砰的一聲,這巨大的動靜嚇了她大跳,忙提著燈籠去看:“好像有什么飛出去了!” “哦,”燕攸寧臥在床榻上,看著一片狼藉的地面,臉不紅心不跳地扯了個謊,“風(fēng)把窗子吹破了,要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