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為離人照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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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恒迦和魏殊抱著假的秦國夫人遺體從廢墟中出來,他倆臉上沾了灰,用口水在眼下畫了兩道后便成了兩道白痕,有些用力過猛的假。 秦國夫人過世,兩個(gè)半大少年心中是真的悲痛,再加上秦國夫人尸體被東鈞帶走,憤怒之余又難免惶恐,出來時(shí)忍不住淚意,便用衣袖抹了眼淚,這才像哭花了臉的模樣。 下人們見沉恒迦和魏殊這般面色,猜想秦國夫人的尸體定是燒得面目全非,皆跪在地上失聲痛哭,不敢去看。 沉恒迦趁亂與蘇薔附耳道:“娘的尸體被東鈞帶走了,這個(gè)是假的。”蘇薔面色冰寒,點(diǎn)了點(diǎn)頭,命人不可靠近秋水居。 將軍府的一場大火燒死了秦國夫人,一夜間便傳遍了整個(gè)京城,將軍府上一片縞素,連夜置辦了喪事。 蘇薔和沉恒迦將那具無名女尸裝殮進(jìn)棺材,釘死后讓人抬到了剛布置好的靈堂。秦國夫人容貌傾城,如今火海慘死,死狀定然恐怖凄慘,下人也自覺,不敢前去驚擾。 “姑姑,如今我們該怎么辦?”白燭搖曳的靈堂,沉恒迦疾首蹙額,有對魏珫的痛恨,也有害怕東鈞將一切告知魏珫的驚惶。 “等,”蘇薔咬牙,“若東鈞真的不可信,無論如何我都會送你與小姐離京?!?/br> 沉恒迦心頭惴惴,并不認(rèn)為被魏珫知曉后他們還能夠逃離京城。魏殊聽到他們的對話,想說不要丟下他,但又沒有立場開口,只能用力抓住沉恒迦的手。 將軍府的大火剛撲滅不久,便有人將秦國夫人葬身火海惡消息傳入宮中。魏珫聽到消息后,只是微不可察地點(diǎn)頭,面上看不出情緒,連眼睛都未睜開。他面色平靜,似乎早有預(yù)料,靜坐在龍椅上叫人猜測不透圣心。 太監(jiān)總管高湖倒是瞧魏珫那平靜模樣,總覺得寒意森人,猶豫著自己到底是退出去好還是陪著他好。秦國夫人的事高湖是知道的,作為皇帝的心腹,關(guān)于秦國夫人的很多事他都知曉,甚至大部分是他親手cao辦的。 主子對秦國夫人的愛恨,他了解的只比皇后要少,也見過帝王背后各種的丑陋欲望。 總之秦國夫人的死,怎么說這位帝王也不該是如此平靜模樣,這不像他,要不總說圣心難測呢。 高湖躬著身子立在一旁,努力讓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心里想著還是早些培養(yǎng)個(gè)乖徒出來給他養(yǎng)老好了,伺候皇帝天天戰(zhàn)戰(zhàn)兢兢擔(dān)驚受怕,人都越發(fā)憔悴蒼老了。 靜坐半晌的魏珫忽然動了,他面上一閃而過的獰惡,帶著慍怒嘲諷道:“朕的阿玉,總是如此天真,只是這般她便受不住了?!彼峁P寫了一張圣旨,笑容扭曲道,“可笑,你以為死了就能逃得過去嗎?” 說罷將筆一丟,那墨跡未干的明黃圣旨往高湖那處一拋,高湖風(fēng)馳電掣接住。太監(jiān)總管身手依舊靈活,只是好像有些閃著了腰。 圣旨寫完后,魏珫閉著眼,手指輕扣扶手,似在等待著什么。 高湖怕未干的墨暈染了,只好攤開圣旨輕吹著氣,讓字跡能快些干。 魏珫聽著高湖的動靜,掀開一只眼皮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一般扯動了一下嘴角。 