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阿遲在西山住了幾天,世外桃源一般悠閑。橦橦和外公外婆照看家務(wù),任事不用阿遲cao心。師公帶著徐述徐逸滿山亂轉(zhuǎn),天天帶回來不少新鮮事。 父母、兄長、弟弟,天天能見著,天天聚在一處,好不逍遙。 唯一遺憾的,就是孩兒他爹忙于公務(wù),三五日才能過來一回,未免有些不美。 天氣越來越熱,即便躲在西山,也躲不開炎炎暑意。外公潑墨揮毫,寫下兩行灑脫飛揚的大字,“不能手提天下往,何忍身去游其間!” 一開始,張勱回回催著阿遲,“序哥兒娘,回家吧。沒有你們娘兒倆,序哥兒爹日子很難過?!碧鞖庠絹碓綗嶂?,張勱卻絕口不提了。 阿遲還以為他是怕妻兒回城中暑,一笑置之。仲凱你很體貼呢,怕我和兒子熱著,寧可自己受孤單。往后啊,給你頒一個好爹爹獎,獎勵你這番心胸。 阿遲哪里想到,張勱不再催她回家,是怕路上不太平。 直隸、山東、河南、安徽數(shù)地大旱,很多地方“所在旱荒,盡食麻葉、樹皮,饑殍載路”。朝廷派了賑災(zāi)官員,督同地方州縣官,查明災(zāi)情,計人口給賑。但是,災(zāi)情嚴(yán)重,流民遍地。 旱災(zāi)之后,常常是米價飛漲。徐首輔上了表章,請以太倉米十萬石平價發(fā)糶,以平抑米價,以緩日前之急。詔可。 張橦知道后,很熱心的捐出私房銀子兩千兩,買了五千石糧食,運到災(zāi)區(qū)賑濟(jì)災(zāi)民。她一帶頭,京中不少貴女、貴婦都捐出銀兩、糧食,倒也頂?shù)貌簧偈?,多救不少人?/br> 阿遲當(dāng)然也參與了。不過她并不假手他人,也不捐銀給官府,而是命人親自買糧食,親自運到災(zāi)區(qū),親自發(fā)放到災(zāi)民手中——捐給官府,能不能落到災(zāi)民口中,還兩說。 “看著他,知道世上還有人挨餓,吃不上飯,心中不忍?!卑⑦t但凡看見尚在襁褓中的張序,心就軟的一蹋糊涂,“為了他,也要多做善事?!?/br> 在賑災(zāi)這件事中,徐首輔表現(xiàn)的既從容不迫又處事果斷、井井有條,幾個省份的災(zāi)民都領(lǐng)到了救濟(jì),沒有發(fā)生民亂。 遇到這樣嚴(yán)重的旱災(zāi),不僅沒有發(fā)生大的變故,而且定于八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舉行的秋闈也照常舉行,照常放榜,絲毫沒有耽擱、延誤。 功名不受影響,士子們自然是感激的。經(jīng)歷過旱災(zāi)之后,徐首輔威望更隆。 ☆、第117章 覯爾新婚 秋風(fēng)漸起之時,局勢已經(jīng)寧靜,休養(yǎng)夠的外公、師公帶著阿遲、橦橦,悠閑回城。路上兩位老爺子同乘一輛車,熱熱鬧鬧的吵了一路,“大哥兒和小二都?xì)w我管,阿并的孫子要學(xué)功夫!”“那可不成,我女兒的孫子,定要斯斯文文的。兩個孩子,還是勉為其難的由我來教罷?!?/br> “阿并敢說不讓師父管?” “阿悠敢說不讓爹爹管?” 誰也不讓著誰,誰也不肯示弱。一直回到平北侯府,也沒吵出個結(jié)果來。 兩位老爺子的爭吵,張并向來不敢瞎攙和。橦橦出嫁在即,悠然正忙盤點著女兒的嫁妝、婚禮,忙的不可開交。