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女孩兒家看什么書,有個屁用。算個賬什么的倒還行,掌家理事能用上?!?/br> “有用呢,徐家大小姐,安家小姑娘,都是飽讀詩書的,氣質(zhì)高華,與眾不同?!?/br> “什么氣質(zhì)高華,我愣是沒看出來!依我看呀,就我閨女最與眾不同?!?/br> “您看我,當(dāng)然是怎么看怎么順眼了,我是您親生的呀?!?/br> “丫頭,甭老羨慕你大姐,等往后你嫁好了,是她羨慕你?!?/br> “我從前是羨慕大姐的,如今不了。跟徐家大小姐、安家小姑娘一比,大姐都該自慚形穢了。安家小姑娘很受父母寵愛呢,嬌縱的很。徐家大小姐那才是真正千嬌萬寵的嫡長女,在徐家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的?!?/br> “唉,我這輩子是沒指望了,往后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嫁了人,生下女兒來,也這般嬌養(yǎng)她罷?!?/br> “嗯,我看行?!?/br> ………… 藏書閣里,安冾挑了個僻靜角落坐著,專注的翻看《河渠書》。阿遲和程希各自揀了把舒適的紫檀圈椅,閑閑翻著本游記,手邊放著茶水、點心。 閣外響起青年男子的聲音,優(yōu)雅動聽,“勞煩老管事,某欲進(jìn)閣覓兩卷古文。”老管事爽朗的答著,“不湊巧呢,閣中有女眷,表少爺您列出書名可好?我這就給您尋出來?!?/br> 男子低低笑了一聲,“也好,請具紙筆?!蓖饷娉聊似蹋瞎苁麓舐曊f著,“表少爺,煩勞您等等?!泵P進(jìn)去尋書。再過片刻,小廝拿書出來,填了借書單,男子彬彬有禮道了謝,翩然遠(yuǎn)去。 安冾小姑娘不快的抬起頭,阿遲笑咪咪看過來,“冾兒,我家老管事說話一向大聲,再也改不了的?!卑矁顡P揚清秀的眉毛,“老年人耳朵聾么,所以說話大聲,這我知道?!北庐?dāng)我是不懂事的小女孩兒,淵博著呢。 閣中并沒留侍女,程希便比平日大膽許多,故作嘆息,“表哥啊,表哥和表妹”聲音拉的很長,面有揶揄之色。安冾聽了,困惑看向阿遲,這所謂的表少爺,不會是你命中注定的夫婿吧?表哥和表妹,可是天作之合。 阿遲坦坦蕩蕩,“表哥不成,血緣太近。”安冾感興趣的湊過來,“此話怎講?”阿遲誨人不倦,“本朝初開國時,律法曾禁止表哥表妹成親,便是因為血緣太近,不利子嗣。不過表哥表妹成親在民間流傳甚廣,屢禁不止,才無奈作廢的?!?/br> 安冾鄭重點著小腦袋,頗為嘉許,“徐jiejie博覽群書,涉獵甚廣?!边B開國時的律法都看過,了不起。程希嘲笑道:“聽聽,沒出閣的小姑娘家,連這話都說出來了?!迸杭液蔚茸鹳F,“成親”這樣的字眼,如何能講。 阿遲神色自若,“我若在客廳,自然是一派端莊;若是在臥室,便隨意許多;若到了浴室,更加不拘形骸。你們是我好友,和你們相處,呃,權(quán)當(dāng)是在臥室吧?!彪x浴室還差著一步,若能當(dāng)作在浴室,咱們可就親密無間了。浴室,那可是全身脫光光的地方。 ☆、耿耿不寐 程希和安冾都一臉正色,“榮幸之至?!痹瓉砦覀儾恢豢梢缘翘?,也能入室啊。兩人雖是故作正色,眼中都有調(diào)皮之意,安冾更是緊繃著一張小臉,唯恐一個不小心便會笑出來。 阿遲作循循善誘狀,“咱們私下里相處,要暢所欲言才好,對不對?