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趕出房門的樓大帥看到坐在沙發(fā)上吃點心的李謹言，隨口問了一句：“兒媳婦啊，你說說，這日子到底什么時候是個頭啊?！?/br>
    李謹言：“……”樓大帥問他，他問誰去？

    他在外邊忙了一天，肚子餓得咕嚕叫，雖然中午去赴了商會的邀請，席間也只顧著和那些老狐貍打機鋒了，生怕被誰一句話給套進去，壓根沒能吃飽。緊接著又在罐頭廠忙活了一個下午，回到家肚子都餓扁了了。想坐下吃幾塊點心，就被樓大帥逮住了。

    樓大帥也是隨口一問，沒真的想讓李謹言給他個答案，背著手打算回書房，突然想起一件事，停住腳步，轉(zhuǎn)頭對李謹言說了一句：“逍兒在山東一切順利，你不用惦記他?！?/br>
    李謹言：“……”這話題轉(zhuǎn)換得是不是有點快，他什么時候說惦記樓少帥了？

    “你之前給他送錢的事我也知道了，幫了大忙了?！?/br>
    “真的？”李謹言眼睛一下子亮了，該不是借款的事情有眉目了？

    “當(dāng)然是真的！”樓大帥三言兩語的把在北方聯(lián)軍內(nèi)部發(fā)生“大串聯(lián)”的事情和李謹言說了，“這可都是老兵，別說兩塊大洋，招新兵的安家費也不只這個數(shù)?！?/br>
    “大帥，”李謹言突然開口問道：“你說少帥將我給他的錢都用來招兵了？”

    “啊?！睒谴髱淈c點頭，哈哈一笑，“光是招兵還不算，還弄來了好幾個營長，連長，排長，都是正規(guī)軍校畢業(yè)?！?/br>
    “那我給他的那個信封里的……”

    “應(yīng)該也花了吧?！睒谴髱浢忸^，“要不你發(fā)一封電報問問他。”

    李謹言：“……”原來樓少帥的屬性除了飯桶之外，還有敗家嗎？

    第六十五章

    “我輩同為華夏人,本不應(yīng)同室cao戈,舟不才,謹提議成立南北聯(lián)合政府,以自強華夏,驅(qū)逐外侮,共建民主自由之國度。宋舟，江?！?/br>
    這封通電發(fā)自民國四年七月三日,也是宋舟接任南方政府臨時大總統(tǒng)之位后,發(fā)出的第一封全國通電。

    “建立聯(lián)合政府，自強華夏！”

    報紙上全文刊載了這封電報,并在電報后發(fā)表了多篇評論,號召國內(nèi)的有識之士共同支持南方政府這一提議,停止內(nèi)戰(zhàn)，驅(qū)逐外侮，建立民主自由的國家。

    雖然目前華夏國內(nèi)的老百姓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不識字的，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也聽不懂什么民主自由，但大家都知道一個道理，天下不太平，老百姓的日子就不好過。一旦打起仗來，軍隊過處就像蝗蟲過境，遇上軍紀好的還罷，若是碰上那些不干人事的，遭罪的還是老百姓。

    “宋舟倒是打得好算盤?！彼抉R大總統(tǒng)放下報紙，捏了捏眉心。

    自江電一出，北方政府占據(jù)的輿論優(yōu)勢當(dāng)真如滾滾江水般付之東流，國內(nèi)的大部分有識之士立刻做出了響應(yīng)，就連北方政府內(nèi)部也出現(xiàn)了停止內(nèi)戰(zhàn)，共建聯(lián)合政府的聲音。雖然北方各省手握實權(quán)的督帥還沒有表態(tài)，但司馬君明白，這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大總統(tǒng)，電報?！?/br>
    秘書敲門進來，將幾份電報放在了司馬君的面前，司馬君忍不住哼了一聲，湖北宋琦寧，河南袁寶珊，山西閻淮玉，都和報紙上一個論調(diào)，就連陜甘的馬慶祥和青海的馬慶瑞也湊了把熱鬧。司馬君就不明白了，這兩個馬匪胡子也懂什么民主自由？

    “北六省那邊有消息嗎？”

    “目前為止沒有?！?/br>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br>
    司馬君擺擺手，秘書走出房間關(guān)上了房門，看著面前的幾封電報，司馬君的臉色越來越沉，拿起發(fā)自山西閻淮玉的那封電報，看了一遍又一遍。

