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我們聽您的?!卑⑦t笑盈盈答應(yīng),“大伯父嗣子人選,后街胡同里慶叔家的小兒子,您看如何?極聰明伶俐的孩子,令人見之心喜。” 族長含糊答應(yīng)著,太夫人魂飛魄散。那張慶兩口子潦倒的很,張慶之妻胡氏尖酸刻薄,無賴成性,若敢過繼了他家的幼子,往后還有安生日子過? “斷斷為可!”太夫人喘著粗氣,喝道:“那家的兒子,萬萬不成!”若沾上無賴,往后是家無寧日了。 “那家不成,換一家便是?!睆垊旰桶⑦t都笑,“擇立誰,您看著辦,立賢立愛可也?!?/br> 族長大為贊成,“極是,立賢立愛可也?!辈还苁钦l,橫豎你要立一個(gè),不能再拖。立好之后,趕緊搬家吧,你再不搬,不知會生出多少風(fēng)波。 太夫人坐在椅子上喘粗氣,張勱和阿遲送族長出來,路上阿遲不經(jīng)意間說起,“祖父有位門生,曾中過舉人的,學(xué)問淵博,性情卻不甚熱衷,并沒入仕。去年他游歷川、陜等地,閑散了一年,如今回了京,意思是要在京城覓個(gè)館?!弊彘L很感興趣,“中過舉?”阿遲微笑,“是啊,就是柴先生,諱亦農(nóng)的那位。” 族長這份驚喜,就別提了,柴亦農(nóng)可是天下聞名的老師,他自己不考進(jìn)士,可教出過多少名進(jìn)士!族學(xué)中若能請到這樣的名師……?張家何愁不人才輩出,何愁不興旺? “咱家可能延請到柴先生?”族長聲音都發(fā)顫了。一則他是一族之長,關(guān)愛族中子弟;二則他有兩位小孫子正是讀書的年齡,很有天份,苦無名師指點(diǎn),進(jìn)益便不大。 “我請祖父代為說項(xiàng)?!卑⑦t責(zé)無旁貸,慨然應(yīng)了,“雖無十成把握,也有八成。待有了準(zhǔn)信兒,便差人知會您。” 送走滿面笑容的族長,張勱好奇道:“這么知名的老師,好請不?”阿遲粲然,“他從前想歸隱,如今卻是想出仕了。卻也不急在這一年兩年,且慢慢看看情勢,卻再說。這一年兩年的,閑著也是閑著,來張家教教學(xué)生,蠻好。” 如果是被重金禮聘,教導(dǎo)某高門大戶中受人器重的子弟,他便須有始有終,把學(xué)生教到舉業(yè)有成??蛇@族學(xué)卻不同,一年也好,兩年也好,隨他的意。 “祖父,桃李遍天下?”張勱對徐次輔的學(xué)生,倒是知之不多。阿遲微微失神,徐次輔正不動(dòng)聲色招攬門人,自從嚴(yán)首輔對他坦然不疑,他提撥了多少心腹?長此以往,祖父在朝中的勢力,必定會愈來愈大。可是,他若勢大,對徐家是好事么? “阿遲?一一?”張勱低聲喚道。 阿遲回過神來,微微笑著,“好似不少呢。祖父曾任浙江學(xué)政、翰林學(xué)士,多次任主考官,稱呼他為座師的,自是人數(shù)眾多?!?/br> 張勱?duì)恐⑦t的小手回了內(nèi)室,心疼的說道:“歇著罷,今兒可累壞了?!卑⑦t見他有愧疚之色,失笑,“我又不是三歲孩童,大人總有大人該做的事。仲凱,我是你妻子,有事要和你共同面對的。” 張勱把她攬到懷里,悶悶道:“你在娘家,岳父岳母什么也舍不得讓你做。嫁了給我,卻要對付難纏的太夫人?!?/br> 阿遲眼眶瞬間濕潤。張、徐兩家定親之時(shí),那是什么樣的情形?徐家已淪落到那個(gè)地步了??