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前方戰(zhàn)況焦灼,司馬原本想調(diào)北六省的軍隊南下,可問題又來了,北六省軍隊南下,勢必要借道河北山東等省,河北在司馬大總統(tǒng)的控制下,倒沒什么問題,韓庵山卻在山東邊境布置了重兵,全副武裝的北六省軍隊想要進(jìn)入山東?想都不要想!山西河南也是一樣。至于甘肅陜西……道太遠(yuǎn)了,沿途既沒鐵路又沒公路,等樓大帥的隊伍繞道過去,黃花菜都涼了。 事實上,這并不是韓庵山等人無理取鬧,實在是逼不得已。 就像另一個時空,委員長的軍隊追著太祖的軍隊跑到了一塊軍閥的地盤前,后者想要借道跑路,可以,前者想要踏進(jìn)地盤一步,休想! 這并不是說某些軍閥的革命覺悟有多么的高,歸根結(jié)底,是擔(dān)心委員長的軍隊借著“剿匪”的名義進(jìn)了他們的地盤,萬一賴著不走怎么辦?這事又不是沒發(fā)生過。到時候,他們是和占著中央大義的軍隊開打啊還是開打???打贏了尚且好說,打輸了怎么辦?老窩都得被人給端了。 對軍閥來說,地盤,軍隊,就是立足的根本。 雖然樓大帥沒有前科,但誰也不能保證他不會有“后例”。若他真是個走過路過秋毫無犯的,他手底下那么大的地盤怎么來的? 都敢和老毛子動手搶地盤了,他們這點家底,還不是說吞就吞了? 樓大帥得到消息后有些傻眼,摸摸光頭,這軍隊太能打也是錯?看看站在跟前的下屬,蹦出了一句;“要不,咱就不摻和國內(nèi)這點破事了,咱們接著和老毛子搶地盤去吧?!?/br> 師長們:“……” 北六省軍隊暫時不能南下,樓家兩個小姐拖了快一個星期的婚事終于能辦了。 樓夫人為了這事還念叨了幾次,只說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趕在了那個寸勁上,“多好的日子,就這么錯過了!” 好在公歷五月二十八,農(nóng)歷四月十二也是個不錯的日子,只是不如先前選的日子好,而且又是和七小姐的八字犯沖。樓夫人有些無奈,誰讓樓大帥非要兩個丫頭的親事一起辦的? 五姨太知道了這事,再看七小姐就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私下里和六小姐說:“她那個娘就不是省心的貨色,她也一樣,都是樓家的姑娘,前邊幾個再加上你,都沒什么說道,偏偏只有她這也犯沖那也犯沖的,你今后離她遠(yuǎn)點,省得被帶累了!” 六小姐也不能反駁五姨太,說這事怪不得樓七,只得笑著把話題岔開,誰都有個親疏遠(yuǎn)近,她是想著幫襯一把樓七,可事關(guān)己身,到底五姨太還是為她好。 李謹(jǐn)言不知道樓家女眷們私底下的暗潮洶涌,樓夫人一撒手,所有的事情一下子都壓在了他的肩膀上,他這才知道,管理一個家并不比管理一個廠子輕松多少。尤其是在工廠里做工的人犯了錯,可以按照條例扣工資,嚴(yán)重的直接開除了事,但是在家里總不能這么做吧?丫頭仆役倒是可以處罰,輪到大帥的幾個姨太太和兩個小姐他就沒轍了。家里的一些下人也仗著臉面,欺他年輕,面上恭敬,背地里偷jian耍滑,渾水摸魚的事情層出不窮。 一來二去,李謹(jǐn)言終于被惹火了,狠狠發(fā)落了幾個人,總算是讓這些人消停了不少。其中有個被解雇的管事妻子是樓夫人的陪房,找樓夫人哭訴,樓夫人一直等她說完,才開口道:“你說言兒這么做是不給我臉面?我看真不給我臉面的是你?!睒欠蛉溯p聲細(xì)語,就像是在閑話家常,“言兒是我的兒媳婦,正兒八經(jīng)的樓家人!你們算什么東西?早些年,這些沒上沒下不懂規(guī)矩的都要被打上幾十大板,打不死的發(fā)賣了事!現(xiàn)在民國了,不興這些了,你們也別蹬鼻子上臉,不知道好歹?!?/br> 那女人立刻不敢哭了,似乎想起了什么,臉色發(fā)白,跪在地上抖個不停。 “夫人,奴婢錯了,再不敢了!” 樓夫人這番話傳出去,再不敢有人輕慢李謹(jǐn)言,李謹(jǐn)言做事時輕快了不少,偶爾也能松口氣了。 