    樓盛豐，若沒有他的授意，向來圓滑的閻淮玉不會發(fā)這份電報。這個一向懂得明哲保身，最擅長左右逢源的老滑頭，能在第一時間態(tài)度鮮明的表示支持建立南北聯(lián)合政府……恐怕，他的那個好兄弟已經(jīng)承諾給他不少的好處了吧？

    停止內(nèi)戰(zhàn)，建立南北聯(lián)合政府，華夏就能統(tǒng)一了？

    簡直是做春秋大夢。

    這些割據(jù)各省，手握實權(quán)的土皇帝，真會心甘情愿的接受聯(lián)合政府的領(lǐng)導(dǎo)？恐怕那個時候，才會真的熱鬧起來吧……

    司馬君一直認為，若想統(tǒng)一華夏必須通過武力。南北對峙，雙方尚且能在各自的陣營中互為依仗，雖有齟齬，到底不會影響大局。一旦建立聯(lián)合政府，則之前的局面被徹底打破，不說成為一盤散沙，卻也好不到哪里去。

    華夏被獨裁統(tǒng)治了幾千年，龍椅上的皇帝沒了，老百姓就真懂得何謂民主自由了？

    “想要建立聯(lián)合政府？”司馬君冷笑一聲，“好，我成全你們！”

    宋舟江電發(fā)出后的第四天，北方政府大總統(tǒng)司馬君通電全國，贊成南方臨時大總統(tǒng)宋舟的提議，共同建立南北聯(lián)合政府，并提議就共建聯(lián)合政府的諸多問題進行和談。由于這天是民國四年七月七日，這封電報也被后世稱為民四虞電。

    虞電一出，華夏民眾再次沸騰。安徽，山東境內(nèi)的槍聲也停了下來。華夏各省的督帥紛紛通電表示支持這一決定。

    樓盛豐是第一個發(fā)表通電明確表態(tài)的，隨后是湖北，緊接著就是山西河南等省，連身在青島的韓庵山也發(fā)了一封表示支持的通電，時刻提醒大家，他韓庵山到底還是山東的督帥！

    南方各省也不甘落后，建立聯(lián)合政府本就出自宋舟的提議，此刻怎能讓那幫北方佬搶了風(fēng)頭？四川劉撫仙，貴州唐廷山，云南龍逸亭，甚至連新疆的李佳才都湊了一回?zé)狒[，旗幟鮮明的表示支持建立南北聯(lián)合政府。

    一時之間，華夏大地仿佛只有一個聲音，停戰(zhàn)，和談，建立聯(lián)合政府。

    各國駐華公使也對此嘖嘖稱奇，難道華夏真要藉此統(tǒng)一？只有在華夏幾十年的英國公使朱爾典搖了搖頭。若無強有力的政府，恐怕也只是名義上的統(tǒng)一，實質(zhì)上的分裂。對于這些通過各種方式在華夏攫取利益的帝國主義國家來說，一個四分五裂的華夏，才是他們最愿意看到的。

    兗州城下的槍聲早已經(jīng)停了，依照目前國內(nèi)的形勢，這仗基本不用再打下去了。

    ”少帥，對面來人了。”

    宋武正在看電報，副官帶著一個手臂上配有紅十字袖標(biāo)的衛(wèi)生兵走了進來，雖然是個衛(wèi)生兵，卻也長得人高馬大方臉虎目。在南六省的軍隊中，這樣的身板做個機槍手綽綽有余。

    衛(wèi)生兵不是自己來的，他身后還跟著兩個穿著北六省軍裝南方兵，每人肩膀上都扛著一只木箱子。

    “這是什么？”

    “藥品，還有罐頭?！毙l(wèi)生兵站在宋武面前一點也不怵，來之前聽人說這也是個少帥？雖說長相不差，個頭也不矮，但這身板氣派比起他們少帥可是差得遠了！

    兩只木箱子在送進來之前就已經(jīng)被檢查過了，畢竟還沒有收到正式的命令，他們就還不是“友軍”。

    “藥品？”

    “是的，止血粉和消炎藥、”磺胺已經(jīng)大量配發(fā)到北六省的前線部隊使用，這些衛(wèi)生兵都是由軍醫(yī)手把手教出來的，對于磺胺這個藥名總是覺得拗口，有的衛(wèi)生兵連這個兩個字念什么都不知道，最后軍醫(yī)沒辦法，干脆統(tǒng)一叫消炎藥。直到喬樂山把青霉素弄出來之后，這些大兵才陸續(xù)改口。

