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就這樣,談判桌上,華俄雙方你來我往,寸步不讓,談判桌旁,四國公使也是唇槍舌劍,互不相讓。 談判進行到第三天,終于還是俄國占據了上風,畢竟,大英帝國,目前還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 俄國的談判代表再度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可沒等他們得意太久,俄國國內就傳來了消息,剛被鎮(zhèn)壓下去不久的農民運動,又一次爆發(fā)了,同時,還有大量的工人罷工,罷工的工人和農民聚集到圣彼得堡,在冬宮前高聲抗議。根據密報,這次突如其來的暴動,很可能和社會民主黨人有關。 作為談判代表的俄國代理外交大臣尼拉托夫和俄國公使廓索維茲對這個黨派都不陌生,這是個以小資產階級為代表的政黨,從成立的那一天開始,就立志要推翻沙皇! 這次滿洲里戰(zhàn)事不利的消息傳回國內,就在國內引起了不小的震蕩,如今,有人利用這件事來興風作浪,不足為奇。 讓俄國代表心驚的是,沙皇尼古拉二世,竟然又一次下令士兵向聚集在冬宮前的農民和工人開槍。這簡直是個糟糕透頂的主意! 尼拉托夫和廓索維茲都清楚記得,1905年,沙皇下令對聚集在冬宮前的罷工工人開槍,對尼古拉二世的聲望有多大的影響。 皇后亞歷山德拉由于寵信拉斯普京而威望一落千丈,沙皇也因為發(fā)生在1905年的這件事,被稱為了血腥尼古拉。經過六年多的時間,皇室的聲望,剛剛有所回轉,卻沒想到,會再次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俄國的消息,自然也傳到了華夏人和其他四國公使的耳中。 不得不說,統(tǒng)治著全球十分之一的土地,身家高達三百億美金的尼古拉二世,是個讓歐洲各國君主都羨慕不已的君王。可惜的是,這個有地盤也有金子的國王,卻整日生活在內憂外患之中。 華夏人瞅準了這個機會,對俄國談判代表施壓,即便英法兩國給俄國撐腰,奈何俄國人已經被發(fā)生在國內的事情擾亂了心神,朱爾典沒必要為了這樣的俄國進一步和華夏交惡。況且,英國和俄國的關系,也不是真像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好。 談判的轉折點,發(fā)生在談判的第四天。 樓逍再一次向后貝加爾派兵,并且表現(xiàn)出了沿著西伯利亞大鐵路,繼續(xù)向俄國內部深入的態(tài)勢。 俄國人有些慌了。 一旦消息傳回國內,哪怕這些華夏人只是做做樣子,也很有可能引起可怕的后果! 那些無知的農奴和工人,會徹底被某些有心人士煽動并利用! 俄國代表團陷入了兩難。在四國的斡旋下,只能做出讓步,不過,尼拉托夫語氣堅決的表示,俄國拒絕向華夏道歉。事實上,俄國懼怕的并不是華夏人,而是國內發(fā)生的動亂。 華夏談判代表也接受了四國公使的意見,愿意做出一些讓步。 最后,雙方在談判的第六天,公歷1912年1月31日,華俄雙方代表,在華夏的邊境小城滿洲里,簽署了《華俄滿洲里條約》。 條約規(guī)定,俄國向華夏賠償款項總計銀圓五千萬元,分三年付清。割讓后貝加爾斯克給華夏。取消俄國自滿洲里至哈市鐵路沿線的一切特權,俄國在限定期限內,撤走在北六省境內的一切武裝人員。華夏釋放俄方戰(zhàn)俘。 樓逍提出的,重訂華俄兩國水陸疆界的問題,則被暫時擱置了。 條約中文,俄文各兩份,分別以華夏紀年,俄歷以及公歷紀年標注日期,由雙方代表畫押,用印,互換。 