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爹、娘、金翠,還有幾個丫鬟?!?/br> “哦。對了,你爹當(dāng)初要認做干兒子那個捕快,你還有印象嗎?” “……”她假作遲疑:“他呀……眼睛能看見之后,好像瞥了他幾次。我才能看見,我娘便整日看著我,叫我讀書習(xí)字,學(xué)習(xí)女紅針線,每天忙的暈頭轉(zhuǎn)向,顧不得別人。怎么,您找這個人?” 言下之意,她那段日子,每天跟母親在一起,絕沒有機會與男人接觸。 “那之后,還遇到過他嗎?” 寄眉猶豫不決,舅舅開口詢問此事,一定有原因,不會是空xue來風(fēng)。 舅舅是可以信賴的人,如果此時咬定沒見過沈向堯,以后遇到麻煩,舅舅還會幫助自己么?還是趁現(xiàn)在把自己遇到的麻煩告訴他,尋求舅舅的幫助。 她一時下不了主意,干脆低頭喝了口茶,拖延時間。 比寄眉更緊張的是藏在屋內(nèi)的蕭硯澤,沒錯,他謊稱出門,其實率先躲在了客廳內(nèi)偷聽九叔和妻子的對話。他前幾日,虛虛實實半真半假的借假和尚的騙局,提醒九叔。若是九叔知道沈向堯的事,必然替寄眉擔(dān)心,等有機會,便要把她找來商量。 果然,叫他猜對了。 他咬著唇,心道陸寄眉你那之后,再見過沈向堯沒有?!你倒是說??!久久不見妻子回答,他心亂如麻,他是不相信妻子心甘情愿的與外人有染的。 剛成婚那段日子,他惦記著外面的粉頭,和妻子同床異夢。他太知道心里有別人是什么樣子了,可妻子,他看得出來,她一心只在他和孩子身上,從沒有任何異常。 倘若她有一點反常的樣子,他都會親自質(zhì)問她??善拮臃Q得上賢妻良母,他決不能輕舉妄動,質(zhì)疑她的品行,壞了夫妻情分。于是,只好迂回探查,至少先弄清楚她是不是認識沈向堯,她對他是個什么想法。 其實這段日子,他雖然陪著妻子四處散心,但心里早就亂七八糟的把種種可能全猜了一遍。在他看來,最有可能的是,沈向堯偽裝成梅之項接近寄眉,而他蕭硯澤那段日子正因私生子一事傷了寄眉的心,于是正給了沈向堯趁虛而入的機會,結(jié)果寄眉懷了孩子,被他套住了,才把她給勾回來。 “……舅舅,我跟你實話說了吧……” 此時,硯澤突然聽到妻子再度開口,趕緊把耳朵豎起來仔細聽。 寄眉最后還是決定跟舅舅和盤托出,舅舅是能夠信賴的人:“我見過他……不,準確來說是金翠見過他,在來京城的路上住店,金翠碰到了他,他說……他威脅說,他會讓硯澤誤會……” 蕭賦清咬牙道:“誤會什么,但心中已猜到了幾分?!辈唤底宰载?zé),是他不好,如果他當(dāng)初能不計后果的把沈向堯攆走,不至于讓寄眉如此恐懼了。 “我懷元毅的日子,正是他出現(xiàn)在陸家的日子……自然是讓硯澤誤會他跟我有染,元毅是他的兒子。對了,他還說他不叫梅之項,叫沈向堯,是京城沈家的公子,還是您朋友的弟弟?!彼f著,掏帕子抹淚:“我害怕極了,不知該怎么辦好。其實我日日擔(dān)心,夜夜驚恐,就憑他突然上門找事,他是男人,不要緊。我一個婦道人家,惹上這種事,有嘴也說不清了。我原本想跟硯澤說了,他受過私生子的冤枉,知道被人冤枉有多難受,可我又不敢,怕他跟著誤會……我……我真沒主意了,舅舅,您給我出個主意,我該怎么辦?” 聽妻子的話,已經(jīng)可以印證他們就是同一個人了。硯澤大吃一驚,原來沈向堯如此卑鄙無恥,背著他,威脅自己的妻子。他暗暗攥緊拳頭,心里把沈向堯祖宗罵了幾遍。 蕭賦清心中不是滋味:“這事怪我,當(dāng)初我看不上侄子的做派,沈向堯有是個富家公子,他有恒心裝成捕快接近你,我便睜只眼閉只眼,沒想到釀成今天這樣的局面。他還對你說什么了沒有?” 寄眉痛苦的搖頭:“至此一件跳進黃河洗不清的事,就夠我受的了,他再開口拿別的事威脅我,我怕是不能活了……” “別干傻事,你還有元毅沒有撫養(yǎng)長大?!