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凌泓欲言又止,只得道:“父王,孩兒自有苦衷,還請父王諒解?!彼匀恢栏竿跛檻]的是什么,可是盼歸的身世并不簡單。眼下這么多人在這兒,他不好多說,只有等父王氣消了,他再私下里跟父王解釋。 “你——”忠義王正欲發(fā)怒,這時,卻見一直沉默的盼歸抬起頭來。凌汐涵這才見到她的容貌。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編貝。云鬢霧繞,香腮堆雪,秀麗清雅,嬌脂妍麗。那雙眼睛若碧泉清泓,潺潺溪水流動其間,格外的美麗輕靈。眉宇間透著幾分書卷氣,隱隱可見其傲骨天成。 凌汐涵目光一亮,只覺得這女子清雅絕倫,氣韻天成,非一般閨秀可比。 只見她不卑不亢的看著忠義王,對于他眼中的精銳和逼迫,她坦然自若。輕啟朱唇,聲音淡如白云,卻動聽似黃鸝。 “王爺不必苛責世子,盼歸本就是風塵女子,幸得世子垂憐,救小女子于苦海之中,小女子已是感激不盡。若因得此身而致使王爺與世子不合,那便是盼歸的罪過了。小女子雖非富貴之人,但幼年母親曾教誨,受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世子已經(jīng)幫了盼歸太多,盼歸感激涕零,實不敢再累得王爺家宅不寧,就此離去罷?!彼f罷欲站起來,卻被凌泓拉住了衣袖。 “盼歸,不可。”他眼中竟然透露出一抹擔憂和不贊同。 凌汐涵挑眉,這女子言語之間從容不迫,語言清晰,條理分明,很顯然是讀過書的。且她態(tài)度恭敬卻不卑微,謙虛而不諂媚。這樣的女子,說實話,她很是欣賞。 忠義王似乎也對盼歸的言談舉止有些驚異和欣賞,眼中的冷意少了幾分,臉色仍舊算不上多好。 “罷了”他揮了揮手,“泓兒既然已經(jīng)將你帶回來,如果你再離去,傳出去只怕別人會以為本王是個不通情理之人。”他沉吟一會兒,說道:“本王見你談吐不凡,想必也是大家閨秀出身,緣何會淪落風塵?” 盼歸聞言眼眸一暗,眸中露出些微輕嘲。 “母親早亡,無錢安葬。為報得生養(yǎng)之恩,淪落風塵。” 忠義王皺了皺眉,這女子言談之間很明顯在避重就輕,好似不愿別人提及她的身世一般,這是為何? 身邊的王妃嘆息一聲,“也是可憐人?!彼聪蚺螝w,“你可還有親人在世?” 盼歸抿唇,并沒有說話。 凌泓見此便道:“父王,盼歸本是良家之女,只是時運不濟才淪落青樓。她還有父兄在世,此次進京便是尋得父兄,好一家團聚?!?/br> “哦?”忠義王挑眉,往后靠了靠?!澳悄阍趺床辉缯f?”他聲音聽起來云淡風輕,可是黑眸深處卻有著逼迫和壓抑。 凌泓心中凜然,卻不知從何說起。 忠義王不緊不慢的端起和田白玉杯,抿了一口君山銀針,慢條斯理的說道:“本王已經(jīng)讓人去調查你的出身來歷,相信很快便會有結果了?!焙敛灰馔獾囊姷脚螝w淡然若素的容顏一霎那的破裂,貝齒緊緊咬著唇瓣,目光掙扎出一絲痛苦。 “說吧,如果你真有什么冤屈或者苦衷,本王自然不會為難你?!彼囊馑己苊黠@,如果盼歸果真有什么冤屈,那么他自然會為她做主。但是若盼歸是懷有什么不良居心,那他也不會客氣。 “父王—”凌泓似乎想要說什么,被忠義王一個冷冽的眼神給瞪了回去。 盼歸唇色有些發(fā)白,半晌,似乎下定了決心。 “家父與王爺也是舊識。”她微微一頓,眼眸瞥了一眼大廳的眾人,說道:“王爺可否屏退左右?” 忠義王寧眉想了想,站起來。 “涵兒,泓兒,帶著這位姑娘來書房。”他說完就率先走了出去。 凌汐涵挑眉,在滿屋子女人各異的目光中跟了上去。 書房內 忠義王坐在上方,凌泓和凌汐涵坐在他左手下方,盼歸靜靜的站在中央。 “說吧,你到底是誰?”忠義王沉聲問道。 盼歸側眸看了看凌汐涵,似乎有些猶豫。 見此,凌泓便道:“盼歸,說吧,涵兒或許還可以幫你?!彼匀恢琅螝w顧及的是什么,遂率先幫她解惑。 “是”盼歸微微頷首,整了整思緒。抬眸看向忠義王,目光清亮如水。 “小女子姓喬,名盼歸。” “喬?”忠義王瞳孔一縮,目光銳利如電。“你母親是誰?”他隱隱約約已經(jīng)猜測出這女子的身世,難怪初見之下覺得她有幾分面熟,原來… 凌汐涵也是微微訝異,看了看盼歸,沒有說話。 提及母親,盼歸目光有些黯然。 “家母余氏,乃云州人士,本是名門閨秀,只是家道中落,寄養(yǎng)于親戚家中。” 到了此時,凌汐涵幾乎百分之百確定盼歸的身世了。她心中有些震驚,更有著不可思議。她居然是—— “你—”忠義王目光中也有著震驚后的了然。 “沒錯”盼歸微微一笑,恰如芍藥芬芳?!凹腋刚乔叭毡毁H的平陽侯喬勁世,如今的平陽侯乃是小女子一母同胞的兄長?!彼f到這兒,目光有些微悵然和自嘲。 忠義王平復了內心的波動,沉聲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盼歸輕輕一笑,“當年母親被休,自覺顏面無光,便回到云州老家,以織布為生。十八年前,青州叛亂。父親隨同祖父征戰(zhàn)沙場,回來的時候途經(jīng)云州,巧遇母親…”她低頭,嘴角的笑意不知是諷刺還是自嘲。 “那時先皇已薨,父親本欲接母親回京。可是奶奶一向不喜母親,若貿(mào)然將母親接回去,只怕會鬧得合家不寧?!彼詈粢豢跉?,笑得有些諷刺?!巴昃旁?,父親再次尋機來到云州,也不過七日光景…父親承諾會來接母親回京。于是母親便一直等,一直等,等了幾個月,可是等來的,卻是長公主懷孕的消息。而她腹中的我,儼然成為了一個笑柄。” 凌汐涵心思一動,盼歸看起來確實不過十六七歲,這樣算起來,年齡倒是符合。 “后來呢?”忠義王繼續(xù)問。 “后來?”盼歸凄涼一笑,“母親未婚先孕,自然不容于世。后來有一員外看上母親美貌,欲納母親為妾。母親為了腹中的我,不得不委曲求全,與人為妾。這才輾轉來到了幽州?!彼钗豢跉?,目光蒼涼而悲哀。 “員外待母親倒是不錯,只是大夫人卻容不下母親,肆意對其欺凌辱罵。母親為了保護年幼的我,不得不忍辱負重…在我十歲那年,員外病逝。大夫人便說我母女二人克死了員外,將我們趕出家門。母親多年勞累,加之心有郁結,很快就病倒了。母親臨終前才將我的身世告知于我,讓我無論如何要尋得親生父親。問她一句,還記得當年云州的余夢竹嗎?” 她說到這兒,眼眶已經(jīng)濕潤了。頓了頓,才繼續(xù)說道:“母親說完便離我而去,奈何我一介弱女子,身無分文,只得賣身葬母?!?/br> “所以你就流落到了青樓,以賣藝為生?”