在條約的簽訂過程中,俄方談判代表的臉色一直很難看,華夏代表則是滿面笑容,不為其他,自南京條約以來,華夏簽署的對外條約,無不割地賠款,喪權辱國,滿洲里條約一簽訂,足以讓四萬萬國民振奮。 作為北方政府的外交部長,早年留學英國的陸啟林,清楚明白的知道,一旦這份條約被公布出去,北方政府將徹底壓倒南方。一向以民主自由標榜的南方政府,不久前剛剛爆出出賣礦產利益,從日本換取貸款的丑聞,這下子,肯定會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 不過,陸啟林也沒高興得昏了頭,他和代表團的人都十分清楚,這次談判的最大功臣是誰。 想起大總統(tǒng)之前電報中的吩咐,陸啟林皺起了眉頭。樓逍的功績,豈是他們不提,國人就會不知道的?在場的四國公使,除了法國公使,其他三國,包括英國公使朱爾典,都對樓逍表現(xiàn)出了適度的善意。 陸啟林嘆了口氣,苦笑一聲,大總統(tǒng)還真是給他出了個難題。摘桃子的事情可不好做,一旦惹惱了樓家,后果,該誰來承擔? 還不是他陸啟林? 想到這里,陸啟林的眼中閃過一抹晦暗,看向正同德國公使哈克斯紹紳談論著什么的樓少帥,腦海里閃過了一個念頭。 樓逍在滿洲里的戰(zhàn)功和在談判中的功勞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抹掉的。而且,司馬大總統(tǒng)的任期也快到了,既然打著和南方一樣的共和旗幟,就算要走個過場,總統(tǒng)選舉也是一定要舉辦的。在選舉期間,可能出現(xiàn)的變數,實在是太多了。 現(xiàn)在的司馬大總統(tǒng),已經不再是幾年前的司馬君,而樓大帥,也不是幾年前的樓盛豐了。 或許,他應該考慮一下自己的后路問題了。既然展長青可以掛印,那他陸啟林,為什么不行?良禽擇木而棲,古來有之。 正如陸啟林等人所預料的,滿洲里條約的內容一經公布,舉國歡騰。 經歷過鴉片戰(zhàn)爭,中法戰(zhàn)爭,甲午戰(zhàn)爭,庚子國難,簽署了眾多喪權辱國的條約之后,華夏民族的脊梁幾乎要被壓折了。 這一次,國人總算能直起腰走路了! 在鞭炮聲和舞龍舞獅的熱鬧中,幾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淚流滿面:“吾華夏之幸!吾華夏之幸?。 ?/br> 一個少了一條胳膊的漢子,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他身邊的幾個人,也在大聲的哭喊,就像要將壓在胸口近二十年的憤懣,全都哭出來,喊出來。 幾個從海蘭泡慘案和江東六十四屯慘案中幸存下來的人,在報紙公布消息的當天,就跑去當年慘案發(fā)生的江邊,哭著,嚎叫著,發(fā)泄著,他們的親人,都永遠葬身在了河底,死不瞑目。一聲聲凄厲的哭叫聲,仿佛仍在冰冷的河水中回響。 一個男人含在淚跪在地上,大聲喊道:“爹,娘,各位叔伯嬸子,你們終于能瞑目了??!大帥給咱們報仇了?。 ?/br> 北方政府大總統(tǒng)司馬君,在消息公布的當天就發(fā)表了演說,并通電全國。細心的人都能發(fā)現(xiàn),在司馬君的演講和通電中,并未指出同俄作戰(zhàn)的是“北六省軍隊”,而是概稱北方軍隊,而對俄談判的功勞,也大多歸于以陸啟林為代表的北方政府代表團,至于樓逍在此次談判中的作用,只是一帶而過。 熟知內情的人,諷刺一笑,如陸啟林等人,則是閉門謝客,絲毫不見任何得意與風光。 