如果我跟你們說話也要正經(jīng)八百的,就好像身在臥室也要擺出在客廳的姿態(tài),豈不疲累。我若疲累,你們豈不心疼。你們?nèi)粜奶?,我豈不是會過意不去,更加疲累?!?/br> 程希先撐不住笑了,“就你歪理多!”阿遲也笑了,“哪里哪里,豈敢豈敢?!卑矁罡α艘粫?,忽然想到一個重要問題,把阿遲拉到一邊,悄聲詢問,“表哥表妹血緣接近,不能成親,這是真的么?” 阿遲見她神色認(rèn)真,沉吟了片刻,委婉說道:“自古以來表哥表妹成親的很多,有人生下不健全的子女,也有人生下聰明健康的子女。穩(wěn)妥起見,表哥表妹成親盡量避免為好,卻也不可一概而論?!?/br> 安冾出了會兒神,不知在思索什么。阿遲微笑,“難不成冾兒也有親表哥?”安冾回過神來,白了她一眼,“我雖沒有親姨母,卻有兩位親舅舅呢,自然有親表哥。表哥都比我大一截,跟親哥哥似的疼愛我?!蔽也皇亲运阶岳娜撕貌缓?,我在擔(dān)心表姐們。 不是自己的事,那你替誰著想呢?阿遲好笑的瞅瞅安冾,這愛cao心的小姑娘。安冾皺著小眉頭想了一會兒,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任家表姐、李家表姐,可以趁早死心了,嫁不到二表哥的。 申時前后安冾和程希告辭要走,阿遲也沒多留,陪著她倆到正房辭了陸蕓,又送她倆至垂花門。西園的轎子早已候著,安冾和程希上了轎,四名粗壯有力的婆子抬著走了。 “我才跟程jiejie和安小妹灑淚而別?!被氐秸浚⑦t大言不慚的聲稱,“有些倦呢,要回房歇息一會兒?!蹦赣H大人,此刻我需要孤獨,想一個人靜靜呆著。 陸蕓看看時辰,微笑相誘,“你舅舅大老遠(yuǎn)的命人送了新鮮螃蟹過來,娘正要問你想怎么吃,誰知你竟倦了。不巧,真不巧?!?/br> 阿遲怦然心動,這大冬天的,新鮮螃蟹?弱弱的反對了一句,“螃蟹屬寒涼之物,冬天吃是不是不大好?”陸蕓笑道:“放心,不許你多吃的?!?/br> 阿遲機靈的坐到陸蕓身邊,熱心盤算起來,“娘,咱們吃蟹球好不好?不用自己掰蟹殼拗蟹身,多么省事?!标懯|笑話她,“我閨女越發(fā)懶了。”笑話完,吩咐廚房,“做成黃金蟹球。” 晚上徐郴父子回到家,徐述、徐逸小哥兒倆稱贊,“好巧的心思,真不壞?!边@么吃蟹好,有趣有趣。徐郴不大贊成,“還是自己掰著吃香甜。”陸蕓抿嘴笑笑,“是阿遲想吃蟹球?!毙斐桓牧丝?,“吃蟹球好,不用動手,優(yōu)雅。”一桌人都笑,徐郴也笑了。 飯后,撤下菜肴,換上香茗。徐述殷勤的斟了杯清茶奉給徐郴,“請喝茶,偏心爹爹?!毙煲葸f過去一盤切好的蜜梨,“請吃果子,偏心爹爹?!毙斐徊怀姓J(rèn),“爹爹公公平平的,兒女都是一樣的疼。”阿遲扯過兩個弟弟講理,“物以稀為貴,懂不懂?……”她話還沒說完,父母兄長都已笑軟了。物以稀為貴,阿遲,物以稀為貴…… 陸琝出門方友,人定時分方回。陸蕓命人備了精細(xì)粥品、美味小菜送過去,“在外面吃的定是不順口,喝了粥再歇息?!标懍\含笑道謝,“還是姑母疼我?!惫辉谕饷媸呛攘司频模藳]吃幾口,這會子見了香氣四溢的細(xì)粥,食指大動。 陸琝喝了兩小碗粥,只覺腹中暖暖的,舒坦的很。這晚陸琝沒有挑燈夜讀,早早洗漱了歇下。朦朦朧朧中,有人在替他掖被子,陸琝含混道了謝,沉沉睡去。 紅袖一臉哀怨站在他床前,少爺你真薄情,多少時日沒理會我了?你的心思我也都知道,注定是一場空罷了。