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他抓住我的手開始顫抖了起來，眼神凝滯成一片慘淡。

    “你放心，今生今世，木槿的身心都是三爺?shù)模链朔质?，莫問也罷，木槿也罷，都會在黔中孤獨終老，我也會傾我財力，助三爺成就大業(yè)，可是我再不會見你?！蔽彝ǘǖ卣f道。

    他站里不說一句話，死死地看著我還是不放開我，我摸出胸中的酬情：“三爺既不愿放木槿走，那就賞木槿一個痛快吧！”

    我遞上酬情，原非白愣愣地接過酬情，眼中閃著奇怪的光芒，仿佛看著一條毒蛇一般，漸漸地他松開了我的手，我看著他抽出了酬情，一片銀光閃耀著我們大家的眼。

    我的家人在東面大叫著：“主子，快回來。”

    原非白的家人在西面齊齊地跪在黃土中，苦苦哀求：“三爺息怒，求夫人給三爺陪個不是，跟三爺回去吧。”

    我對素輝和韋虎笑道：“以后，三爺就靠你們照顧了，韋壯士，素輝，對不起，永業(yè)三年我讓你們?yōu)槲页钥嗔??！?/br>
    我又轉(zhuǎn)回頭看向我的家人，霧氣涌上我的眼：“多謝各位這么多年來對莫問的照應(yīng)，莫問就此謝過，只是這是我與三爺?shù)氖?，請大家莫要插手?！?/br>
    我回過頭，原非白還是看著我，我上前一步：“三爺，我是不會跟您回去的。”

    我仰起頭，淡淡地看著他。

    許久，卻聽到非白一聲嘆息：“木槿。”

    他對我笑了起來，無限滄桑悲哀：“你說得對，我們倆一開始就是錯的，你根本不該愛上我這個不詳之人，那么我呢？我為何要生在這世上，為何要是原家的人，為何要遇到你呢？”

    他的臉色白得像鬼一樣，氣是嘴唇也顫抖了起來，他依然笑著，可那笑容卻愈加慘淡了起來：“我等了你整整九年，如今卻要我來選，放了你還是殺了你？花木槿......你好狠的心啊......不虧是江南財閥的大老板，君莫問。”

    我心如刀割，淚流滿面，淚眼中的白衣身影一片模糊。

    只聽他對我冷笑數(shù)聲：“罷，罷，罷，我原非白今日就成全了你，讓你我永世不會再見?！?/br>
    他說罷，便決然舉起匕首刺下，我閉上了眼，眾人的驚呼中，一片guntang的液體濺到我的臉上，血腥味撲鼻，可是我卻沒有絲毫地疼痛之感，卻見原非白口吐黑色的鮮血，頹然地同那柄酬情一起跌落在黃土之中，血涌如墨梅怒放，不斷地漫延在他的白衣上。

    所有人都驚呆了，我放聲尖叫著，抱住了他的身體，狂呼他的名字。

    身后的韓修竹流滿面地過來，疾點非白胸前的大xue，他的前襟早已被血浸紅了，雙目緊閉，面色如紙。

    他的一只手緊緊的拉著我不放，連韓修竹和素輝也掰不開他的手。

    這時林老頭騎著一匹毛爐，飛奔來到近前，一下子推開了所有的人，把了一會兒脈，痛心疾首地對朱英他們道：“你們這群人，他重傷未愈，加上宿毒未清，你們都瘋了嗎，有這樣逼人的嗎？”

    他可能以為是齊放他們要帶我走，而逼急了原非白。

    韓先生長嘆一聲，并沒有辯解，只是命人趕緊扶原非白回西楓苑，他流著淚顫聲道：“夫人還是先跟三爺回去吧。”

    這是韓修竹第一次稱我為夫人，可是我卻辛酸得要命。

    一輪紅日蓬勃欲出，照見這人世間多少無奈。

    西楓苑里一團亂，林老頭在賞心閣幫非白診治，我就站在旁邊，只因即使在昏迷之中，原非白也始終不愿意松開我的手，然而明明他方才說要放開我的。

    我這才知道，原非白這幾年因為服用了過量的流光散， 毒於之氣便沉淀在五臟六腹之內(nèi)，且長年憂思，急淤于心，身體便每況愈下，加之汝州戰(zhàn)場上我那一劍，沒傷到筋脈，不過傷口深，離心臟近，不能移動，一動就會鉆心疼，本來林老頭囑咐原非白且不可那么早行房事，可是原非白非但不聽，還變本加強厲，這個傷口被扯得更大，牽出那些陳年舊疾。