    衛(wèi)生兵簡單說明了兩種藥物的使用方法和用量，又重點介紹了另一個箱子里的罐頭，最后才把來之前連長的重點交代的話說了出來，“大家都是華夏人，還請貴軍愛護當(dāng)?shù)匕傩眨虜_地方。”若不是這個衛(wèi)生兵懂點南方話，這個任務(wù)也輪不到他一個大頭兵。

    聽了衛(wèi)生兵的話，宋武點點頭并沒有生氣，樓逍此番行事的確有些出乎預(yù)料，卻在情理之中。南方聯(lián)軍三萬多人在兗州，糧食和藥品都是個大問題。進入七月天氣越來越熱，不說重傷員，很多輕傷員的傷口也已經(jīng)發(fā)炎，傷口發(fā)炎意味著什么，凡是上過戰(zhàn)場的老兵都知道。

    “多謝樓旅長，我宋武保證約束手下的軍隊，絕不滋擾地方?！?/br>
    衛(wèi)生兵和另外兩個大頭兵離開了南方聯(lián)軍的軍營，宋武立刻讓軍醫(yī)將那箱藥品帶下去，“先給重傷員用，看看效果如何，再給輕傷員用藥?！?/br>
    軍醫(yī)帶著藥品離開了，余下的那箱罐頭，宋武先啟開一罐，看看沒有問題，才讓副官帶下去給各個營連分發(fā)。

    樓少帥并未只給宋武送了東西，粵軍和桂軍也分別收到了藥品和罐頭。送東西的人不是獨立旅的官兵，而是在之前的追逐戰(zhàn)中被俘虜?shù)墓鸹泝绍娛勘?/br>
    粵軍第五十六師師長唐玉璜聽下屬報告說，北軍那邊送東西來了，一時之間還沒反應(yīng)過來，直到手下的一個團長帶著兩個穿著北軍軍裝，卻明顯是南方人的大兵走了進來，他才相信自己沒聽錯。

    “師座，對面送來了藥品和罐頭?！蹦莻€帶人進來的團長說道：“我看過了，都是好東西?！?/br>
    唐玉璜聽著團長的報告，又從送東西來的大兵口中得知了他們在獨立旅中的一些見聞，神色微動，樓盛豐的這個兒子，還當(dāng)真不一般啊。

    桂軍第六十一師師長龐天逸這兩天也正為軍中的傷員發(fā)愁，樓少帥這一箱藥品無異于雪中送炭。尤其是那些消炎藥，之前聽都沒聽說過，可送東西的幾個原桂軍士兵說，獨立旅中的傷兵就是用這個藥，連肚子破個窟窿的重傷員命都保住了。還擼起袖子給龐師長看自己的傷口，一道劃過半個手臂的長口子，一點發(fā)炎紅腫的跡象都沒有，不由得龐天逸不信。

    和粵軍一樣，這些被俘的桂軍也加入了獨立旅，那個笑起來跟個佛爺似的姜參謀說了，成立聯(lián)合政府后，大家就都是自己人了，在哪里當(dāng)兵不都一樣？況且加入獨立旅，每月的餉銀絕不克扣，還有一套新軍裝，一雙新鞋，一天三頓干的，頓頓都能吃飽，隔三差五還能吃到一盒rou罐頭開開葷。這樣豐厚的待遇，廣東兵聽了都流口水，更不用說廣西兵。

    不過那個姜參謀可真是個能人，竟然能講一口流利的廣東話，連壯語都會說，有他一番勸說，這些被俘的兩廣子弟才會答應(yīng)加入獨立旅。

    樓少帥終于發(fā)現(xiàn)這個軍需官似的參謀原來還有這等用處，姜參謀卻笑道：“少帥，我這才哪到哪??？我老叔，后勤部的姜部長，那才叫一個厲害！連江浙一帶的方言都能聽明白，還能說。我會這些還是他教的?！?/br>
    樓逍點點頭，姜參謀當(dāng)天就被任命為獨立旅新兵營的教導(dǎo)員，軍銜少校。

    姜參謀摸了一把自己下巴上的肥rou，教導(dǎo)員就教導(dǎo)員，只要能在獨立旅呆著，怎么樣都成。關(guān)鍵是在這里能吃到少帥夫人送來罐頭，尤其是前些天送來的牛rou罐頭和紅燒rou罐頭，就獨立旅有，那味道可真是……想到這里，姜參謀看了看表，這怎么還不到飯點?。?/br>
    到桂粵兩軍去送藥品和罐頭的大兵磨蹭到下午才回來，回來的時候身后還跟著一串尾巴。

