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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謹言在線閱讀 - 第16節(jié)

第16節(jié)

    頓時,大廳里變得鴉雀無聲,緊接著就是一陣女人的尖叫。樓少帥聽而不聞,大步走到錢師長一群人身旁,槍口抵在了廓索維茲的頭上,季副官忙緊跟上前,一把拉住了廓索維茲的右手,他手中赫然握著一把左輪手槍。

    看到這一幕,錢師長和他身邊的人眼中頓時閃過了一抹殺意,廓索維茲高聲叫嚷:“我要抗議!你們不能這樣對一個外交人員!”

    “外交人員?”樓逍的聲音很冷,冷得仿佛能刺穿人的骨頭,“手持武器的外交人員?”

    樓夫人眼見樓大帥鬧得不成樣子,沒想到兒子一來,更是火上添油,眼前直發(fā)黑,展夫人也沒什么辦法,只能跟著著急。這時,一只溫熱的手拖住了樓夫人的胳膊,“娘,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br>
    聲音還帶著少年的青澀,卻意外的讓人安心。

    “謹言?”

    “娘,沒事的?!崩钪斞孕Φ脺睾停吧賻浤芴幚砗?。”

    他也不是有百分百的把握,但現(xiàn)在他只能這么說。至少,不能讓樓夫人亂了心神。他不認為樓大帥真會把事情做絕了,能手握北六省,讓手下的官員心服口服,甚至連司馬大總統(tǒng)也不敢輕易動他的樓盛豐,絕不會是頭腦一發(fā)熱就萬事不管的莽夫,否則,他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而樓逍……李謹言緩緩瞇起了眼睛,樓大帥的兒子,他會是沖動起來不顧后果的人嗎?顯然不可能。

    就如李謹言說的,無論是樓大帥還是樓逍,都沒想著將事情做絕,事情還不到那個地步,提前和司馬大總統(tǒng)扯破臉,對樓家絕沒有好處。

    至于那個老毛子……樓逍收起了槍,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對站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英國公使朱爾典說道:“爵士,廓索維茲閣下喝醉了。”

    朱爾典背著手,看著樓逍,突然笑了,“的確,俄國人總是這樣,一旦喝酒,他們就會失去理智?!?/br>
    朱爾典并不看好司馬君,他一直想要拉攏樓盛豐,希望這個實力強橫的軍閥,能夠成為英國在北方的代言人。并且對樓大帥之前放出的機械訂單十分感興趣。為了利益,幫個小忙,朱爾典并不介意。而且,俄國人就是一頭喂不飽的北極熊,尼古拉二世越來越傲慢,國王陛下對此也頗有微詞,應該適時給他們一點警告了。

    朱爾典一開口,法國公使潘蓀納也隨聲符合,德意志和高盧雄雞向來不對付,但對北極熊也沒什么好感,自然樂于看到廓索維茲吃癟。意大利和北美合眾國公使,很好的秉持了打醬油的風格。日本的本多熊太郎倒是一臉憤慨的叫嚷了幾句,樓少帥再度把他當做空氣一般無視了。

    廓索維茲不甘心,奈何形勢比人強,在朱爾典的逼視下,只能閉上了嘴。大不列顛仍是目前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和朱爾典爵士鬧出了不愉快,并不明智。

    錢師長等人依舊憤憤不平,但隨著酒勁過去,腦子逐漸清醒,也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如果樓逍沒有出面,真讓廓索維茲有機會開槍,那吃虧,恐怕也是白吃。

    想到這里,這些兵痞子都不出聲了。

    樓逍暫時解決了廓索維茲,他也知道,和這些老毛子還有得掰扯,但至少今天不會再鬧起來。樓大帥那廂正抓著司馬大總統(tǒng)痛哭,話卻說得清楚,等到想說的都說完了,樓大帥突然眼一閉,直挺挺的倒下了。

    眾人嚇了一跳,再一看:“大帥醉過去了?!?/br>
    司馬大總統(tǒng)氣得臉發(fā)白,樓盛豐,好你個樓盛豐!眾目睽睽之下,他能和一個醉鬼計較嗎?不能!