司馬大總統(tǒng)也知道桃子不是白摘的,他下令從讓財政部撥付兩百萬銀圓軍費,并將后貝加爾劃入北六省的轄下,相對于以往,這也算是個大手筆了。 樓大帥卻不買他的賬,撥下來的軍費照收,同時下令留在滿洲里的錢伯喜和杜豫章,截了俄國人的錢,第一批賠款一千五百萬,一個子都沒少,全都落進了樓大帥的口袋里。 從他樓盛豐嘴里奪食,吃完了嘴一抹,以為給個三瓜兩棗的就能把他打發(fā)了? 想得美! 司馬大總統(tǒng)得知這件事后,氣得跳腳,可也沒辦法,這件事是他做的不地道,就算有氣,也只得往肚子里咽了。 不過,很快,司馬大總統(tǒng)摘到手的桃子也沒了。 紐約時報和英國泰晤士報同時披露了華俄談判的具體細節(jié),連日本的朝日新聞都將這件事登在了頭版頭條。 國內的有識之士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無論英美日是出于什么目的披露了談判的內幕,總之,司馬大總統(tǒng)之前好不容易搭起的架子,直接被拆掉了最重要的幾根木桿,稀里嘩啦的散架了。 李謹言看著北六省各家報紙轉載的國外報紙上的消息,笑得險些岔氣。 這記者太有才了,不只全篇翻譯了美國記者的報道,還在后邊加上了評論,甚至畫了一副漫畫,漫畫里,捧著桃子的司馬大總統(tǒng)在前邊跑,樓大帥正揮舞著手槍在后邊追,漫畫還配上了一行字:“總統(tǒng)摘桃,大帥舉槍,槍聲一響,望風而逃?!?/br> 李謹言笑夠了,就聽到丫頭來報,說樓大帥找他。 “大帥找我?”李謹言從報紙后抬起頭,“說了是什么事嗎?” 丫頭搖頭。 李謹言放下報紙,起身去了樓大帥的書房??吹秸驹跁坷锏呐藦V興還有另外幾個人,李謹言心下一動,挑起了一邊的眉頭。 樓大帥坐在椅子上,一身軍裝,看他的表情,李謹言實在猜不出他是不是在生氣。 “兒媳婦,來了,快坐下?!?/br> 聽到樓大帥的稱呼,李謹言嘴角一抽,好吧,媳婦就媳婦,反正只是個稱呼而已。 等李謹言坐下,樓大帥一擺手,“皂廠那件事我知道了。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追究,我卻不能當看不到。我樓盛豐生平最恨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數典忘祖,一種就是吃里爬外!” 從李謹言的角度,可以看到,潘廣興的臉色,頓時變得一片慘白。 “潘廣興,我兒媳婦之前給你指了一條活路,可你怎么做的,恩?當我樓盛豐是個傻子!說我兒媳婦處事不公?我x你八輩子祖宗!” 李謹言詫異的看向潘廣興。潘廣興的腿開始發(fā)抖,臉色已經變成了一片死灰。 樓大帥接著說道:“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里,你們都聽仔細了,我兒子的媳婦,是我樓家的人!樓家,將來就是我兒子和我兒媳婦的!誰再敢在私底下說三道四,可別怪我樓盛豐不講情面!” 除了潘廣興,另外幾個人的臉色也變了。李謹言后來才知道,這些人都是樓大帥的心腹幕僚。潘廣興之前曾經找了他們,想給自己和小舅子說情。 “好了,人都到齊了,該辦的事就得快點辦了?!?/br> 書房的門再次打開,大帥府的警衛(wèi),押著一個油頭粉面的青年走了進來。青年見到潘廣興,大聲叫著:“姐夫,救救我!” 潘廣興動了動嘴唇,看向樓大帥,表情帶著祈求。 樓大帥卻看向李謹言:“兒媳婦,你說這人該怎么處置?” 李謹言有些詫異,沒想到樓大帥會問他。畢竟,潘廣興是樓大帥手底下的人,他當初沒有繼續(xù)追究,就是顧忌這點。越俎代庖,是很招上位者忌諱的。 “這件事,還是大帥做主吧。” “我做主?”