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望他親口告訴她是沒可能的了。

    老人微微一怔，轉(zhuǎn)過臉看她，終究是被歲月侵蝕過的人，那雙眸子即使蒼老渾濁卻，卻依舊像看透一切，很深很復(fù)雜，“你想知道司年的過去？”

    “他的父母……”

    容風(fēng)說過，傅司年年少時曾有過一段最灰暗的日子，父母都死了，傅氏企業(yè)也陷入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

    老人身子向后靠了靠，氣短虛長，目光看著前方，像是回憶，眼底微出現(xiàn)一絲痛苦，“那大概是我犯得最大的一個錯誤?！?/br>
    喬以沫沒吭聲，幾乎是保持著一個姿勢始終未動，眸光看著老人的側(cè)臉。

    “我前半生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工作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家族的興衰上，卻養(yǎng)出了兩個不孝子?！?/br>
    “那兩個臭小子，整天只知道吃喝玩樂，工作上的事完全不想沾手，除非被我罵兩句才會往公司跑一趟，大部分的工作安排也都是司年他母親完成的?！?/br>
    他的母親？

    喬以沫微微扯了扯唇角，“他……母親……很優(yōu)秀？”

    “當(dāng)然！”即便斯人已逝多年，老人依舊是贊不絕口，滿滿的欣慰，輕輕緩緩的語氣里還帶著幾分愧疚，“作為哈佛最優(yōu)秀的畢業(yè)生，讓她嫁給司年他爸，我后來才明白是多委屈了她。如果她沒進入傅家，也許現(xiàn)在活得會很自在。都是我對不起她?！?/br>
    喬以沫眼神微動，不解，“是聯(lián)姻嗎？”

    “如果是聯(lián)姻到還好?！崩先藝@了口氣，平淡的開口，“不過是我動了些不堪的手段，成全了他爸的心思。我早明白，那混小子即便結(jié)了婚也是狗改不了吃屎，卻還執(zhí)意把他們倆綁在了一起。為了孩子，他母親放棄了離婚，十幾年間一直幫我打理著公司的事情?！?/br>
    喬以沫抿唇，想來那男人更像他mama吧。

    “后來出了什么事嗎？”她低聲問。

    老人不知是疲累還是陷入了過去的痛苦，微微閉上了眸子，輕輕喘息著，沉默了一會，才沙啞著出聲，“公司出事的時候，我不過是打了個電話讓那小子回公司開個會，卻怎么也沒想到兩個人會在一起。路上出了車禍……一死一傷?！?/br>
    “……”

    喬以沫微微震住。

    去世的是……他母親？

    老人這次沉默了很久，久到喬以沫以為他睡著了，剛打算起身給他推回去，就聽到他忽然沉吟著出聲，“本以為那次的教訓(xùn)可以讓那混小子醒悟，怎么也沒想到……他出院的第二天就跟別的女人滾到了床上，還把那女人的肚子弄大了，真是造孽！”

    別的女人？

    喬以沫又怔住了，這個女人是寧美麗？

    “所以……您讓他們……結(jié)婚了？”

    母親尸骨未寒父親就跟別的女人滾到了床上，難怪傅司年會養(yǎng)成那種性子。

    老人悠悠的開口，“如果當(dāng)時，我不是把整個傅家看的太重，讓人把那孩子打掉，或許……司年就不會這么怪我了?！?/br>
    那個孩子應(yīng)該就是現(xiàn)在的傅錦之。

    喬以沫垂了垂眸，溫聲開口，“我想……他應(yīng)該沒怪您?！?/br>
    整個傅家唯一對他好的人，唯一真正關(guān)心他的人，即便心里有過責(zé)怪，傅司年依舊還是把他看得最重，不然也不會為了給老人治病，毫不猶豫的就跟她簽了交易。

    “那……父親……”

