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行嗎？那可是個男人，我哪點比不上了？”

    “要我看，你還真沒一點比得上。”

    “什么？”

    “人家能開廠賺錢，你行嗎？”

    “我……”

    商行里的兩個伙計等她們走出門才低聲嘀咕：“女學生都這樣？還真是什么話都敢說……”

    啪！

    說話的伙計頭頂突然挨了一下，捂著腦袋：“誰打我？！”

    “我！”掌柜的站在他身后，對他一瞪眼，“有力氣就好好干活，嚼什么舌頭。那幾個女學生出手闊綽，一看就是非富即貴，當心讓人聽到你的話給拔了舌頭?！?/br>
    “掌柜的，我不敢了。”

    “恩。”掌柜的點點頭，負手走到柜臺后，卻也忍不住低聲嘟囔了一句：”這都什么人，要是我閨女……嘖！“

    大帥府的車停在李府門前，門房見是李謹言，立刻打開大門，“三少爺，您回來了?！?/br>
    “恩?！?/br>
    李謹言走進前院，見到迎上來的李東，問道：“大少爺和大小姐回來了？”

    李東見三少爺?shù)哪樕簧?，也不敢多廢話，“是老太爺做主帶進府的。他們捧著大夫人和四少爺?shù)墓腔夜蛟诖箝T口，誰看都不像那么回事?！?/br>
    聽到大夫人和李謹行死了，李謹言的腳步一頓，“怎么沒人通知我？”

    “也不過是這兩天的事?！崩顤|說道：“老太爺說的，就不用去給您添麻煩了?！?/br>
    “添麻煩？”李謹言突然笑了，笑容里充滿了諷刺，“他們已經(jīng)給我添麻煩了。”

    李東不敢搭言，李謹言接著道：“大少爺和大小姐現(xiàn)在在哪里？”

    “都在西屋?！?/br>
    “一直都在？沒出去過？”

    “沒有?！崩顤|說道：“除了給老太爺和老太太問安，一直都沒出去過。倒是有幾個學生來府里找過，就是之前大小姐從婆家跑回來，和她搭伴坐火車回關(guān)北城的?！?/br>
    “恩，我知道了。你去告訴老太爺和老太太，李謹丞和李錦琴我要帶走。從今往后李家就當沒有這兩個人?！?/br>
    李東眼見情形不太對，一溜煙的跑去報信了。

    李謹言直接帶著蕭有德等人去了西屋。

    西屋的下人都是老太爺臨時派來的，見到氣勢洶洶的一行人，壓根沒人想到去通報李謹丞兄妹一聲，李謹言招手叫來一個站在門廊下的丫頭，“大少爺和大小姐在哪里？”

    “都在書房。”丫頭低著頭，腿都在發(fā)抖，她之前遠遠的見過三少爺，只覺得長得極好，還曾暗地里羨慕過伺候三少爺?shù)难绢^?？扇缃窨此渲樀臉幼樱瑓s恨不能躲得遠遠的。

    “書房，是嗎？”

    一行人走到書房門前，隱約能聽到里面有人說話的聲音，模模糊糊聽不太清楚。李謹言一把推開房門，站在門口笑著說道：“大哥，大姐，別來無恙？”

    見到李謹言，李謹丞和李錦琴的臉色都是一變。

    “三弟，你怎么來了？”

    “來感謝大哥和大姐之前送我的那份厚禮?！?/br>
    “你在說什么，什么厚禮？”李謹丞看著李謹言，力持鎮(zhèn)定的說道：“我怎么聽不明白？”

    “恩，我想你也會這么說。”李謹言點點頭，“不過我今天不是來以理服的。蕭先生，動手吧?！?/br>
    蕭有德早就等著李謹言這句話，一揮手，門外的四個黑衣漢子立刻沖了進來，李謹丞臉色陰沉，手倏地探進懷里，蕭有德比他動作更快，一槍打在了他的右臂上，槍響之后，一把左輪手槍掉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兩個漢子立刻上前，就算李謹丞有些身手，到底不是這些練家子的對手。李錦琴平靜得有些出乎意料，她既沒掙扎也沒叫罵，只是對要捆她的漢子說道：”不用綁，我跟你們走。我身上也沒槍沒刀子。”

