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有聽見林躍提起這個名字，楚塵的眼睛一亮，會不會是林躍想通了？

    “對啊，你不知道這段時間他有多擔(dān)心你！所有的工作都推掉了，星耀也不敢給他接任何劇本！”

    “我想見見他，和他談一談。”

    “哦！好！我現(xiàn)在就去叫他！”楚塵沖下樓去，興高采烈地對著坐在臺階前的抽煙的宋霜喊道，“快上去啊！他說要和你談一談呢！”

    宋霜微微一怔，掐滅了香煙，緩緩站起身來，眼睛里卻涌起一抹倉皇。

    “宋霜，你怎么了？趁著這個機(jī)會好好開解林躍！一定要讓他知道你比程靜重要多了！”

    宋霜垂下眼，自嘲地一笑，“他知道……我比程靜重要?！?/br>
    楚塵呆在門口，不明白宋霜為什么會有那樣痛心的表情。

    宋霜推開林躍臥室的門，他沒有戴眼鏡靠著床頭，手上是劇本，見到宋霜的身影，輕輕說了一聲：“好重的煙味?！?/br>
    “嗯，抽煙讓人清醒?！彼嗡獑瓮瓤缟洗玻従徔拷周S，在他的身邊躺下，看起來萬分疲憊，“抱著我吧，林躍?？偸俏冶е悖@樣會讓我不安?！?/br>
    林躍伸出手，攬過宋霜，宋霜的額頭抵在他的肩上，沒有了清爽的薄荷須后水的味道，只剩下煙的濃重。

    “宋霜，我一直都沒問過你……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我的？”林躍攔著宋霜，輕輕拍著他的肩頭，平和著仿佛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

    “大學(xué)二年級，你跟著你的導(dǎo)師拍攝一部校園短片?！?/br>
    “大二嗎？是招生短片吧？”

    “嗯。”

    “那么多人都跟著導(dǎo)師在一起，你怎么會偏偏看上我呢？”

    “因為你和他們不一樣。”

    林躍笑了，“哪里不一樣？”

    “有個掃地的阿姨，一直演不好她的角色。你的導(dǎo)師告訴她要這樣要那樣，可是她卻越來越慌。然后你上前說，阿姨，你就想想你的兒子就要進(jìn)這所大學(xué)了，你高興不？你一邊想著一邊特有干勁對不對？你打掃的可不只是校園而是你兒子學(xué)習(xí)的地方，是他出人頭地的起點?！?/br>
    宋霜將林躍的語氣模仿的惟妙惟肖，林躍的唇上漾起一抹笑容。

    “然后你就注意到我了？”

    “嗯，我在想，這個人將來一定會成為很棒的導(dǎo)演。因為你的眼睛里面不是榮耀而是熱愛?！?/br>
    “宋霜，你知道如果我們的校園時代重來一次，我會怎么樣嗎？”

    “不知道，但我一定會義無反顧地追求你，就算你拒絕我一萬次?！?/br>
    “我會看著你，很認(rèn)真仔細(xì)地看著你。我會給你打開水。騎自行車載著你去試鏡。如果你試鏡遲到了，我會用一個月的生活費去賄賂看門的工作人員?！?/br>
    “那不是你為洛萱做的事嗎？”

    “我會攢錢給你買那個格子圍巾，你戴著特別有味道?！?/br>
    “那是巴寶莉?！?/br>
    “我的第一部環(huán)保廣告會找你做男主角?！?/br>
    “你找了蔣旖旎，還順帶泡了她?！?/br>
    “那我泡你?！?/br>
    宋霜發(fā)出悶悶的笑聲。

    “拍畢業(yè)電影的時候，我要帶你去西藏。那里的雪山很漂亮，寺廟里的人很虔誠，我們要一起許愿?！?/br>
    宋霜沒有再往下說了，因為陪著林躍去西藏的，是程靜。

