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溫錢氏是因謝無著人傳話說阿眉要回來探親才知她入了謝府的。知曉這事后,溫錢氏幾天都沒睡好覺。 太監(jiān)的那些怪癖誰不知道?人人都說這些挨了一刀的東西偏在那些事上更有古怪的癖好。 婦人家哪里受得了那些。折在這起子太監(jiān)手上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 眼下聽溫疏眉說謝無“沒動過她”,溫錢氏直不敢信:“你莫誆我?!?/br> “沒有,真的沒有?!睖厥杳嫉椭^,手指搓著衣袖,臉色越來越紅,聲音也變得磕磕巴巴,“他……他讓我給他暖床,我原以為肯定是……是難逃一劫的??傻浆F在,兩個多月總也有了,他沒做什么?!?/br> 誠然,動手動腳是有的,可只是這樣,比她先前預想的已好了太多,便也不必非與溫錢氏多提。 溫錢氏緊繃的神情這才放松了些,緩緩點頭:“這就好……這就好?!?/br> “伯母不要擔心我了,也不要為著我的事,讓伯父、哥哥們去做什么。”她說得輕輕柔柔的,卻很認真,“今上生性殘暴,寧州天高地遠或還安穩(wěn),京中卻月月都有朝臣殞命,溫家不要平白搭進去。至于我……我會多加小心?!?/br> 溫錢氏沉吟半晌,終是沒再多說什么,只囑咐她這些日子在家便松快些。爹娘不在,旁的長輩們也都拿她當自家女兒看。 到了暮色四合,華燈初上之時,一府的人便都聚齊了。除了溫疏眉的大伯父一家,還有二伯父、四叔也都來了長房府里。正廳里設了好大一場宴席,為溫疏眉接風洗塵。 溫家各房之間關系素來親近,哪怕平日里走動不多,坐在一起也很松快。年紀相近的女孩子們圍坐在一起邊聊天邊用膳,男人們酒過三巡便開始劃拳,一時間好不熱鬧。 酒席歡歡喜喜地鬧到了好晚,最后匆匆散了,是因溫疏眉某位年近四十的堂兄喝得上了頭。偏他還身份特殊,少時不愿讀書,長大后便成了溫氏一族近二百口人里唯一的武將,身強力壯,酒喝多了更一股蠻力,誰也拉不住。 他拉著溫疏眉的手腕就道:“小……小妹,大伯母讓我不要多事,說是你的意思……我覺得——這話不對!誰的意思都不對!他西……西廠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們溫家的女兒不受這個委屈!” 溫疏眉只得一邊將手腕往外掙,一邊好聲好氣地哄他:“哥哥說得都對,都對。等哥哥酒醒了,我們再好好聊這事啊……” “我沒喝多!”堂兄大聲嚷嚷,氣吞萬里如虎地一揮手。 溫疏眉可算趁機溜了,溫錢氏瞧著直頭疼,指著他朝二房道:“老二,管管你兒子!挺大歲數的人了,幾壺酒下去便這樣丟人!” 最后,這位堂兄便被家丁架走了,年輕女眷們好一陣笑,也三三兩兩地起了身,準備回去歇下。 溫靜怡上前,拉住溫疏眉的手:“走,姑姑,我們回房再喝些,說說話?!?/br> 溫疏眉定睛,便見她身邊的婢子端著酒壺,忙反一拉她:“你才多大,這樣貪酒?” 溫靜怡回頭便望著她道:“姑姑也沒多大,與我充什么老成?” “我……”溫疏眉語結了一瞬,“正因我也沒多大,才都要少喝些呀!” “哎,走啦!”溫靜怡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就走,“甜甜的果子酒,沒多少酒味的,姑姑別怕!” 溫疏眉隨她出了正廳,就聽大伯母在背后斥:“小瘋丫頭,沒的帶壞了你姑姑!” 溫靜怡一聲嬉笑,充耳不聞,和溫疏眉手牽著手,直奔后宅。 入夜,城東永宜巷的宅子里,謝無躺在床上,不知第多少次煩躁地睜開眼睛。 睡不著。 謝無沉著張臉坐起身,環(huán)顧四周,漆黑無光;側耳傾聽,寂靜無聲。 再適合入睡不過。 再想想今日辦的事,也可謂一帆風順。 安家兄弟兩個,安遠之雖師從前太傅溫衡,做過東宮官,但在睿德太子喪命后便已失了勢,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罷了。 月余前安遠之因一篇文章觸怒圣顏,他奉旨去收拾干凈,沒費吹灰之力。 如今身在寧州的這個安遼之,比他兄長更勢單力薄。 謝無給了手下掌班張茂一夜時間,張茂用一個時辰就辦妥了。 至于其他正經的差事,他還有日后的許多日可慢慢辦來。 是以屈指數算,他今夜并無什么煩心事。 可就是睡不著。 不穿寢衣也睡不著。 煩亂地躺回去,謝無將手一伸,摸到身邊空蕩的床褥,眉宇倏皺。 