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內(nèi)院花廳外搭著大戲臺,唱著熱鬧吉慶戲文今天的主客是歐陽氏,歐陽氏年老之人,愛聽熱鬧戲文。 阿遲和徐素敏、徐素心一席,席間還有幾位老親舊戚人家的小姑娘,年紀(jì)都不大。有位朱七小姐,是二太太娘家侄女,一派天真的問阿遲,“jiejie跟著令尊令堂另院別居???那,每天早上要遠(yuǎn)道而來跟殷夫人請安,豈不是很辛苦?!?/br> 阿遲微笑,“家祖父體恤,命家父、家母和我們兄妹四人,每十日請安一次。那天正值家父休沐,我們?nèi)胰艘坏纴戆菀娮娓福敕植挥X著辛苦?!?/br> 朱七小姐詫異的睜大眼睛,失口說道:“不是該晨昏定省么,每十日請安一次,jiejie和令尊令堂也好意思?”晨昏定省你懂是什么意思吧,服侍父母長輩的日常禮節(jié),晚間服侍就寢,早上省視問安。 徐素敏冷冷笑著,目光頗為不善,徐素心憂心忡忡看著阿遲,為阿遲擔(dān)著心。不只二太太壞,她娘家人也不厚道呢,jiejie你莫吃了虧。朱七小姐這是在指責(zé)你們大房不孝順呢,不孝可是頂大帽子,會壓死人的。 作者有話要說:“謂他人母,亦莫我有”出自《詩經(jīng)·王風(fēng)·葛藟》,《葛藟》,流離失所、寄人籬下的青年作詩以自嘆。 謂,呼喊;有,同“友”,親近?!胺Q呼他人做母親,她也不肯待我親近。” ☆、55謂他人母(下) 阿遲慢條斯理問朱七小姐,“太祖皇帝之時(shí),朝中每日舉行早朝會;今上即位,改為每十日舉行早朝會。不管是每日早朝,還是每十日早朝,太祖皇帝和今上都是明君圣主,對不對?” 朱七小姐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徐素敏,表姐,你家這位素華這位姑娘是怎么回事,說著家事,怎么扯到朝政上來了?她說的是明君圣主,這個(gè)我可不敢反駁,只能說“是”了。朱七小姐性子還算機(jī)靈,忙笑道:“瞧jiejie說的,這還用問么?自是明君圣主?!?/br> “‘臣事君,猶子事父也’。”阿遲神色自若,聲音清清冷冷,“做臣子的,君上若命每日早朝,自當(dāng)從命;君上若命十日一早朝,亦當(dāng)從命。做兒孫的,長輩若吩咐晨昏定省,不敢推辭辛苦;長輩若吩咐每旬請安,難道便可以忤逆老人家么?” 你……我不過說了一句,你扯出這么一堆做甚?你擺什么大小姐的臭架子,好囂張。朱七小姐頗覺委屈,嬌嗔看向徐素敏,表姐你在徐家不是一向很神氣么,快教訓(xùn)教訓(xùn)你這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堂妹。 徐素敏臉色一沉,把玩著手中的綠玉小酒盅,不置一詞。開口討伐徐素華這件事,我是不能親自上陣的,懂不懂?在外人面前跟自家姐妹認(rèn)真拌起嘴,我還要不要名聲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徐素敏對阿遲的嫉妒之情不僅沒有消散,反倒與日俱增。那鄉(xiāng)下丫頭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嫁做魏國公夫人,自己的終身卻還不知著落在哪里!心高氣傲的徐素敏哪里受的了。 朱七小姐并不擅言辭,心計(jì)也不深沉,見徐素敏沉著臉不開口,滿心失望,偃旗息鼓,埋頭對付起席上的佳肴。表姐我可夠?qū)Φ钠鹉懔税?,做了回開路先鋒。 