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忽悠
范家。 范家作為荒狩城龐大勢力中的頂梁柱之一,那廣闊恢弘的深宅大院雖不坐落大道邊,可沒有人敢小覷范家翻云覆雨的能力,房屋鱗次櫛比,家族人口興旺,乃是擁有上千人的雄壯宗族。 在那一座座古老滄桑的黑色建筑間,范文豪臉色鐵青地聽到了來自那數(shù)位家丁的如實(shí)稟告,寬厚有力的手掌背在身后,重哼道:“這逆子!不鉆研修煉之道,整天就知道尋花問柳,如今還為了一風(fēng)塵女子,給老子惹來那么大麻煩!死就死了,我們就等著收尸好了。” 說完,范文豪那入鬢劍眉凝成了一團(tuán),原本還負(fù)手而立的他索性坐到了青藤椅上,竟是直接要將范嘉放棄了。 其實(shí),在荒狩城中,范文豪器重第二子范擎的事情眾所周知,只因范擎天賦異稟,以十七之齡修為就已超越了大哥范嘉,到達(dá)了妖靈四階,直追荒狩城中的巔峰青年一代,而大少主范嘉,已是二十年華,修為還停滯在妖靈三階,整日不思進(jìn)取。 修煉一途,如逆水行舟,不進(jìn)則退。 在這番此消彼長之下,范嘉那修煉的勁頭反倒被消磨殆盡,反正在宗族之內(nèi)也不得寵,索性自甘墮落,淪為一介紈绔,仗著家族背景橫行于荒狩城之內(nèi),逞逞威風(fēng),逛逛鵲橋樓,總比修煉來得怡情養(yǎng)性。 因此,這更助長了二弟范擎的氣焰,如今年僅十七歲的范擎在范家的威望已是如日中天,暗地里已被尊稱為范家家主之位的繼承者,甚至有望趕超父輩,帶領(lǐng)范家的地位在荒狩城中再來一個(gè)拔升。 所以,對于范嘉,即便他與范文豪有著血濃于水的親情,但失望就是失望,淪為棄子那便是棄子,在這么龐大如深潭般的宗族內(nèi),這就是一方小世界,弱rou強(qiáng)食,何來什么親情? 利益齒輪的轉(zhuǎn)動下,他一個(gè)家主都可能被架空成傀儡,有時(shí)候,這個(gè)世界就是如此殘酷,也導(dǎo)致了人心的冰冷。 見范文豪真的是要將范嘉放棄了,其中一位家丁冷汗涔涔,驚恐地低垂著腦袋,結(jié)巴道:“家,家主。那,那少年說了,如若你不去,那,那范家將在一夜之間灰,灰飛煙滅?!?/br> 轟! 聽此一言,剛坐下的范文豪驟然起身,妖力如潮水般涌出,形成一陣恐怖威壓,妖王的氣勢逼得眾人都抬不起頭,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在驚怒的同時(shí),范文豪那雙狹長黑眸蘊(yùn)藏著銳利,修長高大的身材站立在高堂之上,盛氣逼人,散發(fā)著磅礴威勢。 那雙冷眸似乎洞穿了銅墻鐵壁,凝望到了荒狩城中心那棟風(fēng)雨飄搖的樓宇,旋即,范文豪收起了盈胸怒意,將其埋藏在了城府之下,冷笑了一聲,道:“好。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放出一夜之間抹滅范家的狂言。若非真當(dāng)我范家是軟柿子不成?” 言落,范文豪的身影如同鷹隼,竟直接掠空而出,赫然是高明的身法妖術(shù)! 當(dāng)范文豪裹著一身黑袍降臨在被圍得水泄不通的鵲橋樓時(shí),一道勁風(fēng)竟從地面刮起,硬生生將那些看熱鬧的貧民百姓卷到了一邊,原本擁擠的人潮在一瞬間騰出了一條寬敞的大道,供范文豪通行。 “看吶!范家家主竟然真的來了!真不知道里面會多么精彩,可惜我們已經(jīng)擠不進(jìn)去了?!?/br> “噓!別議論了,小心被范家惦念。聽說那少年是皇朝中人,專門來整頓荒狩城的,偏偏范家大少年是個(gè)愣頭青撞了上去,兩邊咱們都惹不起,還是慎言為妙!” 嘩啦啦! 范文豪的到來,陡然間讓人潮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那一道道熱火朝天的議論之聲,猶如瀑布撞擊清潭的那般轟鳴,直接將鵲橋樓的氣氛推至了一個(gè)頂峰。 鵲橋樓內(nèi),在那詭異的氣氛變得濃烈之時(shí),眾人皆是猜到了——正主來了! 原本如死狗般頹喪的范嘉總算來了一點(diǎn)精神,微微支起了身子,卻礙于雙腿也差不多是半殘,他只能艱難地扭著頭,用余光望著那一道如高山聳立的巍然身影。 