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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錦覓靈力不高,雖是勤勉修行了四千余年,也終還是個jīng靈,栽花種糙的伎倆雖略通一二,卻終須憑借外物方才能變幻,讓天帝見笑了。我攏手欠了欠身。 天帝用天眼觀了觀我,道:想來是梓芬封了你的元靈,我現(xiàn)下授你些靈力,你且回去修行七七四十九日,四十九日后我再提你魂魄至此,屆時,你真身天帝忽地一停。 我皺眉肅穆道:錦覓不過區(qū)區(qū)果子jīng,如何受得起天帝陛下靈力,錦覓以為不甚妥當。 天帝慈愛端詳我,好孩子,你與我本不必如此生分,我授你靈力乃是天經(jīng)地義之事。 天帝既如此慷慨,我若再推托未免不給面子了些,是以便勉為其難生生受了,如此,便多謝天帝了。 天帝伸出手,但見掌心一合一開,便起了一團幽幽熒光,他念了聲起!,那熒光便忽忽悠悠自他掌心之中飛離,還未來得及看清楚,便沒入了我眉宇之間,一股通徹透涼之意直達周身。 天帝一絲歉然道:恐你修為不深,我今日權且授你五千年靈力 五千年,權且。 這權且二字我十分歡喜,心cháo澎湃之余便將天帝余下后半句話權且忽略了。 臨別之時,天帝道:今日倒擾了你休眠,若非我數(shù)萬年前一念之差,恐二十四位芳主也不會與天界為敵,你我亦不必夜里才能魂魄相見,委屈你了。天帝唇邊含了絲苦笑。 哪里哪里,天帝客氣了。我灑然回道。 我有一言,錦覓仙子卻需記牢。本要將我放行了,天帝卻又突然喚住我,你與旭鳳、潤玉斷然不可生出男女qíng誼。 我道是何事,原來是這瑣碎小事,遂慷慨道:舉手之勞,舉手之勞。天帝且放寬心。 天帝愣神的工夫,我已元魂歸位。 我的魂魄在體內歸整好氣息,睜眼一看,窗外天空已有些蒙蒙亮,想來小魚仙倌已然下職了。 門外玉蘭芳主道:錦覓可是起了? 我不免一陣頭緊。昨日自回花界起,二十四位芳主便商量了夜里輪番宿在我這院中,白日里,便提我前去先花神的芳冢前思過。日子委實難熬,今日不過第二日,我已然覺著過了許多年頭。 不過,二十四位芳主白日里須各忙各的,倒不曾看我,只是攏了仙障將我束縛在芳冢周遭方圓一里之內。 玉蘭芳主走后,我望著先花神蕭瑟的花冢拜了三拜,虔誠喃喃:果子jīng錦覓此番冒充先花神后人,得了天帝五千年靈力,還望花神海量莫要與我計較,往后錦覓自當多多孝敬些葡萄給您老人家做貢果。 一番懺悔畢,我通體舒暢。一想起自己白白撿了五千年靈力便覺得看什么都很順眼,便是往日里蕭瑟的芳冢今日看著也熠熠生輝,我一時喜悅便不免想尋個人彈冠相慶一番。只是,如今鳳凰和小魚仙倌都不能尋了,想來想去,只能勉qiáng尋那撲哧蛇君。 我吶吶念了個召喚咒。 正念了一半,朗朗晴空下卻忽然落起了一陣淅瀝小雨,有人自雨幕之中行來,唔,這撲哧君速度十分快,我咒語還未畢,他竟就趕來了。 但見那人足不點地,身姿飄杳,雨水過身而不濕,仙風仙貌分雨而來。 我定睛一看,竟是水神! 我如今靈力忒qiáng了些,上番喚來個水妖,今日竟能喚來水神。 依此推斷,我果然是枚大器晚成的果子! 第三十三章 素緞長袍水傾流瀉出一片銀白光澤,細雨收斂時,水神已立在我面前,有水霧似面紗撲面而來,他低頭看看我,又看看一旁的芳冢,盛滿湖水的雙目清冽且明凈,明凈到近乎哀傷。 無風無雨,遍地細長的燈心糙卻輕輕搖曳,紛紛偎依向他腳邊,有一綹細微的嘆息自他嘴角飄dàng而出滲入淡薄的晨霧之中,遍尋不著。 他就那么低頭瞧著我,滿目的湖水微微起瀾,讓人不禁擔心若他的頭再低那么一點點,眼眶便會承載不了那些盈滿的湖水,決堤四野。然而,終究是我多慮了。 他望著我,不曉得過了多久,似乎像一場夢境一般長,又似乎像一場夢境一般短。 錦覓仙子可是在替梓芬守墳?不待我答,又道:此處原是一片海棠林,每到早三月便是綻蕊重芳、繁華喧囂至極,早年我常慶幸,幸得我那日晚歸,方才自命理的輪盤中喚回了梓芬一縷元魂,后來我又常常懊悔,若我那日不曾晚歸,這世上便不會有梓芬,亦不會有她這許多年的坎坷終致魂飛魄散 水神抬頭看天,用煙火全無的清澈嗓音說著我不明白的故事,如此,或許此刻這瓣蓮魂正在紅塵之中經(jīng)歷著平凡卻美滿的生老病死,而我,此刻或許仍舊在這花界的三島十洲上作我的世外散仙雖然孤寂,卻各自幸福。 梓芬掌花,卻終是不喜這些艷麗熱鬧的生靈,素凈一生,尋覓一生,終是覓得了如今這芳糙萋萋的安寧。水神轉向我,眼角有一滴透亮的水晶滑入鬢角,錦覓、錦覓,繁花似錦覓安寧,淡云流水渡此生。