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我走在回去的路上,心想,段月容若是真去了,他好歹也得有個名字什么的吧,于是晚飯后,我說了昌發(fā)家的意思,出乎我的意料,段月容冷著臉把睡著的夕顏放在床上,點點頭竟然同意了。 于是我說道:“女孩子總是喜歡問東問西的,她們定會問你閨名,你總得想個名字,才好應付。” 段月容瞥了我一眼,歪斜地坐在那只快散架了的椅子,手撐著腦袋。 我等了許久,他老先生還是那副德性,我實在忍不住了,噔噔噔地跑到他面前:“你到底想好了叫什么了沒有,你的名字?!?/br> 他懶懶地道:“隨便?!?/br> 啥!隨便? 我壓住火氣:“這個名字不好,不如這樣吧,山杏如何?” “哼!” “翠花?” “村頭那個大胖壞丫頭就叫這個蠢名字。” 他是在說族長的大女兒君翠花吧! “哦!不過也不要這樣說人家女孩子。這樣會傷害人家感情的?!苯虝潭嗔?,不由自主地用循循善誘的口氣說道:“那叫大辣椒?棗花,巧姑,春花,香草......”我把我能記得的前世看過的所有關于農(nóng)村的電視邊續(xù)劇的女孩子名字都叫了出來,然而我那屋里的只是在哪里不停地發(fā)著一系列的嘆詞。 切,哈,哼,哧....... 我說得口干舌燥,到后來他連嘆詞也沒有了,一回頭,卻見他的鼻子吹著泡泡,原來不知不覺已然睡著了,我怒火中燒,一腳踢過去,他和椅子一起摔在地上,我恨恨地踹著他:“你叫金三順。” 他抓住我的一只“金蓮”,慢慢爬起來,口中滿是嘲諷:“家里就這么一張椅子,孩子她爹,請息怒?!?/br> “那孩子她娘,你到底叫什么?”我咬牙切齒地抽回一只腳。 他凝著臉,看了看窗外,李樹上的花朵靜靜綻放,幽香悄然漂進我們的鼻間,溪水里映著玉鉤,隨波光似碎瓊浮于水面,又若往事輕潤心扉,我不禁有些恍然。 “朝珠,”他開口道:“我的名字就叫朝珠。” 我開口欲言,然而他的思緒似已飛到遠方,望著他幽遠迷離的紫瞳,我終是不忍再說什么。 于是我成了君家寨一個老實的農(nóng)民,有了一個叫夕顏的不滿周歲的女兒,還有一個紫眼睛的美麗而陰陽怪氣的妻,朝珠。 ☆、第六十六章 月移花影來(一)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qq的寶貴意見,我其實最近也一直在琢磨你所說的這些。 事實上,當時的確是因為原家混入了幽冥教的內(nèi)jian,這個內(nèi)jian使得原家所有人除了清醒的小五義成員和原非白以外,人人都相信,花木槿投降了段月容,而此時的原非白已經(jīng)遭到了軟禁,至于原因同他私自殺了原青江感情復雜的姑母是大有關系的,原青江暗中下了格殺令,是以當花木槿的行蹤一旦明于天下,便展開了追殺,他沒有辦法自保,便只好派人帶玉瓏環(huán)這句話給花木槿,他相信花木槿的聰明一定能明白的。 等我一口氣把線索理順了,寫完了,交稿前一定狠改,再次感謝你的幫助,希望你同廣大朋友在以后的時間繼續(xù)關注花木槿,并且千萬不要客氣地繼續(xù)幫助小海發(fā)現(xiàn)并解決問題。 再一次謝謝幫我指出情節(jié)不合拍和錯別字的朋友。 這天,我送段月容去昌發(fā)家,這是段月容剛進入這個寨子拜見族長后,第一次拋頭露面,我壓低聲告訴她些女孩子該做的事,我有些擔心,必竟以前扮女子,都是我在旁邊掩護著的,這是可是第一次同一大幫子七大姑八大姨在一起啊,須知女人的知覺是何其敏銳,他一臉冷漠,對我的絮絮不置可否。 “這位可是新來的莫先生嗎?”一個老村民柱著拐棍,腰背著手,一張臉像一只干癟的杮子,在陽光下向我打著招呼,我前去恭敬地揖首:“老伯,小生正是莫問?!?/br> “我家元霄,從小狡精著呢,上房揭瓦的,我是個老代年,冬耳當三的,沒個人治他,磨煩先生了?!崩先寺掏痰卣f著,可能眼神不好,一個勁迷著眼看我。 我正要笑著說話,卻聽一群聲音:“紫眼睛的怪物,打,快打?!?/br> 我一回頭,卻見一幫小子拿著石頭打段月容,段月容給打得蹲在地下,我跑過去一看,為首的正是那個敢挑信我,被我打手板子的小混蛋,沿歌。 沿歌一看到我,嚇得大叫一聲:“老火了,老火了,那個鬼迷日眼的莫先生來了?!?