咱家太太不喜姑太太家的大小姐,您又不是不知道,您這做兒子還能跟太太打別不成,趁早死了這份心。 還是舅太太家的大小姐好,至少長的端莊正氣,不像徐大小姐似的過于鮮艷明媚。大家子的女孩兒,貴在端莊有氣度,長那么好看做什么?紅袖咬咬唇,轉(zhuǎn)身出了屋。 月光淡淡灑下來,整個徐府一片寧靜。紅袖只穿著貼身水紅小棉襖,沒披大衣服,未免有些寒冷,一溜煙兒跑回自己屋子,掀開被子躺了進(jìn)去,捂了半天,方覺得有絲暖意。 西園那對母女,可比紅袖有詩情畫意的多了。秋姨娘和程帛都披著大紅猩猩氈盤金彩繡石青妝緞沿邊的斗蓬,在月光下緩緩漫步。她們兩個今晚在張憇處盤桓許久,卻根本沒見著張勱的人影:聽說是軍務(wù)繁忙,一直沒回來。 月光下程帛纖細(xì)的身影分外可憐可愛,秋姨娘幽幽嘆了口氣,替她緊了緊斗蓬,低聲說道:“我沒辦法久留,明兒便回了。你再住幾天,月下漫步也好,花間撫琴也好,讓人知道你的美,你的好,明不明白?” 程帛鼻子一酸,無言點了點頭。明明近在咫尺,卻始終不得相見,是自己命中沒有這緣份么?為什么呢,分明一個是英雄,一個是美人啊。 “你的親事,太太早已有了打算。”秋姨娘美麗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怒色,“若是等到大小姐親事定下,她也該出手了。到時咱們答應(yīng),是白吃虧;不答應(yīng),更把她得罪狠了,還不知生出什么毒計。你的親事不管定到誰家,總要她出面才成,咱們不宜跟她撕破臉。” “既如此,你的親事,一定要定在大小姐之前?!鼻镆棠锢淅湫Φ溃骸拔页霾坏瞄T見不得客,幫不了我親閨女,這是真的??晌页刹涣耸?,還敗不了事么?只要你親事沒定下來,大小姐休想定親!” “您都是為了我,都是為了我?!本К摰臏I珠從程帛眼中流出,祖母是疼自己的,父親也是疼自己的,可跟親娘都沒法比,比不了。 秋姨娘不耐煩的看看她,斥道:“哭什么哭!”拿出帕子替她拭淚,邊拭邊訓(xùn)斥,“哭有什么用?跟你說過,要哭,到男人面前哭去,哭的梨花帶雨,招人憐愛?!?/br> “我知道您疼我,可您千萬莫胡亂出手?!绷季茫滩樟搜蹨I,勸秋姨娘,“有祖母在,大姐這親事難定。您何苦做惡人呢,擱不住?!背碳掖笮〗愫脦谆囟疾铧c定下親事,全是被老太太挑來揀去,挑出一堆毛病來,最后不了了之。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還用你教!”秋姨娘橫了女兒一眼,“你大姐也是不想回家呢,還不是因為老太太常挑剔她?你消消停停的,在西園多住幾日。若有了什么,那是最好,若沒有,也不必灰心,還有往后呢。”今年過了是明年,明年程家和西園還是親戚。 這邊是秋姨娘訓(xùn)女兒,安家,則是女兒訓(xùn)娘。 安冾不許張憇去睡,逮著她講道理,“瞧瞧,二表哥都嚇的不敢回來了吧?誰家拿姨娘妾侍當(dāng)正經(jīng)客人招待,就您最特立獨行!” 張憇有些遲疑,小心問道:“冾兒,你不是最喜歡特立獨行么?”怎么到了我這兒,就不行了呢。冾兒,我跟你這么大的時候,可沒這么霸道。 眼看安冾挑起秀眉,張憇忙解釋,“冾兒,娘不為旁的,為的是你五舅舅。魏國公府一直對不住你五舅舅,一直虧待你五舅舅,程家是你五舅舅的外家,娘才刻意要交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