笔捹x清道:“你別怕,有我在。” “您千萬別告訴硯澤,他才對我好幾天,我不想因為這件事讓他懷疑我,又回到從前那種對我棄之不理的日子了?!卑凑煞虻男宰?,真的起疑,棄之不理還是輕的,恐怕要報復(fù)她。 蕭賦清為難的道:“不告訴他……就怕他已經(jīng)生疑了,三番四次在我面前提沈向堯這個人。不知他會怎么做?!?/br> 她嘆道:“他連我跟丫鬟都懷疑,知道有男人變換身份接近我,還不要我的命……” 硯澤聽在耳中,心里不是滋味,比起妻子對自己的不信任,沈向堯這人到不值一提了。她雖然嘴上說要依靠他,但真的遇到事情,她寧愿默默受苦,也不向他吐露半個字。 難道自己那么不值得信賴?能不能別用老眼光看人,當(dāng)初懷疑她和丫鬟,那是當(dāng)初,人總會變的,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好了,她怎么還是不信任他?! 轉(zhuǎn)念一想,此事非同小可,她不告訴自己,是因為害怕失去對她的疼愛,情有可原。女人活著,需要擔(dān)心的太多,尤其是名節(jié),有半點污濁,一輩子就毀了。不怪她小心翼翼。 唉,說到底是自己以前太混賬,冤枉她好幾次,使得她害怕對自己吐露真相。 硯澤方才還埋怨妻子,這會則陷入深深的自責(zé)里,進行深刻的反省。 就在他愁眉苦臉的時候,忽然聽奶娘在門口道:“少奶奶,小少爺一直哭,可能是找您,您回去看一眼罷?!?/br> 寄眉聽聞,趕緊起身先回去看孩子了。 蕭賦清則坐在原處,等寄眉回來繼續(xù)商議,呷了口茶,長長的嘆氣。 “唉——”這口氣沒等嘆完,就聽侄子突然在身后道:“九叔——” 他口里含著茶,受了驚嚇,忍住沒吐出來,硬是咽了下去,弄的喉嚨疼。他重重咳了兩聲,拍案而起:“你怎么在這兒,你不是去藥鋪了么?!啊,我知道了,你故意在這兒偷聽?好,你什么都聽到了,你想怎么辦?你若敢休妻,你以后也別管叫我叔叔了。” “慢,您冷靜冷靜,別沖我發(fā)火。我承認我偷聽不對?!背帩墒疽饩攀逍÷暎骸斑@事,我已經(jīng)知道了,我再混蛋也不會錯怪寄眉。她對我怎么樣,我心里有數(shù),哪能憑外人胡亂挑唆幾句,我就錯怪她。當(dāng)務(wù)之急,咱們得把事情解決了,別讓寄眉再擔(dān)驚受怕?!?/br> 蕭賦清上下打量侄子,這番話說的太好了,真是脫胎換骨了:“你真這么想?” 難道還不許人變好了嗎?!硯澤忙點頭:“沒錯。等把沈向堯攆走了,這件事就當(dāng)做從沒發(fā)生過,我也當(dāng)做從不知情,絕不讓寄眉再受一次傷害?!?/br> “……”蕭賦清慢慢坐下:“……你出息了,真要對你刮目相看了。那你說說,你打算怎么辦?” 硯澤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有了主意,湊近九叔嘀咕了幾句。 ☆、第七十七章 叔侄兩人商量了幾句,硯澤聽到聲響一抬頭,見妻子的人影映在窗戶上,忙低聲 對九叔道:“她回來了,我躲起來了,你們繼續(xù)聊罷?!闭f完,重新躲了起來。 寄眉進屋,不好意思的道:“元毅哭鬧,奶娘怎么都哄不好,我一去,就不哭了 ?!?/br> 蕭賦清關(guān)心的問:“現(xiàn)在怎么樣了了?!?/br> “已經(jīng)睡了。”她坐下,撿起方才的話頭,繼續(xù)說道:“一切就拜托九叔您了。 如今的日子來之不易,我不想讓硯澤誤會我,把到手的好生活給毀掉?!?/br> 蕭賦清夾在他們夫妻之間,方才答應(yīng)寄眉瞞著硯澤,結(jié)果又反了過來,幫著侄子瞞著寄眉。他下意識的看了眼侄子躲藏的方向:“這點你放心,我想想辦法,叫伸向再不來打擾你的清凈日子。” “千萬不要告訴硯澤!”她最放心不下這點。 “咳!你就相信我吧,我不會向他泄露半個字的?!卑Γ呀?jīng)泄露了。 