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李謹言點點頭:“我聽說,你在天津造胰廠有熟人?” “言少爺,”李謹言話一出口,陸懷德的臉色頓時就變了,“我是一心想在皂廠里好好干的,絕對不會做出那種對不起皂廠的事情!” “我知道?!崩钪斞孕Φ溃骸拔抑皇窍胪心愕年P(guān)系,和天津造胰廠的宋老板遞個話,問他是否有意談筆生意。” “談生意?” “對,談生意,就是咱們皂廠的手工皂?!?/br> 經(jīng)過皂廠泄密一事,李謹言一直在想,一旦日本人開始仿造手工皂,他該怎么應(yīng)對,是,他背靠樓家,在北六省完全可以橫著走,但在商言商,他總不能帶著一群兵哥去把日本人的商店和工廠給砸了吧? 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這款手工皂的配方公開,送給國內(nèi)的其他皂廠,他還可以另外低價賣出一到兩個配方,唯一的條件就是,這款手工皂,價格必須要比日本人賣的低! 日本人便宜五厘,他們就便宜一分! 洋人就是憑借價格戰(zhàn),搞死了多少華夏的紗廠?多少民族工業(yè)都是倒在了價格戰(zhàn)上? 何況,日本人只買去了一種方子,他手里的方子還多得是!一種賠錢,三種賺錢,李謹言自 認,他賠得起! 至于聯(lián)合國內(nèi)的其他皂廠,也是為了擴大聲勢,樓家的皂廠規(guī)模還不大,沒有能力壟斷全國的生意,不如結(jié)個善緣,天津的,上海的,北六省,南六省,等到這些地方的皂廠都開始生產(chǎn)同一種手工皂,且價格都比日本人賣的便宜,拖也能拖死這群小日本! 當(dāng)然,今后仍可能有方子外泄的情況發(fā)生,可李謹言不在乎,等到國內(nèi)的這些皂廠都擰成一股繩,到時,憑借資本,就足夠壓垮一些外國的洋行。 國內(nèi)擅長內(nèi)斗,當(dāng)初紅頂商人的敗落,除了他自身的失策,洋人的卑鄙,和同行內(nèi)斗不無關(guān)系。 李謹言想的,就是要借助這件事,將能夠整合的力量,都整合起來,不是一家獨大,而是有錢大家賺,就算是有人要起幺蛾子,也得掂量一下,是不是有能力對抗整個行業(yè)! 至于那群日本矬子,李謹言磨了磨牙,早晚收拾得他們連兜襠布都穿不起! 第三十八章 李慶昌死了。 李謹言剛和天津造胰廠的宋老板談妥了手工皂的事情,就聽下人來報,李家人來送信,說李謹言的大伯李慶昌昨夜去世了。 宋老板在天津,并不清楚李家和樓家當(dāng)初結(jié)親的內(nèi)幕,此次來拜訪李謹言,也是為了手下人提到的,李謹言愿意把一款手工皂配方無償轉(zhuǎn)讓,并且低價賣出另外兩種手工皂配方的事情。 樓家皂廠的手工皂,不只在北六省,在京津和上海等地,也是賣得極好。他也曾讓手下的老師傅嘗試仿制這種香皂,可不是這里不對,就是那里不對,就算勉強能做出類似的,成本卻比樓家手工皂的售價都要高。 經(jīng)過多方打聽,才得知,樓家這家皂廠是樓大帥兒媳的主意時,宋老板免不得驚訝萬分。樓盛豐獨子克妻的事情,在北方不是秘密,尤其樓逍的前兩任未婚妻,都是家世顯赫,第三任也不是尋常人家,更加讓樓少帥克妻的名頭響亮非凡。 饒是如此,想要攀附的人家也不是沒有,誰能想到,樓逍最后卻娶了個男人? 不少人等著看笑話??上Ю罴胰俚囊环鳛?,讓這些人笑話沒看成,還跌碎了一地的眼鏡。 樓家的皂廠,說是日進斗金都不為過,更遑論現(xiàn)在正在建的家化廠。這些,可都是樓家娶進門的李家三少爺在經(jīng)營的。 想看笑話的人被啪啪打臉,打完了還得彎腰擺笑臉,恭維一句:打的好! 自從滿洲里的事情之后,樓大帥的聲望與日俱增,北六省的招兵處前,被擠得水泄不通。在北六省內(nèi)的洋人,尤其是俄國人與日本人,也不像天津等地囂張跋扈。尤其是關(guān)北城,這里拎著棍子的巡警,若是見到日本浪人仗勢行兇,直接吹哨子上去抓人! 若是遇上大兵,結(jié)果只會更慘,他們不抓人,只會找個沒人的地方,蓋上麻袋,掄起槍托砸人。據(jù)說,蓋麻袋這一妙極的想法,還是從少帥派給言少爺做護衛(wèi)的那個班里傳出來的! 