    話落，將發(fā)髻上的兩枚簪子也拔了下來，丟在地上，“這下，連根帶尖的都沒有了?！?/br>
    “李謹言，”李錦琴走到李謹言的面前，突然停住了腳步，眼神怨毒，“掉冰窟窿里沒淹死你，炸彈也炸不死你，你的命可真大?！?/br>
    蕭有德立刻示意手下將她抓走，李謹言卻抬手阻止了他，低頭附在李錦琴的耳邊，“李錦琴，李謹言已經(jīng)死了?！?/br>
    “你說什么？”

    “在被你和李謹行推進冰窟窿里之后就死了?！崩钪斞缘穆曇粲l(fā)低了，在李錦琴的耳邊又說了一句話。

    李錦琴的眼睛倏地瞪大，高聲叫道：”我不相信！這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崩钪斞圆辉倏此?，“帶走吧?！?/br>
    李錦琴兀自叫罵，蕭有德干脆堵上了她的嘴。李謹丞被繩子綁了起來，胳膊上的傷口也被布條扎了起來，在問話之前他還不能死。

    “李謹丞，”李謹言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你不該和日本人攪合在一起?！?/br>
    “不該？”李謹丞笑了一聲，“你憑什么說我不該？我什么都沒有了，家業(yè)，父親，前程，這一切都是拜誰所賜？”

    “你才是你的真心話？”李謹言看著他，“你覺得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不是嗎？”李謹丞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李謹言，“沒有你，李家就是我的！沒有你，憑我的能力必然大有作為！沒有你，我根本不會接受日本人的條件，為他們辦事！你當我真想做個漢jian被人戳脊梁骨嗎？你太好運了，有能幫你的家人，我能？只有一群會拖后腿的蠢貨！”

    李謹言半晌沒有說話。他第一次看清了李謹丞，他永遠不會承認錯在自己，永遠不會反省自己。只會不停的告訴自己，犯錯不是他的本意，是旁人逼他的。或許在李謹丞的觀念里，他李謹言就該乖乖的被賣掉，老實的給賣掉他的人數(shù)錢，然后在沒有用處之后一死了事。

    “怎么，無話可說了？”

    “不?！崩钪斞該u頭，“我只是有些吃驚罷了?！?/br>
    他第一次看到有人能虛偽無恥到這個地步。

    “蕭先生，帶走吧。”李謹言不想再浪費時間了，“該怎么辦就怎么辦，若是他不肯開口，就去找喬樂山?！?/br>
    “是?！?/br>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李老太爺住著拐杖，顫巍巍的攔在西屋的院門前，“不許走！”

    “老太爺，你知道我為什么要抓他們？”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但畜牲尚且有親情，你不能對你的堂兄妹斬盡殺絕！”

    “是啊，畜牲尚且有親情啊?！崩钪斞孕Φ糜l(fā)諷刺，“可惜，咱們李家倒是專門出一些畜牲不如的東西?！?/br>
    蕭有德轉(zhuǎn)頭看李謹言，見李謹言點頭，立刻有兩個漢子上前把李老太爺架開。

    “你這個孽障！不孝子！”

    李老太爺朝著李謹言大聲呵斥，李謹言也只當沒有聽到，一路壓著李謹丞和李錦琴出了大門，走進車里揚長而去。他現(xiàn)在的心情很糟糕，不想和任何人說話，更不用說對著李老太爺糾纏了。

    蕭有德將李謹丞兄妹帶走，李謹言自己回了樓家，沒想到樓大帥竟然在客廳里等他。

    “回來了？”

    “恩?！崩钪斞宰叩缴嘲l(fā)邊，“大帥有事和我說？”

    “來，坐下，咱爺倆好好嘮嘮?！睒谴髱浺簧砭I褂，笑得像尊彌勒佛，還親手拿了個香瓜遞給李謹言。

    見到這陣仗，李謹言就知道樓大帥要說的話肯定不簡單。

    “孩子，我想和你說，這人吶，太心狠了不成，心太狠容易眾叛親離，一個朋友都沒有。心太軟也不行，人人都能踩你一腳?！?/br>
    李謹言咬了一口香瓜，沒說話。

    “今天這事，我本可以不讓蕭有德告訴你，直接把人抓了，也不用你為難。”樓大帥頓了頓，“要是那樣，你愿意嗎？”

    李謹言搖頭。

    “你是個明白孩子。”樓大帥舒了口氣，“這件事我就交給你，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不插嘴。今后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去問蕭有德，他那里的人手你可以隨意調(diào)遣，不用過問我和逍兒。江湖人辦事有他們的規(guī)矩，手段也無外乎是那幾樣，有些事情不能只靠他們?！?/br>
    “大帥……”