范文豪見慣了大場面,在踏入鵲橋樓之時(shí),任由那一道道目光打在他身上,他自波瀾不驚,而是頓住了腳步,沉聲道:“范家處理事情,還希望諸位給份薄面,盡快散去。” 這儼然是在驅(qū)逐圍觀之人。 可是,在鵲橋樓內(nèi)摩肩接踵的上百人都莫敢不從,在范家的強(qiáng)權(quán)威勢之下,萬萬不是他們這些地位卑微的布衣良民敢反抗的,一時(shí)之間,眾人竟是收回了戀戀不舍的目光,開始緩緩朝門口挪動。 嘭嘭! 而在鵲橋樓上許多鉆出房門觀望的人以及姑娘,也是如避瘟神一般,迅速轉(zhuǎn)身回到了房內(nèi),砰地關(guān)上了門,繼續(xù)談著各自數(shù)目上億的大項(xiàng)目。 轉(zhuǎn)眼間,原本還陷于熱潮中的鵲橋樓變得空寂萬分,頗有門可羅雀之象,就連周管事都連滾帶爬地躲到了后院,霎時(shí),整個(gè)鵲橋樓一層只剩下了三人。 分別是蘇賢、范文豪和殘疾的范嘉。 當(dāng)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迫于范家的威嚴(yán),就比如第六層的欄桿處還站著一個(gè)笑吟吟的家伙,彈指間布下了一個(gè)三階隔音陣法,而后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雙手墊在紅欄上,斜出了半個(gè)身位,樂此不疲地望著第一層的景象。 此刻,雙方都沒有說話,蘇賢眼神平淡,范文豪的眼中卻飽含著深沉,雖無硝煙彌漫,但氣氛卻一點(diǎn)點(diǎn)凝固,降至冰點(diǎn)。 “年輕人,我雖不知道你是什么背景,但作為過來人,我奉勸你一句。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你這般張狂無度,小小的荒狩城可容不得你這尊大神啊!”見蘇賢只是一臉平靜地望著自己,范文豪雖不懼,卻也感受到了一種赤果的輕視,因此率先開口道。 “哦?范家主,你也作為過來人,卻培養(yǎng)出了這種敗家兒子,所以莫要太高看自己了。另外,我的背景你還不配接觸,但我此行的目的,還就是要來攪一攪荒狩城的深潭。你說,我這一攪和之下,龍蛇相斗,這范家,會不會有傾覆的可能?” 既然,葉知秋的一句話給蘇賢造出了莫須有的雄厚背景,那蘇賢就順?biāo)浦?,不承認(rèn),也不反駁,默默地接下了這個(gè)身份,營造出了一種好像很兇很牛的氣勢,從氣勢上唬住對方。 反正這荒狩城內(nèi)不能動用妖獸,在排除武修的情況下,與眼前這范家家主交談,不就比誰嘴皮子溜,誰心更大,誰能唬住誰嘛! 出招唄,蘇賢會慫嗎? 顯然是不會的。 有了一份閱歷,蘇賢甚至都無需裝腔作勢,這種底氣完全是自然而生。 聞言,范文豪微微一愣,那虎虎生氣的細(xì)長眼眸虛瞇了起來,似乎被蘇賢一語戳中了軟肋,原本那威嚴(yán)氣勢不由一弱,陷入了一片驚疑之中。 若說,范文豪堂堂妖王,怎么可能被一個(gè)少年唬?。?/br> 其實(shí),這就至少包含了兩個(gè)原因。 其一,蘇賢年紀(jì)輕輕便擁有了這番修為,武靈六階,這還是在他其他方面都沒有展露的情況下,這更給他添上了一層神秘色彩,在這般映射下,那蘇賢身后的背景也變得朦朧未知起來,如此之下,蘇賢的話就多了一分真實(shí)性。 其二,那便是世家門閥的包袱。范文豪作為家主,身陷宗族政治的漩渦之中,在守護(hù)范家利益的同時(shí),等于也在實(shí)現(xiàn)他的利益所得,然而,就因?yàn)樾枰獣r(shí)時(shí)刻刻為范家著想,一頭雄獅被一塊石頭牽制了全身,原本偌大的宗族反而也成了范文豪行事的拖累。 “年輕人,你說的倒輕巧,若想涉足荒狩城,恐怕還要過城主府那關(guān)吧?” 不過,范文豪是何許人也,久經(jīng)世事,城府極深,內(nèi)心世界從不豐富在神情之上,輕飄飄的一句表面上似是為范家考慮,實(shí)則是在試探蘇賢。 像你這樣裝模作樣,你說你滅了天下都可以,可是誰信呢? 少年郎,在荒狩城內(nèi),城主府才是真正的地頭蛇,是龍要過江都要盤著,你不拿出點(diǎn)干貨來,怎么讓我信服你有能力攪亂荒狩城。 