    “宋霜，這樣想來，其實渣的人從來都是我。是我荒廢了你的愛情，追逐那些不屬于我的幻影?！?/br>
    “太文藝腔了，我不喜歡。”宋霜閉上眼睛。

    “只是現(xiàn)在宋霜，和你擁抱在一起，我的眼前就是一片血紅?！?/br>
    “我可以等的，還有這么長的時間……我可以等到在你心里這一切都過去?！彼嗡纳ひ魤旱煤艿秃艿?，仿佛隨時會垮掉一般。

    “你知道的，這一切不可能過去。程靜要報復(fù)的不是你，宋霜。她愛你。這一次她要報復(fù)的是我，因為我選擇了你，我讓她的愛情徹底落空。殺死她的從來不是你，而是因為我愛你?！?/br>
    “既然你還愛我，那就抱緊我?！?/br>
    “我們分開吧，宋霜?！?/br>
    身邊的男子猛然翻身來到林躍面前，“你說什么？”

    “我們該分開了。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生活里忽然之間除了程靜的鮮血就什么都沒有了。我吃不出你做的飯菜是什么味道，我分辨不出眼前的顏色除了血紅，我甚至連自己最熱愛的東西都無法做下去了……我看不進(jìn)劇本里的每一個字……這樣的我，無法愛你了，宋霜……”

    驀地，宋霜的手指扼在林躍的脖頸上，他的表情兇狠而絕望，壓迫著林躍的身體，帶著撕裂他的氣勢，“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我無法愛你了……宋霜……”

    林躍看著宋霜，一字一句。

    “其實……從來都是我捆住你了……宋霜……”

    這樣的男子他本可以瀟灑一生，可他卻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了林躍的身上。

    此時，林躍絲毫不感覺到害怕，如果能這樣死在宋霜的手里，至少他眼睛里的全都是宋霜。

    “你很殘忍，林躍。一如既往。以前是，現(xiàn)在也是?！?/br>
    宋霜低下頭來，吻上林躍的嘴唇。

    這是一個最簡單的觸碰，仿佛宋霜的赴死之心。

    他離開了林躍，走向門邊。

    “宋霜，不要做任何傻事。不要讓我的眼睛看見更多鮮紅?！?/br>
    “既然我不齒程靜，當(dāng)然不會做和她一樣的事情?！?/br>
    宋霜離開了這個房間，驟然來襲的安靜令林躍的眼淚滑落。

    這一次，他看見的終于不再是鮮血，而是模糊破裂的世界。

    宋霜搖晃著離開林躍的公寓，在臺階上入傾頹的大廈般跌坐而下。

    “宋霜……你怎么了？你和林躍說了什么？”

    “替我打個電話給洛宣……”

    這樣的宋霜垂著眉孤獨地坐著，一切在他的眼中分崩離析。

    十幾分鐘之后，洛宣來了，他來的很快，看見宋霜的時候似乎早就料到了這樣的局面。

    他將宋霜的胳膊拉起，架著他來到車上，兩人呼嘯而去。

    楚塵回到林躍的房間，看見他躺在被子里一動不動，張開口本想說什么，楚塵終究還是閉上了嘴。

    洛宣的車開得可以用風(fēng)馳電掣來形容，毫不懷疑明天他會接到多少張罰單。

    “你可以像之前那樣，再出一次車禍，讓他知道你有多重要?！?/br>
    “……我不會給他的生活再添上任何的血色。”宋霜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游魂。

    “聽見你這么說，我多少放心一點。要喝酒嗎？”

    “不用。我想睡覺。”

    洛宣將宋霜送回了別墅，為他放了一缸熱水。

    “你身上都是煙味，真的很難聞?！?/br>
    宋霜不發(fā)一言，穿著衣服跨進(jìn)浴缸，呆愣著坐在那里。洛宣嘆了口氣，來到門外坐著。宋霜的床頭上擺著的是拍攝《一觸即發(fā)》時與林躍的合影。宋霜笑的溫文，眼中的喜悅?cè)缤影阌砍?。洛宣一把將相框拍倒，想了想又將它扔進(jìn)抽屜里。