    “你當我不知道你身邊那個老頭子是什么人？”樓大帥呵呵一笑，“你是樓家人，樓家自然護著你。要不是查清了他的身份，知道他是重義氣的漢子，我豈會容他留在你身邊？”

    “大帥，我知道了。”李謹言正襟危坐，“我不該瞞著大帥?！?/br>
    “我可沒那么說。”樓大帥一擺手，“你能想著防備人，我才放心。咱們樓家人行事光明正大，卻不能是缺心眼的傻子。這有心眼總比沒心眼好。不過以后行事嚴密些，那個報社的事情逍兒和我說了，還有這個，”樓大帥指著桌子上的小報，“也是你的主意吧？”

    “是?！崩钪斞哉f道：“那幫日本人不是東西，就許他們胡說八道，不許我給他們抹兩把灰？”

    “哦？”

    “不知道大帥聽過一句話沒有，謊言說多了，就成了真理。日本人最擅長干這樣的事，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況且我這還只是第一步。”

    “第一步？”

    “對?！崩钪斞渣c頭，“我的打算是，少帥和他們打，我就造他們的謠，不打了，我照樣造他們的謠，總之造謠到底，黑死他們！讓世人知道，道理都在咱們這邊！”

    樓大帥愣了兩秒，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驚動了房間里的樓夫人，出來一看，詫異的問道：“大帥，這是怎么回事？”

    “還是老話說的對，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睒谴髱浺贿呅Γ贿呎f道：“咱家這兩個孩子都是蔫壞！”

    “大帥，你這是夸孩子呢？”

    “是啊，這不是夸他們呢?！?/br>
    李謹言聽得額頭滑下三條黑線，原來樓大帥都是這么夸人的。

    隔日，樓少帥的獨立旅已經(jīng)將從關(guān)北至鞍山的一段鐵路完全掌控在手，被二十八團和二十九團圍困的日軍聯(lián)隊也被全殲。

    獨立旅的官兵徹底貫徹實行了樓少帥的命令，不要俘虜！

    隨后，樓少帥下令龐天逸的第六十一師攻打安奉鐵路的連山關(guān)，唐玉璜的第五十六師開赴鐵嶺，在遼東的日本人徹底炸開了鍋。

    “樓逍想要做什么？和大日本帝國徹底開戰(zhàn)嗎？！”

    身在旅順的關(guān)東都督大島義昌和日本總領(lǐng)事矢田立刻向北六省遞交了措辭嚴厲的抗議信，信是遞出去了，接待他們的展長青也是笑容滿面的說一定會給他們一個交代，結(jié)果等兩人回去之后，得到的交代卻是樓少帥的一封通電，這封通電幾乎是全文照搬了李謹言那張小報上的內(nèi)容。

    宣稱日本人是早有預謀，妄圖吞并整個遼東！

    如果說小報還只能是撰稿人的猜測，那樓少帥的這封電報則是坐實了日本人的罪名。有“民四條約”在那里擺著，南滿日軍隔三差五的挑釁也是事實，就連朱爾典等外國公使都相信了電報上的內(nèi)容，真以為是日本人想要占領(lǐng)整個遼東，首先出兵，而樓少帥的獨立旅是被迫還擊，還遭受了“極大”的損失。

    至于第五十六師和第六十一師出兵鐵嶺和連山關(guān)的事情，則被看成日本人偷雞不成蝕把米，徹底惹怒了華夏人引來的報復。

    至于那個叫嚷著要揭露樓少帥是屠夫的記者，的確勇氣可嘉，從戰(zhàn)場上回去之后就洋洋灑灑寫了一個長篇報道，其中把樓少帥寫成了無血無淚的殺人者，而那些日本兵則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

    這封報道一經(jīng)刊登，先找他麻煩的竟然不是華夏人，而是一群日本浪人！

    五六個浪人將這個記者圍在路邊，一通拳打腳踢，一邊打一邊罵：“混賬！大日本帝國的軍人怎么可能這么孱弱！一定是你在造謠！”

    當然，這群浪人最后被巡警給抓了起來，而那個記者鼻青臉腫的躺在路邊，朝警察叫著要嚴懲打人者。

    警察卻蹲在他跟前，笑瞇瞇的說道：“不是我不幫你啊，可人家是日本人啊，不歸咱們管啊，你要想討回公道，得去日本領(lǐng)事館?！?/br>
    “這是不作為！無用的政府！我一定要揭露這個腐敗的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