百忙之中,悠然笑咪咪抬頭,“不如這么著,分了吧。大哥兒離他祖父最近,歸他祖父。小二長的俊,合師父的心意,歸師父。爹爹您也別閑著,不是還有橦橦么?” 外公板著臉,不肯說話。他最疼橦橦,往后橦橦出了閣,有了孩子,肯定是他的心肝寶貝。不過,他實在不喜歡鐘珩那小子。 知父莫若女。悠然勸他,“從前,您也不待見您五女婿,可是阿勍阿勱和橦橦,您豈有不疼的?甭理會孩子他爹了,至要緊是孩子他娘?!?/br> 外公勉強(qiáng)點了頭。 師公緊皺雙眉想了半天,劃算,還是不劃算?只分著一個啊。阿遲把序哥兒舉到他跟前,序哥兒笑靨如花,師公酥倒,接過小二抱在懷里,心滿意足。一個就一個吧,小二這樣的資質(zhì),以一頂百! 悠然笑咪咪在橦橦的嫁妝單子上添了一筆:外公一枚,外婆一枚。二老都跟著橦橦過日子去罷,年輕人需要你們。 張并看見了,頗為心動,“還能這么著呢?阿悠再添一筆吧,爹爹一枚,娘親一枚。干脆把咱倆也陪過去,守著咱閨女。” 把悠然樂的,“哥哥不必?fù)?dān)心,咱閨女厲害著呢。她不欺負(fù)鐘家人算好的了,鐘家人敢尋趁她?” 張并嘟囔,“我終歸是放心不下?!币恢庇X著兒子閨女都是一樣的,如今看來,還是生兒子好。兒子能娶媳婦進(jìn)門,閨女卻要嫁到人家去,讓做爹娘的牽腸掛肚。 悠然很善解人意的拍拍他,“哥哥,兒子要靠自己過日子,閨女也是一樣,最終要靠自己。爹娘不能陪她一輩子?!?/br> 張并哼了一聲,“阿悠,給橦橦不光要多帶財物,還要多帶人。鐘珩那小子敢對橦橦不好,傳個信回來,哥哥殺將過去,把鐘家打一個落花流水!” 悠然失笑,“成啊,多帶人手?!钡?dāng)初嫁閨女的時候,咬牙切齒的。哥哥如今嫁閨女,卻是殺氣騰騰的。阿珩啊,哪天見了面我得提醒提醒你,橦橦的爹爹,比我爹爹還招惹不得。 婚禮在即,女家是擔(dān)心自己閨女,男家也不輕松,憂慮自家子弟。 鐘家最不滿意的是新郎的祖母,孫氏太夫人?!鞍㈢竦泥徤岜黄奖焙罡I下了,宅子拓寬了一倍還多?”孫氏極為惱怒,“哪有女家這般下男家臉面的,顯擺他張家富有么?” 鐘煓笑道:“這真是沒法子的事。兒子給阿珩置的宅院略小了一點,放不下橦橦的嫁妝。這么著,親家才想要拓寬宅院的。娘,您仔細(xì)想想,這是好事!孫媳婦的陪嫁多,便宜的是您曾孫子!”親娘的嫁妝,還不是留給親生兒子的。 孫氏乍一聽過去,覺著有理。細(xì)想想,又覺著不對,“阿珩的顏面往哪放!他住的宅子,竟然一半是鐘家的,一半是張家的!阿珩在家里,擺不起一家之主的氣勢啊。” 鐘煓很無奈。宅子就算全是鐘家的,阿珩也不會有一家之主的氣勢。您是不知道,阿珩對橦橦是何等的鐘情,何等的遷就。 鐘煓才想要開口說什么,卻見水冰心悄悄沖他使了個眼色。鐘煓會意,作出生氣的樣子,“阿珩這臭小子,凈惹長輩生氣,讓長輩替他cao心。我看見他就著急上火,恨不得抽他!干脆這么著,成親之后,讓他帶著媳婦兒離開京城,到遼東建功立業(yè)去?!?/br> “你敢!”孫氏一聲大喝,“你敢把我乖孫子攆走,我跟你沒完!” 鐘煓委屈道:“您不知道,那臭小子要氣死人了。但凡有什么事,他必定是向著張家,向著他岳父。我略應(yīng)的慢一點,他就跳腳。昨兒竟叫囂什么,若給他 媳婦兒氣受,他便離開京城,一輩子不回來。