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素敏當(dāng)著眾多貴婦的面兒，是最和氣不過的長姐，對meimei們愛護(hù)的很。不只愛護(hù)眼前這兩位，連不在眼前的兩位也一一顧及，“可惜二meimei跟著大伯父大伯母遠(yuǎn)在南京，五meimei身子不爽快，若不然，我們也是整齊的五姐妹。”

    孟家是五姐妹，徐家也是五姐妹，眾人都笑盈盈說著，“太巧了，有趣有趣?！逼鋵?shí)孟家五姐妹是同一父親，徐家五姐妹卻是同一祖父，差別可遠(yuǎn)了去。

    徐素敏柔柔嘆了一口氣，“五meimei是偶爾身子不爽快，倒也罷了。二meimei卻是生在南京長在南京，跟我們姐妹常年不得相見，真是可惜。想到二meimei孤單一人在那么遠(yuǎn)的地方，思念之情，油然而生?！?/br>
    任四太太贊道：“好孩子，真是友愛姐妹?！毙於⑿?，“這孩子打小孝順長輩，友愛兄弟姐妹，見不著她二meimei，想的跟什么似的?？上б娒嬉姴恢?，寄信又很慢，難以暢敘姐妹之情?！?/br>
    一直默默站著的徐素蘭天真開了口，“是啊，大jiejie常嘆息，說二jiejie住在鳳凰臺那么偏僻幽靜的地方，也不知成年累月上不上回城，有沒有地方買針線，替二jiejie難受呢?！?/br>
    長興侯夫人溫和說道：“這個(gè)容易。令大伯一家在南京鳳凰臺，可巧我外甥也在南京，也住在鳳凰臺。不如徐大小姐修書一封，我們送信去南京的時(shí)候，一道送去便可?！逼匠Ｈ藦木┏撬托诺侥暇辽僖惨粋€(gè)月；我們用信鴿，一兩天就到了。

    徐素敏心中叫苦，給徐素華寫信？還要寫的滿紙思念之情，那豈不累死人了。悠然似笑非笑看了自家大姐兩眼，jiejie，我家阿勱小媳婦兒還沒娶到家呢，您給添的什么亂呀。替徐素敏稍帶信件，這是什么好事不成。

    三天之后，遠(yuǎn)在南京的張勱在正月十五燈節(jié)這晚，收到了他母親大人的來信，并一封“請轉(zhuǎn)交徐素華小姐”的書信。張勱摸摸下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封信，我說什么也要親手送到收信人手中啊。

    ☆、駕言出游

    這晚徐家內(nèi)院大花廳里里外外掛滿各式各樣奇巧花燈，廳內(nèi)擺了兩席酒，叫了一個(gè)小戲班，一家人熱熱鬧鬧舉行家宴，共渡元宵節(jié)。

    “秦淮河上燃放水燈萬盞，想想就很壯觀！”徐逸跑來跑去看了回花燈，坐到椅子上發(fā)感概，“咱們就住在秦淮河畔呢，真是得天獨(dú)厚的好住處?！北砀缍己鸵粠屯胺褐矍鼗春恿耍蹅?yōu)槭裁丛诩依镒?，好沒趣。

    “不只水上，山上也是有燈的?！毙焓龈煲莶畈欢嗟哪挲g，一樣的心思，“沿山襲谷，枝頭樹梢全掛著燈，從山下望過去，猶如星河倒注，浴浴熊熊，實(shí)是人間勝景?！?/br>
    父母兄姐自是都明白他倆的小伎倆，微笑不語。你們只知道水上的燈好看、山上的燈好看，知道看燈的人有多少么？摩肩擦踵，人頭攢動(dòng)，到時(shí)你是看燈呢，還是看人呢。

    陸蕓不忍心讓徐述、徐逸失望，柔聲哄他們，“待你倆大上兩歲，再出門看燈如何？”阿遲笑咪咪嚇唬弟弟，“燈會上人山人海的，萬一把你倆丟了可怎么辦？”過份暄闐的地方，未成年人還是不湊熱鬧為好。

    怎么說呢，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事故高發(fā)。嘉德五年元宵節(jié)當(dāng)晚，午門外燈山著火，倉卒不及避而死者數(shù)十人，其中包括都督同知馬旺。都督同知，從一品大員，觀燈致死，說起來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好笑的是，皇帝因此下詔要求各級官員注意觀燈防火，南京宿衛(wèi)將軍居然這樣奏報(bào)，“南京遍街小巷多草屋，往往失火，延毀官民之居，乞下令悉易以瓦?！睘榱苏率蹇椿?zé)?，連房子都要扒了重蓋？再說了，若是蓋的起瓦房，誰愿意住草屋啊，這宿衛(wèi)將軍也是趣致。