雖然宋老板并不贊成以暴制暴,可也不得不承認,這種方式,的確大快人心!比起那些見到洋人便點頭哈腰的官員,不知要強上多少。 聯(lián)系從天津到關(guān)北沿途所見所聞,宋老板不免猜測,下一任北方大總統(tǒng)到底是姓司馬,還是改姓樓? 不過眼下京城出了旗人的事情,司馬大總統(tǒng)連發(fā)通電,實施了戒嚴令,暗指南方勢力鼓動旗人民亂,國內(nèi)氣氛日趨緊張。至于明年的局勢到底怎么樣,宋老板也拿不太準(zhǔn)了。 眼下生意已經(jīng)談成,李三少家里出了事,宋老板便起身告辭離開。 “宋老板,實在是多有怠慢?!?/br> “哪里,李老板客氣?!彼卫习逭f道:“還請李老板節(jié)哀?!?/br> 等宋老板離開,李謹言馬上去見了樓夫人。事情有些突然,他沒什么準(zhǔn)備,不過李慶昌死了,老太太和李三老爺站在他這邊,說不定,能借這件事,讓李老太爺松口,分家。 這樣,他以后把二夫人從李家接走,也是名正言順了。 “大過年的,怎么就出了這樣的事。”樓夫人皺了皺眉,“讓季副官去軍營里把逍兒叫回來,讓他陪你一塊回去?!?/br> “娘,少帥這段時間忙,我自己回去就行了?!?/br> “這是規(guī)矩?!睒欠蛉伺牧死钪斞砸幌拢霸倜?,也沒有讓你一個人回去的道理?!?/br> 李謹言摸摸鼻子,不說話了。要說他對李慶昌的死十分傷心,那是瞎話,至于幸災(zāi)樂禍,他還不至于。若不是這件事,他已經(jīng)有段時間沒想起這個大伯了,在李家經(jīng)歷的那些事,如今想來,竟恍如隔世。 這才多長時間? 李謹言敲了一下腦袋,告訴自己,別胡思亂想,回李家,還有一場“仗”要打。 樓夫人也知道李家大房和二房是什么樣的關(guān)系,只能勸道:“不管怎么說,人死為大,面子上總要過得去?!?/br> “我知道了,娘?!?/br> 樓夫人點點頭,吩咐丫頭去找來管家,準(zhǔn)備奠儀。李謹言現(xiàn)在是樓家人,若是李家還有人看不清這點,那也只能怨他們自己倒霉往槍口上撞。 等了一個多小時,奠儀準(zhǔn)備齊全,樓少帥也從軍營趕了回來。 樓夫人吩咐樓少帥:“別騎馬,開家里的車去。也別留太久,要是有事,你護著點。” “我知道?!?/br> 樓夫人又轉(zhuǎn)向李謹言:“有事就讓逍兒去,畢竟今天和以往不同,別讓人挑出你的理來?!?/br> “我記住了,娘?!?/br> 大帥府的車子到了李家,李謹言走下車,看著掛在大門前的白幡和白色的紙燈籠,神色有些莫名,此時此刻,他才有了一種真實的感覺:李慶昌,那個曾經(jīng)險些把二夫人逼到絕路,賣侄子來換取官位,不可一世的大伯,死了。 樓逍見李謹言站在門前,抿著嘴唇,既不說話,也不邁步,大手按了一下李謹言的發(fā)頂:“放心,一切有我。” 樓逍的聲音很輕,卻像是一把錘子,砸在了李謹言的心頭。 李慶昌的遺體被停放在西屋正堂,大夫人和幾個姨太太哭得死去活來,李謹丞和兩個弟妹跪在一旁。 李老太爺拄著拐杖,站在靈堂里,老淚縱橫。連續(xù)兩次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已經(jīng)將這個老人打擊得仿佛老了二十歲。 老太太沒有露面,托病留在了正屋,二房和三房只是送了奠儀,二夫人和三夫人誰也沒有幫把手的意思,李三老爺更是只露了一面,就不見人影。 大房只得靠自己苦苦支撐。大夫人瘦得脫了形,三個姨太太各有心思,唯一的主心骨李謹丞,卻傳出了和大老爺房里的臘梅姨太太不清不楚的流言。 哪怕他一口咬定這件事是子虛烏有,名聲卻已經(jīng)傳出去了,就算他有八張嘴,也說不清。 最后還是老太太發(fā)了話,只說臘梅跟在她身邊五年,不是那樣的人。雖然暫時洗清了兩人身上的嫌疑,但仔細想想,老太太只說了臘梅姨太太,對大少爺,可是一個字都沒提。 老太太發(fā)話之后,明面上的傳言沒有了,私底下的嘴,卻是沒人能管住的。 老太爺已經(jīng)被大老爺去世打擊了心神,想管,也沒了心力,李謹丞也只能有苦往肚子里吞。倒是大小姐李錦琴,帶著丫頭,幾次堵住了嚼舌頭的下人,揍個半死,鬧得兇名更勝以往,好歹是讓這股流言漸漸平息了。 