這期間,李家派人給他送來了喜帖,李錦琴出嫁了,李謹(jǐn)言看著大紅的喜帖,突然想起了自己離開李家之前,二夫人坐在桌子前,拿著毛筆,桌上攤著大紅的紙,臉上卻沒有絲毫喜色的樣子,不由得心口一堵。 讓他去參加李錦琴的喜事?八成是老太爺?shù)囊馑?,他的態(tài)度還不夠明白? 李謹(jǐn)言淡淡的對來送喜帖的李東說道:“和老太爺說,我這幾天忙,抽不出時間?!彪S即讓丫頭取過了一個盒子,“這盒子里的東西就當(dāng)是給錦琴添妝的。這幾塊大洋你拿著喝酒吧?!?/br> 李東瞅著李謹(jǐn)言的臉色,一句話沒敢多說,接過大洋攥在手里,點頭哈腰的行禮,心中暗道,三少爺果然和以前不一樣了,這一出手就是五塊大洋! 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探手從懷里掏出了另一份喜帖,開口道:“三少爺,我這還有一封喜帖是給二夫人的,您看?” 李謹(jǐn)言看著大紅的喜帖,半晌沒說話,眼神愈發(fā)的冰冷。李東的額頭開始冒汗,低著頭,背后一陣一陣的冒涼氣。又過了一會,頭頂才傳來李謹(jǐn)言的聲音:“放下吧,去和老太爺說,我娘最近也沒空?!?/br> “是?!?/br> 李謹(jǐn)言的聲音仿佛帶著冰碴,李東腿肚子都有些打顫,再不敢多留,捏著李謹(jǐn)言給他的五個大洋后退著出了房門。不想迎面遇上了剛從軍營回來的樓少帥,被那雙仿佛帶著刀子一般的眼睛掃過,李東腿一軟,險些跪在地上。 樓少帥的大名早就傳遍了北六省,都說這是個殺神,砍洋人腦袋就跟砍瓜切菜一樣!可不能惹! 樓逍沒理他,直接越過他走進(jìn)了屋內(nèi),李東停住腳,聽到室內(nèi)隱約傳出的說話聲音,心想,三少爺當(dāng)真不是一般人!看來,他當(dāng)初投靠了老太太,還真是走對了棋! 屋內(nèi),李謹(jǐn)言正打算把那兩封喜帖收起來,就見到樓少帥走了進(jìn)來,詫異道:“少帥,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 “恩。”樓逍的視線掃過李謹(jǐn)言捏在手中的大紅喜帖,“怎么回事?” “李家辦喜事,請我回去喝杯喜酒。我沒空,給推了?!崩钪?jǐn)言三言兩語把李錦琴的婚事說了,特地提了邢長庚一句,“說是大伯去世前給定下的,家里人之前都不知道?!?/br> “邢長庚?”樓少帥端起茶杯的手頓了一下,“他那個小兒子?” “是啊,有什么不對?” “沒什么不對?!睒巧賻洆u搖頭,手指擦過李謹(jǐn)言的眼角,能清楚看到他眼中的血絲和眼底的青色,蹙了一下眉,突然站起身,把李謹(jǐn)言騰空抱了起來。 “少帥?”李謹(jǐn)言本能的摟住了樓少帥的肩膀,不出意外的被肩章又扎了一下,“你做什么?” “睡覺?!?/br> 樓少帥幾步走到床邊,把李謹(jǐn)言放在床上,自己脫掉了軍裝外套,也躺了上來。 李謹(jǐn)言以為他又要來一出餓虎撲食,下意識的往里面躲,他這幾天忙得整個人都找不著北了,再被樓少帥沒輕沒重的折騰,他小命就要沒了。 奈何床靠著墻,就這么大的地方,再躲又能躲到哪里去?李三少只撲騰了幾下就被樓少帥給抓了回來,摟在懷里,一條長腿壓住了他的兩條腿,“別鬧了,睡覺?!?/br> 說著,把李謹(jǐn)言的頭往胸前一按。 李三少眨眨眼,樓少帥的意思,當(dāng)真就只是“睡覺?” 再眨眨眼,頭頂已經(jīng)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在樓少帥抱起李謹(jǐn)言的時候,房里伺候的丫頭已經(jīng)知趣的退了出去,順便帶上了房門。屋子里只剩下了李謹(jǐn)言和樓逍兩人,一下子靜得仿佛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掰不開樓逍環(huán)在他身上的手,李謹(jǐn)言只能盡量挪了挪,給自己找了個舒服些的姿勢,頭靠在樓逍的胸前,聽著一下下有力且規(guī)律的心跳聲,就像是被催眠一樣,漸漸的困意涌上,眼皮越來越沉,終于抵不住睡意,迷迷糊糊的沉入了夢鄉(xiāng)。 