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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靜慧師傅打坐于堂內(nèi),相互間沉默良久,直到夜幕低垂外邊的大雨仍舊紛紛灑灑的撲打在地,佛珠滾滾散落在面前,時不時隨風滾落旋轉(zhuǎn)幾圈。 你與王妃的談話我全聽見了,你作何打算?靜慧師傅終于是忍不住開口了。 您想要靜心作何打算?我彎下身子將佛珠一顆一顆的撿起,聲音毫無起伏的問道。 我們確實沒有權利為你選擇道路,但是為師想為這天下說一句話,希望你明白大義。 我冷聲笑了笑,早就料到她會說這樣的話,現(xiàn)實畢竟是現(xiàn)實,我終究還是擺脫不了命運的捉弄啊。 手中的動作依舊沒有停下,一顆一顆將珠子收攏于手心,我說過,連曦若能做皇帝,不一定比祈佑差。 她的聲音突然感覺有些蒼老無力,嘆息聲源源而出,您是祈佑的妃子,您的心應該向著他。 師傅說錯了,如今的我只是一名了卻紅塵的佛家弟子。 發(fā)未落,您依舊還是雅夫人。 緊握滿手心的佛珠再次滾落一地,我驀然對上靜慧師傅的眼睛,靜慧師傅,曾經(jīng)你認為我是紅顏禍水,刻意想將我拉入佛家我并不怪你,因為那時的我確實做錯了很多事??扇缃駷榱诉@個天下,你竟然如此矛盾的想將我推出去,甚至不承認我是佛家弟子,這讓我非常恨您。 我猛然由軟墊上彈身而起,驀然沖出了空明堂,才邁出幾步,那遙遙大雨中站著一位兩鬢微白的老人家,不是蘇景宏還能是誰?他真的來見我了,是來求我的嗎? 雅夫人,臣為當初一直與您敵對之事特地向您賠罪。雨水侵襲了他一身,眸中更是迷離不清,我看不出他的真實意圖。 賠罪?我怎么看不出你賠罪的誠意。我揚眉一笑,隔著紛落的雨簾望他,但是藏于袖中的手卻握拳顫抖著。 他聽罷,毫無猶豫的彎下雙膝,跪在泥濘的水洼之上,臣向雅夫人賠罪。 我站的筆直,迎接著他這重重的一跪,這是他們欠我的,既然欠了就該補償?shù)?。這一跪,我受之無愧。 好,這賠罪我接受了。 這么說雅夫人您答應了?他滿懷期待的看著我。 笑容未斂,反而笑的更加放肆,我可沒說答應,這賠罪是你自愿的。 你!他臉色一變正要發(fā)怒,卻將那熊熊的怒火安奈了下來,雅夫人,您是善良之輩 我可記得蘇將軍當年義正詞嚴的說我是個禍水,若將來繼續(xù)留在皇上身邊會覆滅亓國,而今我卻變成了善良之輩,蘇將軍您變的可真快呵。 當年是臣對夫人有偏見,臣知罪了。只求夫人能忘記當年的一切恩怨,為天下百姓做一件實事,這樣的話,亓國的百姓都會牢記您的恩惠的。他激動的朝我喊著,最后伏身朝我叩了一個響頭,求夫人看在亓國百姓的面上幫一個小忙吧。 小忙?原來在他們眼中,讓一個女子出賣尊嚴去請求敵國寬容期限竟是一個小忙?是呀,自戰(zhàn)國時期開始女子在男人們眼中不是一無是處便是紅顏禍水,女人的地位更是卑微不堪,而他們男人因天下而犧牲一名女子卻也認為那是理所應當。這就是女子的悲哀嗎?女人真的不如男人嗎? 很抱歉,我的意向不是受萬民的愛戴。最看不慣他們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天下,犧牲的卻是他人的xing命與尊嚴。 夫人他見我要走,立刻扯開嗓門沖我大喊,皇上是您摯愛的夫君,他最大的心愿便是一統(tǒng)天下而您從來沒有為他付出過什么 我沒有為他付出過什么?步伐一頓,倏然而望蘇景宏,似在喃喃自語,又似在質(zhì)問他。我真的沒有為他付出過什么?哈哈,原來我從來沒有為他付出過什么 夫人 好了,你們說怎么辦、就怎么辦。我聽你們、便是了。我的聲音漸漸變?nèi)?,變無力。就當作這是我為祈佑做的最后一件事吧,反正待在空明堂內(nèi)是渾渾噩噩度此殘身,如今有這么好的機會讓我受百姓敬仰,我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雖然知道連曦此時對我的恨,雖然知道自己去了很可能陷入萬劫不復,雖然知道自己很可能因此而送命 還有,馥雅會答應此事并不是為了天下百姓,所以百姓不必敬仰我。更不是為了祈佑,所以祈佑更不必愧疚。馥雅是為了自己,希望自己能夠解脫。 黯然回首,轉(zhuǎn)入空明堂,沒有再落淚。 于我,于天下,于百姓,于祈佑,我再不欠誰的了。 此次的決定就當作曾經(jīng)惑亂后宮半年的補償吧。 緩緩取出祈殞曾jiāo給我的鳳血玉,終于能派上用場了。原來馥雅是個敗者,竟然要用一個人母親的信物來達到自己的目地,確實可悲。 芳上翠微,松竹憾秋風,時雨潤秋糙。 在空明堂的后院有一片竹林,林間的糙棚檐下滴著殘雨。 大雨方罷,空氣中無不彌漫著令人舒暢的清涼之香甜氣味,我與展慕天相對而坐于糙棚間,那一陣風煙離散將我們的衣襟卷起,發(fā)絲凌亂。花夕守在棚外,眼神不斷的飄忽四周以防有人偷聽。 我熟稔的為慕天倒了一杯雨前茶遞于他,他卻是將杯緊捏在指尖卻不飲。 