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阿遲見徐述、徐逸有悻悻之色,心中不忍,才待要開口說什么,卻被陸蕓制止了,“讓他們自己想法子?!痹诩依锔改感纸銘T著他們,難不成到了外頭,或是長大之后,也有人處處慣著他們?凡事要自立、自主。 徐逸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娘,我寫封信給張大哥,問候大雕。張大哥看了信,便知道我想念大雕了?!毙焓霰人髢蓺q,想的更周到,“大雕要吃rou的,我命人送新鮮生rou過去,順便問候大雕?!?/br> 陸蕓并不急于評論對錯,笑吟吟看著兩個小兒子,聽?wèi){他們講述自己的辦法。正說著話,侍女來報,“西園送來請貼?!蹦眠^來看看,是張勱請徐述、徐逸過府游玩的。 徐述、徐逸歡呼,“張大哥真是善解人意!”我們才挖空心思想著法子呢,他的請貼就來了呀。陸蕓微微一笑,親手替女兒、兩個小兒子披上暖暖的青狐斗蓬,吩咐備三乘小轎,多將侍女仆從,去了西園。 到了西園門口,早有管事婆子接著,讓至上房。上房里只有張憇和安冾母女二人在,張憇待徐家姐弟極為親熱,“好孩子,到了這兒跟自己家一樣的,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千萬莫要客氣?!卑⑦t等人笑著答應(yīng)了,“是,一準(zhǔn)兒不跟您虛客氣?!?/br> 安冾站起身,“娘,老爺子和二表哥在新荔園等著我們,我們這便過去?!庇洲D(zhuǎn)過頭跟阿遲解釋,“徐jiejie,咱們先到藏書閣看看,稍后二表哥帶兩位令弟看大雕?!卑⑦t頷首,徐述、徐逸兩眼放光,雕兒,我來了! 到了新荔園,一眾人等直接進(jìn)了廂房。安冾問徐述、徐逸,“老爺子和二表哥在上房呢,你倆是跟著我們,還是尋二表哥去?”小哥兒倆挺起胸脯,“那還用問么,男人自然是和男人在一起!” 安冾和阿遲嘴角都有笑意,瞧瞧這孩子氣的模樣,偏要裝大人,真逗。安冾看了眼阿遲,阿遲點點頭,一旁的侍女很是機(jī)靈,盈盈曲膝,“兩位少爺請隨我來。”引著徐述、徐逸去了上房。 阿遲便問起,“冾兒,前幾日那味烤魚很順口,不知有何秘方?”安冾跟她爹安驥一樣,對衣、食都不甚在意,“不值什么,過會子叫來廚子問問便知。待問明白了,我寫份食譜給你?!卑⑦t笑咪咪道了謝,那敢情好,食譜是個好東西。 小丫頭殷勤打著簾子,徐述、徐逸走了進(jìn)來,神氣的沖兩人拱拱手,“在下此次前來,是充當(dāng)信使的?!卑岩粡垐詽嵐鉂櫟男埛旁诎⑦t面前,“姐,張大哥請教您的?!?/br> 質(zhì)地純白細(xì)密的紙面上,揚揚灑灑數(shù)行楷書,蒼勁嚴(yán)謹(jǐn),清淡高古。阿遲看信,徐逸在一旁絮叼,“姐,張大哥還要專建美食館呢,要搜羅全天下的美食食譜,到時候您肯定會來借閱。反正您也要用的,索性多費費心?!毙焓鲎ё?,“姐是很高尚的,不用你說?!?/br> 阿遲提起筆,細(xì)細(xì)寫了回信,交給弟弟們。徐述稱贊,“妍媚多姿,清和俊秀,真是好字!”徐逸也不甘示弱,“井井有條,言之有物,有見識!”拍完馬屁,拿著宣紙喜滋滋的走了。 安冾覺著可樂,“徐jiejie,令弟真是活潑?!毙⌒∧昙o(jì)的,真會甜言蜜語。阿遲也笑,“冾兒你最小,也沒個弟弟meimei讓你cao心,若像我似的有兩個弟弟,你可有事做了?!?/br> 兩人悠閑說著話,喝著茶,十分愜意。過了一會兒,徐述、徐逸又滿臉笑容的來了,“姐,張大哥還要再勞煩您?!庇职岩粡埿埛旁诎⑦t面前。 安冾秀眉輕皺,二表哥這是不相信自己么,凡事都要親力親為,還要親自請教徐jiejie。難不成我很笨,傳個話也傳不清楚? 等到徐述、徐逸第三回過來“請教”的時候,安冾忍不住多想了。二表哥這是怎么了,仿佛很看重徐jiejie的意思呢。他從前不是這個樣子的,除了阿橦、除了自家表姐妹,其余的女孩兒他是不理會的。 晚上安冾悄悄告訴了安驥,安驥嘴角勾了勾,“仲凱每日忙于軍務(wù),難得能消消停停布置新荔園,故此上心了些,不足為奇?!卑矁钭聊チ艘粫?,“嗯,或許吧?!?