您說說,有他這么做兒子的么?有他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么?故此我才這么說的。娘,阿珩吃里扒外,干脆這孩子咱們 不要了,把他丟到邊疆去,沒準(zhǔn)兒還能給鐘家掙份功業(yè)……” 孫氏急的四處亂尋摸,想找個趁手的東西,好把鐘煓打一頓。真摸著了個茶杯,舉到空中想砸,卻又舍不得,恨恨的摔到了地上,“什么都依著珩兒!不許跟他拗著!你敢把珩兒再弄到遼東,我……我也跟著去!” 鐘煓滿臉陪笑,“聽您的,聽您的!依著那臭小子,不跟他打別,不把他弄走。” 鐘煓一再保證,孫氏才算稍微放心。 “在咱們眼皮子底下,頂多是兩人伸出手來一般大,誰也不壓著誰?!睂O氏念叼著,“若到了遼東那么遠(yuǎn)的地方,他便是被張橦欺負(fù)死了,咱們也不知道!”那么著,豈不是更揪心。 “那,若是張家再有什么說法……?”鐘煓陪笑請示。 孫氏咬咬牙,“全依著他們!橫豎他們是女家,只有盼著閨女好的?!?/br> 鐘煓、水冰心恭謹(jǐn)?shù)拇饝?yīng),再無異言。 平北侯府,來給張橦添妝的親朋好友絡(luò)繹不絕。“橦橦你很闊氣啊?!备祹V和阿遲拿著張橦長長的嫁妝單子看,嘖嘖稱贊。 張橦伸出手,“你們給添的呢,在哪?”甭廢話了,做哥哥嫂嫂的,這種緊要關(guān)頭,不得沖在前頭啊。 傅嶸很大方,“你大哥說,給你個西山的別院。要是你們在城里住膩味了,便到鄉(xiāng)下散散心去?!?/br> 張橦詢問過,“有沒有櫻桃溝?有沒有水杉樹?有沒有釣魚的地方?有沒有江南園林?”一一得到確定的答復(fù),滿意點頭,“很不壞。” 阿遲也慷慨,“定府大街的鋪子,給你一個。”張橦笑嘻嘻問,“鋪子賺錢不?”阿遲淡定又自負(fù),“我的鋪子,沒有不賺錢的?!睆垯H沖她伸出大拇指。 十月初六是正日子,初五下午發(fā)嫁妝。這天孫氏親自坐鎮(zhèn),看著一抬又一抬的嫁妝流水般抬了進(jìn)來,看的眼都直了。前來圍觀的鐘家親眷,更是贊不絕口。 更有本家嫂嫂打趣鐘珩,“珩哥兒這媳婦可是娶著了,旁的不說,嫁妝是真體面。” 鐘珩淺淺笑著,綺麗如春,這些嫁妝算什么,真見著我媳婦兒,你們才該驚艷! 果然不出鐘珩所料,次日晚上行過婚禮,新郎新娘送入洞房。新郎小心翼翼揭開新娘蓋頭之后,圍觀的女眷們都看呆了。平北侯府大小姐是美貌的,她們都知道,卻不知道,會美的這般令人心動。 阿珩,你這媳婦真娶著了。 第二天認(rèn)親的時候,孟賚、孟賚的妻子鐘氏都來了。鐘氏是姑奶奶,孟賚是姑爺,他們夫婦來認(rèn)親,身份上說的過去。 鐘氏這個人,從小母親、兄嫂疼愛,無憂無慮長大的,沒什么壞心眼兒。這回雖說和孟賚生了氣,心里很盼著張橦在夫家受受難為,究竟也只是賭賭氣,不是要認(rèn)真下絆子。眼看著張橦在每一位長輩面前都順順利利過了關(guān),雖有些失望,生了會兒悶氣,過后也就算了。 “不是說好了,抖抖太婆婆的威風(fēng)?怎么臨陣退縮?”過后,鐘氏尋了個空子,悄悄抱怨嫂嫂孫氏。 孫氏一迭聲道:“小妹你是不知道,珩兒性子不好,動不動就要發(fā)脾氣遠(yuǎn)離京城,再也不回來。你說說,我怎么舍得?他呀,把他媳婦兒看的眼珠子一般。” 鐘氏頓覺掃興。