    這口氣,他只能咽下去。

    況且,滿洲里的事情,只要樓大帥不松口,事情就沒完,司馬大總統(tǒng)也是頭疼。

    宴席到了最后,不歡而散。

    各國公使直接開車離開,司馬大總統(tǒng)卻留了下來。原本他是沒這個打算的,可之前和樓大帥鬧成那樣,如果他抬腿就走,不出一天,就能傳出他和樓大帥扯破臉的話來,他正準備拿下南方那塊地盤,為了這,連外蒙古都放手了,還答應和老毛子談滿洲里的事情,如果突然傳出這樣的話,他之前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一場風波消弭于無形。樓夫人吩咐下人送樓大帥去休息,自己帶著李謹言,送客人們離開,展夫人是最后走的,她原本想和樓夫人說一下丈夫的事情,可眼下的確不是個好時機。

    樓夫人拍了拍展夫人的手:“你的事,我記著的。若是不急著回去,就和妹夫在關北城住上幾天?!?/br>
    展夫人聽明白了樓夫人的暗示,點點頭,滿意的挽著丈夫離開了。

    李謹言忙著指揮眾人收拾大廳,經(jīng)過了剛剛那場混亂,更加堅定了李三少緊抱樓家大腿的決心。這父子兩個,個頂個不是省油的燈,這等大腿,一定要抱得牢牢的!

    不過,剛剛樓大帥是說滿洲里?

    李謹言皺起了眉頭。

    第十九章

    客人散去,大帥府依舊燈火通明。

    樓大帥喝過了醒酒湯,洗了把臉,清醒之后,派人把樓少帥叫進了書房。被請去的還有司馬大總統(tǒng),之前樓大帥借著酒勁,很是掃了司馬大總統(tǒng)的面子,可司馬君能忍著怒火留下,給外人擺出了姿態(tài),樓大帥就清楚,滿洲里的事情還沒完,絕不會就此揭過。

    如果可以,樓大帥也想讓司馬大總統(tǒng)打消與虎謀皮的念頭,那群老毛子是好相與的嗎?從前清開始,他們從中國占走了多少土地?說什么重新勘定界標,無非就是嘴上說得好聽,實際給你下個套,到時候,熊爪子拍下來,你是接還是不接?

    樓大帥敞著懷,坐在高背雕花椅上,司馬大總統(tǒng)坐在他對面的沙發(fā)上,樓逍站在樓大帥的旁邊,在父親和大總統(tǒng)的面前,樓少帥是沒有座位的。

    “大哥,你還不清楚那群老毛子嗎?說他們是牲口都抬舉他們!在這群王八羔子眼里,咱北方這塊地界,就是一塊噴香的肥rou!不吃進嘴里消化了,絕不會甘心。那條大鐵路是怎么回事,咱們都心知肚明。之前一直沒明著動手,還不是找不到借口嗎?結果你倒好,直接rou往人家嘴里送!”

    樓大帥越說越氣,險些又要瞪眼睛拍桌子。

    司馬大總統(tǒng)也是眉頭緊皺,嘆了口氣,“我也是沒辦法,不把北方給安定下來,南方該怎么辦?何況,俄國人已經(jīng)在邊界增兵了,要是不答應,和他們打嗎?打的過嗎?”

    樓大帥也沉默了。

    他不是沒和老毛子交過手,不能說一點勝算沒有。不管不顧的拼命,或許能打贏,但也是慘勝。何況國內現(xiàn)在是山頭林立,真打起來,宋琦寧倒是會幫忙,可無非就是派人送些武器,到頭來還是要靠著他手頭的這些兵。萬一全都拼沒了,怎么辦?別說滿洲里,連北六省都得易主。

    可是,真就讓政府去和老毛子談什么滿洲里水路勘界?

    想想都憋氣!

    “盛豐,南方不平,我們真和俄國人動起手,萬一鄭懷恩在背后捅刀子,誰受得了?南方政府那群人,你也不是不清楚?!?/br>
    司馬君嘆了口氣,若是可以,他也不想這么做。前朝的李合肥,被西方人稱為“東方的俾斯麥”,卻至死都背著賣國賊的名號。他愿意嗎?不愿意!可國家貧弱,統(tǒng)治者不思進取,軍費都被挪去建園子,大廈將傾,憑幾個人的力量,就能扶得起來嗎?何況上面還壓著一個實際統(tǒng)治了中國,又禍害了中國幾十年的老太后!他又能怎么辦?