    徐郴指指廳中懸掛的花燈，笑道：“阿述、阿逸，猜燈迷好不好？若猜中了，爹爹有賞。筆墨紙硯，鎮(zhèn)紙、硯屏、筆洗、墨床、筆架、臂擱，一應(yīng)俱全?！?/br>
    徐述、徐逸眼看著出門看燈這檔子事是沒戲了，發(fā)了一會兒悶，然后手拉著手在廳中看花燈，興致勃勃猜起燈迷。

    “楊玉環(huán)嫁給了安祿山，打一城池名。”小哥兒倆頭湊頭商量著，“楊玉環(huán)，體肥；安祿山，也是個(gè)大胖子。楊玉環(huán)嫁給了安祿山，豈不是合肥？”

    “猜對了，阿述、阿逸真聰明！”徐郴拍掌叫好，命人取來兩方綠端，“咱們公公平平的，阿述、阿逸一人一部?！倍顺幰咽敲F的很，綠端尤其難得，石膩堅(jiān)致，幼嫩潤滑，其色青蔥翠綠，純粹無瑕，晶瑩油潤，獨(dú)具一格。

    猜對一個(gè)燈迷便能得一方綠端，果然是過節(jié)呀，有這好事！徐述、徐逸捧著硯臺，眉花眼笑，“多謝爹爹。”謝過徐郴，又拿到母親、兄姐面前炫耀了一番，得意之極。

    “接著猜，接著猜。”徐遜和阿遲笑盈盈鼓勵(lì)弟弟，“猜對了，哥哥jiejie也有禮物相送。從吃的，到玩的，到用的，形形□，應(yīng)有盡有。”

    徐述、徐逸精神抖擻，把綠端交給陸蕓保管，慨然沖徐遜、阿遲拱拱手，“如此 ，獻(xiàn)丑了！”手拉著手，昂首挺胸走到一盞玉樓燈前，大聲念道：“太祖皇帝有旨，殺盡天下貪官污吏，打一句《論語》?！?/br>
    念完，小哥兒倆你瞪著我，我瞪著你，傻眼了。打一句《論語》？兩人實(shí)在想不出來，又不甘心認(rèn)輸，裝模作樣的苦思冥想，緊皺雙眉。

    徐遜慢慢踱到弟弟身邊，跟他們一起仰頭看著燈迷，自言自語道：“這樣，那些貪官污吏豈不危險(xiǎn)了？今之從政者……”徐述眼睛一亮，大聲說道：“今之從政者殆而！”徐逸機(jī)靈的很，也跟著大聲說了一遍。

    “小小年紀(jì)，這么難的燈迷也能猜著，了不起！”徐遜把兩個(gè)弟弟好一通夸獎(jiǎng)，一人送了一個(gè)壽山石瑞獸紙鎮(zhèn)。阿遲也說，“太難了，我都猜不到，阿述、阿逸居然能猜到。”一個(gè)送了一個(gè)青玉竹節(jié)臂擱。

    都是寶貝呢，徐述、徐逸樂開了花，喜滋滋交給陸蕓，“娘，您替我們收起來?！标懯|微笑應(yīng)了，又許諾著，“再去猜，若猜中了，娘有兩扇小硯屏，你們兩個(gè)一人一扇。”

    “我要松花石山水人物的那扇。”“我要紫檀雕爭戰(zhàn)圖的那扇。”徐述、徐逸先挑好了小硯屏，才跑到燈前指手畫腳一番，又猜中一個(gè)燈迷。

    猜對三個(gè)燈迷，得了四樣寶貝，徐述、徐逸心滿意足，笑逐顏開。不過，元宵之夜不能泛舟秦淮河，領(lǐng)略“火龍蜿蜒，光耀天地，揚(yáng)槌擊鼓，蹋頓波心”的盛景，還是有遺憾的。要知道，若放在太祖皇帝時(shí)，勛貴也好，文官也好，可是全都會坐燈船觀賞秦淮河繁華景象的。

    這晚全家人盡興而散后，徐逸還拉著阿遲追問，“姐，明晚她們都要走百病，你去不去？”依著風(fēng)俗習(xí)慣，到了正月十六這晚，平日幽居深閨的女子可以成群結(jié)隊(duì)外出行走，謂之“去百病”，可以祛病延年。

    阿遲微笑搖頭，“不去?！弊源騺淼竭@個(gè)世界，對于社會治安并不怎么有信心，人多的公共場合，一向是不涉足的。正月十六晚上簡直是傾城仕女出動(dòng)，人多的很，不湊這份熱鬧。