    林老頭盡量委婉地陳述著，他沒有看我的眼睛，我感覺事情不是像他說得這樣簡單，果然蘭生冷冷地看了一眼原非白，冷聲直白道：“林老頭，你就直說，原非白再這樣下去，恐怕是燈枯油盡，熬日子吧?！?/br>
    林老頭瞪了他許久，成功地看到我的臉垮了下來，只得對我嘆氣道：“夫人，三爺他，其實身子骨非常差，想必韓修竹他也知道，此人乃我多年舊識，老朽想許是他對夫人和三爺都說了些什么，他其實也是為了白三爺好，想著夫人走開，白三爺便能心無旁鶩地去打天下，，只是方法用錯了吧?！?/br>
    我聽了淚流不止，滴在非白始終握緊我的手上，心中無限凄慌。

    素輝走了進(jìn)來，給我端來一杯燕窩，我疲倦的搖搖空著的手：“小放他們呢，韓先生沒有為難他們吧？”

    “別擔(dān)心，我安排他們安頓下了，兩邊都交過手，也算舊相識，我剛?cè)サ臅r候，韓先生還在同小放說金谷真人的事，韋虎同朱英在切磋武藝呢?！?/br>
    半夜，非白動了一下手，我輕輕拿了濕巾潤了潤他干燥的唇，輕輕喚著：“非白?！?/br>
    非白又動了一下，睜開了迷離的眼，看了看四周，鳳目的矩焦轉(zhuǎn)到了我的身上。

    看到他醒來，我如釋重負(fù)，正要叫人，他那漆黑的瞳也在黑暗中看著我：“你……還沒有走?！?/br>
    然后他看到緊握我的手，似是慢慢想去暈過去以前的故事，便面無表情地漸漸松了手。

    我復(fù)又坐了下來，他的手還是拉著我的，我抹了一把眼淚，問道：“非白，你渴嗎，我給你端些水來?！?/br>
    他吃力地?fù)u搖頭，看著我又低聲道：“別走?！?/br>
    我點點頭：“我不走，你別擔(dān)心了?！?/br>
    他看了我一陣，我別過頭，躲避著他的目光抹了一會眼淚，再轉(zhuǎn)過頭去，他還是一霎不霎地看著我，我又問道：“傷口疼嗎，我叫林大夫進(jìn)來好嗎！”

    我想掙開他的手，他去用了力氣握?。骸皩Σ黄?！木槿！”

    他使勁把我抱住，他的聲音有氣無力，滿是晦澀：“我知道昨天我傷了你。”

    “你知道嗎，這九年來我最怕的是什么？我最怕的就是像昨天那樣我會口不擇言來傷害你，可是當(dāng)我聽韓先生說你在櫻花林中悲切異常，我便不由自主地心中妒恨，想到這九年來你對段月容也一樣的笑著，我就……”他越說越輕，慢慢地口中又流出血來滴滿我的前襟，他的眼神開始渙散，頹然倒在我的身上，我大聲呼救，趙孟林一干人闖了進(jìn)來，看到原非白渾身是血地壓在我身上，都嚇得呆了一呆，林老頭點了非白的xue道，又重新包扎了一下。

    我摸上手腕上的紅痕，一夜落淚。

    二日來，我衣不解帶地照顧著非白，我沉默著，不提離開，也不對他驚心動魄的表白表示任何看法，只是一徑沉默著，而非白大部分時間昏睡著，然而無論醒著還是睡著，他都緊緊拉著我的手，甚至當(dāng)著我的面，對韓修竹和素輝說要好好保護夫人。意思是不讓我走，我明白他的意思，他還沒有做好準(zhǔn)備。

    這一日，趙孟林說原非白可以到院子里走動走動，的確他的氣色好多了，原非白輕聲道：“木槿，陪我出去走走吧。”

    我抬起他的手，扶他站起來，嘆了一口氣：“三爺慢一點，小心扯痛傷口?！?/br>
    他微笑地對我點著頭，然而他的目光卻似乎有些尷尬，竟然避開了我的目光，想起他的話，我也似乎有些局促，兩人都專心致志地欣賞著那鵝卵鋪就的九曲香徑，慢慢地挪到了湖心亭，我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離他一米遠(yuǎn)的椅子上，而他倚在香妃榻上無波地望著遠(yuǎn)處才露尖尖角的小荷，唯有水聲靜淌，兩人像認(rèn)真上課的學(xué)生，一時沉默似金。

    日頭已上三桿，我放下一方的簾子，避開太陽直射入他的眼，然后拉了拉非白的衣衫：“三爺，差不多了，我們先回去用膳吧。”