席上一名容貌稚嫩的小姑娘,工部胡主事的幼女胡金蘭天真開了口,“敏jiejie是徐大小姐,您也是徐大小姐,這是怎么回事呀,meimei實(shí)是不懂?!苯裉爝@宴席上大多是老親舊戚、極親近的人家,胡金蘭的父親胡主事長袖善舞,胡金蘭又一向跟徐素敏投契,故此徐素敏親自給她下了請貼。 殷夫人過壽,阿遲算是主人家,對客人自是要禮貌斯文,阿遲耐心解釋,“我是長房長女,素敏是二房長女,我是長房大小姐,素敏是二房大小姐。” 胡金蘭忽閃忽閃美麗的大眼睛,“這么著,豈不是要分家的意思么。分家析產(chǎn),是大忌諱呢,不孝順老人,不敬祖先,不尊宗族?!?/br> 阿遲淺笑,徐素敏的閨密都是一種風(fēng)格呀,愛給人扣大帽子,愛給人扣“不孝”的大帽子。小姑娘們,無權(quán)無勢卻要給人扣大帽子,并非易事,明不明白? “當(dāng)家人,是很辛苦的?!卑⑦t循循善誘,細(xì)致耐心的跟胡金蘭說著話,好像真把她當(dāng)成天真無邪的少女一樣,“要養(yǎng)活一大家子人,極費(fèi)精神,極費(fèi)財(cái)物。旁的不說,若我們這一房也歸到公中,光是一日三餐、四季衣裳鞋襪,便要添出多少來。家父心疼祖父養(yǎng)家不易,便情愿自立門戶,自食其力。家父,是真孝順?!?/br> 輿論上,天朝政府是提倡不分家,累世而居,方便解決公民養(yǎng)老問題,貫徹以孝治天下的方針;實(shí)際上呢,大家庭不利于收稅,不利于管理,政府也頭疼的很。 一大家人不分家住在一起,當(dāng)家人威風(fēng)是威風(fēng)了,肩上的擔(dān)子重不重呀?要管這么多人的衣食住行、婚嫁,是很累的。 胡金蘭偷眼看看徐素敏,乖巧的沖阿遲點(diǎn)頭,甜甜笑著,“原來是這樣,從前我沒有想到呢。聽jiejie這么一說,我也覺著當(dāng)家人確是不容易,若子孫已經(jīng)成大長人,分家也未嘗不是好事?!?/br> 連著兩個(gè)人都沒討到便宜,剩下的人也就不敢開口尋釁。算了,徐素華初回京不久,她的底細(xì)還不大明白,且弄清楚了再說。 其實(shí)依照正常情形,阿遲和徐素敏一樣是徐次輔嫡親孫女,且又是未來的魏國公夫人,這幫少女們便是不結(jié)交她,也不該為難她。不過是和徐素敏向來交好,卻不過徐素敏的情面罷了,再者,也是看著鄉(xiāng)下來的丫頭不順眼,想挫挫她的銳氣。 席罷更衣,胡金蘭看徐素敏不在跟前,跟阿遲說悄悄話,“jiejie,平北侯府怎的沒來人?”新親家,不是該熱熱乎乎的么。阿遲落落大方,“巧了,今日孟家老太太也過壽?!泵霞依咸瞧奖焙畹脑滥?,自然要到孟家去。 胡金蘭很是羨慕,“jiejie已經(jīng)定下親事,卻依舊自自在在的,可真好。家姐也是定了親的,如今被關(guān)在家里繡嫁妝,甭說出門了,出她那院子都費(fèi)勁?!?/br> 阿遲微微笑著,并沒說話。仲凱的家人真是很好,他娘親尤其體貼,特地請了天錦城的頂尖繡娘,專為自己繡嫁妝。仲凱的meimei更有趣,隔三差五來尋自己玩耍,常和自己咬耳朵,“我告訴你怎么降二哥,你記住了啊。”興致勃勃把她二哥喜歡什么、不喜什么、小時(shí)候做過什么糗事,講的一清二楚。 阿遲心中柔軟,他,是很好很好的;他的家人,也是很好很好的。 殷夫人的小型壽宴圓滿結(jié)束,徐二太太長長松了一口氣:歐陽氏看那賤丫頭倒蠻中意的樣子,看來嚴(yán)家是肯要的。如此,敏兒便沒了危險(xiǎn)。 徐二太太更加慷慨大方,金的玉的、圓的扁的,流水般往徐素心房里搬。