/br> 徐家可熱鬧多了?!皬埓蟾鐜覀兛创蟮瘢蟮裨诳罩酗w起來真是神俊,令人向往?!薄皬埓蟾鐜覀兛创笫ミz音,爹,娘,大圣遺音和九霄環(huán)佩不一樣呢,神農(nóng)式,富麗堂皇?!毙焓觥⑿煲萏崞鹞鲌@之行,眉飛色舞。 陸蕓憐愛看看幼子,“又去麻煩人家了,也不覺著害臊。”鄰居歸鄰居,西園主人也不是照看孩子的人啊。徐述、徐逸不服氣,“我們也幫忙了呀!張大哥要請教jiejie藏書如何分類,我們幫著遞信,做了回信使呢。”我們不是只會添亂,也干活了! 徐郴招手叫過幼子,細(xì)細(xì)問了西園之行,“老公公和你張大哥在上房,安家小姑娘和你jiejie在廂房?你倆幫著傳遞的書信?” 徐述、徐逸點頭,“是啊?!钡靡獾呐e起小手掌,人手一只古玉班指,綠瑩瑩的極為醒目,“瞧瞧,是不是很合適?張大哥跟我們差不多大的時候戴的,我倆幫了張大哥的忙,張大哥送我們玩的?!?/br> 古玉班指不稀奇,這么小的孩子戴著正適合的古玉班指,可就不常見了。徐述、徐逸還小,手指頭細(xì),這班指也是異常小巧,看著極之溫潤可愛。 徐郴和陸蕓含笑夸了幾句,相互看了一眼。這平北侯府還真是慣孩子,張勱才七八歲時就特制了古玉班指戴上。這頂多戴個一年半載的,也就小了。 徐遜慢悠悠說道:“平北侯府教養(yǎng)孩子,似和尋常人家不同。爹,娘,西園主人小時候有專門的圖畫室,他可以坐在地上看畫冊,也可以要了顏料,在墻壁上、木板上隨意涂抹。平北侯和夫人向來不約束他?!?/br> 徐郴沉默片刻,問道:“太太,咱們請季侍郎喝年酒,定的是哪日?”阿遜那天從西園回來,便有意無意的提過幾回“依著平北侯府的規(guī)矩,男子二十三四歲之后方可成親?!奔热粌鹤邮冀K存了這個心,做爹娘的何苦跟他拗著。 陸蕓頓了頓,慢慢說道:“正月初十。”請年酒么,越是親近的人家越是請的早,若是素日來往不親密,便往后排。徐家和季家是有來往的,卻不如何親密。 徐郴緩緩說道:“改做初三吧?!背跞情|女回門的日子,季家和徐家一樣只有尚未出閣的幼女,這天應(yīng)是閑著的。陸蕓面色如常,“好,便改做初三?!?/br> 除夕這天,徐府、西園全部換上嶄新的對聯(lián)、門神、掛牌、新油了桃符,氣象萬千,煥然一新。從大門開始直至正堂,一路正門大開,兩邊階下都掛著朱紅大高照,猶如兩條金龍一般。 這夜合府燈火通明,一夜人聲嘈雜,上下人等都打扮的花團(tuán)錦簇,或談笑,或嘻鬧,或放炮仗,見面便道“新禧”,熱鬧非常。 張勱倚在榻上,看著他母親大人的來信。早料到會被笑話的,果然,悠然在信中調(diào)侃張勱,“兒子,你確定是當(dāng)時園中新到了荔枝,而不是園主人看到了一位膚如新荔的小美人,怦然心動?” 不厚道的母親大人。張勱笑了笑,把宣紙小心的折起,放在一旁?!懊糠昙压?jié)倍思親”您懂不懂?我這兒想念您,想念爹爹,想念大哥和阿橦,外公和外婆,卻不能回去團(tuán)聚,您可倒好,笑話我一通。 ☆、如切如磋 南京官員一向比京城官員閑散,就連過年也輕松不少。大年初一京城官員要去元旦大朝會,禮儀繁瑣,疲累不堪。南京既沒藩王,也沒太子,官員們不過是穿了禮服到所在衙門,“望闕遙賀”而已。 本來,依著本朝舊制,太子應(yīng)該南京監(jiān)國。南京雖是留都,六部、都察院、國子監(jiān)、太學(xué)、五軍都督府一應(yīng)俱全,太子南京監(jiān)國,對政事會很快熟悉。不過當(dāng)今皇太子只有十歲,南京監(jiān)國,只有等他長大后再說。 正月初三這天,徐遜起了個絕早,沐浴更衣,打扮的齊齊整整,去了上房。徐郴微笑吩咐,“你弟妹們貪睡未起,爹娘等他們一起吃早飯。遜兒先到側(cè)間去吧,早早吃了飯,便去看看紅泥小火爐,供春樹癭壺,季侍郎的茶交給你了。”徐遜紅著臉,去了側(cè)間。 陸蕓低聲問,“伯啟,怎么了?”怎么打發(fā)阿遜一個人吃飯呢,豈不孤單。徐郴不自然的舉手掩著唇,輕輕咳了一聲,“娘子,遜兒此時一個人為好?!标懯|追問,“為何?”徐郴微微笑了笑,“沒什么,怕遜兒餓著?!标懯|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賣什么關(guān)子呢。 