凌汐涵接口問道。 盼歸凄苦一笑,“對,我遇上了春風樓的李mama。或許覺得我有幾分容色,便收留了我。母親本是大家閨秀,自幼教我識文斷字,琴棋書畫。是以我便在春風樓賣藝為生,時至今日,已有五年?!彼龕澣灰粐@,目光凄涼。 “本以為我此生都將在此度過,奈何天不垂憐。讓我遇上一惡霸,他欲強行娶我為妾。我不愿重蹈母親覆轍,寧死不從。奈何那人乃是當?shù)赜忻牡仡^蛇,連官府都要讓他幾分。幾次交鋒下來,眼看我就要羊入虎口…”她話到這兒,看向凌泓,眼中露出感激的笑意。 “那日我尋機出游,遇上了世子。小女子不想就此為人魚rou,斗膽將身世告之,乃尋求出路。幸得世子仁心,盼歸才得以脫離苦海,來到京城?!?/br> 她說完后書房里一陣寂靜,誰都沒有說話。 良久,忠義王才沉聲道:“你口中的那個惡霸是誰?”他盯著盼歸,目光銳利如刀,不容許她有半點撒謊的痕跡。 盼歸身子一僵,眼中透露出絲絲恨意和無奈。 “他…他是…是…”她猶豫了半天,仍舊沒有說出那人的名字。 這時候,凌泓起身走到她身邊,沉聲說道:“父王,是青州首富落文沖的幼子落天云。” “什么!”忠義王一驚而起,目光中透著不可置信。他下意識的看向盼歸,但見得她嘴角露出譏諷,眼神悲涼哀傷,一顆心漸漸下沉。 “當真?” “千真萬確。”凌泓坦然道。這也是他之前三緘其口的原因。他知道父王對皇后的心思,此事涉及到皇后,他不得不小心顧慮。若一個不慎,恐怕會累及皇后英明受損。 忠義王有些頹然的坐了下來,目光有些微的疲憊。 凌汐涵挑眉,心中也是有些驚訝的,也難怪父王的表情如此頹然了。 落文沖,當今皇后的堂弟,其子落天云便是皇后的侄兒。怪不得盼歸會說他是當?shù)氐牡仡^蛇,連官府都要禮讓三分。以他的身份,怕是連朝中一品官員也要忌憚幾分吧。 “怪不得叫盼歸呢,盼君歸來,是這個意思么?” 盼歸抿唇,沒有說話。 搖了搖頭,凌汐涵說道:“落天云不過一介商人之子,縱然朝中有人。但落相為官清明,舉朝皆知,定然不會以權壓民?;屎笫ッ鞴麛啵矓鄶嗖豢砂悠渥镄?。依你所言,落天云貫會強搶良家婦女,魚rou百姓。若真如此,為何地方官員沒有稟報?其次,我聽說其父落文沖雖然乃一介商賈,卻也并非刻薄無禮之人。你又為何落此境地?” 忠義王身子一怔,渙散的目光漸漸匯聚焦點。 盼歸有些訝異的看了凌汐涵一眼,而后勾唇諷刺一笑。 “是,落相清正廉潔,大公無私?;屎笫ッ鞴麛?,睿智無雙??墒恰彼挠目嘈?,“可是云州距離京都偏遠,那些所謂的知府太守又是一貫的趨炎附勢。落文沖的確非大惡之人,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位大善人??墒悄锹涮煸茀s是他的親生兒子,兩廂一對比,縱然知道自己兒子有錯,他也是斷斷不可為了一個外人而將自己的兒子送入官府處理,頂多就是事后教訓幾句,然后再用金錢補償受害人的家屬罷了。”她眼中透露出明顯的譏諷和悲涼。 “郡主不知道何為官商勾結嗎?”她說道這兒,目光幽幽望向沉著臉的忠義王,微微一笑。 “當年富庶的青州不也是如此,官商勾結,貪污受賄眾多。聽說當年忠義王還是右相之時便親自調查此案,想必其中細節(jié)比之盼歸一介女子更加清楚明了。” 忠義王頓時啞然苦笑,當年青州一事。