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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女孩的哭聲出自于蘇月懷中的孩子,淚水蔓延了滿面,嗓音也微微的嘶啞著,我一怔,這難道就是慕天的女兒,蘇景宏的孫女? 目光一掃,其中還有祈皓,蘇姚,與他們的兒子納蘭亦凡。還有眾多官員的家眷,年幼的孩子,年邁的父母,樣子láng狽,好不凄慘。 呵,我怎么沒有想過,亓國戰(zhàn)敗,滿朝官員皆是昱國的俘虜,這么多人即將面對的將是死亡。只是沒有想過,連曦竟然連孩子與老者都不放過嗎。我終于明白,為何連曦那么肯定我會求他但是,馥雅不愿再心軟,想自私一次。 我重新坐回祈佑身邊,他伸出結(jié)實的手臂將我攬入懷,仿佛怕一松手我就會消失一般。我以為他會問連曦找我做什么,但是他沒有問,只是緊緊擁著我。 怎么不問我和連曦說什么了?我微微仰頭望他,額頭抵上了他的下顎,胡渣刺的有微微的疼痛與蘇癢。 重要的是你回來了,其它的都不再重要?,F(xiàn)在的他的qíng緒比起初進天牢的時候好了許多,笑容也漸漸有了,只是眼底的落寞卻掩蓋不住。 收回視線,我倚靠在他肩窩上,驀然緊閉雙目,耳邊傳來的卻是蘇景宏苦澀的笑聲,她的名字叫展語夕嗎,多好聽的名字?倒是外公連累了你們呀,要陪著爹一同赴死。 父親,不要這樣說。作為蘇家的后人,我們感到非常光榮。咱們是將門子弟,決不會在死亡面前流露出一絲絲的恐懼。此話是蘇姚所說,聲音鏗鏘有力,其言語間的氣勢堪比男兒。 可是我們不想死??!突然一個聲音闖進了來,整個天牢中一片沸騰,嗚咽之聲源源不絕的傳來。 我父親母親都年邁了,他們沒有罪啊,為何要他們陪著我死 我的孩子才四歲,他什么都不懂,真不的想連累他 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啊 我又將頭朝祈佑肩窩埋深了幾分,不敢睜開眼睛望此刻凄涼的景象,手不自覺的緊撰著祈佑胸前的衣襟,竟想起了杜牧那首《題烏江亭》,禁不住脫口喃喃道,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 馥雅,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祈佑驀然一怔,音量提高了許多,但是在天牢那嗚咽吵雜之聲中顯得異常低微。 我不答,低聲笑問,如果,你能逃過此劫,會卷土重來嗎? 有戰(zhàn)疲勞壯士哀,中原一敗勢難回。江東子弟今雖在,肯為君王卷土來?他只用了王安石的《烏江亭》來回答我的一問,馥雅,我若為項羽,定然也是選擇在烏江自刎,決不過江。 終于,我睜開了雙目,含著絲絲淚水凝望著他,那我可會是你的虞姬呢? 祈佑深深的與我對望,片刻間的無言,突然他搖頭道,不,你若能保全xing命,不要陪我離開。我沒有資格拉著你與我陪葬,這輩子我欠你太多了,不想到最后仍舊要欠你。 黯然垂首,握住他冰涼的手,只是笑,卻不說話。心中是五味參雜,祈佑忘記了當(dāng)初我說過生亦同生,死亦同死嗎?他若走了,我哪能獨活在世上。 哭什么哭!蘇景宏憤然怒吼,帶著血絲的目光掃過周遭哭泣的男女老少,都是一群懦夫,哪配當(dāng)我亓國的子民。 父親,算了,每個人都他自己的選擇。展慕天的一句父親讓蘇景宏臉色徒然軟化而下,目光閃著淚水,你你叫我父親? 這句父親我已經(jīng)欠著許久了,如今都到此地步了,再不還上,怕是要終身遺憾。展慕天隔著天牢的間的fèng隙,握住蘇月的手,含qíng脈脈的溫柔藏著無限qíng意。 原本淚流滿面的蘇月破涕為笑,單手回握著慕天的手,另一手緊緊擁抱著懷中的孩子,父親,月兒早就對您說過了,慕天不是你所想像中的獨攬大權(quán),yù禍害朝廷。想您可信了吧 傻丫頭,爹早就知道了。只是拉不下老臉去與他和好蘇景宏嘆息著,終于對展慕天也是放寬了心懷,蘇家人突然笑了出聲,其樂融融,在天牢中竟也能看到這樣的景象。蘇景宏好福氣,兩個女兒與女婿,還有一個孫子一個孫女,在死之前竟然能得到這份安慰,真的死而無憾了。 一想至此,我的淚水悄然劃落,眼前這樣的景象讓我羨慕,不,說妒忌似乎更為恰當(dāng)。祈佑似乎看出了我為何而哭,撫過我的發(fā)絲,輕柔道,別哭,你還有我。 qiáng忍多日的心痛與淚水瞬間涌出,我撲向他的懷抱,放聲大哭起來,我的哭聲與眾多嗚咽之聲夾雜在一起顯得很渺小,我便可以不用理會他人的目光,放聲大哭,為何人總是在即將失去之時才懂得珍惜,才懂得放手 這是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此后我一直呆呆的靠坐在冰涼的墻角邊,嘴角時不是勾起一抹令人無法察覺的嘲諷之笑,與祈佑一同沉默,一同望牢中那凄慘的景象。 三日后,我終于開口說了一句話,祈佑,馥雅的心永遠只屬于你一個人。