寄眉心存感激:“真的謝謝您,除了您之外,我真不知道該向誰求幫助了。這種事當(dāng)真沒法開口,對我來說,招惹上沈向堯根本就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我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也能招惹上這麻煩?!?/br> 硯澤聽在耳中,不住的點頭,他相信妻子的品行,他與她朝夕相處,從沒見她有 半點放浪的作為。便是叫爹娘知道了,他們應(yīng)該也不會輕易相信寄眉會做出有辱婦道的事。當(dāng)然了,最好不叫他們知道,事情再京城塵埃落定,然后輕輕松松的回粟城過年。 蕭賦清勸道:“你放寬心罷,我這邊沒事了,你趕緊回去照看孩子罷?!闭f罷,起身打開門,叫門外的丫鬟送寄眉回院子。他轉(zhuǎn)身咳嗽了一聲:“出來罷。” 硯澤探頭出來,見寄眉真的走了,才大步邁了出來:“她居然說‘除了您之外,不相信任何人?!磥砦乙菜阍趦?nèi)了,唉。” “還不是你自己鬧的,現(xiàn)在到來唉聲嘆氣?!?/br> 怕九叔翻舊賬,他忙道:“您別數(shù)落我的過去了,我知道做的不對,您沒看見,我已經(jīng)改了不少么?!?/br> 蕭賦清道:“還得繼續(xù)改!” 硯澤大大作了個揖:“遵命!” 蕭賦清打了個激靈,一臉‘惡心’的道:“留著給你媳婦伏低做小吧。” 因為謊稱去了外面的藥鋪,要些時候才能回家。所以別了九叔后,硯澤并沒急著回去看妻子,直等到晌午時,才去見妻兒。 他見妻子表情如常,見了他,仍舊溫聲細語的說話,而金翠在一旁翻熏籠上衣裳 ,一如往常。 硯澤忽然有了感慨,是啊,他忙忙碌碌的賺錢養(yǎng)家,不就是為了保住這種平靜幸福的日子么。 寄眉見丈夫愣神,問他:“怎么了?藥鋪那邊有什么事么?” “啊……是遇到點小事,不過已經(jīng)不要緊了。”他道:“做生意跟過日子一樣,難免碰上點雞零狗碎的小麻煩,沒必要煩惱,總能解決?!?/br> “你倒想得開?!彼⑿χ鹆艘痪?,便繼續(xù)低頭哄兒子去了。 他盡量表現(xiàn)的不知情,絕不在妻子面前提起半個‘沈’字。接下來的幾天,安排天冬去打聽沈向堯的尋常出入的地方。根據(jù)天冬的匯報,沈向堯平日里跟尋常公子哥沒區(qū)別,讀書會友,偶爾出入自家的酒樓。 硯澤聽了,一撇嘴,心道這不就是自己么,他太熟悉富家公子的生活了。 這日,按照天冬的匯報,不出意外,沈向堯會出現(xiàn)在自家的酒樓。硯澤便提前跟九叔到了酒樓,點了一桌子酒菜,一邊吃一邊等沈向堯。 蕭賦清怕硯澤胡來,幾番叮囑道:“你別莽撞,這不是粟城,一會千萬別動手?!?/br> 他沒那么蠢,把沈向堯打一頓,弄不好會把自己搭進去。硯澤笑道:“您放心罷 ,他糾纏寄眉這么久,除了煩人點,又沒真的傷到寄眉,我還不至于跟他拼命。 就像我跟您說的,現(xiàn)在最擔(dān)心的是怕他抖落出梅之項這三個字。” 蕭賦清嘆道:“總之,你別現(xiàn)在說的好聽,等一會,見了人卻遏制不住沖動!這里畢竟是京城,千萬別胡來,你打傷了他,叫官府再打你二十大板,你覺得值當(dāng) 嗎?!” “我都明白,匹夫才做這些不過腦子的事!”硯澤一斜眼:“我像那么沒腦子的人么?!” 正說話間,硯澤一抬頭,見門口走進來個清俊少年人,正是梅之項。這么久以來 ,終于見到此人了,硯澤不由得冷笑道:“總算見到你了?!闭f罷,一摔酒杯,大喝一聲:“別跑,可下把你逮住了!”說完,怒氣沖沖的朝沈向堯走去。 蕭賦清一皺眉,心道剛才你怎么答應(yīng)我的,轉(zhuǎn)眼就忘了,趕緊跟了上去。 話說沈向堯才進自家的酒樓,聽到有人摔杯,接著便見蕭硯澤兇神惡煞的朝自己走來,登時一愣,心道姓蕭的怎么在這里。 