    哨兵不敢隨便放他們進去，把他們都攔在營地外，立刻向上峰匯報。一個班長跑過來和那幾個去送東西卻帶人回來的大兵比劃了好一陣子，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樂了。

    得，這又是一群“逃兵”。

    友軍來投奔不奇怪，這“敵軍”怎么也來？

    班長不敢擅自做主，馬上上報了排長，排長去找了連長，連長去找營長，一級級上報，最終找到了樓少帥的跟前。

    “少帥，這事咋辦？”

    幾個團長和之前友軍士兵來投奔時的態(tài)度不一樣，不是他們不喜歡老兵，而是這些南方兵和北方兵語言不通，身板看起來也不如北方大兵結(jié)實，人數(shù)少時還好辦，這要是多了還真不好安排。早知道就不讓那些兩廣的兵回去送東西了，這還買一送三了。

    樓少帥沉默半晌，下令都收了。和那些被俘的士兵一樣仔細甄別，抽大煙的一概不要，挑揀出來的都送去姜教導(dǎo)員的新兵營。

    某團長：“少帥，那錢送不送？”

    樓少帥：“不送?！?/br>
    某團長不解，少帥怎么變摳門了？剛想再問一句，就被身旁的另一個團長拉了一下，沒見少帥的臉色都不太好看了嗎？前天少帥夫人又往前線送了十來箱罐頭，和箱子一起來的還有一封信，自從少帥看過那封信之后，臉色就一直沒好看過。

    “你說，少帥夫人是和少帥說了什么？”

    “我哪知道？”一個團長擠擠眼睛，“該不是說想少帥了？”

    “你媳婦寫信說想你，你臉會拉這么長？”

    “tnnd你故意的是吧？找揍就說一聲！”

    “我怎么故意了？”

    “老子都三十了還沒娶上媳婦！”

    “兄弟不是誠心的。之前不是一個部隊的，不熟悉啊?！闭f話的團長頓了頓，“說起來，你為啥娶不上媳婦，因為長得太磕磣了？”

    “老子看你真找揍?。　?/br>
    幾個團長的話樓少帥沒聽到，他只是沉默的拿出了李謹言的那封信，面無表情的看著信紙上的內(nèi)容，沒人知道他現(xiàn)在在想什么。

    李謹言正同罐頭廠的馮經(jīng)理商量事情，突然感到后背竄起一股涼氣，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言少爺？”

    “沒什么，”李謹言搓搓胳膊，“這屋里好像有點冷?！?/br>
    正用手絹擦汗的馮經(jīng)理動作一頓，瞅瞅窗外，現(xiàn)在是七月天，沒錯吧？

    李謹言也只是走神了片刻，隨即就和馮經(jīng)理談起了正事，罐頭廠現(xiàn)在全部用makou鐵包裝，makou鐵都要靠進口，一旦貨源跟不上就會影響到罐頭廠的生產(chǎn)。

    “午餐rou繼續(xù)用makou鐵，像是紅燒rou和牛rou罐頭可以使用玻璃罐?！?/br>
    “我不是沒想過?！崩钪斞韵蚝罂吭谝伪成希D(zhuǎn)著手里的筆，“罐頭廠成立之初我就有過這個想法，但是你發(fā)現(xiàn)沒有，關(guān)北城的玻璃制造廠幾乎都掌控在日本人的手里?！?/br>
    馮經(jīng)理沉默了下來，顯然他也知道這個情況。

    “我也想過和外地廠商購進，但是加上運輸費和一些其他費用，用玻璃或者陶瓷包裝，基本和使用makou鐵的成本相當(dāng)，甚至還要高一些。”

    “但……”

    “我知道?！崩钪斞源驍嗔笋T經(jīng)理的話，“包裝這塊掐在外人的手里總不是個事，我之前已經(jīng)和北六省商會的一些人談過了，他們其中有辦過玻璃廠的，只不過被一場大火給燒了，損失慘重，之后就再沒緩過勁來?！?/br>
    說起大火，李謹言就覺得牙根癢癢，“不過是一兩年前的事，熟悉cao控機器和制作工藝的工人熟手還能召集，我想干脆幫扶他再建一間玻璃廠，資金我出一半?！?/br>
    “這投入是不是大了點？”為了做些玻璃罐子，就要建造一個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