然而,在兩人談話間,有一個(gè)人算是被徹底無視了。 嘭! 終于,范嘉抵不過虛弱,鮮血的大量流失已讓他神念開始顫抖,面色慘白,最后渾身癱軟,便昏迷了過去。 見狀,范文豪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范嘉,懷著一顆鐵石心腸,漠然地收回了目光,轉(zhuǎn)而繼續(xù)凝望著蘇賢,好像在等待他的回答。 “呵呵。范家主的視野還真是狹隘啊!荒狩城的城主府在你們眼里是天,在我們眼里,又算什么?若是他要攔,大不了給城主府換個(gè)主人罷了?!?/br> 這個(gè)問題,蘇賢沒有明確地回答,而是繼續(xù)信口開河,真真假假,純屬靠忽悠。 如果蘇賢要很耐心地給范文豪回答這個(gè)問題,那以范文豪的敏銳定能察覺到蘇賢的底氣不足,反而會低看了蘇賢一分。 可蘇賢又是如此囂張的回答,這就更讓范文豪捉摸不透了。 “今天叫范家主來,就是想問問,在荒狩城中只是躋身中流的范家,有興趣當(dāng)我們的棋子嗎?”蘇賢扯著大皮,嘴角微微滲出了一絲笑意,臉不紅心不跳地循循善誘道。 范文豪已經(jīng)感覺完全看不清眼前的少年了,不知道他擁有多大的能量,更不知道他是不是純屬在扯淡,可當(dāng)蘇賢問出這句話時(shí),范文豪心里一個(gè)咯噔,隨即佯怒道:“笑話!我們堂堂范家,在荒狩城中屹立千年不倒的世家,豈會甘愿淪為你的棋子,去行那茍且之事?” “呵呵?!碧K賢冷笑了一聲,一臉戲謔地盯著范文豪,搖頭嘆道:“范家主,心動不妨直說,何必故作姿態(tài)呢?寄人籬下又何嘗不是一種活法?等達(dá)成了目的,我們離開之際,這荒狩城不成了你范家獨(dú)唱的舞臺么?” 聞聲,范文豪驀然一怔,感覺自己的心思竟完全被眼前的少年拿捏著,旋即眼瞳一凝,冷冷道:“你到底是誰?打著荒狩城的什么主意?若你真有通天之能,那怎么不干脆利落一點(diǎn),直接給荒狩城個(gè)痛快?” “嘖嘖。范家主到頭來還是不忘試探??!蘇賢,照我說,你找的這枚棋子雖然夠弱,可惜膽子太小了,即便我們給他整個(gè)荒狩城,就他范家這鼠膽,怕也是吞不下??!范家主既然拿不定主意,便帶著你那殘廢的犬子離開吧?!?/br> 這時(shí),一直在鵲橋樓第六層看戲的葉知秋突然訕笑一聲,身影一閃,竟從半空中一步步如踩著階梯般緩緩向下走,星辰化梯,似有御空之能,就這么一步步坦然走下,慢慢走到了第一層。 這神乎其技的一手徹底震撼到了范文豪。 這是一種怎樣的身法? 施展之下,范文豪似乎看見了葉知秋身后有一片浩瀚深邃的星空,星空里天機(jī)運(yùn)轉(zhuǎn),遍布著吞噬辰星的黑洞,也有璀璨如匹練的銀河,那股君臨天下的氣勢,讓范文豪的心中都升起了一種卑微之感。 這不是武學(xué)! 這是妖術(shù)! 而且,這妖術(shù)的品階,絕不低于宗術(shù)! 妖宗之下,無人可以御空飛行,頂多是短暫掠空,然后便是一起一落。 可是,此人竟單憑妖術(shù)就似乎凌駕在了虛空之上! 至少是宗術(shù),那擁有宗術(shù)的勢力,是何等的恐怖? 乾坤皇朝內(nèi)真有這般恐怖如斯的天尊級勢力嗎? 有,而且屈指可數(shù)。 難道說,這兩個(gè)少年就是從那些勢力中出來的? 這玩意兒,本就是細(xì)思極恐的東西,在這么略一思忖之下,范文豪的全身心瞬間就被折服了,內(nèi)心澎湃,露出了那顆掩藏在欲念深處的勃勃野心。 “人間本就是游戲一場。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若凡事盡靠蠻力,那何來愚弄蕓蕓眾生的樂趣?” 而今,葉知秋儼然褪去了那般嬉笑的外皮,胸懷中似納存著一片廣袤星空,氣勢幽幽磅礴,腳步輕挪之下,葉知秋一下子便來到了范文豪的跟前,那雙幽遠(yuǎn)無盡的瞳眸靜默地對視上范文豪。 猝然間,范文豪只覺得如墜星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之下,神念仿若被葉知秋眼中那黑洞般的漩渦深深吸入了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