    老人臉色微微變了變，有痛苦還有憤怒，似乎咬著牙才擠出聲音，“死了……不過短短兩年的時間，他跟女人在車?yán)镎{(diào)情，連人帶車一起摔下了懸崖……那個孽障！大概這就是報應(yīng)吧，是我們家欠了他mama的。”

    喬以沫抿緊了唇瓣，看著老人，忽然不敢再問了。

    即便再恨再怪，到底還是親人，愛恨糾結(jié)，整個傅家最痛苦的大概就剩他和傅司年了吧？

    的確是很灰暗的一段過去，喬以沫想想自己十幾歲在干什么，爸媽捧在手心里的嬌嬌女，即便喬家只是個普通的家庭，但她此時才明白，她過的真的比他幸福太多了。

    垂眸深思了片刻，耳邊陷入安靜。

    抬眸看了看老人閉著眼靜靜靠在輪椅上，她以為老人沉浸過去還沒出來，心里不免涌出幾分自責(zé)，起身將毯子向上拉了拉，低柔的道：“爺爺，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那么久了，司年現(xiàn)在不是過的很好嗎？他也沒怪您，您就別多想了。這邊風(fēng)大，我推您回屋吧?！?/br>
    說完，也不等老人回應(yīng)，走到輪椅后面握住把手緩緩?fù)浦?/br>
    走了一段路，老人始終沒有任何回應(yīng)，喬以沫眉頭忽然一擰，腳步停下。

    哪里不對勁。

    腦中忽然一閃而過，她急忙走到前面，看著依舊安靜閉著眼睛的老人，低喚，“爺爺？”

    沒有回應(yīng)。

    她心里緩緩涌出一股不安，抬手推了推，“爺爺……爺爺……”

    老人的身子像是承受不住緩緩向一邊歪倒。

    喬以沫臉色驟然大變，抬眸焦急的對著四周大喊，“來人啊，快來人??！”

    “爺爺！”

    ……

    一個小時后，裴謙推開門從房間走出來。

    喬以沫等的心焦，見人出來，幾乎是撲上去抓住他的衣服，整個小臉都是蒼白的，“爺爺怎么樣了？”

    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裴謙面色微微凝重，握住她的手臂，“以沫，你先冷靜一下?！?/br>
    冷靜！對，冷靜。

    喬以沫吸了口氣，面色難看，咬了咬唇，“爺爺?shù)纳碜拥降资窃趺椿厥?？?/br>
    她總感覺這些人在瞞著她一些什么。

    裴謙眸光微深，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反問道：“你們剛剛聊了什么？”

    喬以沫眉頭微微擰起，“司年的父母?！?/br>
    裴謙看了她一眼，抬手按了按眉心，悠悠嘆氣，“難怪……”

    喬以沫身子一怔，“是……是我造成的？”

    “跟你沒有關(guān)系，別自責(zé)?！迸嶂t拍了拍她的肩膀，淡聲道：“司年父母的事是老爺子心里的痛，也是他永遠(yuǎn)過不去的一道坎，這么多年過去，傅家從來沒人會提起。司年是因為什么事都藏在心里，那些事即便他在乎也絕口不會跟別人再提第二次，我早該想到啊，你一定會好奇，他不跟你說，你肯定會問老爺子。”

    喬以沫臉色又白了幾分，垂眸低低問，“爺爺身體……怎么樣？”

    的確是她造成的，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那種痛苦經(jīng)歷一次已經(jīng)夠了，她竟然還在這個時間舊事重提，千不該萬不該！

    裴謙比女人還長的睫毛輕輕垂下遮住眼底的情緒，扯了扯唇角，從容的笑了笑，“還好，沒什么大礙，只是昏過去了而已，等一會就能醒來了。你也別太自責(zé)，本來作為傅家的孫媳這些都該有人告訴你的，要怪就怪那男人好了，誰讓他不告訴你的。”

    喬以沫的心情并沒有因此而松展，神色沉重復(fù)雜，仰頭緊緊盯著男人，半晌，道：“爺爺最近的身體為什么會那么虛弱？你們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