梓芬生前案頭懸掛的這兩句詩正是我替她滕抄裱掛的。 我撼了撼,水神卻伸手將我從墳前攙了起來,不想,梓芬竟尚有一絲血脈留于世間,即使非我所出然,這五千年我疏于照拂你,卻如何對得住梓芬如何對得住你言語悲傷卻含淡喜,望著我殷殷切切。 我驚了驚,水神亦這般說,難道我真的是花神與天帝之后? 正游移不定間,一道翠生生的綠影子愣是定定砸在了我身旁不足兩寸處,我轉頭看了看,原來是條天外飛蛇。 小生來遲了,來遲了,錦覓小娘子且莫怪莫怪。華麗的撲哧君伸手便親親熱熱要來拉我,見我手上正覆著另一雙手,方才順著那手向上瞧,見到那手的主人,撲哧君立刻站挺了身子,整整衣襟,肅穆行禮道:彥佑唐突,見過水神仙上。 水神清亮著眼睛看了看撲哧君,水波不興,彥佑君許多年不見,今日可是上花界賞玩? 我不免有些納罕,撲哧君見著鳳凰都不行禮,倒是對水神畢恭畢敬,這六界的禮數(shù)果然有些講究。 撲哧君斂眉垂目,正經(jīng)表白:彥佑從不尋花問柳。繼而,又樂顛顛道:今日乃是收到錦覓仙子的召喚,方才闖入花界。 我點點頭,撲哧君繼續(xù)樂呵呵。 水神聞言卻眉峰輕輕起伏了一下,錦覓,你能召喚彥佑君?使的何咒? 為何我就召喚不了彥佑君?看水神這般模樣竟是有些疑竇,未免瞧低了我的靈力,彥佑君雖按鳳凰的話說曾經(jīng)是個神君,然則現(xiàn)在不過是條小水妖,我能召喚來自然是qíng理之中,遂不qíng不愿答道:使的招土地的請土魂咒。 水神神思迷離,站在一方朦朧水霧之中,天邊艷陽初升,gān凈美好得有如一闕恰恰填好的小令。 撲哧君神qíng一波折,復又壯闊開來,道原來錦覓仙子是仙上的親戚?如此甚好甚好!彥佑原先還擔心向錦覓仙子求親怕不是要受些阻撓,若是仙上便再好不過了。撲哧君撣了撣黑漆漆的頭發(fā),對我艷麗一笑,白牙閃閃,親上加親!哈哈哈! 我顫了顫,嗓子眼里噎了坨huáng燦燦的金塊,上下不得。 我才不要與條菜蟲綠的蛇親上加親。 水神神色波動,huáng連般苦澀一笑,我本生于虛無,來去不過天地間一滴水,如何有親戚一說?便是彥佑君你,也是當年你母親認我做了義兄,方才與我有些關聯(lián)。 水神話未盡卻突然轉向我,錦覓可能喚水? 我回憶了一番,道:不曉得噯,不曾喚過。 不如現(xiàn)下試試便知曉了。撲哧君大剌剌橫cha進來。 水神頷首。正巧可借此機會試試天帝給我的靈力是否靈光,我便指天誓日一番咒語繞口令般念了下來,不想這方圓百里內,沒有一滴水肯賣我面子,天上彩云飄,地上gān糙晃,哪里有半分濕潤的影子。 我頹然斂起手指收了勢頭,此番丟臉丟得有一點點大。 牡丹見過水神。我正琢磨著,背后卻傳來長芳主的聲音。回頭但見長芳主跪在地上,神色鎮(zhèn)定看著我和水神,半納于袖口中的手指卻動了動,錦覓自小生長在水鏡之中,不通外界之事,不知可有唐突水神? 免禮。長芳主與我原不必如此見外。水神對著長芳主還了個禮,今日本yù來此祭奠梓芬,不想?yún)s巧遇了錦覓仙子水神眼神瞬過一層霧氣,問道:錦覓可是從一出世便是二十四位芳主看護? 主上天外有知,知曉水神這般記掛著常常來看望,定是十分欣慰。牡丹在此替主上謝過水神了!長芳主想來年紀大了,難免要犯糊涂,答非所問得很。 水神未得到確切答案也不接話糾正,只用兩只烏木般騰著水氣的眼珠盯著長芳主,含著幾分殷殷期許。長芳主給這般一看,氣定神閑之中竟浮起一層淡淡的愧色。 兩人正僵持著,撲哧君卻道:看!好大一坨云!好黑一坨云! 我抬頭,果然又大又黑一灘云正從天邊風馳電掣地聚攏,莊重地壓在了我們的正頭頂上方,忽覺絲絲寒冰之氣襲來,花界之中幾十萬年素來四季如,今日不曉得是變得什么天。 正納罕著,那厚黑厚黑的云層里卻開始零星飄落下片片雪白的物什,越來越密,越來越多。 撲哧君伸手接住一片,放在我眼前,順勢攬過我的肩頭,驚奇道:哇!是一坨雪花! 我本就冷,再給一坨蛇攬在懷里未免更冷,遂伸手將這坨蛇給推到一邊去。 長芳主本來柳眉倒豎,似乎正打算呵斥撲哧君什么,見我推了他方才面色和緩些。 撲哧君踉蹌了兩步,捂著心囁嚅:我這坨脆弱的心肝喲~ 水神在漫天飛雪中神色縹緲,眉間哀傷有如臨淵古潭深不可測,一朵晶瑩的雪花融化在他的臉頰,化作一滴腮上淚滑落而下,他微微啟口,似有千言萬語,終卻化作一句話:這場大雪是錦覓喚來的,牡丹芳主可有何說法? 言語間幾分晦澀哽咽。 第三十四章 這場大雪是錦覓喚來的,牡丹芳主可有何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