橫豎這些東西只是讓她開開眼,養(yǎng)出些氣度來,莫再畏畏縮縮小家子氣,等往后出了閣,按著她的身份,哪配使這些。 徐二太太心里其實(shí)是很想埋怨公公徐次輔的,您想獻(xiàn)媚嚴(yán)首輔,使什么法子不成,要許出位孫女去!徐家有孫小姐做了妾,說出來很好聽么?連帶著其余的小姐們也不好說婆家。 想起說婆家,徐二太太xiele氣。大房走了狗屎運(yùn),定了那么個(gè)富貴逼人的東床快婿,敏兒再怎么著,也是超不過去的!想比國公夫人更闊,除非是嫁給一品大員,或是嫁給皇帝。可一品大員哪有年輕的、尚無妻室的?早已白發(fā)蒼蒼,兒孫滿堂?;实勖?,向來不娶官員之女,本朝后妃大多來自民間,是平民之女,或不入流的小官吏之女。 還有三房那兩個(gè)丫頭,也是可惡之極。徐二太太恨的牙癢癢,老三兩口子做出那種事,罰跪祠堂怎么了,不應(yīng)該么?他們一撇清,生生是坑了二房,讓嫡出二房出了做妾的女兒!素蘭、素芳那兩個(gè)丫頭,先是執(zhí)意陪著罰跪,繼而大聲哭嚎,“爹爹您怎么了,弟弟,你別昏過去啊?!背吵车恼鹛祉懀吵车睦蠣斨懒?,于心不忍,輕輕放過了三房不說,還嘉獎那兩個(gè)丫頭一番,私房給添了不少嫁妝。 一個(gè)兩個(gè)三個(gè)的都有著落了,只有我敏兒還吊在半空!徐二太太心中氣苦,難以排遣。她是殷夫人嫡親兒媳,這么多年來一直在徐府備受器重,從沒人敢小瞧。可自打大房一家子回了京,她開始事事不順,越來越不順,由不得她不怨憤。 竟然淪落到要對那賤人留下的賤丫頭假以辭色!徐二太太氣的臉都白了,要不是為了敏兒,徐素心,我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二太太為了親生女兒不跳火坑,忍氣吞聲,對著五小姐徐素心和顏悅色,備極關(guān)愛,吃穿用度,都給徐素心用上好的。徐素心底子很好,沒幾個(gè)月的功夫,被養(yǎng)的嬌美玲瓏,稚嫩可愛,整個(gè)人也比之前大方不少,站出來,居然也有個(gè)大家閨秀的樣子了。 八月底,徐素心被鄭重帶到徐次輔面前,徐次輔審視她良久,點(diǎn)了頭。不是說這孩子天生的畏縮,怎么教也教不好么?怎么不過數(shù)月光陰,變化如此之大?徐次輔只是對家務(wù)不甚留心,并不呆傻,稍一想也便想清楚了,心中對徐二太太這兒媳婦存了厭惡。 徐素心知道事情已成定局,高興的獨(dú)自關(guān)在房里,快活的轉(zhuǎn)了幾個(gè)圈兒。她如今也有漂亮衣裳了,腰下系著艷麗華美的石榴裙,裙子飛起來,徐素心的心緒也跟著飛了起來。 終于可以離開徐家了!徐素心莫名的興奮,嚴(yán)家再差,也不會克扣自己的飲食,動不動就不許吃飯,動不動就罰跪、責(zé)打吧?歐陽老夫人看著很慈祥,嚴(yán)璠的母親眉目也和善,至于嚴(yán)璠的妻子,聽說是舊家之女,閨訓(xùn)極嚴(yán),許是會比徐二太太強(qiáng)上那么一點(diǎn)半點(diǎn)?她若兇悍,自己躲到院子里不出來便是。自己到底是徐家的女兒,她也不能太過分了。 嚴(yán)璠,聽說很俊美,很文雅。徐素心轉(zhuǎn)了十幾圈,暈暈的躺倒在床上,笑出聲來。沒有老頭子,沒有粗俗霸道的男人,還能離開徐家,真好,真好。 殷夫人和她嫡親兒媳徐二太太一樣,氣的肝兒疼。大房、三房全都不孝順,全都自作主張嫁女,單單坑了循規(guī)蹈矩的二房。二房是嫡支,何等尊貴,卻要出個(gè)做妾的女孩兒!殷夫人本就不喜徐素心,事情塵埃落定后對徐素心更是厭惡,這丫頭真給二房丟人,給她爹丟人。 