怎么張橦跟她娘親一樣,都能嫁著這樣的夫婿?張并功成封侯,還鐵了心要取悠然這庶女;鐘珩侯門子弟,偏偏能對妻子死心蹋地。這母女倆,運氣倒是真好。 鐘氏乘興而來,敗興而返。 到了三朝回門那天,張勍早早的過來接meimei、妹夫。仔細(xì)瞅了瞅,橦橦好像跟從前不大一樣了呢,嗯,更像大人了。 新人回到平北侯府,張并和悠然把女兒上上下下打量過,見女兒面如桃花,眉目溫柔,心里說不清是悲是開喜。女兒,長大了。 “橦橦,這小子有沒有欺負(fù)你?”張并淡淡問道。 張橦笑咪咪搖頭,鐘珩小聲嘀咕,“我沒欺負(fù)她,她欺負(fù)我。”師公拍拍他的肩,“小子,有人欺負(fù)你,是福份呢。師公倒是想讓人欺負(fù),也沒有呀?!辩婄裎⑿?,“師公您說的極有道理,極有道理!” ☆、第118章 鐘鼓既設(shè)(終章.上) 長輩們、哥嫂們看在眼里,有的喜悅,有的酸楚。哥哥嫂嫂們都替橦橦高興,這丫頭總算有了鐘情的人,也會害羞了!張并則是心里酸酸的,覺著閨女被人搶走了。 原本是外公最不喜歡鐘珩,時不時的給鐘珩臉色看。這會兒變成張并最看不慣女婿,不管女婿再怎么巴結(jié)討好他,也不肯給個笑臉。 “橦橦,咱們也生個閨女!”鐘珩悄悄拉著妻子,說出自己的偉大抱負(fù),“等咱閨女長大了,我也跟岳父似的,逞逞老泰山的威風(fēng)!” 張橦撲哧一樂,珩珩啊,你這志氣可真是太遠(yuǎn)大了!咱們才成親三日,等到懷上孩子,生下來,等到孩子長大……你想逞老泰山的威風(fēng),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 小兩口在平北侯府盤桓到下午晌才走?;氐界娂?,鐘珩偷偷跟水冰心抱怨,“岳母待我很親切,岳父么,跟仇人似的?!彼陌参克岸际且粯拥?。你爹爹看你兩個姐夫,也是極不順眼。” 張橦呢,則是常常不經(jīng)意間,“水姨”就脫口而出。她從小叫慣“水姨”,乍一改成“娘”,還真是不習(xí)慣。鐘珩每每沖她瞪眼睛,“什么記性!”水冰心佯怒,“敢對我橦橦呼來喝去的?好大膽子!”向著張橦,給鐘珩一頓好捶。 鐘珩很是幽怨,“娘,到底誰才是您親生的?”水冰心和張橦看著他那幅可憐樣子,笑出聲來。 十一月,魏國公府來了位客人,阿遲的娘家表兄,陸琝。今年的秋闈陸琝蟾宮折桂,中了舉人,這回是赴京準(zhǔn)備明年的會試。 張勱和阿遲禮貌周到的接待了陸琝。張勱微笑道:“岳父在西山養(yǎng)病,西山倒是幽靜之處,適合讀書。不過表兄若要時常會文,拜訪師長,還是城里便利。不知表兄的意思如何?” 陸琝客氣的道了謝,“多謝妹夫想著。依著愚兄,還是尋個清幽所在靜靜心為好。會文訪友,明年開了春再說?!睆垊曜匀稽c頭稱好,著人送他去了西山。在西山,徐郴能指點他的功課,徐遜可以和他切搓,陸蕓能照顧他的日常起居。 從頭到尾,陸琝端端正正坐著,眼光根本沒向阿遲的方向看。 “序哥兒娘,你這位表兄,很知禮。”客人走后,張勱似笑非笑看著妻子,慢吞吞說道。 陸琝,至今尚未成親。聽說他發(fā)了志愿,一天不中進(jìn)士,便一天不娶妻。他的祖父母、父母,為了他這點子執(zhí)拗,整天唉聲嘆氣,愁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