祈佑似乎意識到什么,迷離的目光恢復(fù)了往日的犀利,凝著我的眸仿佛能將一切看透。我堅定的回視著他那幽若寒潭,深冷難測的目光,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說,但是卻不知從何說起。 那短暫的安靜迎來的一聲聲催心的步伐,空氣中凝結(jié)令人屏息卻緊張的氣氛,辰妃,皇上讓臣來接你。 牢中之人皆側(cè)目望著祈殞,包括祈佑。 看著祈殞那語氣,連曦讓他來接我聽這語氣似乎肯定了我會去求他一般,但是不得不說,連曦真的很了解我。 我當(dāng)著眾人的面起身,看見了蘇景宏的疑惑,展慕天的驚愕,蘇姚的奇怪,祈皓的不解,蘇月的迷惘唯獨祈佑的臉上如寒冰,目光毫無溫度。 他那份冷漠刺痛了我的心,他一定是在怪我,怪我背棄了生亦同生,死亦同死的誓言。但是,馥雅只能做到這些,因為馥雅不配擁有幸福,因為馥雅天生就是一個為他人做嫁衣的女子。 你是一個女人,承受過亡國,復(fù)國,救國,你還想要承受什么?在我一腳還未邁出牢門之時,祈佑低沉的聲音傳來,聲音飄忽虛幻,讓我整個身子都僵在那里,扶著牢門鐵桿的左手多用了好幾分力氣。 馥雅命該如此,怪不得他人。 若你只是為了救牢中所有人而離去,我勸你最好不要,沒有人會感激你。 牢中之人聞祈佑之言才意識到我為何要離去,跪著匍匐在鐵欄,用那一雙雙乞求期待的目光盯著我大喊,夫人,我們會感激您的,只要您救我一家七口出去 那一句句乞求的聲音響徹整個天牢,震耳yù聾。我緩緩回首,望著一臉yīn沉的祈佑笑道,你瞧,很多人在感激著我呢。 雅夫人,你救這群貪生怕死之徒有何好處?蘇景宏臉色一變,猛然朝我吼道,他的聲音蓋過了眾人乞求的聲音,都給老子閉嘴,閉嘴!他沖那群乞求我的人怒道,近乎于瘋狂。 蘇將軍,我救他們的好處就是能夠保自己的命,我也不想死。這話說的堅定,對上蘇景宏與展慕天不可置信的目光,我巧然一笑。轉(zhuǎn)眸望著祈佑清冷的目光,馥雅做不了虞姬,沒有勇氣在項羽其面前揮劍自刎。所以,祈佑你也不要自比項羽,輸了并不代表你之前所做的一切皆是枉然,像個平凡人一樣去過自己的日子吧。 緩緩后退幾步終于離開了天牢,而祈佑始終坐在墻角,一動不動的凝望著我離去,眼底帶過清矍的痕跡,面容上的線條更添肅峻。眸子異常清冷我的離去似乎與他沒有絲毫關(guān)系。但是我看見了他撰緊的拳頭,以及那由眼角緩緩劃落的淚,晶瑩剔透。 我眼底的他漸漸模糊,離我也越來越遠,那份模糊卻清晰至極,深深的刺痛不經(jīng)意地襲入心間。 如果后來我知道,那會是此生最后一次見他,我定然會將他看個清清楚楚,銘刻在心,永不忘卻。 我被領(lǐng)到了昭陽宮,一切都是再熟悉不過的景色,我卻被琉璃瓦上粼粼耀目的金波刺的睜不開眼,置身在朱壁宮墻之中,我頓時沒了方向,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地四處望著,像是在尋找什么,卻又不知道我要尋找什么。 恍惚的走進那片梅林,梅蕊初開,簇簇緋紅綴于葉間,馥郁芬芳。卻感覺四周一片天旋地轉(zhuǎn),綠的,粉的,赤的,金的,無數(shù)的湛然之光she進眼底,幾yù昏厥。 我知道你一定會求我的。寂然之時,一語入耳。 看著他,一股酸楚揉過過,碎成了苦澀扼在胸間。沒有選擇,雙膝一彎便跪在梅林間那塵土石子之上,若我求你,你真的會放過牢中的人嗎。天下剛定,最重要的便是穩(wěn)定朝綱,亓國的余孽若是不殺,某一日他們?nèi)艚腋投?,對朝廷來說會是一個棘手的麻煩。 我會。 憑什么信你? 你只能選擇相信。 短短一言讓我再也無法吐出一個字,如今是我求他,就算他反悔我又能怎么樣呢? 他蹲下身子,目光在我臉上流連片刻,眼底冷銳隱去,慢慢泛起柔和,十歲以下的孩子,六十歲以上的老人我皆會放他們走。納蘭祈佑,納蘭祈皓,蘇景宏,展慕天,我也會放過。其余人一律斬首示眾。 心底緩緩松了口氣,他若真能做到如此地步,也不枉我來求他了。牢中的老弱婦孺確實可憐,但是那群平日來享受盡了榮華富貴到此刻卻貪生怕死的官員確實可恨。之所以會來求連曦也僅是為了那些老弱婦孺而已,他們不該成為戰(zhàn)爭的犧牲品。 那你要我做什么。 做初雪的娘親,連曦的辰妃。 腦袋似乎被大錘狠狠敲打了一下,嗡嗡直叫。他在說什么,連曦的辰妃?驀地一激動,倏然起身,yù離去。 看著我yù離開的身影他沒有阻止,只是拂了拂龍袍,起身淡淡的沖我說,怎么,不想救那群孩子與老人了?我印象中的馥雅可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 帶著清冷的目光直she于他,聲音隱寒,連曦,你非要如此bī我嗎? 所有的一切都jiāo由你自己去選擇,我從來沒有bī過你。晴空般的眼眸凈是一片祥和,未因我的qíng緒受左,靜靜的立在梅林間與我相望,要知道,我還可以放祈佑一條生路,你不是為了他可以犧牲一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