墒侵賱P也好,公公婆婆也好,仿佛不知道這檔子事似的,一直拿自己當(dāng)寶。 阿遲在張勱下巴上親了親,埋頭到他懷里,一動(dòng)不動(dòng)。“聰明的女孩兒不如漂亮的女孩兒,漂亮的女孩兒不如幸運(yùn)的女孩兒?!毙爝t,你很幸運(yùn),很幸福。 ☆、 93、巧言如簧 新婚夫妻這里是你儂我儂,蜜意柔情,太夫人那邊則是炸開了鍋。阿遲所說的話全是光明正大、擲地有聲,一幅“事無不可對人言”的模樣,磊磊落落,皎然如日月。她說的話,當(dāng)天就傳遍了二房、四房、六房,眾人皆知。 “這就對了,早該如此。”張錦深覺欣慰,“當(dāng)年是父親硬逼著阿并認(rèn)回來的。國公府那時(shí)什么樣,阿并回來之后,又是什么樣?不可同日而語。二嫂既要靠著阿并父子支撐門戶,又要在府里逞她做長輩的威風(fēng),真是不知所謂?!?/br> 張錦是張并的六叔,打小疼愛張并,早就看不慣死愛面子的林氏。這些年來林氏霸著國公府的祖業(yè)不交,占著嘉榮堂不搬,張錦對她不滿已久。今天聽說太夫人吃了鱉,被逼過繼孫子、搬家,心中大覺痛快。 張錦的妻子沈氏大半輩子都是順風(fēng)順?biāo)^來的,從來也沒cao心過什么正經(jīng)事。她正琢磨著京中正時(shí)興的衣飾,心不在焉的點(diǎn)頭,“如此甚好,極該給阿慈過繼個(gè)孩子?!?/br> 四房,張釗聞?dòng)嵜婺亢?,“太太,吩咐人到朱雀大街打掃宅院。還有,咱們的行裝也慢慢收拾起來?!倍堪崃?,咱們緊跟著也搬。 武氏心中微曬,張并不過是你侄子,瞅瞅你對他好的,快趕上親生兒子了。他家不過流露出些許催促二房搬家的意思,你就要打掃宅院、收拾行裝了。 “隱忍了這些年,真是不易?!蔽涫系f道:“爵位早已到手,產(chǎn)業(yè)也全部收回了,一直忍到今年才發(fā)作,這份耐性,令人不得不服?!?/br> 如果當(dāng)年就緊逼林氏、驅(qū)逐林氏,張并少不了一個(gè)“囂張跋扈,欺壓孀婦”的名聲;十幾年后的今天才開口攆人,世人只會感概“一向溫厚待人的平北侯終于忍不下去了,可見林氏霸道太過?!?/br> 張并,孟悠然,你們還真是既得了利,又得了名,什么都不耽誤!武氏想著想著,牙忽然有點(diǎn)癢癢。 二房亂了套。張愈和唐氏還算鎮(zhèn)靜,不拘是蠲了日費(fèi)月例,還是搬家到東槐樹胡同,都礙不著他倆什么事。倒是為張慈過繼孩子這一樁,唐氏聽在耳中,笑的花枝亂顫,“真過繼了張慶的孩子,太夫人日后可熱鬧了。”張慶光棍,胡氏無賴,若跟那對夫妻沾了邊,再無寧日。 張愈忙道:“那是萬萬不可。太夫人還有多少日子?等她去了之后,留下的小孩子咱們能不照看么,到時(shí)被張慶夫婦二人纏上,好不討厭。” 唐氏雖然很想看太夫人倒霉,卻不至于為了這個(gè),讓自己也惹上麻煩。聽了張愈的話,她低頭想了想,有道理啊,到時(shí)老太婆蹬腿兒去了,小孩子名義上總是大哥的兒子,做叔叔嬸嬸的哪能不管? “那怎么辦?”唐氏急急問道:“咱們可不能沾上張慶、胡氏那種人。要想個(gè)法子才好,不能過繼他家的?!?/br> 張愈笑道:“你放心吧,落不到他家。太夫人偌大的家產(chǎn),已是令人垂涎。如今再加上一個(gè)正四品的指揮僉事之職,族里多少人趨之若鶩呢。咱們冷眼看著,這些時(shí)日必定熱鬧的很。” 