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jié)
凌汐涵眼里露出諷刺,站起來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雖說會蠱毒的人不多,可是不巧,本郡主恰恰就是其中一個?!?/br> 蘭秋蝶眼眸光彩熠熠,“郡主…”她抓住了凌汐涵的裙擺,祈求道:“求郡主救救妾身?!?/br> 凌汐涵低眸俯視著她,“你中的蠱名為‘月離魂’,顧名思義,便是每到月圓之夜便會心痛如絞,痛不欲生,且全身青斑紅腫,臉上紅豆斑斑,我說的可對?” 蘭秋蝶已是流下了眼淚,不住的點頭。 “對,正如郡主所說…妾身…妾身真是…生不如死啊…” 凌汐涵嘴角勾起嘲諷,“要解你身上的蠱不難,不過得承受巨大的痛苦,你可愿意?” 蘭秋蝶一冷,而后雙目閃過堅定。 “我愿意,求郡主施恩相救?!?/br> 凌汐涵的眼若暗夜星火,璀璨而壓抑。 “好,不過你得為我做一件事?!?/br> “但憑郡主吩咐。”蘭秋蝶目光堅定的看著凌汐涵,鏗鏘有力的說道。 凌汐涵嘴角微勾,靜寂的房間里,黑亮的眼瞳閃爍著璀璨星光。 深夜,猶如在宣紙上潑灑出大片的濃墨,黑得徹底而恐怖。而更為恐怖的,卻是面前這個渾身黑衣仿若融入黑夜的男子。蘭秋蝶諾諾的站著,看著黑衣人的目光有著害怕和驚惶。 半晌,黑衣人才開口了。 “你讓詩桃傳信給我,到底發(fā)生了何事?”他的聲音淡漠低啞,帶著中年人特有的一種磁性。 蘭秋蝶心中微微觸動,斂下眉目,眼底一片哀涼和自嘲。這就是她的父親,曾經(jīng)愛她疼她的父親,如今卻為了權(quán)力給她下蠱。 想到這里,蘭秋蝶就止不住的心寒害怕,心也冷了下來,面上卻不顯。 “王爺書房里有密室?!?/br> 黑衣人,也就是蘭秋蝶的父親蘭華猛然轉(zhuǎn)身,隱于黑夜下的雙眼閃過精光。 “里面有什么秘密?” 蘭秋蝶抬眸,眼中溢滿盈盈笑意。 “女兒本欲前往探查,可無奈月圓之夜將近,女兒恐防萬一體內(nèi)的毒發(fā)作而壞了父親的大事,一直未敢行動?!?/br> 蘭華眼里升起一絲薄怒,而后又散了開來,化為絲絲笑意。 “瞧我,竟是忘記了?!彼f著自懷中掏出一個粉白小瓷瓶,丟給蘭秋蝶。 “服下這個就沒事了?!?/br> 蘭秋蝶接過來,打開蓋頭,眼底泛著冷笑。 “只有半顆?” 蘭華眼底冷意一閃而過,“月先生最近忙,加之藥材不夠,只配置了半顆,也足夠壓制七天了?!彼D了頓,沉吟道:“待你完成任務(wù),月先生也該配出解藥了?!?/br> 蘭秋蝶心中冷笑,七天?只怕那個時候早就大局已定,而她,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吧。 “可王爺似乎對女兒起了疑心,女兒要探查密室,有些困難。”她面上有些為難道。 蘭華面色一冷,“他不是很喜歡你嗎?怎會懷疑你?還是你露出了什么破綻?”他傾身而過,強烈的壓迫感逼向蘭秋蝶,令她不禁頭冒冷汗。想到凌汐涵說過的話,她咬了咬牙,低頭道:“我不知道,自女兒嫁入忠義王府,便知王爺不是個簡單的人。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招,女兒實在心有不及。” 蘭華揮袖冷道:“我看是你舍不得吧?!?/br> 蘭秋蝶臉色一白,繼而委屈道:“父親何故這般冤枉女兒?”她怯怯的抬頭,貝齒咬著唇瓣,眼眶醞集了淚花,楚楚可憐。 “女兒雖然做了忠義王府的側(cè)妃,卻也是蘭家人。沒有父親這么多年來的教導(dǎo),安能有女兒的今日?”她低垂著眼,悲戚道:“娘親早逝,多虧父親又當?shù)之斈锏膶⑴畠豪洞?。起初父親讓女兒到忠義王府做臥底的時候,女兒的確心有怨恨。可轉(zhuǎn)念一想,皇上貪戀美色不顧天下百姓,實乃昏君。父親不忍蒼生受累,遂才暗投明主,亦是保我蘭家榮華。女兒每每思及此,便自愧弗如,想到之前對父親的責(zé)怪怨恨,更是羞慚不已。父親非但不怪罪,還讓女兒立功折罪,于女兒已是萬幸,女兒感激不盡,怎會忤逆父親?”她邊擦著眼淚邊抬頭看蘭華,見他因為自己的話神色怔忪,精明的眼已經(jīng)陷入了沉思迷茫之中,眼底還隱隱有著沉痛醞釀,不禁心中諷笑。 她的母親顏氏乃是江南第一美女,亦是名門閨秀。因看重蘭華風(fēng)度與才華,遂不顧家人反對下嫁給僅僅只是秀才的蘭華為妻。彼時蘭華鐘情與母親顏氏,對其疼愛有加,呵護備至,對她這個女兒也頗為喜愛。然,這樣的日子也不過三載。這世上的男子終究改變不了花心的本性,蘭華一個個的納妾,母親黯然神傷,獨自垂淚于窗扉。 三年后,母親終究郁郁而終。蘭華也因此對母親心懷愧疚,母親的死成為了他心底最深的傷疤。 她此時此刻故意提及母親,再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便是要觸動蘭華心底對母親僅存的那一絲眷念,打消對她的疑心。 因為她的容貌,與她的母親有六分的相似。蘭華見此又豈能不觸動生情? 見蘭華此刻神色,她便知道自己賭對了。于是她又再接再厲,泣聲道:“父親既是不信女兒,那女兒活著還有和意義,不若就此撞死,一了百了,也省得日后一個不慎壞了父親的計劃,便是九泉之下,也無顏去見母親。”她說著便轉(zhuǎn)身,身影如風(fēng)的向一顆大樹撞過去。 蘭華本就因蘭秋蝶那一幅泫然欲泣的摸樣而思及去世的妻子,一時間心如刀絞,還未回過神來,陡然見眼前人影一晃,蘭秋蝶竟要去自殺。那轉(zhuǎn)頭的一瞬間,月光傾灑而下,正好將她的側(cè)臉照進蘭華的眼中。那一霎那,另外一張相似的容顏驀然浮上心頭。他心中一急,大喝一聲。 “蝶兒,不要?!毙碾S意動,他急急飛掠而去,在蘭秋蝶快要撞到大樹的時候一把拉住了他,還未得平復(fù)心底的怒氣,便見蘭秋蝶猛然一頭扎在了他懷中,嚶嚶哭泣。 “父親,我沒有背叛蘭家,沒有出賣父親…”她哭得好不傷心,也好不委屈。 便是如蘭華這般冷硬的心,便也被她給哭化了。他伸出手,輕柔的撫摸著蘭秋蝶的頭。 “別哭,是父親不對,父親不該對你那么嚴厲,是父親的錯…”他神色怔忪,眼神有些迷茫,口中喃喃自語著。 “莫哭,凝兒…待我功成名就,一定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莫哭…” 蘭秋蝶一愣,凝兒?乃是她母親的小名。她咬著唇,眼神復(fù)雜。而后又想到蘭華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剛才微微觸動的心又冷硬下來。她抬頭,故作懵懂道:“父親,我是蝶兒,不是母親?!?/br> 蘭華一震,這才發(fā)現(xiàn)剛才自己一時恍惚竟將女兒當做了早逝的妻子。他臉色微沉,眼底閃爍著暗光。 蘭秋蝶卻哀嘆一聲,“母親去世多年,父親還如此惦記著她,可謂情深意重?!