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節(jié)
“慢點吃,都二十了,還這么毛躁。”二夫人笑著給李謹言擦掉臉側(cè)的點心渣,“中午沒吃飯?” “吃了?!崩钪斞赞D(zhuǎn)過頭,故意裝出一副苦臉,“可大帥府沒有這么好吃的點心?!?/br> “你啊,專門來尋娘的開心是不是?” “娘,兒子哪敢?” “還貧嘴,著實該打!” 話雖這樣說,二夫人臉上的笑卻一直沒消失。 吃過了三塊點心,李謹言擦擦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樓夫人喜歡祁門紅,二夫人卻喜歡君山銀針,都是好茶,要說這兩種茶有什么不同,李謹言絞盡腦汁,能給出的答案只有一個,顏色不同。 當(dāng)初對著二夫人說出來時,差點被二夫人拍了一巴掌。按照白老的話來說,再好的茶,到李謹言嘴里,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幾位老先生中,章老最愛茶,還曾給李謹言“惡補”過相關(guān)學(xué)問,結(jié)果證明,牛牽到天邊也是牛,想要讓“滿身銅臭”的李三少搖身一變,成為一個樣樣拿得出手的“雅人”,的確有相當(dāng)大的難度。 又坐了一會,李謹言就從枝兒口中得知,關(guān)北電影公司拍攝的官場電影將在年后上映,一對從美國回來的兄弟還做出一部很有趣的短片,雖然只有短短兩分鐘,只是幾個簡單的圖形變換,沒有聲音,也沒辦法公開放映,卻讓電影公司經(jīng)理和其他人都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 聽到這里,李謹言嘴巴都張大了,假如他沒理解錯,這應(yīng)該是動畫片吧? 最早的動畫片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李謹言壓根不知道,他只知道民國時期著名的鐵扇公主,還有后來的神筆馬良,大鬧天宮,都是華夏歷史上最有名也是最具有特色的動畫作品。 不過那也是十幾二十年后的事了吧? 李謹言又詢問了枝兒一些相關(guān)情況,越聽嘴巴越合不攏,原來他手底下還有這等猛人?之前為什么沒發(fā)現(xiàn)? 聽到最后,李謹言決定親自去關(guān)北電影公司一趟,無論如何,這樣的猛人都要親自見一面,說不準就是歷史上的某位大師,只是不在他的記憶中而已。 在二夫人處吃過晚飯,李謹言才乘車返回大帥府。他前腳剛下車,啞叔后腳就到了。 展開啞叔遞給他的幾頁紙,李謹言的眉頭蹙了起來。之前曾經(jīng)在報紙上污蔑北六省賣國的那個撰稿人,竟然死了,就死在自己家里,還留下了一封遺書。 “確定是他嗎?” 啞叔點頭,示意李謹言看下一頁。第二頁上,記錄著這個人詳細的生平,他是個華夏人無疑,早年留學(xué)日本。歸國后專門在報紙上刊登評論文章,在南方的報界不大不小有些名氣。 接著往下看,李謹言看到了一連串和他有過接觸的人名,李錦書三個字赫然在列。而在那之后,還有一個熟悉的名字,樓氏西藥廠原一車間主任,趙福仁。 樓大總統(tǒng)遇刺,沈澤平沈老在西藥廠演了一場戲,當(dāng)時,這個一車間主任的表現(xiàn)就讓李謹言有些提心,可事后經(jīng)蕭有德追查,并沒發(fā)現(xiàn)特別之處,只是查明這人是個“官迷”。后來,西藥廠的管理層洗牌,樓大總統(tǒng)把連同這個趙主任在內(nèi)的人都從廠中調(diào)走,李謹言就沒再將這個人放在心上。 難道問題出在他身上? “啞叔,這個趙福仁現(xiàn)在在哪里?” 啞叔拿出紙筆,寫道:趙福仁在京城,兩人之間通過電報聯(lián)系,中間還有個聯(lián)絡(luò)人。多虧查到了聯(lián)絡(luò)人,才摸到趙福仁這條線。否則撰稿人一死,所有線索便都斷掉了。 “啞叔,動手盡量快?!崩钪斞钥傆X得,若遲一步,事情還會生變。 至于其他人……李謹言垂下眼眸,無論是誰,做錯事,總要付出代價。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月十七日,李謹言在關(guān)北電影公司見到了枝兒口中的方氏兄弟。