都怪小眉。 必是因她不在,他才睡不著了。 他于是再度坐了起來。 在黑暗中沉思了兩息,謝無起身下床。 他行至桌邊,劃亮火折子,燃明燈火,拿起木架上掛著的曳撒更了衣,穿好鞋襪,便推開了門。 堂屋里值夜的阿井聽得門響,一骨碌爬起來:“督主?” 阿井面有困惑:“督主有事?” “睡不著,出去走走?!敝x無邊往外走邊扔下一句話,“你睡你的?!?/br> . 溫府,溫疏眉在溫靜怡喝到半醉時,硬讓婢子把她扶走了。 溫疏眉吩咐婢子不必再回來侍奉,獨自回到臥房,坐回桌邊,原想緩一緩便睡,可酒壺酒盞就在眼前,她便鬼使神差地自斟自飲起來。 夜色沉沉,四下安寂,獨坐房中,美酒入喉。一股灼烈的孤寂忽而涌上心頭,壓過清甜的酒味,撞出滿心壓抑。 她好想家。 四年了,爹娘現下日子過得如何、有沒有什么傷病,自己熟悉的那個溫府又成了什么樣子,她想都不敢去想。 可這一切的擔憂,本就是阻不住的。孤身時、夜深時,這些念頭都常冒出來。她多數時候都能強去想些別的,將這些心念沖開。但現在身在寧州溫家,四處皆是溫家親眷,唯獨少了爹娘,這些難過就再也趕不走了。 又一盅甜酒入喉,淺淡酒氣也足以激得她哭出來。溫疏眉伏在案頭無聲地抽噎起來,肩頭搐動不止。 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為家里的事情哭過了。 最初在牢里的時候,她好怕,日日以淚洗面。但很快便發(fā)現這沒有用,沒有人會心疼,更沒有人會幫她。 可她真的好想家。 若她能選,她情愿拿命換得一天從前在家中的時光。 只要一天就好。 溫疏眉渾渾噩噩地哭著,渾渾噩噩地睡過去。窗上的木閂被伸進來的短刀挑起落地,咚隆一聲悶響,她也未能聽見。 一道人影躍窗而入,悄無聲息地回身關好窗戶,便褪去外衣,信手丟在了一旁。 接著,人影一身輕松地踱向床榻。踱了兩步,腳下頓住,視線飄向案桌。 房中飄散的淺淡酒氣令他蹙了眉頭,凝神看了會兒,謝無提步走過去,沒好氣地推她。 她沒反應。 他眉心皺得更深了兩分,信手將她雙肩一抬,視線忽而一滯,又輕手輕腳地扶她趴了回去。 蹲身細看,他便看清了她臉上的淚痕。 又哭。 繼而縮了眼旁邊翻倒的空酒壺,禁不住苦笑——怎么還借酒消愁? 謝無搖搖頭,再度伸手扶她,將她抱起來,幾步走到床邊,穩(wěn)穩(wěn)放下。 小美人皺皺眉頭,翻了個身,被發(fā)髻上的珠釵硌到,又翻回去。 謝無抱臂看看,無奈地伸手,替她卸去珠釵。 珠釵卸凈,他又走到銅盆邊,將盆邊搭放的干凈帕子投了一投,擰干,給她擦了臉。 擦完他剛要回身將帕子放回去,余光忽而脧見她眉心一皺,掙扎往床邊來。 “小眉?”謝無一步邁回床邊,卻發(fā)覺她并未醒來,閉著眼睛,無意識地努力往床邊湊。 他趕忙擋他,手剛伸過去,她略撐起兩分|身:“哇——” 吐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隨機送50個紅包,么么噠 第19章 酒醒 吐了三兩口,噎在胸中的酒勁兒得以緩解,溫疏眉安然躺回去,頭朝向床榻里側,睡得香甜。 謝無立在床邊,僵硬地看著自己身上的污穢,額上青筋直跳。 咬著牙關吸了口涼氣,他拿那塊帕子胡亂擦了兩下,手搭在了她的頭頂。 只要五分力氣,她的天靈蓋就碎了吧。 謝無磨著后槽牙,瞇著眼睛,盯了她半晌,慢悠悠地將手收了回來。 三下五除二地褪去臟衣,他揭開被子躺到床上。嫌她睡得太靠外,不客氣將她往里一翻。 溫疏眉打了個滾兒,抱住錦被,睡得很舒服。 . 溫疏眉從未這樣大醉過,借著酒意,她睡得很沉,卻睡不長。 破曉時分,溫疏眉面朝著床帳睜開眼,咂一咂嘴,覺得嘴巴里苦,便想倒口清茶來漱一漱。 一翻身,她幾是彈了起來。 “督主?!”不該出現在眼前的人讓她下意識地抱緊了被子。 謝無已醒了近兩刻,因沒事坐,就摸了她的珠釵在手里擺弄。 她看著他擱在被子外的雙肩雙臂,便知他該是沒穿衣服。 見她醒來,他抬了抬眼皮:“沒人暖床睡不著,但我原是想睡醒就走的,被困在這兒非我所愿?!?/br> 溫疏眉淺怔,遲疑著往前挪了兩存:“困在這兒?” 他一指被丟在幾步外的中衣褲:“也不知是誰喝得爛醉,吐我一身?!?/br> 溫疏眉吸了口涼氣。 “督主我……我……”她不知該如何告罪,僵在那里,倒有些任人宰割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