等到李謹(jǐn)言睡著,樓少帥才睜開眼,靜靜看了他一會,唇落在他的額前,滑過眼角,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些什么,可惜李謹(jǐn)言睡得太沉,什么都沒有聽到…… 第五十一章 李謹(jǐn)言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中,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語著一句他聽不懂的話。醒來之后,夢中的一切都不可尋,只有那句話仿佛仍在耳邊流淌。他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做夢。 那句話他聽不懂,卻能記得發(fā)音,音調(diào)有些奇怪,不是國語,也不像英語,倒有些類似樓少帥和喬樂山交談時經(jīng)常使用的德語。 李謹(jǐn)言仰躺在床上,看著帳頂,模仿著夢中的音調(diào),嘗試發(fā)音。 站在床邊系軍裝紐扣的樓少帥動作一頓,轉(zhuǎn)過頭,看向毫無自覺的李謹(jǐn)言:“你在說什么?” “???”李謹(jǐn)言愣了半晌,剛醒過來,他的頭還有些迷糊,壓根沒意識到樓少帥就在床邊,直到對方單膝跪在床沿,兩只手撐在他的頭旁,才反應(yīng)過來,“我沒說什么啊?!?/br> 李三少十分無辜的看著神色不明的樓少帥。 樓少帥:”……” 門外傳來丫頭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刻的沉默。 “少帥,言少爺,起了嗎?夫人讓言少爺洗漱過后早點過去?!?/br> 事實上,樓少帥昨天剛回家就被樓夫人抓住耳提面命,告誡他:“明天你兩個meimei出門子,你媳婦要忙一整天,你今天老實點,不許折騰他?!?/br> 結(jié)果樓夫人還是不放心,一大早就派丫頭來叫人,生怕樓少帥一時興起,李謹(jǐn)言起不來,那樓家今天可就要出笑話了。 聽到丫頭的聲音,李謹(jǐn)言暗松一口氣,樓少帥看他的眼神實在是太嚇人了。不像是生氣,倒像是帶著一股懊惱,仿佛要把他整個人都撕成一塊塊,嚼吧嚼吧吞下肚子一樣。 早餐已經(jīng)擺好,除了六小姐和七小姐,樓家人都在。 天還沒亮,六小姐和七小姐就被丫頭叫起身,開始為婚禮做準(zhǔn)備。兩個小姑娘都是一夜沒睡好,畢竟今時不同往日,過了今天,出了樓家的門,她們的生活就會變得完全不同了。 五姨太坐在桌旁,頻頻看向門口,當(dāng)看到樓少帥和李謹(jǐn)言出現(xiàn)時,不由得松了口氣。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太過明顯,轉(zhuǎn)頭就見樓夫人正在看她,只得尷尬的笑笑。 “父親,母親。” 樓少帥的問候一板一眼,李謹(jǐn)言則是臉帶微笑,“大帥,娘?!?/br> “恩,坐下吃飯。” 樓大帥從盤子里拿起一個雞蛋磕碎了,沒送進(jìn)自己的嘴,反倒放進(jìn)了樓夫人的碗里,“多吃點?!?/br> 樓夫人點點頭,桌旁的幾個姨太太看得心下發(fā)酸,就算是二姨太,也不由得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傻降自跇羌液笳^了這么多年,三人心中的酸意都沒在臉上露出來。 樓家的早餐很簡單,米粥小菜,煮雞蛋再加上烙得薄薄的蔥油餅,李謹(jǐn)言昨天沒吃晚飯,聞到米粥和烙餅的香氣,肚子早忍不住叫了起來,一連喝了兩碗粥,吃了一張烙餅一個雞蛋才放下筷子,再看看坐在他旁邊的樓少帥,已經(jīng)三碗粥,三張餅,兩個雞蛋下肚,正端起第四碗粥。樓大帥也不遑多讓,父子倆仿佛是在比誰能吃得更多一樣。 