哥哥叫方振海,弟弟叫方振川,兩人都是二十多歲的年紀,半年前從美國留學(xué)歸來。 見到李謹言,方氏兄弟也有些驚訝,聽聞李謹言想要看一下他們制作的短片,兄弟倆都來了精神。 兩分鐘的片子,李謹言卻接連看了好幾遍。 “這是怎么做出來的?” 方振海將他們的創(chuàng)作過程簡單說了,還說為了這短短的兩分鐘,整整兩個月,兄弟倆工作之外的時間,幾乎全部被用來畫圖了。 “畫圖時,試了好幾種材料,最后才定下塑料膠片。”方振川說道:“原本是想畫只貓的,可惜我和哥哥都不是畫畫的料,最后也只能改成簡單的圖形。” 李謹言認真聽著兄弟倆的介紹,大致了解之后,詢問方氏兄弟,若是能找到合適的畫手,是否能做出長一些的片子,最好能加入聲音。 “可以試一試,片子做長些沒問題,加大工作量就可以了,加入聲音的話,要另外請人幫忙?!?/br> 李謹言點頭,問明方氏兄弟大概需要多少人手后,就和電影公司經(jīng)理商量,在公司內(nèi)部成立一個專門的動畫制作部門,先從內(nèi)部撥一些人過去幫忙,等基本步上軌道,再針對性的招人。 “言少放心,事情一定辦得妥當(dāng)?!彪娪肮窘?jīng)理從抽屜中取出一份文件,“就算言少不提,我也有此打算。計劃書都已經(jīng)寫好,原本想年后給言少過目?!?/br> “不必等年后,做生意動手就要快?!崩钪斞缘溃骸叭羰琴Y金或其他方面有問題,盡管提。” 金子堆滿屋的李三少,可以拍著胸脯保證,放眼關(guān)北乃至北六省,沒人比他更財大氣粗。 當(dāng)然,全國范圍內(nèi)還有待商榷。 離開前,李謹言還去搭建的攝影棚看了一會電影拍攝,正巧趕上枝兒的一場戲,張建成也在攝影棚里,見到李謹言,幾步走過來,“言少?!?/br> “張先生,好久不見了?!?/br> 張建成的變化不小,原本的熱血青年,如今換下學(xué)生服,穿上長衫,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通身帶著一股沉穩(wěn)。 “言少客氣。建成一直想再見言少一面,可惜總是沒有機會?“ “見我?為什么?” “為了道謝?!?/br> “道謝?” 張建成笑了,“沒有言少當(dāng)初的一番話,就不會有如今的張建成。經(jīng)歷的事情多了,建成才知曉,當(dāng)年行事冒進,偏聽偏信,自以為一腔熱血滿腹激情,所作所為均是為救國,卻不想被人利用,險些走了錯路。” 張建成真心感謝,李謹言再謙遜就顯得故作姿態(tài),大方的受了張建成的這聲謝,轉(zhuǎn)而和張建成聊起這部電影的劇本。說到自己創(chuàng)作的劇本,張建成的表情明顯變得不同。 兩人說話的聲音并不高,等到拍攝開始,話聲也立刻停了。 看著鏡頭前枝兒的一顰一笑,言語動作間,將戲中角色演繹得淋漓盡致。李謹言感嘆之余,見張建成同樣看得目不轉(zhuǎn)睛,眼神中還帶著些耐人尋味的東西。 摸摸下巴,莫非? 仔細想想,還是在心中搖頭,枝兒的性格他了解,當(dāng)初也聽二夫人提過,枝兒從南方回來后,曾說這輩子都不嫁人,張建成要想抱得佳人歸,可不是件容易事。 況且,他知道枝兒在南方經(jīng)歷的一切嗎?他能接受嗎? 李謹言不敢保證,也不能隨便摻和,有的時候,好心未必能做成好事。不過可以請二夫人給枝兒提個醒,具體怎么做,由枝兒自己決定。 回到大帥府,啞叔那邊還沒有消息。趙福仁的事李謹言已經(jīng)告知樓少帥,也給樓大總統(tǒng)發(fā)去了一封電報,不過京城那邊至今沒有回信。 大帥府中比以往安靜許多,幾位老先生陸續(xù)被家人接走,臨走之前,幾老依舊惦記著大帥府庫房里的那些古董和文物,千叮嚀萬囑咐李謹言一定要“看好”。若不是有白老的保證,老幾位說不定還真在大帥府過年了。 前些天,又一船古董到岸,足足二十五只大箱子,每只都比之前運到的箱子大了一倍有余。 這次運回的古董文物以瓷器和金銀器居多,青銅器也有五六件,古籍孤本卻不多。除此之外,還有一箱西洋油畫以及明顯帶有歐洲色彩的首飾和金銀器。 裝這些“洋人東西”的箱子打開后,幾老都搖頭,不感興趣。只有李謹言站在箱子邊兩眼發(fā)亮。 拿起一個雕琢著天使圖案的首飾盒,打開,盒子全都是一顆一顆的各色寶石,最小的也有拇指蓋大小。就要過年了,這些正好送去銀樓給二夫人和樓夫人做些首飾。 