    我轉(zhuǎn)個身，想去招素輝過來幫忙，不想身后早已人影全無，非白悄悄地從身后環(huán)上我，細(xì)密的吻落在我的耳邊：“木槿?！?/br>
    他的一只手滑進(jìn)我的衣襟，輕撫著我的□，我不由一陣顫栗，另一只手卻如靈蛇探入我的□，我輕喚出聲，他咬著我的耳垂：“木槿，你好香?！?/br>
    意亂情迷間，我的衣衫盡退，被他壓在香妃榻上，我喘息地迎上他灼熱的眼：“三爺，不要，大白天，而且你的傷......?！?/br>
    非白卻用他的唇狠狠地堵住了我的嘴，進(jìn)入了我的身體，他的目光不再逃遁，歡愛中牢牢地鎖視著我，男人的堅定體現(xiàn)無意，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唯有無邊無際的熱意和快意沁入我的靈魂，他低喃著：“木槿，叫我的名字.......?！?/br>
    如受蠱惑，我啞吟著他的名字，他更奮力的挺進(jìn)，在極致的快樂中，唯有龍涎香混著兩人身上汗如雨下，如中水中撈出。

    我緩睜開眼，他靜伏在我的胸前，大力喘息。

    湖心亭中三面竹簾幽垂，微風(fēng)襲入，沖淡了歡愛的氣息，一股淡淡血腥漂了出來，我一抬手，果然非白左肩上的傷被掙開了，我趕緊推開他，披了件衣賞，熟練地箱倒柜，找出了紗布，我拿了汗巾微微擦拭著他健美的身體，

    拆下他的染血的紗布，換上新的。

    “三爺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我都說了不要了?！蔽倚奶鄣貒@了一口氣，卻見他笑意盎然，猛然止住了口，卻見他眉眼舒展，他在手上用了力，含笑地緊緊摟著我。

    我的臉上燒了起來，他卻低低地笑了，雙手不老實地摩挲著我的乳，旖旎道：“以后你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以后......以后......

    我又沉默了下來，按下他的手，將紗布打了個結(jié)，再抬頭時，非白的笑容消失了，他攥緊了我忙動忙西的手，沉沉道：“你......為何不答我？”

    我別開臉，依然無聲，他抬起我的臉，目光中閃爍著怒氣和慘淡，沉聲道：“看來你還是要回到段月容那里去。”

    我淡淡一笑：“非白，我不會回到他那里去的，這八年我雖為段氏理財，但我從來沒有降服過段月容?！?/br>
    我抽回我的手，為他披上衣裳，緩緩地說起了這幾年的遭遇，從我離開暗宮以來的一切，除了夕顏的身世和君家寨祖先的秘密，都如實友告。

    我靜靜地看著他，沒有放過他的任何細(xì)節(jié)，他似乎沒有料到我會這樣坦白，我走到亭邊，扔下些許魚食，湖中金不離跳躍著，再回頭時，他已隱去了任何表情。

    我無聲而笑，他也無聲地看著我。

    “好了，三爺，”我忽然感到舒心了起來，對他笑著伸了個懶腰：“木槿還是那句老話，我并不適合帝王豪門那勾心斗角的生活。”

    “不要說了?！彼鋈槐┖瘸雎暎瑵M是難受地看著我：“你休想離開我.......”

    “三爺，花西夫人早已死了，我雖未降過大理段氏，但的的確確**于段月容，三爺你如何能堵那悠悠之口？”我背對著他理著衣衫，不讓他看到眼中的淚花：“無論是三爺也好，木槿也好，我們都有了最美好的回憶了，不是嗎。”

    “其實命里注定，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吶吶道，回過身來，早已隱去了淚花，換上一幅柔笑：“木槿要謝謝三爺，木槿到死也不會忘記這幾天三爺?shù)亩鲗櫟摹！?/br>
    這幾天，我陪著非白，在湖心亭小樓里，而他卻只是攬著我愈加沉默，潔瑜無暇一般的人卻仿佛忽然之間沒有了生氣，唯有夜涼如水間，他的紅唇似火，長指拂過我的身軀，不停地喚起我的熱情，仿佛要映證我是他的，永遠(yuǎn)不會離去。

    又過了一日，朱英卻稱非白午睡之際，悄悄叫醒我，躬身道：“太子人雖在真臘，但皇上今年的身體有點報佯，太子亦會速戰(zhàn)速決，可能就此放過真臘，不過要些許進(jìn)貢，派轄道司駐收真臘，便回葉榆，已派了蒙久贊在瀘州做了完全守備，不知君爺何日動身?！?/br>
    我看了看平時酒紅鼻子，如今卻滿目明亮警醒的朱英，笑說：“你如何肯定我會跟你回去？”

    朱英跪倒在地，正色道：“我本山中漁樵人，若非太子相救，早已同親族葬身火海，這六年來跟隨君爺身邊，君爺聰慧機敏，驚世之才，朱英心順誠服，唯君爺心地良善已極，君爺即便能拋下相處多年的親隨仆從，如何能放下夕顏公主??？”