手指一下一下有條不紊地敲擊,半盞茶后,東鈞求見,魏珫這才睜眼,高湖將早就吹干了的圣旨收入袖中,親自去給東鈞開門。 “陛下?!睎|鈞跪下行禮。 魏珫將手邊的紫金石硯砸在了東鈞頭上,壓抑的雷霆之怒徹底爆發(fā),怒斥道:“廢物!你便是這樣看著秦國夫人的!由著一把火燒死了她?!” 硯臺砸在東鈞頭上,被砸成了幾塊,四分五裂碎在地上,可見魏珫用力之狠,嚇得高湖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東鈞的額頭被砸破了,腫起一個(gè)大包,血和墨混合在一起淌了滿臉,回答道:“秋水居起火后奴才第一時(shí)間將秦國夫人救出,但那時(shí)秦國夫人便已沒了氣息。奴才失職,請陛下責(zé)罰?!?/br> 魏珫大發(fā)雷霆,上前踹了東鈞心口一腳:“荒謬!你既第一時(shí)間去救她,人怎么會沒氣了?照你這樣說,豈不是她早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斷了氣!她既已經(jīng)去了,那火又是誰給她點(diǎn)的?” 東鈞被這一腳踹得歪倒在地上,嘴里溢出一絲血來,他失神了片刻,隨后重新跪好,按照秦國夫人教自己的說辭對魏珫撒了謊:“夫人屏退了下人,自己打翻了燭臺?!?/br> 魏珫指著東鈞咆哮:“一派胡言!人要死了你都看不出來?還讓她在咽氣前自焚?她回府時(shí)難道沒有絲毫異樣?” 東鈞掌心有了濕意,他低垂著眼眸答道:“奴才眼拙,夫人回府時(shí)一切如常。” “無用的東西!”魏珫又踹了東鈞一腳,他心里再清楚不過秦國夫人為何會猝然離世,因?yàn)槌灵L端真正的死因叫她痛恨不已,加上本就心有郁結(jié),一時(shí)萬念俱灰,所以去得這般斷然。 但魏珫不會承認(rèn)是他自己逼死了秦國夫人的,那么這些過錯(cuò)總要有人來承受,東鈞作為他放在秦國夫人身邊的眼睛,自然首當(dāng)其沖。 高湖與東鈞以頭觸地不敢言語,魏珫面色陰沉咒罵:“賤人!” 也不知是在罵東鈞還是秦國夫人。 這一通火發(fā)完后,魏珫面色沉靜了許多,他問道:“尸體在哪里?” 東鈞答:“在偏殿里?!?/br> 魏珫皺眉:“人都死了,你放在偏殿干什么!高湖,冰室怎么還沒有做好?!” 高湖慌忙磕頭:“陛下息怒,快造好了。后天,后天就能用了,陛下千萬別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早在之前,魏珫就想過就算秦國夫人死后,他也讓她不能解脫,日日夜夜能與他想見,所以一直在搜尋保存尸體的方法,這才有了冰室的建造。 聽到冰室后天便能建好,魏珫心里稍稍滿意了一些,語氣也平和了許多:“起來吧,先將秦國夫人的遺體放到紫宸殿去,定顏珠找出來用上?!?/br> 高湖俯首:“是,奴婢這就去。” 高湖親自去cao辦,大殿內(nèi)只剩東鈞還磕頭跪著,魏珫冷冷道:“秦國夫人身邊那個(gè)蘇薔,不用留著,讓她馬上去陪著她的主子。做得漂亮些,別讓人瞧出了破綻,回來自己去暗司所找風(fēng)信領(lǐng)罰?!?/br> “是?!睎|鈞領(lǐng)命,離開了皇宮。 東鈞回到將軍府的時(shí)候,蘇薔和沉恒迦還有魏殊正在靈堂說話,蘇薔知道秦國夫人去了,魏珫不會讓她活著,肯定會有人來要她的命。這個(gè)人可能是東鈞,也可能是別人,所以她在等,等待她的宿命。 如果來的是東鈞,或許事情還不算那么糟糕。 