畢竟做賊心虛,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嚷嚷間,蕭硯澤已到了他跟前,一把推開阻攔的小廝,揪住沈向堯的衣襟,攥著拳頭,便要打他:“混賬東西,跑的到快!但你也沒逃過爺爺我的眼睛!” 一樓的客人,全都停下筷子,充分發(fā)揮了愛看熱鬧的天性,大眼小眼全看向這邊 。 沈向堯從來沒想過會和蕭硯澤起正面沖突,此時有些慌了。這時旁邊的掌柜的伙計家自家少爺要挨打,趕緊上來幫忙,拉扯之間,有人嚷:“你不想活了,你知 道你揪住的是誰嗎?” 硯澤大聲道:“什么人?不就是個小偷嗎?!”面向吃飯的眾人大聲道:“這人是個騙子,叫梅之項,在我岳丈的縣內(nèi)做捕快,結(jié)果偷了縣內(nèi)五百兩捐銀,逃到了這里!今日叫我逮住了,快些報官!” 眾人嘩然。 聽了蕭硯澤這番正義凜然的話,掌柜的第一個跳起來嚷道:“你認錯人了,他是我們的少東家,沈二少爺,你去打聽打聽,誰人不認識!” 硯澤一怔,狐疑的對被他揪的沈向堯說道:“……你不是梅之項?” 沈向堯一言不發(fā),他在陸家根本沒有偷過錢,蕭硯澤口中的所謂五百兩銀子被盜 ,根本不存在。但此時此刻,眾人都在看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摘清自己和所謂小偷‘梅之項’的關(guān)系。 “你也聽到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不是什么梅之項,我姓沈?!鄙蛳驁蛘f道 。這話一出口,他就明白,他當(dāng)面承認了他與梅之項是兩個人,此后再不能拿這個威脅‘蕭家’了。 硯澤做出不敢相信的樣子:“怎么會,你分明就是……” 沈向堯不耐煩的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快放開我!” 眾人上來分來兩人,沈家的小廝不依不饒的道:“你是打哪來的,連我們沈少爺 都不認識?!不是要報官嗎?這就去報官,把你抓起來!” 蕭賦清這時從人群后面,走上前,對沈向堯道:“沈公子,這是誤會誤會,他是我的侄子,年輕愛沖動,心急他丈人的幾百兩銀子,一著急認錯了人。你看在我的薄面上,誤會解開了,就此算了罷。” 沈家的小廝又哼道:“你是哪個?看在你的面子上?” 沈向堯瞪了那小廝一眼:“這是蕭翰林,大少爺?shù)暮糜?,滾下去!”之后,硬擠 出笑容,對蕭賦清道:“一場誤會罷了,天下相似之人這多人,難免會認錯?!?/br> 蕭賦清笑道:“硯澤,給沈少爺陪個不是罷。” 硯澤端著臉,仍舊打量面前的沈向堯:“可是真的……非常像……啊,沈公子真過意不去,誤會誤會,我把你錯認成梅之項那個賊人了,沈公子海涵?!?/br> 沈向堯臉色難看:“沒關(guān)系。只是我今日就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引起這么大的誤會 ?!闭f完,環(huán)顧了下四周,見吃飯的客人們已經(jīng)重新開始動筷了,假惺惺的道: “蕭翰林的侄子進京游玩,今日我做東,咱們樓上請?!?/br> 硯澤推諉:‘怎么好意思讓沈公子請客,你若不嫌棄,明天在我九叔府上設(shè)宴招待你,全當(dāng)做我今日冒認的賠禮?!?/br> 蕭賦清捏了把汗,等待沈向堯的回答:“沈公子的意思如何?” 沈向堯不傻,這擺明是鴻門宴,雖然可以見到陸寄眉,他心向往之,可筵席擺在蕭家,頂算是送上門任由蕭硯澤宰割,便道:“不了,只是小小的誤會而已,犯不著大費周章的特意設(shè)宴款待我!” “哎,沈公子說的哪里話,今天鬧出這么大的笑話,一定得賠不是才行!既然不來九叔府上,那這樣吧,就明天晚上,在這里,你們沈家的地盤,咱們喝上一盅 ,把恩怨說清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