從前,殷夫人若流露出厭惡之色,徐素心會嚇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渾身發(fā)抖。如今,殷夫人再怎么臉色差,徐素心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溫順的低下頭,視若無睹。 徐素心是徐家年紀(jì)最小的姑娘,卻是最先出閣的姑娘。九月十六嚴(yán)璠隆重迎娶許家女兒,嚴(yán)府賀客盈門,車馬一直排出兩里地,門前水泄不通。十一月十六黃昏時(shí)分,嚴(yán)家一乘八人抬的大紅轎子,從側(cè)門抬了徐素心進(jìn)府。轎子乍一看上去是大紅色,細(xì)看,中間雜有粉色紋。 徐素心出嫁之后,嚴(yán)首輔待徐次輔格外和氣,坦然不相疑。徐家親孫女都能到自家做妾,看來老徐真是嚇破了膽子,再不敢起異心。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只有這一更了,昨天熬夜了, 不舒服。 明天爭取白天寫,早點(diǎn)寫。 “謂他人母,亦莫我有”出自《詩經(jīng)·王風(fēng)·葛藟》,《葛藟》,流離失所、寄人籬下的青年作詩以自嘆。 謂,呼喊;有,同“友”,親近。“稱呼他人做母親,她也不肯待我親近。” ☆、56招舟子 徐郴對這件事一直心存內(nèi)疚,直到朝中局勢越來越平靜,徐次輔的處境大大好轉(zhuǎn),才略好了些;對父親的內(nèi)疚過后,又是對徐素心的內(nèi)疚,這孩子最小,還不到十四,徐家實(shí)在虧欠她。 陸蕓的想法和徐郴差不太多,阿遲只有慢慢勸他倆,“既然選擇從政,必然要面對朝中爭斗,誰也不能幸免。不拘是祖父,還是別人,都是一樣的。” “實(shí)力和對手相差太遠(yuǎn),只好暫斂鋒茫,示人以弱;示弱的法子有很多,祖父偏偏選了對女孩兒傷害最大的一種。”他自己不愿卑躬屈膝罷了,更樂意犧牲孫女們。 “至于素心,臘月里素心曾歸寧過一次,單看臉色,比在徐家時(shí)紅潤不少,眉宇間添了開朗之色。爹,娘,我頭回見素心的時(shí)候,她羞怯的很,一眼看上去就是個(gè)小受氣包?!?/br> 徐郴和陸蕓都心里都沉甸甸的,這算是個(gè)什么事,徐家的姑娘慘到要給人做妾了,日子反倒過的比從前更舒心!可想而知素心從小在徐家過的是什么日子了,這可憐的孩子。 阿遲輕輕笑了笑,“爹,娘,素心如今不是最慘的時(shí)候,如果有一天嚴(yán)首輔被祖父徹底斗倒了,再也不得翻身,她才是沒有活路?!?/br> 不拘是誰,被送到了嚴(yán)家,除非嚴(yán)首輔能一直圣眷不衰,一直把持朝政,否則就是死路一條。徐次輔打算送出去的,根本就是名幅其實(shí)的“犧牲”。 徐郴雖一直是閑職,到底是進(jìn)士出身,為人又聰敏善思,略一尋思也即明了,頓時(shí)臉色慘白。父親一開始是要把阿遲許過去的,是要阿遲去送死?阿遲,我可憐的阿遲。 今天是阿遲把話挑明了,徐郴不得不往這方面想他并不是想不明白,他是一直不愿意想明白,一直在逃避。父親,他從小敬愛的父親,原來是這般冷酷無情。 夜深人靜時(shí),徐郴低聲交待陸蕓,“娘子,若到了正陽門大街,你一刻也莫離開阿遲。”陸蕓紅著眼圈點(diǎn)頭,“我這也是心驚rou跳的,唯恐阿遲被人算計(jì)?!彼匦募蘖酥?,原本有意求娶徐素敏的人家都打了退堂鼓,殷夫人、二太太、徐素敏,心里不知怎么嫉羨阿遲呢。 