樓大帥嘿嘿冷笑一聲:“我做主,既然他爪子不老實,那就把他爪子給剁了吧?!?/br> 那青年聽到樓大帥的話,頓時抖如篩糠,直接暈了過去。 潘廣興似乎想求情,卻被他身邊的人拉了一下,那人朝潘廣興搖搖頭,做了一個嘴型,意思應該是:“想想你兒子?!?/br> 潘廣興神色一變,一個字都沒再說出口。 樓大帥也沒等其他人說話,直接讓人把青年拖了出去,經過這件事,潘廣興不可能再擔任皂廠經理了,樓大帥直接把皂廠交給了李謹言。 “給我?” “給你?!睒谴髱浢嗣忸^,“樓家的生意,還得交在樓家人自己手里。兒媳婦啊,以后要是再有那不干人事的,你就直接拿槍崩了,甭管是誰。” 聽了這話,李謹言愣了半晌,樓大帥卻哈哈笑道:“明天那混小子就回來了,要是知道有人給他媳婦氣受,準得宰了那些王八犢子!” 李謹言:“……” 潘廣興帶著被砍掉雙手的小舅子回到家里,潘夫人哭得幾次背過氣去。潘廣興拉著潘夫人,勸了幾句:“你記著他是你弟弟,他可想著你是他姐?我是他姐夫?要不是大帥留情,咱們一家都得搭進去!想想早些年被大帥處置的那些人,咱們兒子可還在少帥手底下當兵呢!” 潘夫人抽噎了半晌,終于不再哭了,弟弟再親,也越不過兒子去。想起自己的兒子可能因為這件事被影響,對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弟弟,也升起了一股怨氣。 公歷1912年2月10日,在滿洲里打了勝仗的北六省軍隊,終于陸續(xù)返回了駐地。 樓逍的獨立團剛下火車,就被來迎接的關北城各界人士堵住了,走出火車站,沿途都有百姓站在路旁迎接。 喧囂的聲音,爆竹聲,一直持續(xù)到軍隊入城。 李謹言看著風塵仆仆的樓逍,突然有了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直到樓逍下馬,幾步走到他面前,單手撫上他的臉頰。 低沉的仿佛還帶著硝煙的聲音傳進了李謹言的耳朵:“我回來了?!?/br> 李謹言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第三十五章 大帥府的慶功宴開到很晚,敬酒的人一波接著一波。樓大帥似乎有些喝高了,紅著臉膛,大笑著道:“你們這幫癟獨子!把我兒子灌醉了,他還怎么回去抱媳婦!” 這番話一出,哄堂大笑。 老兵痞子們大聲叫好,軍政府里的文官們大部分也都喝多了,被兵痞子們一拐帶,也開始鬧了起來,只不過,比起這群大老粗,他們就顯得斯文多了。 什么紅酥手,什么春宵一刻,連錦被春秋都出來了,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出自哪個典故,八成是胡謅的。 李謹言給鬧了個大紅臉。就算臉皮再厚,被人這么鬧,也沒有臉不紅的。 倒是樓少帥面無表情,依舊一杯接著一杯喝酒,直到眾人鬧得實在不像話,連樓夫人和一群官夫人在內堂都聽到了,覺得實在是有些過了,才派丫頭出來給大帥傳個話:“差不多就行了,別太過了,不像話?!?/br> 樓大帥摸摸光頭,知道樓夫人這是有些生氣了,仔細想想,他們在軍中是隨意慣了,開口黃腔閉口罵娘,今天一高興,就把什么顧忌都拋到腦后了。也的確是有些不像話。 不過,他手下這幫老兄弟,也只有對親近的人才會這么放肆,看來,混小子在滿洲里的這番動作,到底是入了他們的眼。至于徹底心服……反正日子還長著呢! 太座的命令也不能不聽,樓大帥一拍桌子:“差不多就行了啊!小心我兒子急眼了,帶著兵拆你們房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