提起這個(gè),唐氏頗為動(dòng)心,“正四品的實(shí)缺呢,若是兒子過繼了,能有這個(gè)好處……”過繼兒子自然舍不得,可若是為了孩子好,也該盤算好了。 “不成!”張愈斷然搖頭,“你不知道,小孩子在太夫人手里過的是什么日子!兒子跟著咱們,哪怕窮,哪怕日子苦,也比跟著個(gè)歹毒婦人強(qiáng)!更何況咱們雖不寬裕,卻也不拮據(jù)。過繼之事,再也休提?!?/br> 唐氏雖深覺可惜,卻也是真舍不得親生愛子,“好好好,不過繼,不過繼?!币押⒆咏唤o太夫人,還真是割舍不下。 張懇被蘇氏罵了個(gè)狗血淋頭,“文兒的前程被你毀了,一輩子都被你毀了!”文兒是最近的血脈,太夫人怎么能另外過繼孩子?! “太夫人的家業(yè)也好,徐氏許諾的四品武職也好,全是文兒的,誰也搶不走!”蘇氏掙扎著滾下床,要去尋太夫人說情,要去跟阿遲講理。 蘇氏唾沫橫飛,神情激動(dòng),目露兇光,她這番雷霆之怒,把張懇嚇的鉆到門后發(fā)抖,連個(gè)整話也說不出來。 這幅沒出息的樣子蘇氏看到眼里,更增厭惡,“你是指望不上了,我再不盤算好,一家子喝西北風(fēng)不成?快快端湯藥來,等我好了,好辦正事?!?/br> 張懇發(fā)了會兒抖,被蘇氏喝罵著,跑出去命人煎湯藥去了。蘇氏心急火燎的等了半天,直到等的不耐煩了,張懇才點(diǎn)頭哈腰的親自端了藥來,“太太,喝了就好,喝了就好?!?/br> 可憐蘇氏最近吃了這么個(gè)大虧,還不長記性,瞪了張懇一眼,端起湯藥,也不嫌苦,一飲而盡。她是愛子心切,恨不得插上雙翅飛到太夫人跟前問上一聲,“您從前承許過我的話,如今還作不作數(shù)?” 蘇氏正打算著大展神威,眼皮卻越來越沉重,漸漸的睜不開眼睛?!澳悴慌洚?dāng)?shù)?,你不為文兒著想……”蘇氏軟弱無力的罵了幾句,沉沉睡了過去。 蘇氏睡著之后,張懇、張中文、張嫵輕手輕腳走了進(jìn)來。張嫵到她床前細(xì)細(xì)查看過,松了一口氣,“娘睡著了,睡的很沉。”聽了這話,張懇才放開膽子,也到了床邊。 “原來你娘一直打的是這個(gè)主意?!睕]有蘇氏在旁怒目而視,張懇也敢說話了,“我說她怎么一直唯太夫人馬首是瞻呢,以為她是死心眼兒,只知道孝順,其實(shí)是存著過繼的心。” 張嫵輕輕坐到床沿兒,溫柔替蘇氏理著鬢邊的碎發(fā)。爹爹您才知道這個(gè)?新夫人雖是進(jìn)門不久,卻已是看出這一點(diǎn)。她特意跟我說過,“若太夫人心目中已有人選,早就過繼了,何需久等?”太夫人不過繼,是因?yàn)闆]人選,而不是看好了人選,偏偏要拖著。 “娘,您真傻?!币坏尉К摰臏I珠,從張嫵嬌嫩的臉龐流下,“太夫人誑您的,您還真信???她那個(gè)人,根本靠不住,信不過?!?/br> 張中文搖頭,“我不過繼。我只認(rèn)自己的親爹是爹,自己的親娘是娘,讓我認(rèn)旁人做爹娘,打死也不愿意。”家業(yè)很誘惑,四品實(shí)缺很誘惑,可是過繼了,要叫親爹做叔父,親娘做叔母,情何以堪。 張懇掙扎了許久,“成,咱不過繼?!彼绻莻€(gè)有出息的男人,想都不用想,肯定不會出繼兒子??伤皇菦]本事嗎,其實(shí)也很想把太夫人的家產(chǎn)、張勱的恩蔭搶回來給張中文。不過,張中文自己不樂意,他也不勉強(qi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