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看到小樹林里那個男生的正臉，但他的背影跟小燃很像。

    小燃如果真有了女朋友，跟女朋友接吻……也挺正常的。

    程半梨咬著下唇，低頭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心情莫名低落。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因為失去了一個從小陪伴的朋友，暫時不太習(xí)慣。

    回到宿舍，程半梨去陽臺上收衣服，視線掃過窗外，捕捉到樓下有道熟悉的身影。

    他穿著一身純黑的衣服，高大清瘦的身形隱在樹影中，戴著棒球帽，看不清長相輪廓，只露出線條流暢的下頜。

    這里是女生宿舍，許多進(jìn)進(jìn)出出的女生都忍不住看向他。

    怎么這人看起來也像小燃？

    程半梨抱著衣服，手心拍了拍腦門，覺得自己肯定是魔怔了。

    他們兩個正“冷戰(zhàn)”呢，誰也不理誰，小燃怎么會出現(xiàn)在她宿舍樓下。

    而且，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長椅上，跟小女朋友卿卿我我才對。

    想到這里，程半梨心頭的落寞感更重。

    既然確定了小燃在談戀愛，還有意避著她，那她……是不是也該避嫌了？

    收完衣服，程半梨把自己的校服脫下來洗了。

    蘇琪顏“咦”了聲，“最近天冷，你今天洗衣服，明天晚上可能干不了。”

    “我明天開始不去附中跑步了。”

    “為什么??？”

    “我今天跑及格了，以后不用練了?！?/br>
    -

    跟以前一樣，秦燃目送程半梨走進(jìn)宿舍，在樓下站了兩分鐘才離開。

    回到寢室，權(quán)星季破天荒地沒在打游戲，而是坐在桌前看書，每看一頁都要夾一次書簽。

    秦燃平靜地走過他身后，回到自己桌前坐下。

    拉開抽屜，里面放著的烏龜熊依然保持之前的進(jìn)度。

    他嘗試了好幾次，每次都會跑神扎到手。

    擔(dān)心血跡會弄臟布料，所以只能暫時擱置。

    權(quán)星季放下書，“對了同桌，我跟你說個事，這周五……”

    話說到一半，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我打完電話再跟你說。”他拿上手機去陽臺接電話。

    回來之后，權(quán)星季把自己要說的話給忘記了。

    秦燃以為他要說的是關(guān)于周五球賽的事情，不太感興趣，沒有主動提及。

    那天之后，秦燃再也沒在附中cao場上等到過程半梨。

    他依然每晚都會去cao場上等她，可那道身影再也沒出現(xiàn)在探照燈下的綠網(wǎng)門門口。

    他們的生活徹底沒了交集。

    再也沒有接觸到紫藤花的機會，秦燃狀況卻越來越不容樂觀。

    有時寫著寫著作業(yè)，他會忽然跑神，等重新回過神，就會發(fā)現(xiàn)原本應(yīng)該寫解題步驟的草稿紙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同一個人的名字。

    有時聽著聽著課，他會忽然生出強烈的、想要離開這里的沖動。大腦瀕臨失控，那天玩笑的親吻不停涌現(xiàn)。

    秦燃對學(xué)習(xí)越來越提不起勁，他不想上課，不想寫作業(yè)，不想待在學(xué)校。

    他迫切地想見她，近乎癡怔一般地渴求著她身上的味道。

    紫藤花好似一道擁有魔力的禁咒，從皮膚一點點滲入心臟，像藤蔓一樣緊緊纏繞住他。讓他每次一想起有關(guān)的意象，就會心跳過速，體溫持續(xù)升高。

    漸漸地，秦燃的異常不僅是晚上依舊不停地做夢，和白天醒著的時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

    他甚至開始出現(xiàn)輕微的幻視和幻聽。

    最夸張的一次，一次語文課上，老師提起之前講過的課文《雨巷》，只是隨口念了一句“她是有，丁香一樣的顏色，丁香一樣的芬芳……”

    落在秦燃耳朵里，他毫無緣由地聽成了“紫藤一樣的芬芳”。

    夢境和記憶的碎片徹底失控，在腦海中橫沖直撞，擊垮他僅存的理智。

    熟悉的窒息感蔓延上來，很像他第一次對海鮮過敏的時候。渾身發(fā)熱，胸口像是被密集的枝葉堵住喘不上氣，頭腦也昏沉不清醒。

    老師很快跳過《雨巷》，開始講解今天的課文。

    可就在這時，坐在倒數(shù)第二排的秦燃忽然站了起來，椅子和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昏昏欲睡的權(quán)星季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怎，怎么了同桌？”

    老師愣了下，問道：“秦燃同學(xué)，你有什么問題嗎？”