東鈞來時(shí)引得燭火搖晃了一剎,沉恒迦率先察覺到了他的到來,緊握住藏在袖中的匕首,面色警惕道:“你還有臉來?” 在袖中微微顫抖的手泄露了他的惶恐,但沒有人知曉。 蘇薔與魏殊也變了臉色,警惕不安地看著東鈞。 東鈞額頭上的傷簡單處理了一下,見他頭上包扎的白布滲著血,蘇薔率先反應(yīng)過來,不大確定地問道:“你按照夫人教你的說辭騙了皇帝?” “是?!睎|鈞點(diǎn)頭,從送秦國夫人回府再到親眼看著秦國夫人咽氣,他始終有些迷茫,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他為秦國夫人向魏珫撒了謊,現(xiàn)在又要奉魏珫的命令來殺了蘇薔。 提線木偶背叛了主人,那他還是那個(gè)被主人cao縱的木偶么? 或許是吧。 蘇薔與沉恒迦聽到他遵守了與秦國夫人的承諾,沒有泄露他們皆已知曉鎮(zhèn)軍大將軍真正的死因,高懸的心稍微回位了一些。又想起秦國夫人被調(diào)換的遺體,心中有恨,追問道:“夫人的遺體你當(dāng)真帶進(jìn)了宮?” 東鈞答:“是?!?/br> 蘇薔過去給了他一個(gè)響亮的耳光,快到東鈞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一記耳光將沉恒迦和魏殊都嚇了一跳,又覺得東鈞實(shí)在活該挨打,若不是他們能力不足,殺了他的心都有。 東鈞挨了打后沒什么表情,只是拔出了刀對蘇薔道:“陛下請你隨夫人上路?!?/br> 沉恒迦瞬間如炸毛的小獸一樣擋在蘇薔面前,魏殊也不安地抓住蘇薔的衣袖,蘇薔早有預(yù)料,因此并不吃驚,而是對東鈞說:“我自會隨夫人上路,不過在這之前,讓我同大少爺交代幾句話?!?/br> 東鈞有些遲疑,蘇薔又說:“你既已經(jīng)背叛了他,還差我這一時(shí)半會兒?難不成我還能在你眼皮子底下跑了?” 確實(shí)是這個(gè)道理,于是東鈞收了刀:“你說吧?!?/br> 蘇薔看著他:“你不出去,我怎么說?” 東鈞有些不耐煩地退了出去,蘇薔對魏殊道:“四皇子,勞煩你去外面看著東鈞,我有些私密話要對大少爺說?!?/br> 魏殊下意識看向沉恒迦,沉恒迦對他點(diǎn)了頭,他才出去。他雖是被安排來看著東鈞的,卻也意味著蘇薔有些話不想說與他聽,被排斥的不安感縈繞在他的心間,但他也只能乖乖盯著不遠(yuǎn)處的東鈞。 東鈞倚在回廊的柱子旁,看著燒成一片廢墟的秋水居,不知道在思索著什么。 魏殊一出去,沉恒迦便迷茫又悲痛地喊道:“姑姑……” 蘇薔知道她逃不過此劫,便盯著沉恒迦,孤注一擲般對他道:“大少爺,前些日子我找人買了一份西域奇藥,名喚幽曇春,據(jù)說吃下后會七竅流血,造成暴斃而亡的假象,叁日后會重新活過來。只是這藥說得玄乎,我還沒來得及試驗(yàn),所以不知真假?!?/br> 她聲音壓得極低:“事已至此,我們無從選擇,只能放手一搏,賭這藥是真的,成功了,我便會想辦法重新回到你的身邊,若是失敗……恒迦,你也莫怪夫人和姑姑狠心拋下你和云河,往后你護(hù)著云河,千萬小心謹(jǐn)慎沉住氣,別在魏珫面前露了馬腳。人死如燈滅……活著的人才最重要?!?/br> 最后一句話,是在勸慰沉恒迦,也是在勸慰她自己。 那幽曇春還是蘇薔偶然聽人談起,想著有朝一日或許用得上,便去與秦國夫人商議。販賣幽曇春的西域人開價(jià)千金,無人敢拿這千金去試真假,秦國夫人也擔(dān)心受騙,于是只讓蘇薔悄悄買了一份,想試一試。 結(jié)果買回來之后還沒來得及試,秦國夫人先撒手人寰,蘇薔只好自己來試這份千金奇藥。 