馬少帥送的那把刀,李謹言記憶猶深,拿起最大的一塊紅寶石,要不要也給樓少帥鑲刀鞘?要不刀柄?人不輸,刀也不能輸啊…… 李三少倉鼠似的在箱子里翻騰,整個人都快埋了進去,很快又翻出不少好東西,還有三四幅油畫。展開其中一幅風(fēng)景畫,看到上面的署名,李謹言的眼睛一下直了。 阿道夫·希特勒?! 他的確聽說小胡子元首曾經(jīng)夢想過成為一名畫家,可他的畫怎么會被當(dāng)做“古董“裝船,出現(xiàn)在這里? 李謹言又開始仔細翻找,最終確定,除了這幅出自小胡子之手的風(fēng)景畫外,再沒任何意外“驚喜”,疑惑不解的靠在箱子旁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次尼德和許二姐都沒寫信回來,李謹言自然無從得知這幅元首真跡出現(xiàn)的理由,要想弄清這其中的原因,只能給歐洲發(fā)電報。 許二姐的回電很快,回答讓李謹言很無語,這絕不是所謂的歷史性巧合,也不是命運的安排,而是一個奧地利騙子的手筆。 隨著坦克走上戰(zhàn)場,同盟國和協(xié)約國戰(zhàn)斗升級,繼續(xù)在戰(zhàn)場上打得你死我活,后方的生活變得更加困難,缺衣少食已經(jīng)不是什么新鮮事。很多貴族都開始變賣家中的古董和首飾,更不用提平民百姓。 只不過,大部分商人都只愿意收金銀首飾和寶石,像尼德商行這樣凡是古董,尤其是華夏的古董,幾乎來者不拒的實屬罕見。很多中間商看準了“商機”,開始利用交通的便利,用極低的價格從各地收購古董文物,然后再到尼德商行換取罐頭和藥品,轉(zhuǎn)手賣出,又是一筆入賬。 對于這種情況,尼德是知道的,好在這些人的行為利大于弊,更方便了他的行動,也讓商行收購的古董數(shù)量直線上升。不過隨著數(shù)量增多,在鑒別過程中就會出一些問題,尤其是在西洋古董這方面,別說尼德,連許二姐都暈頭轉(zhuǎn)向。 這樣以來,倒是讓少數(shù)中間商渾水摸魚,以次充好,寶石和金子不能作假,但油畫和書籍一類就太容易了。很多人更加大膽,直接用一些默默無聞的作品充當(dāng)名畫,元首的這副風(fēng)景畫就是其中之一。 許二姐在電報中說,拿這副畫來商行的人她還有印象,當(dāng)時這個奧地利人拍著胸脯保證,這副畫絕對出自一位偉人之手。 偉人嗎? 李謹言放下電報,抬頭望天,該說這個奧地利騙子有先見之明還是歪打正著? 若是歐洲的歷史按照原本的進程走下去,小胡子元首的的確確會成為一位“偉人”。 一月十八日,京城終于有了動靜,趙福仁一家都被控制住了。動手的不是情報局四處的人,而是樓大總統(tǒng)。李謹言接到電報后,直接讓啞叔把四處的人召回,其余的話一句都沒有多說。 一月十九日,一場大火,趙福仁一家都葬身火海。 聞聽消息,李謹言坐在沙發(fā)上半天都沒出聲。 樓少帥從二樓下來,看到李謹言在發(fā)呆,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發(fā)頂。 “少帥,”李謹言仰起頭,“父親的意思,是這件事不要追查下去?” 修長的手指插入李謹言的發(fā)間,順著額際滑下,托起他的下巴,“想知道理由,可以等父親到關(guān)北之后再問。” “恩。” 李謹言也只能點頭,畢竟人都“死”了。這件事暫時閣下,他還有件事要和樓少帥商量。 “少帥,年后我想去趟大連。” “大連?”手指摩挲著李謹言的頸側(cè),“卻大連做什么?” “約翰的船廠我有股份,”李謹言笑瞇瞇的靠在沙發(fā)上,側(cè)過頭,像是一只被撓下巴的貓,“一定要親自去一趟,至少得弄清有幾條船。畢竟是和猶太人合伙做生意。” “是嗎?” “要不少帥也一起去?” “我去?”樓少帥俯身,氣息拂過李謹言的耳際。 “少帥,咱們在說正事……” 正說話間,一聲輕咳突然響起,兩人轉(zhuǎn)過頭,白老正立在樓梯旁,“言兒,五篇大字可寫好?” “回外祖父,寫好了?!崩钪斞悦纳嘲l(fā)上站起身,恭敬答道,“這就拿給外祖父?!?/br> 話落,一溜煙的沒影了。 樓少帥在沙發(fā)旁站直,開口道:“外祖父。” “逍兒,稍后也去寫五篇大字,心性還需磨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