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工人嗓音粗糲，而眼前宅邸中的女聲卻柔和甜美，聽起來哪里像是水手，反而更像是故事里的塞壬。

    萊恩走進大門，門口的守衛(wèi)仍然并不阻攔。

    萊恩有些詫異，他一直以為上次救了多林之后自己也會被敵對，現(xiàn)在守衛(wèi)卻仍然視他為客人。

    難道是地牢的衛(wèi)兵傷得太重，還沒蘇醒？還是那些人只在地牢執(zhí)勤，不去宅邸外圍，他們沒見過他，所以說不出他的身份？

    萊恩一時想不明白原因，就沒再沒繼續(xù)想。

    他順著歌聲穿過花園，一路走向了宴賓廳。

    直覺引領(lǐng)著他，他覺得冬薊就在那里。

    宴賓廳的門開著，里面燈火通明，外面的長廊則有些幽暗。

    萊恩走近時，歌聲結(jié)束了，廳內(nèi)傳來一陣掌聲。有人嚷嚷著要給女仆些獎勵，然后一群人碰杯喝酒。

    大部分聲音都很陌生，萊恩不知道這些人是誰。

    他正琢磨要不要走進去的時候，只聽其中一個女聲說：“冬薊，這一杯敬你。我要代表卡洛斯家族向你致謝。”

    萊恩停下腳步，繼續(xù)聽著里面的對話。

    看冬薊有些靦腆，德麗絲又說：“別害羞嘛。要不是你及時傳遞消息，我們的商隊根本不知道那天會有精靈來襲擊。保鏢隊長太傲慢了，他認(rèn)為只有一兩個精靈暗中跟著他們，還說精靈不敢真在人類的港口亂來?！?/br>
    阿爾丁打斷她的話：“你只顧著感謝‘同鄉(xiāng)’，這杯酒難道就不敬我嗎？”

    德麗絲說：“當(dāng)然也要敬你。要不是有你幫助，我們能這么快拿到通關(guān)文書嗎？你急什么，我先和他拿葡萄酒碰個杯，待會兒專門陪你喝杜松子酒去?！?/br>
    說完，她走到冬薊身邊去碰了下杯，幾口就喝光了杯子里的酒。

    冬薊沒有她這種氣勢，只能緩慢地抿下一口。說來也怪，今天杯子里的酒好像沒有從前那么刺激了，聞起來和嘗起來都更容易入口。

    酒沒什么不同，只是普通的紫紅色葡萄酒而已，冬薊想，也許是因為最近他經(jīng)常偶爾喝到一點，漸漸變得習(xí)慣了吧。

    放下酒杯時，冬薊發(fā)現(xiàn)桌子對面的賓客都在望著門口。于是，他也順著他們的視線看過去。

    他看到了萊恩。

    萊恩站在門外長廊的陰影里，只有半個身子被廳內(nèi)的燈火照亮。

    冬薊站起來，一瞬間臉上還露出了驚喜之色，然后，他猛然意識到——萊恩聽到了，他聽到了剛才女商人敬酒的那番對話。

    萊恩從陰影中慢慢走出來，只走到大門之間就停下腳步，沒有再向里走。

    德麗絲并不認(rèn)得萊恩，她看別人都沉默著，就也什么都不說，只嚼著食物在一旁靜觀。

    冬薊趕緊站起來走向萊恩：“你……你回來了？正好，可以坐下一起吃晚餐……”

    萊恩皺眉看著他，那目光讓冬薊渾身一震，不自覺地半途停下腳步。

    冬薊強迫自己繼續(xù)向前走，幾乎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到萊恩身邊。

    萊恩仍然沒和他說話，而是掃視在座的每一個人。

    那些不認(rèn)識他的人都回避了對視，阿爾丁與卡奈則直直地回望著他。卡奈面無表情，阿爾丁甚至帶著微笑。

    萊恩收回目光，終于看向身邊的冬薊。

    “是你？”萊恩的聲音并不大，就像日常說話一樣。

    他剛才總覺得自己快要忍不住大吼了，真開口時，他也驚訝于自己的平靜。

    冬薊回頭看了一眼阿爾丁，轉(zhuǎn)回來拉著萊恩的胳膊：“我們出去說吧……”

    萊恩一把甩開他的手，力氣之大，讓冬薊腳步踉蹌了一下。

    “原來是你？你是把營救隊的事情告訴了他們……”

    萊恩冷笑著，而冬薊移開目光，不敢再看他。

    冬薊身后，餐桌上逐漸傳來了正常的交談聲。

    談?wù)劸频奈兜馈⑼扑]客人品嘗某種風(fēng)味之類的。

    在阿爾丁的帶動下，客人們開始繼續(xù)正常交談，故意把冬薊和萊恩隔到一旁，讓他們兄弟倆的對話只存在于宴賓廳的一角。

    冬薊深呼吸了幾次，低著頭說：“我們先出去吧，好好談?wù)劇?/br>
    萊恩說：“沒必要。冬薊，你太令人失望了，你……”他停下來，緩緩地?fù)u頭，“算了。從今天起，我們正式告別。我要去繼續(xù)巡歷，這就離開海港城?！?/br>
    “等等！”冬薊趕緊說，“先別走，我們……我們不是還要調(diào)查父親的事嗎，你還記得那個女死靈師嗎？我們還應(yīng)該查查她說的是不是真話……”

    萊恩冷笑道：“怎么又搬出這件事了？它還重要嗎？十九年了，當(dāng)年的兇手死了，主使人也死了，我還能做什么？你想讓我學(xué)野蠻人的父債子償那一套嗎？”

    冬薊無話可說。他并不是真想繼續(xù)查這些，只是急于找到挽留萊恩的理由。

    萊恩用輕蔑的目光看了看在座的其他人，轉(zhuǎn)身要離開。冬薊追上兩步，拉住他的手臂：“先等等！我知道……我知道我讓你失望了。你支持那些精靈是有道理的，我只是想解釋一下，你知道我為什么要這樣做嗎？”

    “我不想知道?！比R恩背對著他說。

    但冬薊還是繼續(xù)說下去：“如果倉庫爆發(fā)沖突，你的巡歷期怎么辦？你的名譽怎么辦？你的前途怎么辦？也許你會被神殿除名，更嚴(yán)重點還可能會被抓起來接受問詢……如果能提前阻止這一切，直接避免沖突，那不是更好嗎？”