    “盛豐,我知道這事情難為你……”

    “大哥,這話你都說了幾遍了。”樓大帥嘆了口氣,“你這不是為難我,是在用劍戳我的心窩子!你明知道,我手底下那群兄弟,有幾個沒和老毛子有血仇?你說沒辦法,難道我就有辦法?之前蒙古的事情就讓兄弟們有怨氣,這事再一出,不說我的兵,你手下的那群兵,就能答應?那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當初為什么跟著你打天下?不就是因為清廷和南方那群人不辦人事,把自己家的東西往洋人嘴里送嗎?”

    司馬大總統(tǒng)沒說話。

    樓大帥繼續(xù)道:“大哥,你要想清楚,可別本末倒置。咱們兄弟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靠的是什么?無非就是手里的這些兵,這幾桿槍!文人那一套有時候是挺管用,真事到臨頭,看看南方的鄭大炮,他如今怎么樣?宋舟敢當面給他一個嘴巴,他都不敢還手,汪汪叫兩聲都得躲著人!”

    司馬君被樓大帥一頓搶白,神色間有些難堪。樓大帥話說到這里,想到老毛子在邊境增兵的事情,也是頭疼。

    這事情弄不好,他們都得栽里頭。畢竟,除了俄國人,還有個日本矬子等在那里!英國人的確和他接觸過,樓大帥卻當真是不樂意,如果接受了英國人的條件,他成什么了?他還有臉在這里義正言辭的和司馬君說這些?早抹脖子去給死在外東北的老兄弟們賠罪了!

    樓逍一直靜靜的站在一旁,聽著樓大帥和司馬大總統(tǒng)的談話,臉上的表情絲毫未變,黑色的眸子卻越來越沉,背在身后的雙手握拳,突然開口道:“俄國人在邊境增兵,是真想和我們打一仗嗎?”

    樓大帥和司馬大總統(tǒng)同時看向樓逍,“你是說?”

    “俄國國內并不太平。洋人之間,也不是鐵板一塊?!?/br>
    聽到樓逍的話,司馬大總統(tǒng)依舊擰眉毛,樓大帥卻是心頭一動,不太平?不太平好啊……

    樓大帥父子和司馬大總統(tǒng)在書房里一直沒出來,也沒見人送茶水進去,樓夫人不敢擅自做主,只得提心等著。李謹言陪了樓夫人一會,就借口回了房間。就算他名義上是樓逍的“妻子”,可他到底是個男人,總得避嫌。

    樓夫人也意識到李謹言再留下來并不合適,拍了拍李謹言的手:“你是個好孩子,剛娶你進門,就出了這樣的事,委屈你了?!?/br>
    李謹言略顯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他當真是不委屈,比珍珠還真!

    回到房間,桌子上的龍鳳紅燭已經(jīng)燃了一半,火紅的燭淚掛在金制的燭臺上,像是一條紅色的瀑布。

    李謹言坐到桌旁,拿起一塊點心咬了一口,棗泥餡的,并不太甜,尚且可以入口。吃過了一塊,火燒火燎的胃才好受了一些。喜宴上他要么和樓逍一起敬酒,要么就被樓夫人拉著認人,壓根沒吃什么東西。

    茶水已經(jīng)涼了,李謹言卻不在乎,倒了一杯,咕咚咕咚灌下去,把嘴里甜膩的味道沖下去一些,舒了口氣。

    這一天過的,還真是……

    幾步走到床邊,攤開四肢躺在床上,明明哈欠連天的犯困,腦子卻異常的清醒。

    滿洲里,他在后世是去過的。當時公司組織旅游,那時的滿洲里,被稱為北疆的明珠。呼倫貝爾大草原腹地的札賁諾爾國家礦山公園,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經(jīng)過導游的解說,他知道了札賁諾爾煤礦始建于1902年,后世探明的煤炭地質儲量達到一百億以上,這還只是滿洲里的冰山一角而已!

    想到這里,李謹言突然坐起了身,絕不能讓俄國人得逞!

    可他又能做什么?玩政治,他三兩下就能被別人玩死,扛槍他也沒那力氣,唯一能做的就是賺錢。

    樓家的皂廠剛建,制作磺胺還得找人,八成也要通過樓家,自己手里的那些鋪子,布莊還在賠錢,茶樓和典當行倒是賺錢,拿出來也是杯水車薪。想想樓夫人給他看的禮單,李謹言的手當時都哆嗦了一下,幾萬十幾萬的大洋說送就送,漢唐的古董隨手做人情,禮單上竟赫然列著兩只國寶!