沉恒迦知道如今別無他法,只好點(diǎn)頭應(yīng)下,蘇薔又交代他,她服藥之后,等東鈞離開了,就和魏殊悄悄將她搬到隔間去,等別人來發(fā)現(xiàn),一定要讓所有人知道和相信她是自己服毒自盡的。 再等林季忠來府上吊唁時(shí),托林季忠尋幾個(gè)嘴嚴(yán)靠得住的人,叁日內(nèi)將她從棺材里挖出來。藥若是真的,她便會想方設(shè)法回來,若是假的,林季忠自會告訴他一聲。 林季忠是鎮(zhèn)軍大將軍沉長端身邊唯一一個(gè)從北周戰(zhàn)線活著回來的親信,戰(zhàn)場上斷了一條胳膊,回京后開了間鋪?zhàn)又\生,逢年過節(jié)他的夫人會上將軍府里送些禮物。 魏珫自以為鎮(zhèn)軍大將軍的親信死傷慘重,并沒有誰回到京中,皆還在邊關(guān)。 沉恒迦對林季忠有些印象,但他剛經(jīng)歷曲折,對外人難以信任,加上又不知幽曇春是否真的這般神奇能使人假死再活過來,心中更是忐忑不安,猶豫道:“為何不讓爺爺或是外祖父來辦?” 蘇薔安撫地拍了拍沉恒迦的肩膀,這個(gè)少年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長得和她一樣高了,她道:“夫人真正的死因暫且不可告訴別人,林季忠的命是你父親救下的,你可以信任他。他早就懷疑大將軍的死不是簡單的中計(jì),但苦于沒有證據(jù),這些年暗中調(diào)查了許多,但他勢力單薄,夫人又不好插手,只是查到一個(gè)叫吳興的北周小將,往后就查不出什么了?!?/br> 沉恒迦眼神一暗:“父親留下來的勢力,就只剩下這一人了么?!?/br> 蘇薔搖頭:“還有一些兵卒罷了,都在新州鎮(zhèn)守著?!?/br> 新州是北周投降后與晉國接壤的部分,其余地方則劃分成了永州和順州,是為永遠(yuǎn)順服之意。 沉恒迦心亂如麻:“姑姑,我到底該怎么做,才能為我父母報(bào)仇。” 或許他心中早已經(jīng)有了答案,只是從未想過,所以覺得太過遙遠(yuǎn)。一夜之間,要他從金貴天真的公子哥變成了滿心算計(jì)的隱忍少年,并不大現(xiàn)實(shí)。 蘇薔眼中泛著淚花,沉恒迦樣貌與秦國夫人有六分相似,那樣美麗的容貌,卻引來萬丈深淵般的罪孽,上天何其不公。 “如今我們最大的依仗,就是四皇子。只要他對我們的心不變,沉家和蘇家會永遠(yuǎn)支撐著他。”想起魏殊,蘇薔眼眸一暗,最終的依仗,果然還是得落在他的身上。不過也好,擁有一個(gè)忠誠的皇子,確實(shí)能讓復(fù)仇變的簡單一些。 沉恒迦輕聲道:“奪嫡嗎?” “嗯!”蘇薔點(diǎn)頭,秀麗的面容有些扭曲,“把他從最高的地方拉下來,把他對夫人的羞辱百倍千倍奉還!” “我明白了?!背梁沐染o攥著拳頭,自古奪嫡之路兇險(xiǎn)萬分,現(xiàn)今還未立太子,與其爭奪太子之位等魏珫退位,等待的時(shí)間太長了,不如逼宮奪權(quán)來得快一些。 有了蘇薔確認(rèn)復(fù)仇方向,沉恒迦這平常不愛思考的腦子,一深思熟慮起來,滿腦子凈是些謀朝篡位大逆不道的念頭。 他覺得這條路有些復(fù)雜,得跟魏殊好好商量一下。 蘇薔拿了早就備好的幽曇春出來,當(dāng)著沉恒迦的面吃了下去,不出片刻便痛苦倒地,真的七竅流血身亡。 那模樣實(shí)在凄慘,沉恒迦驚駭不已,慌忙推門去喚了魏殊和東鈞。 “姑姑她——” 東鈞越過沉恒迦的身影,見到蘇薔躺在地上七竅流血,快步進(jìn)來查看,發(fā)現(xiàn)她已沒了氣息。 