慕天,很久沒見了,近來可好?看他眉頭深鎖,yù言又止的樣子,我倒是先開口說話了。 好。他冷硬的吐出一個字,又覺對我太過冷淡,便又道,蘇月已有六個月身孕,我快當父親了。 恭喜呀。我真心的為他感到開心,你現(xiàn)在還會與蘇景宏將軍爭斗朝野? 那蘇老頭子確實可氣。迂腐又庸俗,滿口仁義道理喋喋不休,只會紙上談兵他一說起蘇景宏臉色一變,數(shù)不盡的怨言便由口中吐出,可見這些日子蘇家與展家的斗爭是何其洶涌。 我不禁含笑望他,認真的問,蘇將軍真有那么差嗎? 他沉思了一下便搖頭,其實他在戰(zhàn)場上還是英明的將領,思路清晰,用兵果斷。就是頑固不化,思想過于迂腐罷了。 慕天,你有沒有想過與蘇將軍和好?為天下百姓,為你的妻子,也為將來出生的孩子畢竟你們兩家是親家。終于,我開始緩緩切入正題。 jiejie此次見慕天就是為了說這件事?弟弟不懂,你既已經(jīng)決定要遁入空門,為何還要管朝廷之事。他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口氣中含有質(zhì)問與不解。 弟弟你先與我談談如今亓國與昱國的形勢。 一聽我提起二國的形勢,他幽幽的嘆了一聲,神色有些悲涼,兩國的戰(zhàn)爭形勢異常嚴峻,更是攪的天下百姓民不聊生,這場仗已經(jīng)打了快兩個年頭,弟弟只希望這戰(zhàn)爭能快些結束。 那你認為亓國與昱國,誰更有勝算的把握?我試探xing的一問,想知道蘇姚所言是否屬實。 如今亓國占了下風。jiejie知道常年征戰(zhàn)必須要有糧糙,而今戰(zhàn)事不斷,根本沒有喘息的時間,國庫也日漸空虛。原本昱國該是與亓國一般,糧糙無法調(diào)配,可是韓太后當年在昱國所積攢的錢財一筆一筆運送至昱國,他們的國庫才得以充足。若要繼續(xù)打持久戰(zhàn),亓國一定會輸?shù)乃麘n慮的目光不停的凝望四周,隨后飄回我的身上,用淡淡的笑安慰道,不怕,咱們亓國有一位戰(zhàn)無不勝的好皇帝,亓國一定能克服此次的為難。 原來蘇姚說的是真話,亓國的國庫真的漸漸空虛了,俗話說的好,三軍未動,糧糙先行。一個國家若連買糧糙的錢都沒有那這場仗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打贏的,祈佑就算再如何聰明,那也是注定要輸?shù)摹?/br> 弟弟既然知道亓國的形勢危在旦夕,你為何不能拋開私人恩怨與蘇大將軍聯(lián)手保衛(wèi)亓國?蘇將軍有領兵作戰(zhàn)的能力,而你有聰慧的頭腦以及統(tǒng)軍能力,若你們二人聯(lián)手就如銅墻鐵壁,沒有人能戰(zhàn)勝的了你們。 他有些無奈的苦笑,我也有考慮過這件事,可是我與蘇老頭子一對上眼意見就會向左,他頑固不化的思想我接受不了。 身為將士,即使的拋頭顱灑熱血也在所不惜,更何況你現(xiàn)在只是退讓一步。只有朝廷上下一心,才能更無間的放手去作戰(zhàn)。你與蘇家的恩怨就此擱一擱,待到將來天下統(tǒng)一后,你與他再算賬也不遲呀。為自己倒下一杯茶,置唇邊輕輕chuī了chuī,再一口飲盡,弟弟你是明事理之人,你知道私人恩怨與天下大義孰輕孰重。 展慕天的神色突然黯然而下,盯著杯中之水良久,似乎在沉思我的話。 我與他一起沉默而下,慕天,你真的認為祈佑比連曦更適合統(tǒng)一天下嗎? jiejie問的話很奇怪。他古怪的瞅了我一眼,當然是當今皇上啊。 我自嘲的一笑,也對。都身為亓國子民,誰不希望自己的君主能統(tǒng)一天下啊,我問的話,真的非常奇怪。 慕天,希望你能在此事上慎重決定,畢竟是為了天下大義。如今的我也說起了天下大義竟是如此可笑,原來用嘴巴說天下大義這四個字真的很容易。 慕天與花夕離開之后,我便一人獨跪于空明堂,閉目念佛?;蛟S,這會是最后一次于此地禮佛了,我欠亓國的也該還清了。 這幾日發(fā)生的事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永遠不要欠人qíng,因為將來是要你加倍還來的。更不能犯錯,因為要為自己曾經(jīng)的罪孽做出加倍的彌補。 祈佑與我同為一處,卻兩地相思。 父母與我骨ròu至親,卻天人兩隔。 孩子與我同為一體,卻慘死腹中。 連城與我舉案齊眉,卻黯然殞逝。 如今的我已是孤身一人,為這個天下做一些事又如何。連曦雖是個可怕之人,卻也是有血xing之人,如他對連城的兄弟之qíng,我甚為感動。而連城是我害死的,如今我若去了昱國他要對我加以報復,我也沒有任何怨言。 如果我一人的犧牲真的能換來天下的安定,那也死而無悔不是嗎?怕只怕我的犧牲換不來連曦的通融我想,以連曦的個xing還有對我們的仇恨,要放棄這大好時機是很困難的。我的籌碼也就只有那枚鳳血玉吧,我只能從祈殞身上下手只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