她們能在公公徐次輔眼皮子底下,把素心作踐成那幅模樣,還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這樣的人,這樣惡劣的品性,讓人不得不防,不得不嚴(yán)防。 轉(zhuǎn)眼間到了臘月初八,各家各戶開始忙碌著過年。京城的冬天尤其寒冷,臘月里滴水成冰,陸蕓張羅著給丈夫、兒女添大毛衣服京城,比南京冷的多。 平北侯府一向愛湊熱鬧,陸蕓正挑揀著皮子,悠然差人送來兩箱子上好紫貂、白狐、青狐、紅狐、藍(lán)狐,“我家夫人說,粗陋了些,莫嫌棄。”平北侯府差來的管事婆子滿臉陪笑說道。 陸蕓笑著道了謝,厚賞來人,心里暖融融的。仲凱的母親真是客氣的很,體貼的很,我家阿遲往后若是到南京單過自然好,便是留在京城,有這樣的婆婆,魏國公府人再多、再難纏,也是不懼的。 過后,陸蕓叫了阿遲來挑揀,“看看,喜歡哪一件?!卑⑦t仔細(xì)瞅了瞅,沒多大會兒就挑好了,“我要那件藍(lán)狐,就是整張的那個(gè);還有紅狐,火紅火紅的那個(gè)?!?/br> 陸蕓故意問道:“為什么單要這兩件啊。”阿遲很淡定,“這兩件,是他親手獵的。”陸蕓似笑非笑看過來,阿遲無知無覺的看了回去,橦橦回回來都會帶上他的信,您和爹爹不是知道的么,我又沒有私相授受。 陸蕓夸張的嘆了口氣,“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趕到明年冬天,或后年春天,早早的給你們辦了婚事吧?!迸壕褪沁@點(diǎn)不好,養(yǎng)大了,早晚是人家的。 阿遲很孝順的說道:“別呀,您和爹爹會舍不得我,會想念我的,還是莫要太早?!标懯|嗔怪的橫了她一眼,這是女孩兒家該有的樣子么,說到婆家都不帶臉紅的。 母女二人說著家常,冬日里天短,不知不覺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陸蕓忽想起,“橦橦十七了吧?還沒說下人家?”阿遲不經(jīng)意說道:“沒呢,求親的人家雖多,總沒有伯父能看上眼的,更沒有外公能看上眼的?!毕肴垯H橦,先要過了張并這一關(guān),然后,還要過了孟賚這一關(guān)。 陸蕓笑著搖頭。孟家老太爺若是按著挑女婿的眼光來挑外孫女婿,這可難了。平北侯當(dāng)年迎娶孟家五姑娘時(shí),已是名聞天下的征戎大元帥,青年得志,功成封侯,這樣的人才一百多年來攏共也沒幾位啊。 離著元旦越來越近,街道上十分繁榮,車水馬龍,家家置辦年貨、送年禮,喜氣洋洋。陸蕓悉心備辦了年節(jié)禮,送往至親好友處,正陽門大街是不必提了,極豐厚,從吃的到穿的到用的,各色齊備,樣樣不缺。 臘月二十二,一隊(duì)英姿颯然的少女護(hù)衛(wèi)著一輛三駕馬車從容而來,身后更跟著兩輛平頂馬車,看樣子裝的是年貨。張橦笑吟吟下來,被迎到內(nèi)宅,“伯母安好,我啊,奉命來送年禮的?!?/br> 張橦一臉燦爛笑容,調(diào)皮的沖阿遲眨眨眼睛,阿遲微笑,橦橦是有什么開心事么,樂成這樣。陸蕓笑道:“伯母還有不少家務(wù)事要忙活,橦橦,咱們不是外人,伯母便不跟你虛客套了,你和阿遲自在說話,可好?” 張橦笑盈盈站起來,正要開口,昌化輕盈的走了進(jìn)來稟報(bào),“夫人,大小姐,張大小姐,姑爺來了!” 徐家只有阿遲一女,這姑爺,自然指的是張勱了。陸蕓大為驚奇,“仲凱來了么,他什么時(shí)候到的京城?” 張橦得體的笑著,“伯母,我今兒個(gè)一直在家,方才出門的,可沒見著他。”