彼帜弥磷幽四ㄑ劢?,聲音黯然?!澳赣H去世的時候女兒才三歲,如今十多年過去了,只模糊記得母親的輪廓,連摸樣都記不清了。女兒真是不孝?!彼勐蹲载?zé),而后又看向眼眸松動的蘭華,一臉的儒慕。 “幸虧還有父親這些年無微不至的關(guān)愛,才讓女兒感到了溫暖。女兒時常在想,父親真正是天底下最好的父親,女兒萬幸有之?!?/br> 蘭華低眸,見她晶亮的眸子清澈見底,眼中滿是愉悅和儒慕,不覺心中柔軟。垂眸間,見到蘭秋蝶微抬手臂擦淚間露出白皙如玉的皓腕,手腕上那一根紅線宛如靈蛇,異常刺目。他眼瞳微縮,心里浮現(xiàn)絲絲愧疚。蝶兒是他與妻子唯一的女兒,又素來孝順,向來不會背叛于他。 好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蘭華心中對這個女兒還是有感情的,再想到這些年對她疏于照顧,蘭華愧疚之心更甚。 蝶兒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罷了,待他日大事可成,一切皆已成定局,蝶兒身為蘭家子孫,自不會背叛他。如此,也就不必犧牲這個女兒了。 想著蘭華便溫柔的摸了摸蘭秋蝶的頭,難得的慈愛。 “蝶兒長大了,越來越像你母親了?!碧m華眼中一嘆,顏凝,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子。 蘭秋蝶眸光一閃,若蘭華這番慈父情懷能夠表現(xiàn)得早一點,或許她會感動。但現(xiàn)在—— 她心中冷笑,面上凄然道:“母親美貌動人,女兒不及萬一。” 蘭華笑了笑,沒說話。 蘭秋蝶卻忽而捂住胸口,神色痛苦的蜷縮著身子,口中發(fā)出痛苦的低吟。 “嗯…痛…” 蘭華臉色一變,立刻上前扶住她。 “蝶兒,你怎么樣?” 蘭秋蝶雙眸聚滿了痛楚,“爹,蝶兒好痛啊…啊…”她控制不住的凄厲一聲慘叫,直直撞擊著蘭華的心。蘭華臉色閃過擔(dān)憂,立即拿過剛才交給蘭秋蝶的小瓷瓶,倒出那半顆藥給她服下。然后體貼的給她順了順后背,眼眸關(guān)切道:“蝶兒,可好點了?” 蘭秋蝶服了藥,疼痛慢慢減弱,半晌才緩和過來。借著擦拭汗水的動作掩下眼底那一抹極深沉濃烈的冷光,對雙蘭華關(guān)切的眸子,微微一笑,“父親,我沒事了,你不要擔(dān)心。” 月色下她臉色蒼白,卻不損她的美麗,反而更多了一份柔弱堪憐的動人美態(tài)來,讓本來就對她心懷愧疚的蘭華看了更是心中揪痛。 他抬眸看了看夜空,這才發(fā)現(xiàn),已不知不覺到了十五了。 正想著,耳邊卻傳來蘭秋蝶的輕聲呼喚,“父親?!?/br> 蘭華低眸,見她眉宇緊縮,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樣。他眼眸精光一閃,語氣輕柔道:“蝶兒想說什么?” 蘭秋蝶咬了咬唇,終于下定決心道:“近來女兒總覺得體內(nèi)似乎多了什么異物,特別是每當臨近月圓之夜,全身每根血管都總感覺好像有什么小蟲子劃過一般,有時還會覺得疲乏甚至?xí)炟??!彼f話的時候小心翼翼的低著頭,好似害怕蘭華發(fā)怒一般。 蘭華卻早已沉了一張臉,背在身后的手猛然握緊。 蘭秋蝶抬起頭,目光有著不解和疑惑。 “父親,女兒服下的毒到底是什么?你不是說只要按時服下解藥就沒事了嗎?怎么會…” 蘭華目光銳利,冷聲打斷她。 “你剛才說覺得體內(nèi)有小蟲子爬動?” “嗯?!