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jié)
“那要繼續(xù)等下去?” “等。”宋舟瞇起了眼睛,“等到蘇州再出亂子,才是咱們動手的時候?!?/br> “是!” “那個葡萄牙人真不是今井那幫人動的手?” “不是。”宋武搖頭,“他的人趕到時,尼德已經(jīng)失蹤了?!?/br> “難不成還真是日本人?” 宋舟有些不確定了,但不管怎么樣,這個人沒了,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此時,沒人能想到,失蹤的尼德正坐在一列開往北方的火車上。 “不用擔心,尼德先生,我不會傷害你。”陸懷德笑著對面帶不解,還隱隱有些警惕的尼德說道:“這也是為了幫助你,你要清楚,若不將你從上海帶走,你恐怕活不到現(xiàn)在?!?/br> “我為什么要相信你?事實上是你綁架了我。” “但我也救了你?!标憫训率掌鹆四樕系男?,正色道:“如果不是我?guī)粟s到,你已經(jīng)被殺死了。” 尼德想反駁,卻發(fā)現(xiàn)對方說的都是事實。 “我調(diào)查過你。你到上海來是為了發(fā)財,但結(jié)果卻并不理想,那份銀行的工作只能讓你勉強糊口,想要賺大錢是不可能的?!?/br> 尼德沒有說話。 “現(xiàn)在有一個讓你實現(xiàn)夢想的機會,選擇權(quán)就在你的手中……” 陸懷德的語氣輕緩,就像是用糖果引誘孩子的巫師。 京城 樓大總統(tǒng)放下剛送來的報紙,捏了捏鼻根,看來是他小看了宋舟,他所圖的,恐怕比他想的要多得多。不過……樓大總統(tǒng)咧了咧嘴,是條漢子! 李謹言得知陸懷德已經(jīng)帶著尼德北上后,決定將他接下來的打算告訴樓少帥。為了將來在歐洲鋪開生意,他的確需要一個像尼德這樣的人。 他想發(fā)財就要靠自己。甚至是他想要活著,都要靠自己。 尼德的父親只是一個普通的葡萄牙商人,他的母親倒是出身大家,祖輩還曾做過清朝的官員,只是已經(jīng)沒落了。但是從搜集回來的情報看,這個家族絕不是數(shù)典忘祖的。 至此,李謹言才知道樓家的情報網(wǎng)有多龐大,多可怕。 哪天樓少帥告訴他,日本天皇的皇宮里有他的釘子,李謹言或許都不會吃驚。 站在書房門前,李謹言吸了口氣,抬起手敲響了房門。 第一百三十九章 書房中,樓逍正在看樓夫人從京城寫回的信件。 “少帥?!?/br> “恩?!睒巧賻浭疽饫钪斞赃^去,然后將手中的信交給他,“母親寫來的?!?/br> 李謹言展開信紙,仔細的讀過一遍,樂了。 原來,信上除了叮囑樓少帥和李謹言按時吃飯注意身體的話,還寫了樓二少抓周的事情。不知不覺間,當初還是個面團子一樣的柔軟生物,已經(jīng)滿一周歲了。 “二弟抓了一把槍,還是大總統(tǒng)的配槍?” “恩?!睒清悬c頭。 “那少帥,你當初抓周抓了什么?”李謹言突然感到好奇,因為樓夫人信上寫,樓二少抓到的東西,和樓少帥當初抓的可完全不一樣。 “……” 屋內(nèi)溫度驟降。 李謹言摸摸鼻子,決定還是不問了。好奇心害死貓,貓有九條命,他的命卻只有一條。 “少帥,其實我想和你說那個尼德的事情?!?/br> “尼德?” “就是上海公共租界兇殺案的證人。” 這段時間以來,上海公共租界兇殺案鬧得沸沸湯湯,造成了不小的影響。租界內(nèi)各家報紙連番報道,連時政新聞派駐上海的記者都跟風寫了幾篇文章,看熱鬧是國人的傳統(tǒng),看洋人的熱鬧更是極其難得的機會。 上海的電報一封接一封,李謹言對這件事有了深入的了解,也意外得知了宋家父子在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還查到有一股隱藏的勢力在為宋家辦事。行事手段隱秘果決,十分狠辣,想讓上海的情報人員繼續(xù)往下查時,卻發(fā)現(xiàn)再找不到任何線索,而且差點引起宋家的注意。 為避免惹上麻煩,李謹言只得收手。 尼德卻在這個時候進入了他的視線。一開始他并沒注意到這個兇殺案的證人,直到在報紙上看到他的照片,又看到他的一番言論之后,李謹言給陸懷德發(fā)了電報,讓他留意這個尼德。跟隨陸懷德和廖祁庭南下的情報人員和兵哥剛好有了用武之地,這件事是李謹言秘密吩咐陸懷德去做的,廖祁庭并不知情。 現(xiàn)在尼德在上海公共租界中很有名,歐美僑民稱他是英雄,日本人卻恨他入骨。