/br> 一幫小孩子一哄而散,我拉開段月容護著頭的手,卻見已打出兩個苞了,還流出血了,他的眼中還是淡漠嘲諷,卻又含著一絲悲涼,看著他的紫瞳,我心中一股莫名的心酸涌起,現(xiàn)在的段月容無權無勢,武功盡廢,還要裝個女人亡命天涯,受小孩欺侮,不由想到錦繡小時候,沒有人保護他們,又是如何凄慘。 他甩開我的手,擦著流血的額角,淡淡地說道:“你去教書吧,時辰快過了,我認得昌發(fā)家的路。” 說罷依然倔強地抬起頭,向前走去。 我追過來,拉住他,掏出一塊手帕,壓住傷口,輕輕問道:“還痛嗎?” 他拿了帕子,沒有回答我,默默地向前走去,我默默地也跟了上去。 他側(cè)頭:“你要遲到了?!?/br> 我笑著聳聳肩:“讓他們等吧。” 送到門口,昌發(fā)嫂子出來,一大群女孩跟了出來,幾十雙妙目好奇地在我和段月容臉上瞄來瞄去,最后全都落到段月容的紫眼睛上。 為首一個女孩身材壯實,臉盤大大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太友善。 昌發(fā)嫂笑說:“喲,莫先生還親自送莫嫂子過來啦。” 我向她們幾個深深一躬:“我和內(nèi)子初來貴地,還往各位jiejie,嫂子多多關照了。” 女孩子們一陣吃吃發(fā)笑,估計是被我的“酸氣”再一次絕倒,而段月容熟練地斂衽為禮,便是這一路逃亡里我苦心教導,他苦心鍛煉的結晶。 我遞上繡繃,綿線,對段月容說道:“朝珠,你好好聽昌發(fā)嫂子的話,等我少午下了學,便來接你?!?/br> 段月容的紫瞳一時有些發(fā)愣,垂下長長的睫毛,像林黛玉似地由昌發(fā)嫂子引了進去。 一旁的女孩們眼中流露著羨慕,唯有為首的那個壯實女孩口中低聲嘟囔著:“讀書人一家子就這么酸,不過做個繡坊,倒像生離死別似的?!?/br> 一個女孩低笑著:“這才叫恩夫妻哪,翠花姐,等長根哥把你娶進來就知道了?!?/br> 眾女孩掩嘴低笑著進了門,那翠花的脖子根紅了。 原來這就是段月容口里大胖壞丫頭啊。 不是挺純情的一個女孩嗎? 這個段月容!? 這一日我在課堂上沒有我像往常一樣教三字經(jīng),而是教給眾孩子一個普通的俗語,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們判斷任何人或者事都不能因為外表與自己的不同,而草率地抱有敵意或是輕視,我不知道他們明白了沒有,只是眾孩兒聚精會神,而沿歌這小子本來坐第一排的,今天坐在最后一排,縮著腦袋不敢看我。 歲月轉(zhuǎn)眼過了十余日,段月容很少出門,在家就是帶著夕顏,我能理解,她每次出去,就要面對眾人驚異的目光,他第二次去繡坊,我怕小屁孩會欺侮他,就尾隨著他,結果倒是沒有小屁孩拿石頭再打他,但一路上根本沒人同他說話,他經(jīng)過之地,眾人都主動地讓開一條道,然后默默地對他行著注視禮,像是在看動物園里的熊貓,他也昂著頭,冷著一張臉,怎么看怎么像是個高貴的王后經(jīng)過,偶爾遇龍字輩三兄弟,才會向他打聲招呼,他一般也就點個頭。 到了繡坊,我從開著的窗扉望去,原以為他就充充場子,無所事事罷了,沒想到他倒是認真地拿著繡繃向一個寡婦學習,同眾女子也就說那么幾句客套話,然后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悶頭繡花。 我稀噓不已! 又過了幾日,段月容竟然開始往家里帶花樣,做繡品了,我好奇地指著他的一幅沒有繡樣的絹子:“這是朵什么花呀?” 他的紫瞳酷酷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回答,煞有架勢地翹著蘭花手指在那塊絹子上繡著,我忍住笑,心想別是這小子做女人做出癮來了吧,然而無論我怎么追問那繡樣是什么,他就是不理我了。 時光如梭,我們安定了下來后,我開始張羅那四畝地了,我說了半天,并差點以武力相脅,段月容才懶洋洋地跟我去整地,我和段月容問昌發(fā)家借了頭黃牛和犁,準備撒稻種,我在前面拉著牛,他在后面推著犁,慢慢前行著撒稻種。 想起明天又是做繡坊,便道:“那朵花,繡完了沒,要不我來幫你?” 