魏殊見到蘇薔的凄慘模樣,抓著沉恒迦的手慌張道:“姑姑怎么了?她怎么了??!” 沉恒迦眼中一片黯然:“姑姑服毒自盡了?!?/br> 魏殊不知所措,心慌意亂,眼淚又掉了出來,恨恨瞪了東鈞一眼。他們身邊終是沒了倚靠,只余下他和沉恒迦這兩個(gè)半大少年,能做什么呢? 東鈞見蘇薔沒了氣息,沒有多想,只是靜靜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了,留下沉恒迦和魏殊在燭火通明的靈堂面對棺木里的不知名女尸和躺在地上死狀可怖的蘇薔。 “姑姑她……”魏殊有些害怕,抓著沉恒迦不肯撒手。 “把姑姑搬到隔間去?!背梁沐葲]有魏殊這般害怕,他心里還是盼著那西域奇藥是有用的,蘇薔會再活過來,于是囑咐魏殊說,“千萬小心,別弄疼她了。” 靈堂是將軍府的大堂布置而成,大堂的隔間是供人休憩用的房間。 見沉恒迦不害怕,魏殊也鎮(zhèn)定了許多,和沉恒迦合力將蘇薔搬到了隔間的床榻上。沉恒迦也沒有整理蘇薔的遺容,只是將她擺出雙手交迭在腹部的姿態(tài),然后摸了摸她逐漸冰涼的手,帶著魏殊回到了靈堂。 秦國夫人的父親蘇興安是先帝在位時(shí)的大學(xué)士和太子太師,無奈太子英年早逝,眾皇子之間爭奪激烈,蘇家書香門第,門生眾多,又是先帝看重的清流,自是各位皇子拉攏的首選。蘇興安不欲摻和奪嫡之路,早早告老還家,在家中安養(yǎng)晚年。因著前身薄名,得人尊稱一聲蘇老。 女兒嫁入將門世家,蘇興安心中本就頗有微辭,伴隨著新帝登基,女婿甚得帝恩,一躍權(quán)貴,惴惴之情卻始終在他心頭縈繞。 只是睡夢中驚聞女兒慘死火海的噩耗,蘇老夫人只覺眼前一黑,兩行淚已經(jīng)落下。蘇興安卻年歲已高,悲痛之下昏了過去,家中亂作一團(tuán)。 好不容易醒來,蒼老的容顏越發(fā)憔悴,忍著悲戚讓人備了馬車往將軍府去。夜風(fēng)習(xí)習(xí)也覺蒼涼,蘇老夫人哭了一路,到了將軍府門口,遇上了忠武將軍沉知信,幾位老人相顧而視,皆是黯然神傷。 沉老將軍這些年不過是掛著閑名在京中養(yǎng)老罷了,兒子兒媳接連去世,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他自然十分體會蘇老的心境。來不及過多寒暄,幾人一道入了將軍府。 這秦國夫人好好的,怎會出這般的差錯(cuò),活活在火場中香消玉殞。此疑盤桓在蘇老和沉老將軍心頭,所以連夜趕來。 沉恒迦帶著魏殊來見,他見了親人,咽下對這一切悲痛無能為力的憤怒,獨(dú)留母親含冤而去的孤苦,在外祖母的懷里無聲哭泣。 哭了一會兒,沉恒迦帶著自責(zé)對叁位老人解釋:“母親從宮中回來后似乎有些疲憊,和我們說了一會兒話便說要休憩,于是屏退了下人,說不得有人打擾她休息。母親睡眠淺,一點(diǎn)響動都容易驚醒她,所以巡視的下人也沒敢靠近,加上夜已深,這才導(dǎo)致發(fā)現(xiàn)起火時(shí)已經(jīng)晚了?!?/br> 既已決定瞞著秦國夫人真正的死因,沉恒迦自然要將此事掩飾成一樁意外,有了親兒子的佐證,蘇老夫婦和沉老將軍自然不疑有他,只覺造化弄人,心痛非常。加上秦國夫人是葬身火海,尸身殘缺可怖,幾位老者也就沒有想著去看一眼尸首讓自己痛上加痛。 為秦國夫人上過香后,幾位老人才想起來,蘇薔還未出現(xiàn)。 蘇薔作為秦國夫人的大丫鬟,又是將軍府中的半個(gè)管事姑姑,沉老將軍和蘇老夫婦到了,怎么也不該只有沉恒迦和魏殊兩個(gè)半大少年來接見。 “蘇薔呢?”蘇老夫人以為蘇薔只是cao辦其他事去了,并未多想。 “方才還在的,”沉恒迦裝作疑惑的樣子,“我讓人去找找?!?/br> 他吩咐了幾個(gè)下人去尋,幾個(gè)下人領(lǐng)了命,出去尋蘇薔。這些下人剛出去,門房便來報(bào),說高公公帶著圣旨來將軍府宣旨。 叁位老人連忙帶著沉恒迦和魏殊跟一眾仆從出去跪迎,高湖偷偷打量了沉恒迦和魏殊,想從他們臉上看出些端倪來,卻只見悲傷不見其他。又四下尋顧,不見沉云河,便問道:“沉小姐不在?” 沉恒迦面不改色睜著眼睛說瞎話:“聽聞母親于大火中喪生,太過悲痛,昏睡過去了?!?/br> “既然如此,那咱家就直接宣旨了。”高湖發(fā)白的長眉一挑,又見人群中沒有蘇薔,猜測她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隨秦國夫人去了,于是宣讀道,“詔曰:朕驚聞秦國夫人葬身火海,天妒佳人,紅顏薄命,朕心悲痛,念北親王為國捐軀,忠孝之家,其子恒迦,聰慧敏捷,文武雙全,特賜封東平侯。其女云河,稚幼天真,如今失祜失恃,朕心不忍,今者封玉姬公主,養(yǎng)于中宮,欽此?!?/br> 眾人拜謝:“謝主隆恩?!?/br> 高湖笑著對沉恒迦道:“東平侯,快起身接旨吧?!?/br> “臣接旨,吾皇圣安?!背梁沐染o咬著牙,忍住滿腔恨意,彎著單薄的脊背接過了圣旨。少年正是長個(gè)子的年紀(jì),夜色下越發(fā)顯得清瘦挺拔。 沉恒迦接了旨后,高湖又對魏殊說:“四皇子,陛下口諭,你養(yǎng)在秦國夫人膝下,算作她半個(gè)兒子,你為她披麻戴孝守過七之后,便和玉姬公主一道回宮去?!?/br> 魏殊磕頭:“兒臣領(lǐng)旨?!?/br> “大少爺!大少爺不好了,蘇薔姑姑喝了毒藥!已經(jīng)死了!”一身白麻的仆從高聲喊著跑了過來,著急忙慌的也顧不得太監(jiān)總管在場。 秦國夫人死了,沉恒迦年少,蘇薔可是成了將軍府真正的頂梁柱主心骨,她若也走了,將軍府靠著天真紈绔的大少爺可不就亂套了。 管家這種事,大少爺哪會呢。 在場眾人臉色大變,沉恒迦急道:“姑姑在哪兒?快帶我去!”說著也不理會高湖這幾個(gè)太監(jiān),沒說一句場面話,抬腳就走了。蘇老等人也顧不得高湖,連忙跟著去了。 看著沉恒迦等人的背影,高湖眼珠滴溜溜一轉(zhuǎn),他此來有叁事:一是宣旨;二是看看將軍府上下是否對秦國夫人尸首有懷疑;叁正是來檢驗(yàn)東鈞的任務(wù)成果。 身邊的小太監(jiān)梁平跟著高湖去到哪里都是被細(xì)心招待著,紅封也是一個(gè)比一個(gè)大,怎么到了這秦國夫人都死了的將軍府,竟被冷落在旁。 梁平見方才還跪了滿地的人都沒影了,忍不住氣憤道:“干爹,這幫人也太不把你放眼里了,你宣了旨,竟連個(gè)紅封也沒有,沒一些禮數(shù)?!?/br> “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嘴碎東西!將軍府也是你能輕看的?”高湖黑著臉給了那梁平一個(gè)耳光,打得他慌忙跪下掌嘴請罪。 “干爹息怒,兒子知錯(cuò)了?!绷浩揭贿叴蜃詡€(gè)兒的嘴巴,一邊可憐巴巴瞅著高湖。他自從傍上高湖這棵大樹,在高湖面前頗為得寵,如今被高湖打了一耳光,可把他嚇壞了。這將軍府沒了女主人,圣恩還能不減? 另一個(gè)小太監(jiān)高顯藏住心中得意,扶著高湖勸慰道:“干爹莫生氣,別氣壞了身子?!?/br> 見沉恒迦一行人都浩浩蕩蕩走遠(yuǎn)了,高湖冷哼一聲:“沒眼見的東西!