    十幾分鐘之后，洛宣打開門，“喂，泡好沒，再泡皮就皺……”

    此時浴缸里，宋霜已經(jīng)完全躺入水中。

    “宋霜！你干什么！”洛宣沖上前，一把將他從水中揪了出來。

    宋霜狼狽地大力咳嗽著，發(fā)絲貼在臉上。

    洛宣死死盯著他，良久才松開了手，“想哭就哭，難道我還是外人不成？”

    “洛宣，你知道我為什么這一次滴酒不沾嗎？”

    洛宣搖了搖頭。

    “清醒著才能考慮我是不是非得走出他的生活不可？”

    “答案你是知道的，宋霜。很少有人看見和自己朝夕相處七年的女人躺在血水里面仍舊能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心無芥蒂和你在一起?！?/br>
    “以前我最喜歡你用刻薄的言辭揭露現(xiàn)實，現(xiàn)在我最恨你這點?！?/br>
    “宋霜，是時候該抽離了。無論你徘徊在他的身邊也好，用盡力氣想要挽回也好，你知道那樣只會讓他的生活更糟糕，把他推的更遙遠(yuǎn)。他需要的不僅僅是空間和時間，他要的是自我。”

    “我放不了手，洛宣?！?/br>
    “為什么要放手？他又不是移情別戀?！甭逍p哼了一聲。

    “我不想毀掉他……洛宣……”宋霜的雙手用力扣住自己的腦袋，“雖然我一直想要將他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哪怕捏碎了也不松開……但我不想毀掉他……”

    “宋霜，你看著我！”洛宣用力掰開對方的雙手，當(dāng)他觸上宋霜的雙眼時，不由得一陣愕然，他從沒有見過宋霜露出這樣的表情，哪怕是當(dāng)初林躍奉子成婚。

    一切像是要在他的眼中裂開，崩潰覆滅搖搖欲墜。

    “果真得到之后再失去會讓人更痛苦……我不可以失去他……我以為我的人生中有很多很多的東西，可是現(xiàn)在我才明白……一直以來都只有他而已……我習(xí)慣了看著他，習(xí)慣了追逐他的眼中的世界，習(xí)慣了去愛他……哪怕只能卑劣地怯懦地?zé)o法迎上他的目光……”

    “你不是失去他，宋霜。后退就是為了抓住他。很多事情是需要時間，你不能強(qiáng)迫他放下程靜的事情，只有當(dāng)他想要放下的時候。你愛著的是怎樣的林躍？難道不是那個為了心中目標(biāo)赴湯蹈火的男人？那個對電影熱愛純粹的男人嗎？后退一步吧宋霜，只是一步而已。如果他真的愛你，總有一天他會將這一步追回的！給他機(jī)會也給你自己機(jī)會！告訴我，你還想要他愛你嗎？”

    宋霜點頭。

    “那么你記住，他現(xiàn)在不是不愛你了，他只是需要足夠的時間來構(gòu)筑一個他能夠繼續(xù)愛你的空間，你忍了那么多年，現(xiàn)在為了他，再忍一次！你做不做得到！”

    宋霜原本惶然的表情緩緩沉淀，渙散的目光再度凝聚成鋒刃。

    “我能?！?/br>
    之后的一整個月，林躍沒有給宋霜打過一個電話，發(fā)過一條短信。宋霜只能從楚塵那里得知林躍到底好不好。

    “他現(xiàn)在正在和韓編劇修改《追風(fēng)》的劇本。里面有很多過于商業(yè)化的情節(jié)林哥不是很喜歡，會和韓編劇探討到很晚。不過至少……最近幾日不用安定他也能睡了。文總的意思是……等到劇本改好了，你會接這個劇本嗎？”

    宋霜握著手機(jī)發(fā)出一聲輕笑，“不了?！?/br>
    “替我告訴文總，我下周離開這里?！?/br>
    “什么？”楚塵愣住了，“離開這里……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