    我凝神細(xì)聽，從不知這個一向里醉熏熏的朱英有此等見識：“你家主子選的人果然是萬里挑一?！?/br>
    朱英的頭垂得更低：“小人不想逼君爺，請君爺見涼。”

    我冷笑：“太子人在哪里？”

    “皇上今年的身體有點報佯，故原本囚太子于皇庭，只得放出太子，如今太子人雖在真臘，但惦念皇上龍體，亦會速戰(zhàn)速決，可能就此放過真臘，不過要些許名義上的進(jìn)貢，派轄道司駐收真臘，便搬師回朝，他已派了蒙久贊在瀘州做了完全守備，不知君爺何日動身?！?/br>
    我回首看了看，簾內(nèi)無聲，長嘆一聲地：“就在這幾日。”

    朱英抬起頭來，面露喜色，點頭隱于花從。

    天邊一抹殘陽似血，仿似我內(nèi)心的一道口子。

    非白悠悠醒來，我已含笑為他端上我做的糕餅點心，非白先是一愣，然后欣喜異常：“這不是雞心餅嗎？真想不到你還記得？”

    我笑道：“那還不快嘗嘗，我都很多年沒做了，也不知道你愛不愛吃呢。”

    非白取了一塊放在嘴里咬了一口，一陣激動：“就是這個味，我和父王......遍請?zhí)煜旅麖N，也做不出來。我都以為這一輩子再也吃不到娘親的雞心餅了?！?/br>
    我還讓素輝和韋虎也進(jìn)來，素輝一嘗熱淚盈眶：“我娘死后，就再也沒有吃過雞心餅了，木丫頭，你回來了就好了?！?/br>
    我的笑容僵了僵，只是拼命往他嘴里塞餅，就像小時候同他打鬧一般，偷眼望去，非白雖看我們笑鬧著，鳳目卻了無笑意，心中不由一痛。

    忽然門外的七星鶴乖戾地叫了起來，我趕到門外，卻見幾只七星鶴被利箭射穿身體，跌入莫愁湖中，莫愁湖中幾條巨大的金不離也不停地翻騰在碧波之上，謹(jǐn)慎地浮出水面看著。

    原非白冷然道：“是父王架到了，看這光景，開道的必是司馬，他向來恨七星陣法?！?/br>
    他轉(zhuǎn)向素輝道：“你快去知會死士，全部放下武器恭迎主公，萬不可阻擋。”

    他的話音剛落，一陣喧嘩便起，一個聲音高聲叫道：“西楓苑的人好生大膽，候爺在此，還不快退下?！?/br>
    我呆在哪里，手一松，雞心餅掉在地上，碎成一堆粉屑。

    狗聲狂吠間，原非白已沉著叫素輝為他換上衣衫，他對我微微一笑：“莫怕，一切有我，”我怔住了，卻見他喚著薇薇：“蠢奴才，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替夫人更衣，迎接主公大架?！?/br>
    薇薇替我換了身湖色水紋裙，幫我收拾了一下頭發(fā)，我多年沒有梳髻，這幾天同非白在一起，也仍是梳一個長辮子，時間不及，我便攏攏頭發(fā)，隨非白走了出去。

    一時間西楓苑中燈火通明，從賞心閣門口一直到梅苑的林子前頭，站滿了面容嚴(yán)峻的仆從武士，但人人皆挺直了身子跪倒在地，雙目垂地，聽不到一絲喧嘩，唯聞宮人惶恐而嚴(yán)肅地報喝之聲：“主公到?！?/br>
    不一會兒，幾匹駿馬飛馳而至，揚起灰塵如煙，嘶鳴聲中，為首一人，端坐馬上，蟒袍玉帶，長須美髯，薄唇緊抿，狹長的鳳目隱著驚濤駭浪，如鷹隼銳利，身后一人紗冠烏袍，一身勁裝，俊臉微沉，正是多年未見的原清江同與其義子原奉定。

    非白在我攙扶下，緩緩來到中庭，口中稱著，見過父侯，慢慢跪了下去，我跟著跪了下去。

    西楓苑一下子靜了下來，連春夏之際聒噪的蟲鳴之聲也悄然隱去，唯有馬匹不耐地在人身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馬蹄焦躁不安，不停嘶鳴。

    我扶著非白伏地，他緊緊抓著我的手，他腕間有力穩(wěn)定的脈博跳動傳到了我的手上，我不由自主地也平靜了下來。

    “兒臣恭迎父王?！狈前最I(lǐng)著西楓苑眾人一起滿是戒心地行禮，連伏在暗中保護的暗人也顯出身形，烏央央跪了一地。

    一個聲音在我們的頭頂響起，如絲緞優(yōu)雅：“你剛才叫我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