還不起來,別在這丟人現(xiàn)眼,趕快跟上去瞧瞧!” “是!”梁平起身,高顯扶著高湖先走一步,他落在后頭怨恨地瞪了高顯一眼。 發(fā)現(xiàn)蘇薔尸體的下人帶著沉恒迦等人到了靈堂的隔間,里面蘇薔七竅流血神色扭曲躺在床上,嚇得蘇老夫人直接扭過了頭不敢看。 沉老將軍見慣了死人,見蘇薔雙手交迭在腹前,除了面容有些凄慘外沒有什么異常,猜她八成是殉主了,又上前去探了鼻息,隨后緩緩搖頭道:“已經(jīng)去了?!?/br> 沉恒迦和魏殊這兩個(gè)半大少年紅著眼,外頭的下人神色哀戚,在后頭的高湖剛一來就聽見說蘇薔已死,當(dāng)即整了整衣冠,輕咳一聲道:“侯爺節(jié)哀?!?/br> 高湖看著蘇薔的死狀,面上做出一副遺憾的模樣道:“唉,咱家在宮里還與蘇薔姑姑見過好幾次,不想她竟如此忠心,追隨秦國夫人而去,真是可悲可嘆?!?/br> 一眾仆從忍不住小聲啜泣起來,高湖裝模作樣擦了眼角道:“不知方才是誰發(fā)現(xiàn)的蘇薔姑姑,她可有交代遺言?” 沉恒迦心里痛罵這老閹奴,那個(gè)發(fā)現(xiàn)蘇薔遺體的下人帶著哭腔回答道:“我進(jìn)來時(shí),蘇薔姑姑已經(jīng)死了,先前我見她的時(shí)候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去了……” 蘇老夫人也跟著抹眼淚:“這孩子……” 沉恒迦掐了自己的手心,悲痛道:“姑姑忙了一晚上,眼睛都哭腫了,方才才與我分別,沒想到轉(zhuǎn)眼就成了永別……姑姑真是狠心啊!” 高湖裝模作樣勸慰了幾句,又去靈堂給秦國夫人的棺槨叩頭上香,才回宮向魏珫復(fù)命去。 將軍府又為蘇薔買了一副棺材,丫鬟給蘇薔換上了新衣裳,整理了遺容。蘇薔是從小就在秦國夫人身邊伺候的,又是追隨秦國夫人而去,自然是要厚葬了。 “唉,蘇薔這丫頭,對玉兒是忠心耿耿,只是她怎么忍心將這偌大將軍府,交到恒迦手里?”蘇老夫人以手絹拭淚,低低嘆息。 蘇老佝僂的背影愈發(fā)矮小,他何嘗不擔(dān)心秦國夫人留下來的一雙兒女。沉恒迦雖已是半大少年,卻一直活在羽翼之下,如今父母俱去,帝王還念著情義,小小年紀(jì)便已封侯,往后倒也不用太過擔(dān)憂??稍坪硬帕鶜q,以后卻要在宮中生活,仰仗帝王的鼻息,拘在一言一行都得不容差錯(cuò)的高墻之內(nèi),于她天真爛漫的性子而言,實(shí)在是苦楚。 高湖連夜前來來宣旨,看似帝王的恩寵非常,幾位老人心中卻沒有任何歡喜。帝王對將軍府上下太過恩寵,并不見得是件好事。 憂心過后,就要面對眼前的事,沉老將軍主動道:“恒迦,爺爺與你外祖父還有外祖母年事已高,做事難免有些疏漏,不如讓你幾個(gè)舅舅來幫襯你cao持你母親和蘇薔的喪事?!?/br> 蘇老最是看重禮法,當(dāng)即拒絕道:“老將軍,萬萬不可,出嫁從夫,斷不能讓兄長來cao持meimei的喪事?!?/br> 沉老將軍何嘗不明白這個(gè)道理,他嘆道:“可長穆的身子和性子,你們也知道……” “父親不用擔(dān)心,我可以的。”一道清越的聲音響起,伴隨著輪椅的轆轆聲。 眾人循聲望去,見一壯實(shí)男仆推著木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gè)容貌清俊的男子,已是入夏,他卻身上還披著白色斗篷,身形單薄。 “叁伯!”沉恒迦喊了一聲,過去接替了仆從,替沉長穆推輪椅。 “恒迦?!