他受了重傷,也是在那個時候,他遇上了那個讓他掛念一生的女子。 “何況…”盼歸笑容中透出些許怨念,“皇后縱然大公無私,可是郡主卻是忘了?禮親王妃落玉雙…乃是落文沖一母同胞的親meimei。” 凌汐涵眼睫顫動,沒有說話。 “云州與無憂城比鄰而居,如此一來,其中緣由?!彼蛄柘?,透徹如碧波清泉的目光流露出些微笑意?!奥敾廴糸L樂郡主,自然不用小女子再多加解釋?!?/br> 凌汐涵心里咯噔一聲,對呀,云州與無憂城比鄰而居。蕭霆軒與歐陽宸爭斗多年,落文沖是禮親王妃的親哥哥。若是他給無憂城提供財力,那么… 她忽而打了個寒顫,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 她抬眸望向上方的忠義王,見他斂眉沉思,很顯然跟她想到同一點上了。 沉默一會兒,她站了起來。 “父王,不如這樣,讓盼歸姑娘先和我住在一起,對外就說是我的好朋友。這樣一來,外界就不會有什么流言蜚語。明日我和盼歸姑娘隨同父王上朝時的轎輦進宮見皇后?!?/br> 盼歸目光微動,看了凌汐涵一眼,沒有說話。 忠義王沉吟一會兒,“皇后鳳體抱恙,乍聞此事恐會急怒攻心,此事還得從長計議?!彼抗庥迫恢敝笨聪蚺螝w,眼瞳黝黑深沉。 “本王派出去調查姑娘身世之人想必也快要回來了,還請姑娘安心在府上居住。如果姑娘所言非虛,那么本王自然會還你公道。”他頓了頓,說道:“姑娘可有證物證明身份?” 盼歸從衣袖中掏出一荷包,取出一枚圓形刻芍藥的碧綠環(huán)佩。 “這是家父當年送給母親的定情之物,母親身死,留下此物,作為日后父女相認的信物?!?/br> 忠義王眼瞳微瞇,“你且先收著,帶明日再做打算?!彼肓讼?,又對凌汐涵道:“涵兒,此事不宜聲張,你且約束好府中各院主子下人,別讓她們隨便亂嚼舌根?!?/br> “嗯,我知道的,父王。” ☆、第一卷 庭院深深深幾許 第九十九章 貌合神離的夫妻 出了書房,凌泓便對凌汐涵感激道:“涵兒,這件事就麻煩你了?!?/br> “大哥說這話就是客氣了,你我兄妹,何必言謝?”凌汐涵微微一笑,“大哥旅途勞累,還是回去休息吧。至于盼歸姑娘”她看了看身邊沉默寧靜的盼歸,道:“我會好好安置她的,絕對不會讓她在王府里受委屈,大哥就放心吧。” “嗯”凌泓點點頭,隨后又對盼歸道:“盼歸,你且住在涵兒那里,不用擔心其他。” 盼歸對著凌泓和凌汐涵施禮,“盼歸謝世子和郡主搭救之恩,來日必定結草銜環(huán)相報?!?/br> 凌汐涵莞爾,“不用說得那么嚴重,實話告訴你吧,本來我也不喜歡多管閑事,不過難得我看著你順眼?!?/br> 盼歸一愣,凌汐涵笑了笑,邊走邊說道:“或許你也聽說了吧,我跟你那個同父異母的…厄,你跟喬迎夏誰大一些?” 盼歸斂眉,“盼歸生辰是七月初七?!?/br> “七月初七?”凌汐涵頓了一下,嘴角上揚。“倒是趕上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日子了?!边@個時代雖然跟中國歷史不相符合,但是很多神話傳說倒是沒有漏下。 盼歸聞言笑了笑,目中閃現(xiàn)悲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