碧m秋蝶點點頭,眉頭微蹙?!岸以诫x月圓之夜越近,那種感覺就越發(fā)強烈。我感覺它好像在吸食我的血液一般。”她說到這兒面色驚恐,哀求的拉著蘭華的衣袖,泣聲道:“父親,女兒身中奇毒,更知道父親此舉也是萬不得已,女兒不敢言怒生怨。父親與女兒乃是至親,怎么可能不信任女兒?只是父親如今幫著那人做事,那人卻不相信父親,以女兒作為要挾…可是父親,女兒還年輕,女兒不想死啊…”她說著就哀聲哭了起來,“每次毒發(fā)的時候,女兒就舉得自己命不久矣了,女兒好生惶恐啊,生怕哪一日就這么死了,愧對父親的生養(yǎng)之恩啊,父親!” 淚,一顆顆自眼眶滴落,灼燙了蘭華的手掌。他隱于黑夜下的臉色越發(fā)黑沉冷漠,眼底甚至還有著一重冰冷之色。 他不是笨蛋,聽聞蘭秋蝶這一番敘述,如何不知道蘭秋蝶中的根本不是毒,而是蠱。 他一心一意為那人做事,沒想到那人卻用蠱毒來殘害他的女兒,還蒙騙他說只是一般的毒藥,不會傷及性命。呵呵,真是可笑。 忽而想到什么,他眼眸一緊,猛然抓緊蘭秋蝶的手腕。 “這樣的情況持續(xù)多久了?”若一開始就是蠱,他不可能不會發(fā)現(xiàn)。 蘭秋蝶似被他此刻冷冽猙獰的表情嚇住了,有些害怕道:“上…上個月開始…” 砰— 蘭華陡然一掌打在旁邊的大樹上,震得枝干搖曳,枝葉飛落。 “父親~”蘭秋蝶退后兩步,怯生生的看著陰沉著臉的蘭華,眼底卻劃過一絲冷冽的諷刺。 蘭華心中洶涌著狂狷的怒氣,他雖然不懂醫(yī),卻也知道,要對一個人下蠱,必須要有引子。蠱毒向來都是分為子蠱和母蠱,一方牽制著另一方。如今蝶兒被下蠱,也就是說,引蠱在另外一個人的身體里。 到底是誰? 一個想法忽而劃過蘭華的腦海里,讓他眼眸止不住的睜大。他忽而撩開衣袖,月色下,手臂上那一條若有似無的紅痕赫然入目。 蘭華眼眸瞬間碎裂開來,腦海轟的一聲炸開,思緒已然混亂。 蘭秋蝶一直靜靜看著他,嘴角挽出美麗而嘲笑的弧度。若是以往,以蘭華的精明,如何察覺不到蘭秋蝶話語中的漏洞?只是她先前便用母親打亂了蘭華的思緒,讓他神色恍惚精力無法集中,再利用他對自己的愧疚及時的讓他見證了自己毒發(fā)慘痛的摸樣。緊接著,便惶恐的透露那黑衣人不懷好意。 蠱毒確實雙方牽制,而母蠱卻不易發(fā)作,只待種植子蠱之人死了以后,母蠱的寄存者手上才會顯出紅痕,而后瞬間死去。 如今的蘭華,還未到毒發(fā)之時。 而他手上那一條紅痕,便是方才趁著蘭華抱著安慰她的時候,她將凌汐涵特意交給她的一種毒藥涂抹在了蘭華的衣袖上。那種毒無色無味,只是會和中了蠱毒的人一樣,手腕上會現(xiàn)出一條紅痕。再加上剛才她那一番嚶嚶哭泣,蘭華又如何不中計呢? 她心中止不住的冷笑著,卻也無限恨。 本是親生父女,卻因為私心,互相算計,互相仇視,何其悲涼? 蘭秋蝶神色有些飄遠起來,蘭華卻已漸漸恢復(fù)了平靜,臉色仍舊不好。 “你先回去,屆時我再與你聯(lián)系。” 蘭秋蝶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見蘭華語畢已然轉(zhuǎn)身離去。步伐急促,及時蘭秋蝶沒看到他的臉色,卻仍舊能夠猜到心中的憤怒和殺意。她淡淡的站著,黑夜下的雙眸熠熠生輝,嘴角的笑意森寒徹骨。 “你做得很好?!奔澎o的夜色中,響起女子清冷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