    頂著全班師生的注視，少年一言不發(fā)地匆匆離開教室。

    -

    走廊盡頭，水龍頭被打開，水流嘩啦。

    秦燃雙手撐著洗手臺，緩緩掀起睫毛，看向鏡子里的自己，冷水沿著精致的眉弓滑落，流過狹長濕紅的眼尾。被水潤亮的薄唇微張，喘氣急促。原本白皙的耳朵通紅。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字，他想不通自己為什么會聽錯。

    還做出這么夸張的反應(yīng)。

    擰上水龍頭，四周恢復(fù)寂靜。

    整棟樓都靜悄悄的，只有隔壁教室老師用擴音器講課的聲音傳到這邊。

    玻璃窗透進(jìn)來的明媚陽光，剛好止步于他身側(cè)。

    秦燃獨自站在陰影中。

    過去兩分鐘，他從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個被揉亂的草稿紙團(tuán)。

    不用攤開紙團(tuán)，就能看到紙上密密麻麻地用黑色水筆，寫滿了“程半梨”三個字。一部分字被手上沾著的水洇濕，字形變得模糊。

    紙團(tuán)上的字，不是他平時蒼勁工整的字跡，反而寫得很凌亂，透著明晃晃的急切和煩躁。

    秦燃眉心緊鎖，本想將紙團(tuán)丟進(jìn)垃圾桶，都已經(jīng)抬起了手臂，手卻不聽話地攥緊紙團(tuán)不肯松開。

    他保持這個姿勢僵住，猶豫片刻，最后還是將紙團(tuán)重新塞進(jìn)口袋。

    再次擰開水龍頭，秦燃俯下身子，雙手捧起冰冷的清水一遍遍地潑在臉上，希望能將過熱的體溫盡快降下來。

    快點恢復(fù)正常。

    快點恢復(fù)正常。

    他在心里祈禱著。

    第23章 怪病

    秦燃后來給語文老師的解釋是,上課的時候肚子疼，急著去上廁所。

    他一向成績優(yōu)異，又從沒做過違紀(jì)的事，老師并沒有懷疑他的話。

    -

    周五下午,附中和六中的籃球比賽,依然是附中的主場。

    程半梨不小心睡過了,起床后快速涂防曬霜，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出了門。

    今天有籃球賽,門衛(wèi)看得比較松，她很輕易就混了進(jìn)去。

    觀賽的人當(dāng)中，有人離開去買東西,程半梨就這么站到了前排。

    她往場上掃了一圈，視線看向休息區(qū)坐著的瘦削少年。

    秦燃坐在臺下,看樣子是不打算上場了。

    兩周沒見,程半梨發(fā)現(xiàn)他瘦了不少,風(fēng)吹得寬松的紅色球衣向后鼓起,微弓的脊背很薄，看上去有些讓人心疼的脆弱。

    他曲起的長腿分開,手肘搭在膝上,上半身微微前傾，垂眸盯著地面出神,眉眼間難掩疲憊，像是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

    直到哨聲吹響,他才有些倦怠地直起身子觀看比賽。

    權(quán)星季沒告訴秦燃今天程半梨會來,他沒刻意往臺下看，所以一開始并沒有注意到她。

    程半梨舉起相機，在喧囂的人群中努力踮腳,抓拍照片。

    跟上次不同的是，她這次沒跟其他人一起喊加油，只是安靜地看比賽，拍照。

    其實程半梨到現(xiàn)在都沒想通，自己昨天為什么會答應(yīng)權(quán)星季，明明和他的關(guān)系沒好到這個地步。

    拋開權(quán)星季是秦燃同桌兼室友這一層，他對程半梨來說，就只是一個酒吧偶然認(rèn)識，一起打過幾局游戲的陌生網(wǎng)友而已。

    她什么時候?qū)θ诉@么熱情了？

    還跨越兩個校區(qū)，特意過來拍照。

    想了一會兒沒想通，程半梨輕嘆了聲，不再繼續(xù)為難自己。

    反正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別人，總得認(rèn)真完成任務(wù)。

    程半梨正拍著照片，忽然感覺一道頗具存在感的目光落在身上。

    她向右轉(zhuǎn)頭，循著視線的來源看去，對上秦燃微怔的神情。

    他的視線撥開人群，直直地定在她身上，很用力地盯著她看。

    離得遠(yuǎn)，程半梨并不能看到他眼底翻滾的情緒，只在眼神交錯的瞬間心快速跳了下，隨后就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

    說不定觀賽的人當(dāng)中，就有某個人是小燃的女朋友。

    萬一讓人家小姑娘誤會可就不好了。

    程半梨收回視線繼續(xù)舉著相機拍照。

    她并沒有注意到，在她錯開視線的瞬間，秦燃下意識動了動唇，是想要叫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