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來直往也是林躍的性子。

    “你是故意的，對吧。”

    “什么故意的？”宋霜撐著下巴，看著林躍。

    “你故意壓制顧飛謙，讓他無法入戲。一般的演員也許沒有這個本事，但我知道，你可以?！?/br>
    林躍以為宋霜會解釋什么，沒想到對方直截了當(dāng)?shù)攸c了點頭。

    “真沒想到啊，會被你看穿?！?/br>
    宋霜頷首一笑，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絲狡黠，林躍忽然覺得優(yōu)雅大度只是這個男人的面具，他就像是黑夜中的行者，高超而沉穩(wěn)地掩飾自己的危險氣息。

    “我是個導(dǎo)演，如果這都看不出來，你是不是把我想的太無能了？”

    此時，他只想知道宋霜為什么要這么做。他是影帝，電影界公認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正值男演員最為風(fēng)華的時期，他根本不需要去壓制一個年輕演員。

    而且以他的自尊，也不屑做這樣的事。

    宋霜笑得更厲害了，睫毛輕顫著，就連光線都曲折了方向。

    “岑錦就看不出來。”

    岑錦，與關(guān)濤還有趙源其名的導(dǎo)演，擅長指導(dǎo)動作片，他的導(dǎo)演風(fēng)格十分爽快，頗有江湖風(fēng)，是星耀旗下票房收入最高的導(dǎo)演。

    “?。俊?/br>
    “記得《絕處逢生》嗎？”

    “怎么可能不記得，這部片是五年前的票房冠軍，你因為這部片得到了最佳男主角?！?/br>
    “嗯，最初的女主角并不是梁小柔，而是星耀某高層的干女兒?！?/br>
    “干女兒”三個字什么意思，林躍當(dāng)然明白。

    “她怎么會被換掉的？”

    “因為她記不住臺詞。”

    宋霜回答的十分輕松，林躍卻能在腦海中想象這個女演員在宋霜的演技面前毫無招架之力半句話都說不出的樣子。這……是一種難以跨越的心理壓力，毫無疑問會伴隨她一生……

    “她記不住臺詞是因為她自己……還是因為你？”

    “因為她自己，也因為我。她根本沒把這部戲放在心上，連臺詞都完全沒印象。我不想因為她而浪費力氣，所以就讓她知難而退了?！?/br>
    林躍低下頭，他理解宋霜所說的那種演員，仗著自己的后臺有恃無恐，整個劇組的噩夢。

    如果這是宋霜用演技震懾對方的理由，那么顧飛謙呢？

    “顧飛謙又做錯了什么？他是憑實力得到這個角色的！你也認可他之前的演技，不是嗎？”

    “大概是因為妒忌吧。”

    宋霜輕輕說，他的目光中有一種柔軟……是那么的不真實。

    “妒忌……他有什么值得你妒忌的？”

    因為年輕？可宋霜才是真正處于黃金年紀的人，顧飛謙還在掙扎著摘下公眾對他的偶像標簽。

    因為人氣？顧飛謙的人氣確實很高，但比起宋霜仍舊望塵莫及。林躍曾經(jīng)逛了逛宋霜的貼吧還有粉絲微博，那些留言的瘋狂程度令人咋舌，而且粉絲的年齡群比顧飛謙更加廣泛。

    因為帝天力捧顧飛謙？可只要宋霜點一點頭，帝天只怕肝腦涂地都要將他從星耀那里搶過來。

    他到底妒忌顧飛謙什么？

    “果然，你不知道我在妒忌?！?/br>
    33

    33、 ...

    宋霜的唇角凹陷顯得有些落寞。

    “為……什么？”

    “因為你對他太愛護了,他的每一步都離不開你的步步為營?！?/br>
    “那是因為他還太年輕,沒有經(jīng)驗……”

    宋霜側(cè)目,手掌遮住自己的眼睛,林躍看不見他的表情。

    “可是卻從沒有人那么對我，遮風(fēng)擋雨,循循善誘?！?/br>
    林躍想到宋霜剛出道時，也曾遇到過十分嚴苛的導(dǎo)演經(jīng)歷過無數(shù)坎坷,他能有今日，除了外形和天賦，更多的是他獨自承受一切的韌性。他的辛苦并不比顧飛謙少。

    但人們看見的,永遠只有他的成功。

    “宋霜……”

    “林導(dǎo)，我很高興你直接對我說出這些。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顧飛謙對你重要嗎？”

    “很重要?！?/br>
    哪怕是他對自己抱有超過朋友和師徒的情意，他依舊對他很重要。

    “你想要他獨當(dāng)一面嗎？”

    宋霜的目光銳利了起來，壓迫感沿著視線逆流而上，涌入林躍的腦海中，直逼他思考那個被自己忽略的問題。

    “是的，我想?！?/br>
    “那么，當(dāng)他在我的壓迫之下也能游刃有余地展示葉云襲這個角色時，你的愿望就達到了?！?/br>
    林躍微微一愣，忽然明白了宋霜的用意。