在經(jīng)歷過一系列的事情之后,他本人想要恢復之前的平靜生活,卻發(fā)現(xiàn)很難。銀行的老板雖然沒有辭退他,卻對總是在營業(yè)時間找上門來的記者十分不滿。 情報人員還發(fā)現(xiàn)有其他兩伙人也在跟蹤尼德。不像是在保護他,倒像是在確定他每日的行蹤,踩點一樣。這樣的行為引起了他們的警覺。這簡直就是在為刺殺做準備! 收到陸懷德緊急發(fā)回的電報,李謹言不再猶豫,回電讓陸懷德想辦法把尼德帶回關(guān)北,一定要活的。 做這個決定,也是因為蕭有德下令在澳門的情報人員將尼德的祖上三代都查個清清楚楚。當然,只是針對他的母親一方,而他的父親,那個葡萄牙商人,卻只能查到他的父輩。不過讓李謹言感興趣的是,這個葡萄牙人總是在醉酒后說,他的祖上曾做過海盜,同英國人在茫茫大海上戰(zhàn)斗過,如果不是英國人打沉了他們的船,那他現(xiàn)在很可能已經(jīng)是一個貴族,至少是個子爵。 歐洲大航海時代開啟后,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蘭人和英國人在大海上展開了多番角逐。 英國人打敗了西班牙的無敵艦隊,卻意外成就了荷蘭人,海上馬車夫沒能得意太久,就被英國人聯(lián)合其他歐洲諸國圍剿,徹底失去了優(yōu)勢。為了獲取海上的霸權(quán),當時的英國女王伊麗莎白甚至給每艘英國船只都發(fā)了劫掠證,意思是,去搶劫吧,為了大英帝國。 最后,英國的商船幾乎全部和海盜畫上了等號,其他國家也紛紛效仿。在某段歷史時期里,商船和海盜是想分也分不清楚的。就連臭名昭著,被抓獲后絞死的基德船長,貌似都和某國王室有所牽連。 正式這種強盜式的劫掠成就了大不列顛海上霸主的地位。 如今想想,什么紳士,什么貴族,都是狗屁!這就是一伙披著文明外衣的強盜。 資本從誕生開始就流淌著鮮血,這句話才是真理。 尼德的祖上曾當過海盜,證明他的血液中肯定也有著同樣的冒險因子,這恰好符合李謹言所需要的條件。畢竟,想要成功在歐洲鋪開局面,光有頭腦是不夠的。 “少帥,我打算在歐洲設(shè)立一個交易點?!崩钪斞宰跇巧賻浀膶γ?,認真說道:“你也說過,歐洲早晚會有一戰(zhàn),我覺得時間越來越近了。一旦開戰(zhàn),工廠肯定會接到大量的出口訂單。這場戰(zhàn)爭若能持續(xù)兩年以上,恐怕整個歐洲都會卷進去,那樣,例如糧食和藥品都會成為緊俏貨?!?/br> 歷史上的一戰(zhàn),足足打了四年,世界上有三十多個國家,幾千萬人被卷了進去。這是人類歷史上的一場浩劫。這場戰(zhàn)爭開始動搖英法等國的世界霸主地位,美國趁勢崛起,日本也接到了大筆的訂單發(fā)展國內(nèi)經(jīng)濟,又憑借英日同盟占領(lǐng)了山東青島。之后的凡爾賽合約,更是無恥的將青島劃為日本的勢力范圍。 弱國無外交。 四百萬華夏勞工的血淚,換回的是列強國家對華夏的又一輪瓜分狂潮。他們剛剛走出戰(zhàn)爭,國內(nèi)百廢待興,華夏成為了他們汲取營養(yǎng)的一塊大蛋糕。 在這個時空中,同樣的歷史絕不會重演! “在歐洲中立國設(shè)立一個貿(mào)易點,我們可以將一部分商品直接銷往歐洲,中間的利潤會高上許多。還有,”李謹言咬了咬嘴唇,“能借此辦一些其他事?!?/br> “其他事?” “恩?!?/br> 當英國人的面包和黃油開始短缺時,當法國的黑市開始猖獗時,就是他動手的最佳時機。 面包能換的不只是馬克,還有文物。從鴉片戰(zhàn)爭開始,西方人用大炮轟開了華夏國門,半個多世紀的時間里,他們從華夏劫掠了無數(shù)的財富。 圓明園,頤和園,紫禁城。 無數(shù)的華夏文明瑰寶流落海外,被這些強盜堂而皇之的擺在博物館里,送到拍賣會上。每當看到這些文物,李謹言胸中涌起的都是屈辱和憤怒。 他所要做的,就是趁歐戰(zhàn)期間,用一切手段收回這些流落在外的文物。雖然不會是全部,但他只要盡力,就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對餓著肚子的歐洲人來說,沒有什么東西比一塊面包更加重要。 “開在歐洲的交易點明面上是做正經(jīng)生意,其余的事還要請少帥幫忙。” 歸根結(jié)底,尼德只會是明面上的幌子,具體的事情還要自己人去做。為了這個幌子能更加盡職盡責,在金錢上李謹言絕不會小氣,不過,派人看著這個幌子,卻是必須的。 樓逍靜靜看了李謹言片刻,點頭道:“好?!?