背灵L穆拍了拍沉恒迦的手,表達(dá)了安慰的同時(shí)也解釋道,“郊外的莊子消息傳得慢,所以來晚了?!?/br> 沉長穆是沉老將軍如今唯一在世的子嗣,也是從戰(zhàn)場上退下來的,身存舊疾,腿算是半廢了,身體也比常人弱了許多。每個(gè)月他都要上郊外有溫泉的莊子泡一泡,減輕自己腿部的骨痛。 面對這樣的沉長穆,誰能忍心責(zé)怪他來晚。 “蘇老,蘇老夫人?!背灵L穆對蘇老夫婦拱手行禮。 “唉,沉叁少爺。”蘇老嘆息,對沉長穆回禮道,“我蘇家與恒迦雖是一家人,但在將軍府,我等始終是客,不可僭越了主次,所以小女的喪事,只能勞累你幫著cao持了?!?/br> 沉長穆看著叁位承受著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之痛的老人,心下難過,答道:“都是一家人,談何勞累。幾位也辛苦了,如今夜已深,早些去休息吧,這里有我和恒迦即可?!?/br> 沉恒迦也跟著勸道:“是啊,爺爺和外祖父外祖母歇息去吧,客房已經(jīng)安排好了?!?/br> 眼瞧著沉恒迦面色蒼白,幾位老人怕自己再倒下,給沉恒迦添麻煩,自然是沒有多推辭,忍著傷心去休憩。 幾位老人去歇息后,沉恒迦推著沉長穆去了靈堂,魏殊跟在他們身后。沉長穆深居簡出,將軍府的下人多數(shù)不認(rèn)得他,沉恒迦要讓他們知道,這位是他們的“叁爺”。 靈堂之中,沉長穆沒有再坐輪椅,在沉恒迦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給秦國夫人磕了頭,上了叁炷香。 看著被釘死的棺木,沉長穆也心有疑慮:“好端端的,弟妹怎么會命喪火場?偌大的將軍府,仆從無數(shù),竟是等主人殞命了才來救火?” 他早年間是上戰(zhàn)場的將軍,如今雖有體疾身形單薄,但神色肅穆時(shí)依然威嚴(yán),叫一旁的下人頭冒冷汗。秋水居起火雖是意外,但若要追究,還是算這些下人失職的,所以他們才害怕。 若是主子寬厚,便不會追究,若是碰上殘暴不仁的主子,他們不死也得脫層皮。 沉恒迦將之前對叁位老人的那套解釋對沉長穆又說了一遍,沉長穆聽了之后低聲嘆息:“真是天道不測,造化弄人。” 沉恒迦淚意翻涌,又忍住了沒有哭出來。眼看天要亮了,沉長穆讓沉恒迦和魏殊去休息,白日才好接待前來吊唁的賓客。 兩個(gè)半大少年也聽話,去洗漱了一番,疲憊后知后覺涌了上來,身軀都格外沉重。 沉恒迦先回的房,魏殊敲門進(jìn)來時(shí),見沉恒迦對著一盞燈發(fā)呆,也怔怔地站了一會兒,而后輕聲問他:“恒迦,那時(shí)姑姑與你說了什么?” “也沒什么,”沉恒迦回過神來,“睡一會兒吧,天也快亮了?!?/br> 他獨(dú)自面對魏殊,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又不太敢說出口。他們倆才幾歲,手上又有多少勢力……想到這,沉恒迦眉頭都能夾死蒼蠅了。 魏殊見沉恒迦面罩愁云,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樣,也沒怪他瞞著自己,伸手去撫平了沉恒迦的眉頭。 沉恒迦和魏殊歷經(jīng)了這一天的悲痛,終于有了片刻喘息,二人抵足而眠,皆偷偷濕了眼眶。 那庭院清輝冷,花兒不知感傷,猶自盛放。 (我的廢話:兄弟萌,喜歡的話給點(diǎn)珠珠和留言嘛,不要吝嗇,動動你們的小手成就我的動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