自那以后,大小姐看臘梅姨太太的目光,都像是淬了毒。 李謹言和樓逍走進來時,大堂里頓時一靜,李謹言走到李慶隆的遺體前,鞠了一躬。對大夫人和李謹丞說道:“大伯母,大哥,請節(jié)哀?!?/br> 大夫人靠在丫頭身上,點了下頭,算是應(yīng)了,隨即又開始哭起來。李謹丞倒是感激的,李謹言肯回來,至少在外人看來,李家還沒到分崩離析的地步。 “三弟,多謝?!?/br> 李謹言實在是做不出太過悲哀的神色,臉上只有對死者的尊重,無論李慶昌和他之前有什么恩怨,人死如燈滅,就像樓夫人說的一樣,死者為大。 送上奠儀,李謹言轉(zhuǎn)身打算離開,卻不想身后突然傳來了一個尖銳的叫聲:“你這個喪門星!貓哭耗子假慈悲!我爹都是被你害死的!” 李謹言的目光一冷,樓逍轉(zhuǎn)過頭,目光如利劍般刺向正站起身,滿臉怨恨的李錦琴。 李謹丞也是神色大變,忙呵斥道:“錦琴,住嘴!” “憑什么讓我住嘴!”李錦琴連日來因父親去世的惶恐,不安,以及怨恨,都在這一刻爆發(fā)了出來:“父親就是他害死的!他是個喪門星!收不準(zhǔn)他爹也是因為他……” 沒等李錦琴話說完,李謹丞直接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臉上:“我說了,閉嘴!” 李錦琴捂著臉,似乎不敢相信,“哥,你打我?你為了這個王八羔子,打我?” “你不該打嗎?你說的那是什么話!誰教給你的!”李謹丞的神色陰沉:“你忘記了這是什么地方?在爹的靈堂鬧?你想讓爹死不瞑目嗎?” “……”李錦琴說不出話來,只能抽噎兩聲,隨即嚎啕大哭。 李謹言只覺得眼前的一幕十分可笑,他將目光轉(zhuǎn)向一直站在一邊,沒有出聲的李老太爺,李家的一家之主,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 “老太爺,”李謹言開口道:“分家吧?!?/br> 李謹言話一出口,恍如石破天驚,李老太爺終于不再裝聾作啞,手中的拐杖用力一敲地面:“這是你大伯的靈堂!你這個,你這個……” “我什么?”李謹言冷冷的看著李老太爺:“忤逆,不孝?還是像大姐說的,王八羔子?” “謹言,別意氣用事?!崩钪斬╅_口勸道:“這事是錦琴不對,我代她和你道歉?!?/br> 李謹言搖搖頭:“大哥,這不是誰對誰不對的問題,這家,必須分?!?/br> “我還沒死!”李老太爺話落,突然咳嗽起來。 老太太的聲音突然響起,“老太爺,謹言說得對,這家,還是分了好?!?/br> 李謹言抬頭一看,老太太,二夫人,三夫人和三老爺,都站在靈堂外,老太爺看著老太太,顫抖著手,指著她:“趙梓和,你好,你好!” “李東,還不帶人扶著老太爺去正房!” 大夫人,李錦琴和李謹行已經(jīng)被這個陣勢嚇得說不出話來,再看低頭彎腰,不敢看向他們的李東,又恨的咬牙,這個狗奴才,兩面三刀的東西! 最終,李老太爺還是被老太太“請”回了正房,李家三房所有人,包括基本不怎么出門的李謹銘也被叫了過來,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顯然大病未愈,十分孱弱。 李謹丞扶著大夫人,帶著弟妹,坐在老太爺下首,二房和三房坐在老太太下首,李謹言和樓逍坐在二夫人身邊。怎么看,都像是劃分了楚河漢界,涇渭分明。 分家是李謹言提出的,可在場大多是長輩,二夫人又坐在一邊,他不好再造次,倒是樓逍沒那么多忌諱,樓少帥把手里的馬鞭一甩:“分家。” 兩個字干脆利落,擲地有聲。 李老太爺可以斥責(zé)李謹言,卻沒膽子去說樓少帥是個外人,這是多管閑事。李謹言嘴角忍不住往上翹,果然,抱大腿就得抱個粗的! 少帥,威武霸氣! 樓逍側(cè)過頭,就見李謹言一個勁往上翹的嘴角,眼神暗了暗,李謹言突然覺得有些冷,搓搓胳膊,錯覺吧? 第三十九章 老太太得知李謹言給李慶云安排的差事之后,只告訴三老爺一句話,這家,得分。她在李家?guī)资?看得比誰都清楚。只有分家,才能讓三房之間再沒任何利益瓜葛。 于是,本可以活過正月十五的李慶昌,提前魂歸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