    徐逸耷拉下小腦袋，“不去啊，那便不去罷?！焙苁窍職獾臉幼印０⑦t不解，“便是我去，你也不能跟著呀?！笔桥尤グ俨?，跟你又不挨著。

    “姐若去，娘自然也去。咱們一家人晚間便到賞心亭飲宴，賞心亭下臨秦淮，盡觀覽之勝，金陵寶地。入了夜，娘和姐走橋祛病，我和爹爹、哥哥在亭中欣賞夜景，豈不是好?！毙煲萏ь^看著阿遲，眼巴巴說道。

    還是想出去玩啊，阿遲捏捏弟弟的小臉蛋，“成啊，去便去。只是需多帶仆役侍女，不許亂走亂跑?！毙煲輥砹司?，趾高氣揚(yáng)，“多帶仆役侍女做甚，不頂用的。我去求張大哥和老公公，請他們一起去！”也不等阿遲答話，快活的跑走了。

    次日一大早，先是程希，然后是馮婉，即將出嫁的馮姝，都來信約阿遲晚上出來走走。陸蕓也說，“咱們多帶侍女便是，使幾名粗壯婆子抬轎子跟著，若累了，便乘轎。阿遲，咱們只走三座橋，好不好？”阿遲答應(yīng)了。

    稍遲張憇親自過來了一趟，熱心盤算著，“倒是出門走幾步好，去去災(zāi)病。我?guī)弦魂?duì)少女親兵，有她們護(hù)著，什么荒郊野外咱們都敢去?！?/br>
    “少女親兵？”阿遲頭回聽說，十分好奇。張憇笑的爽朗，“勛貴人家都是養(yǎng)有私兵的，有的數(shù)千，有的幾百，不過都是男子罷了。我五哥特地為五嫂養(yǎng)了數(shù)百名少女親兵，個(gè)個(gè)武功高強(qiáng)，人人忠心耿耿?！?/br>
    “平北侯夫婦伉儷情深，盡人皆知。”陸蕓得體的微笑著，“滿京城的勛貴，也只有平北侯夫人有親兵了，這是獨(dú)一份兒的矜貴，旁人比不了的?！?/br>
    可是，少女親兵不是應(yīng)該在京城平北侯府嗎，怎么到了鳳凰臺？阿遲心里還是有疑問的。

    張憇提起娘家堂兄、堂嫂，于有榮焉，“我五哥待五嫂體貼，五嫂待我體貼，不拘什么事，五嫂總是幫著我的。這不，我才到鳳凰臺沒多久，五嫂便派了少女親兵過來，供我差遣?！卑⒂?，你真夠朋友。

    鄰舍有少女親兵同行，陸蕓自是求之不得，“如此，咱們便去走走橋，散散心?！庇盅埖溃骸巴黹g我們?nèi)ベp心亭飲宴，一起吧，倒熱鬧?！睆垜s笑著推了，“我們定在孫楚酒樓，離的不遠(yuǎn)，都在城西?！辟p心亭、孫楚酒樓，是南京最出名的酒肆。

    當(dāng)晚真如徐逸所愿，一家人去了賞心亭宴飲。賞心亭在下水門城上，坐在雅間里，城西美景可見，秦淮曲歌可聞，絲竹入耳，心曠神怡。

    徐述、徐逸像飛出鳥籠的小鳥一般，快活的很。時(shí)而趴在窗戶前面貪婪看著秦淮夜景，時(shí)而坐在桌案前故作內(nèi)行的點(diǎn)評菜品，玩的很開心。

    阿遲也為眼前所見到的景色沉醉，“六朝煙月之區(qū)，金粉薈萃之所”，金粉樓臺，鱗次櫛比，畫舫凌波，槳聲燈影構(gòu)成一幅如夢如幻的美景奇觀。

    黃昏時(shí)分，西園一行人等車駕到了賞心亭。雅間早用一扇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圍屏隔開了，陸蕓、阿遲陪張憇母女坐在西邊，徐郴父子陪安驥坐在東邊。

    “張大哥和老公公呢？”徐述、徐逸沒見著張勱和華山老叟，大為失望。安驥面容清癯，微笑淺淡，“老爺子喜歡秦淮河畔的風(fēng)景，你張大哥陪著他老人家四處走走?！毙焓?、徐逸便有些沒精打采。

    張憇便跟陸蕓商量著要走，“還要去程家、馮家、古家、盧家接人，不如早些出門?！标懯|自是應(yīng)了。阿遲喝了不少果子酒，笑盈盈道：“請稍侯，我要更衣。”

    張憇素來熱心，忙吩咐身后站著的兩名美麗少女，“陳嵐，陳岱，你們陪徐大小姐過去。”有少女親兵陪著，有用沒用的先不說，何等威風(fēng)。

    這兩名少女美麗歸美麗，英姿颯爽，意氣風(fēng)發(fā)，大異嬌弱無力的閨閣女子。有她們跟在身畔，阿遲覺著很踏實(shí)，就沒帶佩阿、知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