    “你……是……”

    “我想要他破繭而出，我想看看被林躍你如此看重的人到底有多少分量。他值不值得你花費這么多的心力去維護。如果他只是個庸才，那就在我面前俯首稱臣好了。如果他不是，我會很高興自己終于有個對手。”

    此時，老板親自端著小炒進了包廂，招呼他們趁熱吃。

    “明天我依舊不會手下留情。我要看看他能到什么樣的程度。林躍，你覺得是我們各演各的就能達到你想要的效果……又或者我們真的針鋒相對了，這部戲才會出彩呢？”

    林躍閉上了眼睛，抱著胳膊開始沉思。

    他知道如果自己對宋霜說希望他給顧飛謙留有余地，他一定能做到，電影也能順利拍完，但是顧飛謙也將拘泥于現(xiàn)狀沒有任何提升。

    顧飛謙并不是每一次都能遇到宋霜這樣高水準的演員，被宋霜帶著入戲并沒有什么了不起，只有能站在和宋霜相匹配的高度，顧飛謙才是真正成長了。

    可萬一呢……他的羽翼就此被宋霜折斷呢？

    再要站起來將會很難很難。

    豬骨湯也被端上了桌，淡淡的玉米香味與豬骨的濃郁融合在一起，裊裊蒸汽模糊了宋霜的輪廓。

    林躍緩緩睜開眼睛，“好，站在導(dǎo)演的角度，我也希望角色之間的碰撞更激烈，牽絆能更深層。”

    宋霜莞爾一笑，“我知道你會這么說。喝湯吧，都有些涼了?！?/br>
    那一刻，林躍明白過來，作為一個導(dǎo)演本該駕馭全局，但是他始終沒有駕馭的了宋霜。

    或者，沒有任何一個導(dǎo)演能夠真正駕馭的了他。

    吃完飯，林躍開車將宋霜送回了帝柏灣。

    天邊響起轟鳴的雷聲，氣壓也有些低，看來是要下雨了。

    林躍在宋霜的別墅前打了個轉(zhuǎn)，車窗卻被宋霜扣住了。

    “誒……”

    林躍明明看見他都走到別墅門口了，怎么又折回來了？

    “一會兒要下雨了，開車小心?！?/br>
    “啊……放心。我還是很惜命的?！绷周S笑著揮了揮手，他的手指被宋霜握住，輕輕嵌入他的指縫之間，就在林躍還沒來得及感受宋霜的溫度，對方已然從他的指縫間抽身。

    無論宋霜對顧飛謙怎樣，至少他對自己是沒話說的。林躍在后視鏡里看見宋霜的身影一直沒有挪動過。

    這家伙真是的，不用目送他離開！他林躍又不是國家元首！

    直到林躍的車消失在視野中，宋霜這才轉(zhuǎn)身打開公寓的門，嘈雜的游戲聲囂張地傳入耳中。

    宋霜臉上的微笑陷入黑暗，電視機前是洛宣坐在地上聚精會神打著游戲的樣子。

    “回來了，我家的電視機壞了，到你這里打下游戲?！甭逍念^都沒有抬一下。

    宋霜來到對方身邊坐下，望著屏幕上閃動的畫面驀然開口，“我今天在他面前穿幫了?！?/br>
    “什么穿幫？”

    一陣爆炸聲傳來，屏幕上顯示“game over”的大字。

    洛宣躺□來仰望著宋霜的下巴。

    “我本來打算壓制顧飛謙，但是被林躍看穿了?！?/br>
    “不會吧……當(dāng)初你把《絕處逢生》的女主角ko了，不是連岑導(dǎo)這樣的老油條都沒看出來？”

    “所以說林躍的能力在岑錦之上?！?/br>
    洛宣聳了聳肩膀，不以為意地問：“顧飛謙是林躍的心肝寶貝，你這么整他，林躍一定跟你翻臉。自圓其說了沒？”

    宋霜點了點頭。

    洛宣冷笑一聲，“為了個離了婚的男人，你的腦細胞都死了不少吧?！?/br>
    宋霜閉上眼睛，常常地呼出一口氣。

    “現(xiàn)在想想，你這輩子所有的妒忌和心機都用在林躍身上了吧。對洛萱、對蔣旖旎、對程靜，還有現(xiàn)在的顧飛謙。你一路披荊斬棘，小心到最后遍體鱗傷。”

    “真想殺了他。”

    宋霜扯出冰冷的唇線，俊美的五官仿佛黑暗中的罌粟，一層一層緩緩綻放。

    “殺了誰？顧飛謙？”

    “林躍。”

    “你舍得？”

    宋霜閉上眼，微微仰起頭，“有時候我覺得他就是知道我愛他，所以才能這樣肆無忌憚地折磨我?！?/br>
    洛宣嘆了口氣，起身繼續(xù)玩游戲。

    這場雨下的比林躍想象中厲害的多。雨水飛濺在前車窗上，就是開了雨刮器，也看不清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