    這都是些什么人??!比起這些人,他手里現(xiàn)有的那點東西,當真是不夠看。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這是李三少心情的真實寫照。

    李謹言翻了個身,剛巧看到樓逍推門走進來,一身的軍裝筆挺,扣子一絲不茍的扣著,邁出的腳步有力,整個人就像是一把會走動的戰(zhàn)刀。

    李謹言一下坐了起來,“少帥?!?/br>
    “恩?!睒清薪忾_了領口的一顆扣子,扯松了衣領,“沒睡,等我?”

    李謹言不假思索的點頭。無論如何,抱好大腿,當是第一要務。

    樓逍被取悅了,身上鋒銳的氣息收斂許多,解開腰帶甩到一邊,走到床邊時,上衣的扣子已經(jīng)全部解開,露出了內里雪白的襯衫,立領的款式。

    樓逍坐到床上,李謹言往床里讓了讓,想起剛剛在席上樓逍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喝酒,開口道:“少帥,要不要吃點東西?”

    樓逍側過頭,看了李謹言一會,突然笑了。這一笑,直接把李謹言笑愣了,他從沒想過,這個戰(zhàn)刀一般的男人,笑起來,竟然是有些調皮的。

    只是,這個笑容一閃而逝,樓逍一把摟過李謹言的腰,兩個人躺倒在了床上,拉起喜被。

    “睡覺?!?/br>
    李謹言眨眨眼,似乎還不太明白。樓逍的面孔突然欺近,“不睡?想我睡你?”

    李謹言:“……”

    他是該說想還是不想?

    樓逍摟在李謹言身上的胳膊愈發(fā)緊了,將李謹言囫圇個的摟在懷里,像是拍孩子似的拍了拍:“太晚了,明早要給爹娘敬茶?!?/br>
    李謹言聽明白了,樓少帥這是在說,今天太晚了,明天還要早起,兩人蓋棉被,純睡覺。不過,他很想和樓少帥說一聲,既然要睡覺,能不能別這么用力的摟著他?任誰腰上扣著一個鋼箍,都甭想睡好!

    過了一會,樓逍的呼吸聲漸漸沉了,李謹言試著挪動了一下自己腰上的手臂,意外的,手臂松開了。李謹言向身后一滾,揉著腰,咬牙不敢出聲,生怕把睡著的樓逍給吵醒了。好在床夠大,他再滾幾下也掉不到地上。

    借著昏暗的燭光,李謹言仔細的打量起了樓逍,他知道這個男人生得好,只是他身上如刀鋒般的氣質,常會讓人忽略他的長相。閉上眼睛的樓逍,顯得十分的無害,當真像是一個剛滿二十的大男孩,可一旦他睜開眼……李謹言臉上的神情有些復雜,他也說不清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感受。

    想著想著,困意涌上,李謹言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躺在床上,一會就睡熟了。

    室內沉靜半晌,躺在一旁的樓逍突然睜開了雙眼,燭火恰好在這時跳動一下,兩人的影子映在墻上。樓逍伸出手臂,重新將背對自己躺著的李謹言摟進懷里,只是這一次,他放輕了力氣,懷中的人似乎困極,睡夢中嘟囔了一聲,卻沒有醒來。

    第二十章

    公歷1911年12月28日,農歷辛亥年冬月初九

    盡管大帥府已經(jīng)盡量掩蓋消息,可喜宴上發(fā)生的事情,還是不脛而走。

    清晨的茶樓里,一個穿著黑色棉袍,三十多歲的壯年漢子,正說得起勁。尤其是說到錢師長痛毆俄國公使那一段,更是擼胳膊挽袖子,故意擺出一副橫眉立目的模樣,看起來倒真有幾分煞氣,引起眾人連連驚呼。

    跑堂的伙計肩膀上搭著白毛巾,提高了嗓子叫道:“羅大舌頭,你可歇歇吧!這都說了一早上了,不累??!就你那大舌頭還想充說書先生?快點讓讓,我這客人還等著吶!”

    羅大舌頭眼睛一瞪:“呔!再多嘴,小心老子也效仿那錢師長,將你踹一個滿臉開花!”

    伙計一撇嘴;“您老踹我不踹我兩論,您昨兒個欠的差錢,該給了吧?掌柜的還等著吶!”

    說得羅大舌頭一陣臉紅,眾人一陣哄笑。

    廖祁庭依舊坐在昨天的位置上,聽著茶樓里眾人和伙計插科打諢,倒也覺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