樓大帥和樓少帥沒放筷子,其他人也只能陪著,李謹(jǐn)言干脆從盤子里拿起一個雞蛋,剝掉殼,遞給樓少帥,不想樓少帥沒伸手,直接偏過頭,一口咬掉了一大半,他們兩人沒覺得什么,反倒是把桌旁的其他人看得不太好意思。 正喝粥的樓大帥哼了一聲,轉(zhuǎn)頭去看樓夫人,樓夫人沒看他,只是用手絹掩著嘴,樓大帥以為她不舒服,仔細(xì)再看卻是在笑。 吃過了早餐,樓夫人直接把李謹(jǐn)言拉走了,雖然因為外邊打仗,不好太過張揚,可樓家嫁女,該講究的還是要講究。 五姨太有心上前聽兩句,卻被四姨太拉住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千萬別犯糊涂。萬一好心辦了錯事,讓六丫頭臉上不好看?!?/br> 聽到四姨太這番話,五姨太也只得作罷。 這邊,樓夫人坐在沙發(fā)上,一項項仔細(xì)囑咐著李謹(jǐn)言,“其余的事情都交給下頭的人去辦,禮單也由劉管家?guī)е素?fù)責(zé),那些你不方便出面接待的,自有大帥和逍兒,你只要做好我交代的幾件事就成了?!?/br> 李謹(jǐn)言點點頭。 “別擔(dān)心,也不用緊張?!睒欠蛉伺牧艘幌吕钪?jǐn)言的臉頰,“你是個聰明能干的孩子,我看第一眼就知道?!?/br> 被樓夫人做這么親密的動作,李謹(jǐn)言竟一點沒覺得不自在?;蛟S樓夫人給他的感覺同二夫人太像了,她們都是自己的“母親”。 又過了片刻,門外傳來了管家的聲音,已經(jīng)有賀喜的人到了,請言少爺出去。 “去吧?!睒欠蛉擞峙牧艘幌吕钪?jǐn)言的手,“記著你是樓家的人,整個樓家將來都是你和逍兒的。若是有人敢自討沒趣,不用忍著,也別手軟” 李謹(jǐn)言應(yīng)了一聲,出去了。 房門關(guān)上,樓夫人靠在沙發(fā)上緩緩舒了口氣,一個眉清目秀的丫頭站在她的身后,給她揉著肩膀。 “那件事,查得怎么樣了?” “回夫人的話,我娘讓我告訴夫人,那姑娘的確是王家失蹤的那個?!?/br> “還真是她?”樓夫人半閉著眼睛放松了身體,“逍兒就帶人把她抓起來,沒別的吩咐?” “人的確是給關(guān)起來了,還是關(guān)重刑犯的地方。少帥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說她是南方的jian細(xì),早晚會處置?!?/br> “這事不能拖?!睒欠蛉速康乇犻_眼,“當(dāng)初有膽子跑,如今卻腆著臉回來,還當(dāng)街喊出那樣的話,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了,誰知道會鬧出什么事來?” “夫人的意思是?” “你去告訴你娘,讓她……” 樓夫人示意丫頭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 “記住了嗎?” “我記得了,夫人?!?/br> “恩?!?/br> 丫頭口中的王家小姐,此刻正被關(guān)在城中一所專門關(guān)押重刑犯和死刑犯的監(jiān)獄里。雖然她一個人“獨占”了一整間囚室,可透過鐵欄桿,還是可以清楚看到對面囚室中的情形,那些衣衫襤褸,面目猙獰的男人,朝她說著下流話,做著下流的動作,還…… 王小姐蜷縮起身體,緊緊的靠在墻邊,偶爾有一只蟑螂或者老鼠爬過腳邊,都會引起她一聲尖叫,其他牢房里的犯人們便會發(fā)出一陣大笑。 淚水沿著她的眼角滑落,她想不通,自己怎么會落到這步境地? 她明明是要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怎么竟會變成這樣?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若是知道樓逍是那樣一個人,她根本就不會逃婚!更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