他看了我一眼,不理我,我沒有熄滅我的耐心,繼續(xù)鼓勵他:“我看你好像挺喜歡繡花,那倒是件好事啊,須知張飛繡花,改了戾氣,長了耐心,成了一名智慧與勇氣并重的名將,你若也能繡成,絕對可以修身養(yǎng)性,我的繡功雖差些,但也曾為我家兄弟姐妹納過鞋底的?!?/br> 那功夫可不是吹的,我每年都會替小五義幾個做鞋,于飛燕說他的老家山東聊城就有女人為親人納鞋的習俗,據(jù)說踏著鞋里面的花樣,就能平安走遍天下的,于是我便盟生出要為小五義納鞋的念頭,我向周大娘和眾婆子討教了一番,后來在床上的碧瑩也加入了我,她自然負責宋明磊的那一雙。那是碧瑩生病的第二年吧,我們姐倆就把繡鞋當作新年禮物送給于飛燕,宋明磊和錦繡,沒想到廣受歡迎,從此成為我們小五義的慣例,每年小五義的兄弟姐妹都會來問我要繡的鞋, 那一年河朔大捷,于飛燕就是穿著我納的鞋踏遍賀蘭山闕,鎮(zhèn)守邊關,勇戰(zhàn)突厥,錦繡那丫頭的就別說了,每年二雙,我還給她繡上過hello kitty的花樣,她后來在紫園發(fā)達了,卻還是照例問我要,可能我這個jiejie的繡活里,她只欣賞這個了。 這四五年間,幫宋明磊只做過一雙,那是碧瑩有一年病得很重,我就替她給宋明磊納的鞋底,繡的花樣,手藝自然是不能同碧瑩比,那時送過去時,心里虛得很,可是宋明磊卻特別高興,現(xiàn)在想來,他其實是知道那雙鞋是我做的! 想起苦命的碧瑩,我閉上了口,說不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我回過頭,卻見段月容的紫瞳看著我,似乎在我的下文,想起一切還不都是他的害得,我哼了一聲道:“我說你那朵花是不是也得加幾片葉子,幾根藤蔓什么得,看上去病央央的,一點也不好看?” 段月容對我迷起了眼睛,我便嘰哩呱啦地諷了他半天,感覺有些口渴了,這才停了下來喝了口水,抹了一下嘴,回過并沒有正要再講,卻見段月容咬牙切齒地吼了起來:“你有完沒完?那不是朵花,那是只鴛鴦!鴛鴦不成嗎?” 什么?原來還是只鳥類啊,可那形狀......我忍住爆笑地沖動,一本正經(jīng)道:“娘子,息怒,你看,旁邊有人看著哪。” 段月容推著犁向我沖過來了,我哈哈大笑著趕著大黃牛向前趕著,結果,別人三五天才要撒完的稻種,我們家兩天就做完了,當時我覺得我和他其實是很適合生活在□年代,一定能超額完成任務。 只可惜,大多數(shù)時間,段月容同學是極其討厭做苦力活的,每到做活時,不是賴在床上,就是要跑肚拉稀的,東躲西藏的,后來學乖了,我每每急得要動粗時,他便將夕顏一把抱在懷里,紫瞳睨著我:“要打,你就先打死這個臭東西吧?!?/br> 這一天,我累得暈呼呼地,回到家里,想喝水,水缸里滴水沒有,想吃飯,鍋灶里空空如也,夕顏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段月容卻蒙頭大睡,我的火騰地上來了,抱起夕顏,哄她不哭了,便拉了被子,將他拖出來,責問道:“你在做什么,水沒有,你總可以去挑些水吧,沒米了,去族長家賒一些,你若不愛拋頭露面,待在家里也可以看看夕顏,她哭得那樣歷害,你就不能稍稍哄一些,萬一摔下來,摔成腦震蕩怎么辦?你不會做菜,我會啊,那也麻煩你到后院拔幾顆菜吧?!?/br> 他瞟了我一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打了個哈欠:“誰愿意做這些娘們做的事?” “哈!”我在那里插著腰,怒極反笑:“那你說說你該做些什么才能讓我倆度過這難關?” “很得單,夷平君家寨,”他一下子站了起來,精光畢現(xiàn),目中殺氣重現(xiàn):“將這個寨子一家一家燒了,搶了東西,收了那些男子做奴隸,女人都賣了做軍餉,然后便可進障毒之地去尋我父王,無論結果如何,我定要殺光義王,復我王子身份?!?/br> ☆、第六十七章 月移花影來(二) 作者有話要說: 我如雷轟頂,心中有著說不出的寒意,喃喃道:“你平時喜歡繡花,就是因為可以靜下心來想這些?” 