/br> 李謹言舒了口氣,事情說完,他起身離開書房,剛走到門前時,樓少帥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今晚我回房睡?!?/br> 在此之前,他每天都忙到深夜,基本都在書房中休息。 李三少腳步一頓,樓少帥回房睡,他就甭想睡了。開口說你還是睡在書房?李謹言沒那膽子。他敢說,樓少帥就能直接把他按桌子上辦了。 之前在桌子上折騰過之后,他的腰整整青了一個多星期,哪怕是他主動的……李謹言果斷拉開門,還是床好。 十一月二十六日,土肥原賢二從京城返回旅順。他接到命令,正式調(diào)任關(guān)東都督府情報部門任科員。這道命令看似尋常,卻讓土肥原感到有些不安。 他懷疑自己神經(jīng)過于緊張,或許是這些天一連串的事情讓他有些草木皆兵。 坂西武官告訴他,上海公共租界的事情是個泥潭,一旦陷進去就無法輕易脫身。山座公使明知前方有危險,卻不得不踏進去,這是他職責所在。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得意弟子也陷進這場麻煩里。 “歐洲人,美國人,他們不是華夏人?!臂辔魑涔俦砬閲烂C的對土肥原說道;“如果不能照計劃將整件事推到支那人的頭上,大日本帝國會惹上很大的麻煩?!?/br> 無論是山座圓次郎還是坂西武官,都認為這幾起兇殺案十有八九都是日本的幫派做的。這些幫派分子在日本國內(nèi)就十分囂張,到了華夏更是無法無天慣了。他們比狂熱的軍國主義分子還要激進。讓山座和坂西確信自己推斷的理由是,那個當場死去的小山,全名小山隆,已經(jīng)被證實是黑龍會成員,很受一個小頭目通口的信任。雖然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卒子,卻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加上黑龍會之前對外放出的話,這讓他們更是萬分被動。 土肥原一直覺得這件事中另有蹊蹺,他甚至覺得小山隆本身就值得懷疑。但他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因為之前天津日租界的事情,國內(nèi)一些人已經(jīng)對他十分不滿,他必須保持低調(diào)行事。若是隨意發(fā)表和上司意見相悖的言論,或是做出出格的事情,他很可能會惹上麻煩。 在旅順車站下了火車,土肥原一眼就看到了來接站的山本。站臺上的日本憲兵扛著槍走來走去,顯得趾高氣揚,一個走在土肥原身后的華夏人低聲嘟囔了一句,聲音很輕,土肥原卻聽得很清楚:“秋后的螞蚱……” 秋后的螞蚱? 土肥原皺起了眉頭,山本已經(jīng)迎了上來,他身后還跟著兩個土肥原沒見過的生面孔。他們走到近前,扣住土肥原的雙臂,將他夾在了兩人中間。 “山本君,這是怎么回事?” “土肥原君,請你最好保持安靜?!?/br> 車站中人來人往,誰也沒發(fā)現(xiàn)山本和土肥原幾人的情況不對,土肥原被山本的行為搞糊涂了,直到被幾人押著坐上車,還是沒弄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山本,你最好解釋一下!” “等到了地方,土肥原君就能知道了?!鄙奖菊Z氣冰冷的說道:“開車!” 車子開到關(guān)東都督府,土肥原沒見到都督大島義昌,連他提出要見情報部部長的要求都沒有被許可。他被關(guān)進了只留有一個窄小窗口,四壁空蕩蕩的房間,隨著房門關(guān)上,室內(nèi)變得昏暗起來。 “山本丸二,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土肥原的喝問沒有得到回答,山本轉(zhuǎn)身走到關(guān)押土肥原囚室的隔壁,打開門上的活動木板,示意手下將潘廣興的妻弟帶來,“看清楚,他是不是河下?” 囚室中關(guān)押的赫然正是關(guān)東都督府情報部部長河下井一郎! 光線昏暗,卻還是能勉強認出里面人的長相。潘廣興的小舅子遲疑了一下,抓著他的日本人立刻狠狠踹了他一腳,他整個人都被踹得貼在了門上,發(fā)出一聲鈍響。 里面的河下井一郎倏地抬起頭,嚇得他忙不迭后退兩步,也不管看沒看清就胡亂的點頭。 “是他,就是他!” “你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