過了小半個時辰,兒女們都來報到了。徐述、徐逸都穿著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頭上戴著束發(fā)金冠,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翩翩美少年。阿遲笑咪咪夸獎,“我弟弟真是風(fēng)采奪人!”徐述、徐逸客氣的拱手,“姐這樣的佳人,眼光定是好的?!憋h飄然坐下吃飯,心里高興,飯都多吃了一小碗。 陸蕓見狀自是心喜,“可是長大了,吃飯這么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不用哄不用喂。今兒有貴客,你倆是小主人,要好生招待小客人的,知不知道?”徐述、徐逸一邊抗議,“誰要人哄要人喂了?”哪年哪月的舊黃歷了,如今您還提。一邊拍胸脯,“放心,季家小哥哥見過幾回面,我們極要好的!”今天要招待季侍郎一家,季家小兒子季琰,年紀(jì)比徐述、徐逸大不了多少,自然是要在一處玩耍的。 陸蕓又轉(zhuǎn)過頭看著阿遲,阿遲很自覺,“娘,季家小姑娘交給我了,一定會無微不至,務(wù)必要賓至如歸?!奔粳幨俏缓苊利惖呐海粗媸琴p心悅目,哪舍的待她不好。 陸蕓先是笑,“季家小姑娘?人家比你大。”接著又交代,“不只季家小姐,安小妹也要好好招待,不可怠慢?!苯淮曜约憾紭妨?,“你和安小妹素日要好,這還用說么?娘啰嗦了?!?/br> 阿遲奇道:“西園也要今天請?我還以為要到初七初八。”是鄰居,又不是親戚。陸蕓笑了笑,“遠(yuǎn)親不如近鄰,咱們和西園原該多多親近。”阿遲點頭,“成,安小妹也交給我了,妥妥的?!?/br> 兒女們各自走了,陸蕓才發(fā)現(xiàn),“阿遜沒怎么吃東西?!眰?cè)間給他擺的早點差不多還是原樣,幾乎沒動。徐郴淡淡道:“遜兒是偶爾胃口不好,沒什么?!标懯|難免心疼,“這孩子?!边@么大的人了,不好好吃飯。 隅中時分,客人們一前一后來了。徐郴、徐遜在外院招待季侍郎父子、安驥、張勱,季太太母女、張憇母女被滿面春風(fēng)的迎入內(nèi)院,眾人寒暄廝見,都是笑意盈盈。 季太太已是年近半百,雖是遲暮之年,依舊美貌端莊,雍容華貴。季瑤恭敬侍立在她身邊,身姿窈窕,惹人憐愛。這一對母女面容倒有七八分相似,便是素不相認(rèn)的人看到眼中,不必旁人開口介紹,也知道她們定是一家人。 陸蕓待客周到,張憇性子熱忱,季太太也是手腕圓熟的官太太,應(yīng)酬話說的風(fēng)雨不透,三人倒是融洽的很。不知怎么的說起來,張憇娘家堂嫂的娘家大嫂竟是季太太沒出五服的夫家堂妹,張憇立碼認(rèn)了親戚,爽快的叫起“嫂嫂”,季太太也不拖泥帶水,含笑稱呼“meimei?!标懯|忙笑著道“恭喜”,又道:“真是喜事,今日定要多飲幾杯?!?/br> 安冾、季瑤也來重新拜見了,又相互見禮,稱呼“表姐”“表妹”。季瑤始終是落落大方的,安冾秀氣的眉頭皺了皺,“又多了位表姐?!北斫愫喼睌?shù)不清了都。只要跟著娘親出門,不定哪天便多了位表姐。娘,您是不是忒愛認(rèn)親戚了。 阿遲在旁笑吟吟看著,自然少不了也跟著湊熱鬧,道恭喜,“季jiejie如空谷幽蘭一般,氣度高華,不可逼視,冾兒有這樣的表姐,羨慕死人了。” 張憇熱心的說著,“我內(nèi)侄就在外院,若是知道他舅母的娘家嫂嫂在,定會高興壞了。嫂嫂您不知道,我這內(nèi)侄極親近外家的,最敬重外祖父、舅舅、舅母?!逼仗煜抡l不知道,平北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岳父?平北侯怕岳父,他兒子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自然敬重外家?/br> 季太太微笑道:“舍妹的外甥,那是定要見見的。”陸蕓笑著吩咐侍女,“請大少爺陪著國公爺過來?!闭茫苍撟尲咎娨姲⑦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