他哼了一聲,看著我目光如炬:“那還怎地,這個君家寨守備薄弱至極,可笑那族長老頭兒還在做著白日夢,以為那亂世的鐵蹄無法尋到此處,須知我南詔的步兵甲于天下,最擅長的便是山野游擊,今天我不毀寨,來日他族前來,結局只會更糟而已?!?/br> 我冷冷道:“君家寨好心收留我們這兩個落難之人,但凡有一點人性,當知知恩圖四個字,你卻還要焚燒寨子,殺人劫財?” 那廂里,他冷哼一聲:“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他們現(xiàn)在不殺我們是因為不知道我們的賞金有多少,若是知道了,你以為他們還會饒了我們嗎,一樣會趕盡殺絕,將我二人的頭顱換賞金。” 我怔在那里,許久開口道:“你不遠千里地來到東庭,一心想問鼎中原,難道就一定要做那殺人放火,擄人yin掠之事?” 他坐了下來,頭一扭,滿面嘲諷與不奈,我搖搖頭:“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為大業(yè)而死,就比泰山還重;你這樣一心只知奴役弱者,欺辱百姓,既便有一天回到了南詔,復了爵位,統(tǒng)治南詔,如何能成就一代霸主,有一天死了,依然比鴻毛還輕,死后還要淪落到畜生道昆蟲道,接受懲罰?!?/br> 他的頭漸漸低了下來,我暗自欣喜,莫非我的話打動此人的廉恥之心了,于是我繼續(xù)我的思想教育課道:“你若能學習古代圣人君子毫無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從這點出發(fā),就可以變?yōu)榇笥欣谌嗣竦娜?。一個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這點精神,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人。” 我說得熱血澎湃,唾沫橫飛,唉?!不對,這話說得怎么那么溜啊,好熟啊,然后我想起來這是毛澤東紀念諾爾曼?白求恩的經(jīng)典...... 我干咳了一下,回過頭去:“總之,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令你放下屠......?!?/br> 輕微的鼾聲從段月容的口中傳了出來,原來他是睡著了,我青筋暴跳,一揮柳條,大喝一聲:“給我醒來,你這妖孽?!?/br> 段月容的紫瞳大睜,然后又掛了下了,睡意朦朧地喃喃道:“有事明天再說,我困得不行?!?/br>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著懶腰,無視于我迷著眼睛,走向床去,我再也忍不住,爆發(fā)了我所有的怒火,揮動了柳條抽出一鞭:“你看看你平時都做了什么,夕顏也帶不好,我在外面辛苦了半天,你這個屋里的卻連飯也不做,屋里也不收拾,我回到家連水都喝不上一口,我養(yǎng)著你這廢物做什么?” 他的左肩正中一鞭,嘩地一下子轉(zhuǎn)過身來,紫瞳幽冷地盯著我,盛滿久已未見的戾氣:“你再揮一鞭試試。” 我咽了口唾沫,一挑眉,冷笑道:“妖孽,我?guī)讜r怕過你了?” 壯著膽子正要再揮一鞭,這時外面有人敲門道:“莫先生在嗎?” 我瞪了他一眼,手里拿著柳條,開了門,原來是龍根,龍道,龍吟三兄弟,龍道說道:“莫先生,今天村里不太平,我爹想請你過去祠堂一......?!?/br> 六雙眼睛盯著段月容及時泫然欲泣的俏臉,然后目光移到他的裸著的紅痕的左肩。 “你在打莫嫂子?”龍根大叫了起來:“莫先生你是個讀書人,怎么打女人?” “這又怎么了?”我愣道,手里還拿著那根柳條。 “你這混人,堂堂七尺男兒,連地也不會種,在家只會打老婆,罵孩子?!比值苊腿婚g闖進我的屋子,輪番對我罵了起來。 我愣在哪里,我是在打“老婆”,可是我又沒有罵孩子,剛欲分辯,這才想起來,我和他們說這個干嗎,這是我的屋子,這三兄弟可是擅闖民宅啊。 “三位小哥,我雖是外鄉(xiāng)人,這房子也是你們爹租給我們的,可總也是我的房子了,你們這樣深更半夜硬闖進來算什么?而且這是我家家事,三位兄弟管得太寬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