二哥你真是爹爹的好兒子,孝順岳父岳母、討好未婚妻,沒人教你就會呀。 陸蕓忙吩咐,“快請!”阿遲淡定說道:“娘親,橦橦,請恕我要失陪片刻。”陸蕓笑道:“去吧。”雖是定了親,到底未婚,避嫌是對的。 阿遲徐徐起身,退到了屏風(fēng)后。沒多大會兒,張勱高大英挺的身影出現(xiàn)在廳門口,他披著白狐大氅,面上猶有風(fēng)霜之色,分明是遠(yuǎn)道而來。 張勱搶上來行禮問安,陸蕓忙道:“好孩子,不必多禮,快起來?!睆垊晷辛硕Y,站起身笑道:“南京事務(wù)不多,圣上許我回京過年團(tuán)聚,因此日夜兼程趕回來的?!?/br> 張勱陪著陸蕓說了半天話,從為什么要回來、怎么回來、路上是不是順利,一直說到今兒個(gè)上午進(jìn)了阜城門,還沒回平北侯府、魏國公府,“給岳父、岳母帶了幾壇子醬菜,怕放壞了,便先行送了過來?!?/br> 張橦嘴角抽了抽,二哥你會不會說話,什么醬菜連過夜都不能,怕放壞?你應(yīng)該換個(gè)說辭,換個(gè)真能放壞的東西,比如新鮮荔枝什么的。 也不想想這季節(jié)有沒有新鮮荔枝。 張勱定力很好,恭恭敬敬陪著陸蕓說話,對一旁的阿橦看也不看一眼。直到陸蕓把來龍去脈開了個(gè)一清二楚,方想起來,“仲凱,橦橦也在。” 張橦笑嘻嘻福了福,“二哥,我替您送年禮來的。”張勱笑著拱拱手,“有勞,多謝?!睓H橦,你就給哥哥搗亂吧,明知道哥哥要來,你搶著替哥哥送年禮? 陸蕓笑道:“要過年了,窮忙,竟是勻不出空閑來陪你們兄妹倆。仲凱,橦橦,你們到側(cè)間坐會子如何?”張勱、張橦含笑應(yīng)了,起身去了側(cè)間。 “哥,你怎么賄賂我?”到了側(cè)間,張橦拉著張勱,笑咪咪敲詐。說吧,你給我什么好處,要是好處不夠,我便不替你拐騙膚如新荔的美貌小姑娘。 張勱微笑看了她一眼,悠悠說道:“鐘珩這小子,跟我同時(shí)到的阜城門。這小子在遼東混了兩年,好像撈了不少好處,等哥哥從他那順出兩樣寶貝來,賄賂我家橦橦。” 張橦神色一滯,鐘珩回來了?他原本是小玉人一枚,美麗的很,在遼東那寒冷之地過了三年,該粗糙了吧?唉,男人還是要好看些方才順眼,若粗糙了,便不好看了。 平北侯府,一騎純白色寶馬馳至府門,馬上的美貌青年飛身下馬,姿勢優(yōu)美之極??撮T的是平北侯府老家人,老親舊戚人家的公子、少爺都是認(rèn)得的,滿臉陪笑迎了出來,“鐘少爺,您從遼東回來了?這可有好幾年沒見著您了?!币贿呉笄诖蛑泻簦贿吤P進(jìn)去稟報(bào),“快去,說吉安侯府六爺?shù)搅?。?/br> 鐘珩年紀(jì)不到二十歲,肌膚若冰雪,眼睛如墨玉一般,嘴唇嬌嫩的像花瓣,老家人一邊滿臉陪笑的讓著他往里走,一邊心里嘀咕著,這美人就是美人,遼東刺有的寒風(fēng)都沒讓鐘少爺變黑、變粗糙,還是美的這般妖異,簡直比大小姐還要好看。 “鐘珩來了?”悠然正陪著老爹孟賚、親娘黃馨在廳中閑坐喝茶,聞言頗有些詫異,“鐘珩不是在遼東軍中效力么,什么時(shí)候回的京呀,怎么沒聽水jiejie說起過?” 鐘珩,是悠然閨中好友水冰心的兒子,一直稱呼悠然為“表姑母”。悠然嫡母鐘氏出自吉安侯府,是鐘珩父親鐘煓的親姑母,悠然和鐘煓算是表兄妹。不過,水冰心在悠然心目中一直是“水jiejie”,而不是“表嫂”。 孟賚哼了一聲,鐘家男子哪有不風(fēng)流的,這鐘珩何許人也,竟敢肖想我家橦橦?臭小子,憑你也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